不待我继续细问,逸王爷已经从里间出来了,我便没有再往下说,替他在杯中续上茶,行了礼后转身回了里间。

那古怪的眩晕也不过是一下子的事,坐到床边时已经恢复了原状,我心中替海盗迅感到难过,不成想他苦等苦盼苦思苦恋了十六年…不,已经十七年了,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要怎样跟他说才好呢?告诉他,怕他会从此忧伤自责一生,不告诉他,他仍会把自己困缚在对千树的记忆和思恋中无法自拔,无法开始新的生活,无法去追求新的幸福。

而且——千树居然还有了一个女儿!先不管女儿的父亲是谁,单说这个女儿现如今是否还活在这世上呢?千树死时她不过才七八岁,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要如何在这复杂可怕的人世上活下去呢?

唉,世间事遗憾的太多,圆满的太少,知足就好。

收回思绪,我伏到桌前提笔练字,渐渐地心无旁骛,灵台澄澈。坎坷的经历是成长的基石,如今我已能在这基石上平静而立,只要我爱的人一切安好,我什么都不会担心和畏惧。

不觉间天色擦黑,已是到了晚饭时候。逸王爷带着我和怀谨来至一楼厅内,依旧同九王爷和楚家兄弟同桌用了饭。饭毕,怀谨一抹嘴,向楚龙吟笑道:“楚大人,几时开始你所说的那个什么‘场景重现’?我扮谁?”

楚龙吟黑亮的眸子将他望住,慢慢地道:“就委屈世子来扮作怀清世子罢。”

怀谨听了面不改色,爽快地道:“好啊,若能因此为怀清找出真凶,我自当助一臂之力。”

楚龙吟笑了笑:“不过呢,下官有话说在前头:因为这场景重现是按照下官目前为止所做的推测来进行的,如过程中有对世子不敬或是推断错误之处,还请世子暂先忍耐,莫要打断进程,待我们从头到尾演示完毕,世子再来为自己申辩,可好?”

“没问题。”怀谨点头,“那么谁来扮做我呢?”

楚龙吟一拱手:“下官得罪了,世子您将由下官来扮。”

怀谨翻了翻眼珠:“哦,你么?身量倒是合适,就是长相丑了点儿。”

如果怀谨不是凶手的话,听了这话只怕我早就被逗笑了,然而此刻我的心中却有些沉重,通过下午时在房中与他的对话可以察觉得出,其实他真实的性格并不讨人厌,那自大无礼的表现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罢了,我倒真的希望楚龙吟的推理出了差错,凶手另有其人。

“九王爷和逸王爷两位千岁就当做监督人,分别在怀谨世子和怀清世子的房中坐阵就是了,”楚龙吟安排道,“另外还需劳驾毓秀郡主在过程中为下官帮把手——现在就开始罢,世子在去怀清世子房中之前请先旁观下官行事,免得对世子有失公平。”

众人一齐应允,随着楚龙吟往二楼怀谨的房中走,楚龙吟边走边道:“昨晚此时,世子您吃罢晚饭便了自己房间,可对?”

怀谨点头:“没错。”

一时来至怀谨房中,楚龙吟让众人坐到椅上旁观,而后开始用怀谨拿来熏醋的那口大锅从侧室舀来凉水吊到壁炉上烧。火势很旺,转眼一锅水便烧得开了,楚龙吟便向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用收集来的石碱粉和白醋调配醋酸钠溶液,在此过程中楚龙吟死死盯着怀谨的神色,怀谨却是一脸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见此情形楚龙吟反而笑了,同我悄悄地对视了一眼,我便冲他飞快一笑:没有情绪就是最大的破绽啊!——任谁看见我把石碱粉和醋放到锅里搅和也会感到惊奇的吧?!何况怀谨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看到这样奇怪的事必定会脱口相问才对,只有逸王爷他们因之前见过了我的演示才会像现在这般没有明显的反应,怀谨如果也是一样的平静表现的话,只能证明他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龙吟并不揭穿怀谨的破绽,待我配好溶液后便端着锅把溶液倒入侧室的浴池中去,而后再端来一锅凉水放在火上烧,如此这般接连配了十来锅溶液便差不多灌了多半池,楚龙吟将侧室的窗户推开、门子关严、炉火熄掉,把众人带到外间笑道:“接下来,我——怀谨世子该去寻怀修世子下棋了,而怀清世子也差不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一段不必演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时间过去。”

众人于是围坐在外间桌前边喝茶边消磨时间,因这是在证明怀谨是否为凶手,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大家都沉默不语,唯有楚龙吟端着茶盅儿坐到墙根儿去,旁若无人地跷起二郎腿打了一阵盹儿,良久忽地睁开眼,向怀谨笑道:“听说世子曾经戍过边,是么?”

怀谨点头道:“不错,在北国边境戍边三年。”

“喔,北国啊…那边很冷的罢?听说连年积雪不化,兵士们过得也很辛苦…这样的情况下也要日日操练么?”楚龙吟聊家常般地道,也不知心里又转着什么鬼点子。

怀谨似也没有多想,只管应道:“那是当然!否则拿什么体力来保家卫国?!”

楚龙吟咧嘴一笑:“下官听说那里的兵士为了强身健体,一年四季都用雪山上化下来的冰水洗澡,不知可有此事?”

怀谨也笑起来:“这倒是真的,强身健体是一方面,关键是用柴禾烧洗澡水的话太费事,且洗得热气腾腾地从屋里出来,一到外面又那么冷,极容易伤风甚至得肺痨,这在军营里来说可是致命的,因此那边的兵士从来不洗热水澡。”

楚龙吟听了点头,眯起眼来冲着怀谨坏坏一笑:“世子呢?以您的身份难道也要跟着兵士们洗冰水澡不成?”

“当然!”怀谨把眼一瞪,“身为吾皇后人更应身先士卒,若连个冷水澡都不敢洗还拿什么服人?!”

楚龙吟翘起大拇指:“不愧是皇族血脉,下官佩服之至!”

之后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大半个晚上终于过去,将近五更天的时候,楚龙吟伸了个懒腰,笑向怀谨道:“时候差不多了,请世子去楼上怀清世子的房中‘睡下’罢。”

怀谨应了,同被楚龙吟暗中安排监视他的逸王爷一起出了门。楚龙吟将事先备好的绳子挂在腰上,而后进得侧室钻出窗户,像只灵活的大猴子般攀着那烟囱墙往上爬,直到听见他在上头道了声:“我到了。”我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来。

接下来想必他在楼上怀清的房里就是模拟怀谨如何将怀清挟制到侧室后杀害、又是如何用绳子绑住怀清尸体进行移尸的。果然片刻之后见他有些吃力地缚着扮作怀清尸体的怀谨从烟囱墙上攀回来——怀谨是练家子,虽算不得高手,移起尸的话也会比楚龙吟轻松许多。过了片刻,逸王爷也从门外进来,同我们一起静待后续发展。

楚龙吟背着怀谨从窗口钻进来后在那里喘了半天,忽地将气息一敛,淡淡地向怀谨道:“接下来便是演示凶手如何将怀清世子的尸体冻成冰的过程了,只怕在这里要委屈一下怀谨世子你——下官需要把世子放入这冷水池中方能更贴近事实,请世子暂先忍耐片刻罢!”说罢也不等怀谨反应,拦腰抱起他就要往浴池里放。

“且慢!”怀谨大叫了一声从楚龙吟臂弯里挣出来,一指池水,“这么凉的水,你想冻死我么?!”

楚龙吟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世子戍边三年日日洗雪山冰水澡,还会在乎这么一丁点儿的冷水湿身么?”

——这家伙!原来之前同怀谨闲聊根本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早就料到了怀谨会拒绝下池,提前用话把他给扣住——真是一只大狐狸呢。

怀谨见自己上了楚龙吟的套,不由怒道:“你方才往这水里又是放石碱粉又是放醋的,现在又想把我放进去,是要恶心死我么?!”

“石碱粉我们平时不就是用来洗衣洗身的么?白醋是食用的,更不会有什么毒,世子进入池中后合目屏息稍忍片刻也就是了。”楚龙吟微笑着道,“世子在边关日日随军操练,雪地泥沼里摸爬滚打都不在乎,还会在乎被石碱粉和醋泡一泡么?”

怀谨咬牙道:“做什么非要到池里泡一泡才行?假作泡过不就好了?只是模仿而已,若样样都得还原场景,难不成你还要捅我几刀才成?!”

楚龙吟偏头向窗外看了看天色,淡淡地道:“世子,若再这么耽误下去误了时间,有些事情只怕就不好说清了,您究竟想不想洗刷自己的嫌疑呢?通常被冤枉了的人都会甘愿受些委屈也要为自己证明清白的罢?”

怀谨坚持道:“你给我换成清水我就下池!这恶心巴叽的水我才不要下!”

楚龙吟眼见他耍起无赖来,也懒得多说,只向旁边的九王爷打了个眼色,九王爷便向怀谨笑道:“你这个小琚儿!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分轻重缓急地在这里耍小孩子脾气!——龙吟,你且不必管他,本王替你做主,把这小子给我丢到池里去罢!”

楚龙咏立即应了一声,箍住怀谨就要将他脸朝下地往池水里摁——他这张脸只要一进水就会瞬间被冰封住,抢救不及时的话只怕就要活活被闷死在冰里了。但听得怀谨一声沉吼,使出一记类似反擒拿手之类的招式将楚龙吟钳住,一推一甩间就把楚龙吟挣了开去,而后立在那里哈哈地笑了起来:“楚大人!说来说去你是认定了我是杀人凶手了是么?”

“正是。”楚龙吟挑眉看着他。

“好,我且不管你是怎么妄自揣测我杀掉怀清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方式的,”怀谨冷笑,“我只有一个关于本案的问题要你来解答,答不出来的话你就不得再怀疑我,如何?”

“若下官答出来的话,世子是否就肯承认自己确系凶手无疑了?”楚龙吟反问。

“待你答出来后一切自有定论。”怀谨冷声道,向着窗外一指,“怀清之死暂放一边,我只问你:怀熙的房间距我的房间有这么远的距离,况且还隔着一扇琉璃窗,我是怎么做到在自己房间就能将之杀死的?”

“以匕首为箭尖,以冰柱为箭身,搭弓引箭,凭世子从天下第一神箭那里学来的箭法,还怕射不准十几丈外的目标么?”楚龙吟淡淡道。

怀谨哈哈一笑,讥嘲地道:“楚大人到底是个文官,你所谓的冰箭与平常的铁箭相比,重量上要轻得多,且匕首比箭尖大,在空中飞时必有阻力,就算我箭法再好也不可能用冰箭穿透十几丈外的琉璃窗,你若不信,咱们不妨也‘原景重现’一回!”说着便到外面叫下人去准备匕首和冰,楚龙吟的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

两个谜题

事实上此前在楚家兄弟推理的过程中就对第二件案子里破坏窗户这一点存在着疑问,只不过因为我们这些人中没有人会武,所以没有办法实践,如今反被怀谨揪住这微小的漏洞要打翻身仗,形势顿时逆转。

趁着怀谨在外间着人安排“道具”之时,逸王爷低声问向楚龙吟:“龙吟,你可有把握?看怀谨的意思,似乎我们此前的推测并不易成立…”

到了这个关键时候楚龙吟却是一点不急,冲着逸王爷眨眼一笑:“冰箭射窗,没有亲自试过的人谁敢言之凿凿地说射不透呢?怀谨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试给我看,反而让我更加肯定了他杀掉怀熙世子的手法就是如此无疑!原本我还没有什么把握,他这一次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举动却替我证实了这一手法的可能性。且,他既然执意要试给我看,说明他在计划这一次的杀人行动时就已经尝试过了冰箭射窗的法子,而且还没有成功,这又暗示了他在其中必然用了能解决这一问题的法子,我们只需找出这法子就可以破他这道局!”

“能是什么法子呢?琉璃窗虽不比石头却也是相当厚的,除非是在这里用石头抛过去先把窗户砸碎,然后趁怀熙起床查看的时候再用冰箭杀人。”逸王爷琢磨着道。

楚龙吟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望向对面的窗户道:“其实我们确实还有一些疑点没有弄清楚,譬如怀熙房中那扇碎掉的窗户,窗框子上光秃秃的连一片琉璃都没有留下,而怀明与怀清房中的窗户同样是被凶手打碎,窗框子的边边角角却都留有残片,很明显第二次破窗是异于正常情况的。

“正常情况下的破窗而入或破窗而出必然会在窗框上留下残余的琉璃片,第一件案子中,怀谨不需要使用任何花哨手段,直接进入怀明房中将其杀害,而后打碎琉璃窗即可。第三件案子也是在怀谨可以亲手接触到琉璃窗的情况下打碎的,所以在他无法直接接触到琉璃窗的第二件案子中,琉璃窗被打碎的情形才会呈现出此种异常状况,也就是说,那扇琉璃窗上必然被做过手脚。

“我们又知道,这连续三桩凶杀案是在山崩封住了谷口之后才发生的,我记得那天先是谷外发出了一声巨响,而后才开始震动和崩塌,这声巨响又是什么缘故呢?很明显,是有人在谷外与怀谨里应外合故意引发山崩堵住谷口,将这内葫芦谷变成了封闭之谷,这个人必定是怀谨的心腹,两人之前已经计划好了封谷的时间,当震动发生时,整个别苑陷入一片恐慌,没有人还有心思去注意别人的行踪,趁着混乱,就是怀谨做手脚的最佳时机!因为此前我在对众人做问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别苑里上上下下连主子带下人,只有一个人自震动停止后、众人都聚在大厅时起一直到怀熙死后,有着完完整整的‘在场证明’!

“何谓在场证明?即是指这个人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旁人在场,也就是说总有别人可以证明他的行踪,除了他之外,其它的人或多或少总有独处的时候,这个人——就是怀谨世子!这岂不是太过于巧合了么?反过来说,如果震动停止后至怀熙死后为止,怀谨都有在场证明,那么假设已经认定凶手是他,他能对怀熙房中窗户做手脚的时间只能是——震动发生、别苑处于一片混乱之时!那时几乎整个三楼的人都已经冲到了楼下去,他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怀熙的房间提前进行杀人准备。

“接连三件案子都是经过周密计划和计算的,在哪一时间进行哪一步骤都有条不紊、顺序得当,所以我们不能按照惯性来推测怀谨的行动,因此我认为怀谨自震动发生后的第一步就是前往怀熙房中对窗户做手脚!

“至于是做了哪些手脚呢…怀熙窗上的琉璃碎了之后没有在窗框上留下残渣,说明这块琉璃是整块掉落的,然而不管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都无法做到让琉璃从窗框上碎了之后一块残片都不剩,所以这块琉璃必定是提前被弄得松动了,如此只要有一个外力撞击上来就能导致整块掉落。那么怀谨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将整块琉璃弄松动的呢?

“如逸王爷方才所说,琉璃虽不比石头却也足够的厚,然而怀谨不可能隔着这么远用石头砸过去,因为石头会掉落到怀熙房内留下线索,用冰块更是不成。提前进入怀熙房内准备的话,可能会用刀子沿着窗框将琉璃割出印子来,这样的话就比较容易把整块琉璃打落,且因为刀印紧贴着窗框,不会被怀熙注意到。

“然而即使是刀子再锋利,要想割脆这么一大块琉璃也不是件易事,怀谨的时间很紧,他不可能在短时内完成。最为重要的是——怀谨在行凶时只能射出一箭,这一箭撞碎了琉璃的同时还射进了怀熙的身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怀熙死亡的时间是凌晨,照常理他应该还在睡梦之中,怀谨怎么能保证怀熙会在他需要的时候立到窗前去呢?

“怀熙死时脚上趿着鞋,面向着窗户,从血液喷溅在窗台上的状态来看,他当时距离窗户非常的近——他是在做什么呢?据怀熙长随的证词上说,怀熙睡觉很轻,但凡屋内有一点响动都能将他惊醒,那么我们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是什么情况下才会让我们本该睡着的时候却趿了鞋子从床上下来,然后立到窗前来呢?

“答案很明显——必然是怀熙睡着的时候被窗户上的动静惊醒了,所以才下床走到窗前去查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怀谨的箭正中其前胸,使之一命呜呼。那么我们就可以推测是怀谨先远远地用什么东西打在了怀熙的琉璃窗上故意将其吵醒——这一点并不难做到,怀谨是用箭高手,手上的力量很容易掌握,只要丢个小石头过去敲在窗上,既可以不打破琉璃又不使石头落入屋中去,待怀熙立到窗前之后才真正用箭射过去,穿碎已经被割脆了四边的琉璃的同时也能将怀熙射中。

“至此处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那用来当做箭身将匕首冻住的冰到哪里去了?怀熙的长随在外间听到里间琉璃碎的声音之后先没敢妄自擅入,而是敲了一阵的门没有听到回应才闯了进去,这么短短的时间内那冰不可能化掉,怀熙的长随也不可能笨到没有看见这‘根’冰,那这冰去了哪里呢?

“记得在当晚负责监视怀谨的怀贤和怀修两位世子的证词上说,整个晚上怀谨只有两次没有在他二人的视线内,这两次都是去了侧室如厕,每次没有超过一柱香的时间。怀谨那个时候正处于嫌疑中,如果没有必要,他应该不会频繁地离开监视人的视线的,所以他两次去如厕必然都有一定的目的,是非去不可的。

“证词上说,怀谨两次如厕的时间只相隔半个时辰,第二次才从侧室出来没有片刻就传来了怀熙世子被害的消息,因此可以肯定的是,怀谨是在第二次如厕的时候将怀熙的窗户打碎的。那么他第一次如厕的时候又做了些什么呢?根据情儿验尸的结果表明,怀谨第一次如厕的时间也含在怀熙死亡的时间之内的,怀熙的死亡时间推定为卯时初至卯时正(五点至六点)之间,怀谨两次去如厕的时间也正是卯初和卯正,所以如果说怀谨是卯初杀害的怀熙、卯正打碎了琉璃窗使人发现,利用这半个时辰的时间让冰箭融化,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至此便有了两个需要我们解开的谜题:第一,怀谨是用什么工具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怀熙的琉璃窗割脆了的?第二,怀谨是如何做到先杀掉怀熙、后打碎琉璃窗的?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整件案子便可完全告破。”

楚龙吟这一番细而又细的分析带着我们的思路从一团迷雾到脉络清晰只剩两个谜题,直听得逸王爷连连点头,九王爷双眼放光,楚凤箫垂着眸子一脸阴沉。

是啊…怀谨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把琉璃窗割脆的呢?这琉璃窗不比现代的玻璃窗,没有那么薄也没有那么纯,且因为用的是低档琉璃,有杂质,所以既厚又硬还模糊不清,用匕首的话只怕且要弄上半个多小时才能割出足以使整片琉璃轻易掉落的印儿来。

除了匕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切割呢?箭尖儿?刀尖儿?尖石头?磨砂轮?都不可能,这些东西既显眼又不好携带,而且坚硬的不够锋利,锋利的又不够坚硬。那么既坚硬又锋利还便于携带的东西是什么呢?坚硬、锋利、便携、坚硬、锋利、便携…

正苦苦思索间怀谨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一手拿着弓一手拿着方才叫人做好的冰箭,笑向楚龙吟道:“楚大人,现在我们就来按你推测的那样试上一试,倘若这冰箭果真能射穿十几丈外的琉璃窗,我便再无二话、听凭你摆布,而若射不穿,便请楚大人你立即停止这无聊的臆测,不得再对我疑来疑去,如何?”

仅剩下的两道谜题尚未破解,若果真让怀谨现在就试的话,我们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楚龙吟正自沉吟,怀谨已经不肯再等他回答,兀自立到窗边去,搭弓引箭,摆好架势,对准对面一扇完好的窗户就要射出,我回天乏力地盯着他那只勾着弓弦的修长有力的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且慢!”我急喝一声,几步过去扯住怀谨的胳膊硬是将他阻了下来。

怀谨偏头挑起眉毛看我:“你还有什么事?”

“世子目前还算是嫌疑人,岂能自己动手来做此证明?若你暗中不肯用全力射箭的话,那琉璃自然不会破碎,”我道,“公平起见,还是找一位箭法和臂力都与世子接近的人来做测试的好,不知世子同意否?”

“原来是为了这个,”怀谨哂笑,“当然可以!只不过目前别苑里这些人中没有人的臂力能比得上我,我倒是为了公平才想亲自试给你们看的,奈何你们信不过我,到时达不到你们的目的可莫要怨我!”

要求换人其实是一招缓兵之计,楚龙吟明白我的心思,便问九王爷其余的世子中哪个的箭法与怀谨相近,九王爷即着人去请怀言世子过来。趁着这个功夫,我悄悄把楚龙吟叫到外间,他低下头来冲我笑着轻语道:“情儿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了么?”

“是割琉璃的工具,就在怀谨世子的手上!”我低声道,“戒指,金刚石的戒指!”

在这个架空的朝代虽然已经有了钻石这种饰品,但名称却叫做金刚石,特性倒是一样的。

楚龙吟眼睛一亮:“是了!郭璞的《玄中记》有载:‘金刚一名削玉刀,削玉如铁刀削木,大者长尺许,小者如稻黍。’用金刚石来割琉璃岂不是相当轻易的事么?!而北国边关正有一处金刚石矿场,怀谨戍过边,手上有一枚这样的戒指不足为奇!”

“不知九王爷那里可有金刚石的戒指或是其它的饰品,我们将之借来,先在对面的琉璃窗上做做手脚…”我眨着眼睛看他。

楚龙吟坏坏一笑,伸手飞快地在我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还是情儿心细,我这就去办。”

我顺手帮他理了理刚才弄乱了的发丝,两个人转身准备回去侧室,却见楚凤箫正立在侧室门口双眉紧蹙地盯着我俩。楚龙吟没有理他,擦身从他身边过去,而当我经过他时却听见他极轻地唤了一声:“情儿…”

充耳不闻地进得里间,见楚龙吟正附耳同九王爷说话,一时说毕,楚龙吟大步迈出门去,九王爷则向我们道:“怀言还未过来,咱们不妨去外间等他,这屋里开着窗子,站久了恐会伤风。怀谨先把那冰箭放到窗外罢,免得拿到里面去化了。”这是意在把怀谨调离窗前,免得被他看到楚龙吟在对面窗户上动手脚。

手足情深

在外间等了一阵,见怀言世子同楚龙吟一起进得房来,楚龙吟先是悄悄地向我眨了下眼示意一切搞定,而后才向怀谨道:“世子既然决意要试一试冰箭射窗,那下官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怀言世子的箭法和力道相信怀谨世子也十分清楚,由他来代替射箭,当无异议罢?”

怀谨笑道:“我没有异议,这就开始罢,莫忘了我们方才说好了的——若不成功,从此后便不许再把这案子疑到我的头上!”

“好。”楚龙吟爽快应了。众人进得里间,他便指着窗户道:“就在这个窗口试罢,侧室窗口所对着的对面怀熙世子的卧房窗子已经碎了,这个窗口对的是侧室窗子,窗户是完好的。”

怀谨将弓和冰箭交给怀言,怀言有些纳闷儿,不过也没敢多问,径直搭弓引箭对准了对面的窗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屏息凝神静待结果。

便听“嗖”地一声冰箭离弦,正冲着对面窗口.射去,“笃”地撞在琉璃窗上面,整扇琉璃一下子向房内倒落,远远地听见“啪啦啦”一阵碎裂声响,窗框上一片残渣都没有留下。

怀谨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对面,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吼着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你们做了手脚!你们这是栽赃!”

楚龙吟看着他淡淡地道:“事实就在眼前,世子怎地还说不可能呢?世子说冰箭射不穿琉璃窗,大约都只是凭想像猜测的罢,事实还是要靠行动才能证明呢。”

“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冰箭是射不穿琉璃窗的!你还想蒙我?!我试过——”怀谨又怒又急之下终于说漏了嘴。

“你试过?”楚龙吟等的就是他的这句话,立即截住话音反问回去。

“你——你做了手脚,方才你同九王爷耳语,必然是商量栽赃我的法子呢!”怀谨只作未听见楚龙吟的诘问,只抓着动手脚之说不放。

“放肆!本王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栽赃你?!”九王爷沉喝着道。

“世子倒是说说,我是怎样动的手脚呢?”楚龙吟眯眼儿看着怀谨,“方才射箭之前那琉璃窗可是完好无损地在窗框子上呢。”

“你定然是提前把那琉璃弄得松动了!”怀谨咬牙道。

“哦,怎么才能弄得松动呢?”楚龙吟不紧不慢地继续问,“要知道,那琉璃可是嵌在木头窗框的凹槽里的,除非我把其中一边的框子卸下来才能令其松动。”

“哼,你可以事先将琉璃割出印儿来,如此只要稍微有外力撞它一下自然就会掉落!”怀谨“猜测”着道。

楚龙吟笑了起来:“下官方才总共离去不过两柱香的时间,那么现在下官给世子一柄匕首,请世子试试在两柱香的时间内能否将琉璃窗的四边割出印来可好?”

怀谨死死瞪着楚龙吟没有再接话,因为他很清楚匕首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割坏琉璃的,但他已经无法再反驳,他应该已想到楚龙吟能割坏琉璃窗必然是猜到了他使用的是什么工具,他的杀人手法已被彻底破解,再强撑下去便无异于耍赖撒泼了。

所以怀谨瞪了楚龙吟一阵之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哑着嗓子摇头道:“罢了,罢了,是我失算,原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半路杀出你这么个程咬金来…反正我兄仇已报,心愿了矣!随你们处置罢!”

“怀谨!怀明他们三人虽是见死未救,却也是因当时自身尚且难保,罪不致死,你…你太极端了!”逸王爷惋惜地望着怀谨。

“极端?”怀谨冷笑了一声,转而皱起眉来浮上一抹忧伤,“都说我们皇族人之间根本没有亲情可言,轼父杀子、手足相残之事屡见不鲜,彼此间简直连陌生人都不如!可你们永远也不会了解我与怀谕的兄弟情分有多深,你们不会理解!你们在看到怀明他们三个死后有几分动容?九王叔公不是照样有说有笑?不是照样协助外人来把我逼至如此境地?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孱弱不堪胆小如鼠,在这些兄弟间时常受欺负受嘲弄,怀谕他护我疼我,替我痛揍那些欺负我的人,替我捱骂受过,替我承风挡雨。我若病了,他便日夜不分地守在我身旁,我若累了,他多远都会把我背回家,我高兴,他比我还开心,我难过,他比我还痛苦,有人夸我,他美得合不拢嘴,有人贬我,他第一个上去同人争论。

“也许你们觉得他为我所做的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我以前也没有很深地在乎过,因为我习惯了,认为他做为哥哥对我好是理所应当之事——得到的太轻易反而不懂得珍惜,直到失去之后才明白这份情有多重多深…再也没有人会这么珍重你疼惜你,再也没有人会把你的喜怒哀乐当作他最重要的事,再也没有人把你当成他另一半的生命来关心和照顾…

“怀谕在世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块宝,是天之骄子地之宠儿,可当他不在之后我才发觉,我在别人眼中其实狗屁不是,没人会真心对我好,他们的心中只有自己。这世上只有怀谕的心里有我,眼里有我,生命里有我,我只有在他的身边才能算是一个血肉俱全的人!

“我恨我自己没有珍惜怀谕,所以我也不想再同你们周旋下去,生在帝王家实在悲哀得很,我已经活得腻味了,早死早投胎,下辈子一定要和怀谕投生到普通人家去做兄弟。…好了,发泄了这么一大通,我痛快多了,听凭你们安排,我绝不反抗。”

怀谨满是凄怆的这席话直听得我鼻中发酸,九王爷和逸王爷亦各有所思地未作声,我看见楚凤箫看了楚龙吟一眼,慢慢地垂下眸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楚龙吟看了怀谨一阵,道:“怀谕世子如此疼爱你,你却辜负了他对你的用心。他要的是你能好好活着,如同他在世时一般幸福地活着,而不是你毫无意义地替他报什么仇,送掉他辛苦保护好的你这条命。对于兄长来说,幼弟如子,是心头肉,是掌中宝,是另一个自己,他不图你回报,他只希望你能坦坦荡荡毫无负担地活在这世上。你啊…让他的好全都化为了乌有,你究竟是想报答他,还是在为自己失去了一个无私奉献者而泄愤呢?”

怀谨听了这话先是恼了,强压下怒意瞪了楚龙吟一阵方才摇了摇头:“也许…你说得对,说不定我只是无法接受从被人宠着到无人关心这样的转变,而没有…没有真正地理解怀愉对我的好。呵…直到今日我方才明白,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不是你所爱的人,而是无条件地爱着你的人…”

房内一时沉默无声,许久逸王爷方走过去,在怀谨肩上拍了拍,道:“你能领悟付出与得到孰重孰轻,这就已经很好了,付出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得到,而是单纯地让对方感到幸福,这就足矣,可惜的是,这世上仍有很多人不明白付出的真谛,打着付出的幌子行害人伤人之事,其目的不过是想让自己得到罢了,这样的付出既自私又卑劣,何以令人接受?”说罢淡淡地瞟了楚凤箫一眼,楚凤箫仍旧垂着眼皮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下午的时候,通往外葫芦谷的隧洞口终于被赶来救援的兵士打通,一干受尽惊吓的世子郡主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座冰冷压抑的别苑,怀谨所犯之事因干系重大,九王爷需亲自带着他进宫面圣,所以我们这几个人就留在了最后,在大厅里等其他人走完之后再动身。

怀谨一手支着下巴坐在桌旁出神,楚龙吟便倒了杯茶递给他,道:“你也不必觉得亏欠了怀谕世子什么,我也是做兄长的,很明白一个哥哥对自己弟弟的…心。他对你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愿,不图你回报,不图你理解,你照顾好自己,莫让他担心就是了。”

怀谨自哂一笑:“现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已辜负了他,只好泉下向他道歉去了。”

楚龙吟也是一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能‘回头’自省,他的付出便没有白费。”

怀谨笑着看了楚龙吟一阵,忽道:“其实么,楚大人你对案件的推断并非无懈可击呢。在第三件案子里我是如何从窗口进入怀清房间的呢?要知道,这么冷的天,所有的窗户都是从里面上着闩的,如果我破窗而入,势必会惊醒怀清,且也容易被隔壁的人听见,这一点你可有想过?”

楚龙吟笑了笑:“这一点我此前的确没能破解,不过至此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世子你必然是用金刚石从外面将怀清侧室的窗户割了一小块下来,而后由这洞中探手入内拔掉窗闩再行入内,这也是你为何必须要将怀清的窗户打碎的原因,正是为了掩盖你先前割出来的那个小洞罢。”

怀谨笑叹道:“我原以为我这计划天衣无缝,不成想你这家伙好死不死地半路冒出来…对了!那瞬间结冰的法子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我以为这世上仅我一个人才知这其中奥秘呢!”

“唔,这个…”楚龙吟悄悄看了我一眼,想是正犹豫要不要将我说出去,而我也正好奇怀谨是怎么知道这原理的,便轻轻插话道:“这法子是毓秀在一本杂书上看来的,原以为是一些鬼狐志异类的无聊之谈,不成想竟真有其事。敢问世子又是如何知道这法子的呢?”

怀谨笑了一声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不是戍过边么,那地方挨着北国边界,常年积雪、四季寒冷,在那里身边没人伺候,什么事都得自己干。我刚去的时候人还是娇生惯养的,伤着风洗衣服不愿沾冷水,就烧了些开水倒进盆子里,而后洒上石碱粉,打冷水的地方离着我的房间有些远,也懒得去,就干脆用那捶衣服的棒子在盆里搅和,坐等水凉。因是坐在火炉边洗衣的,炉子上熏着醋,一不小心我就把那醋给弄翻了,整个洒进了盆子里。这水自然不能再用来洗衣,我端着盆子出门才要倒掉,忽而来了件急事,就顺手把盆子放在廊下办事去了。待我回来的时候准备将水倒了,谁知手指无意中一碰水面,居然就像妖法一般令那水瞬间结成了冰——后来我想了很久才领悟到这是怎么造成的,只不过石碱粉和醋的用量很难掌握,我试了无数次才再度成功。也就是那时…我想到了利用这个法子来为怀谕报仇…可惜,可惜啊!让我遇见了楚大人你不算,居然还有一个凭空出现的毓秀郡主看过相关的书!这不是天要亡我还是什么呢!哈哈哈!”

原来如此,知识来源于生活,古往今来诸多巧合不胜枚举,有此一巧也不足为奇。

眼见别苑中善后事宜处理完毕,九王爷便要带着怀谨乘车往宫里去,上车前九王爷一把拉住楚龙吟的手,温声低笑道:“小龙儿随本王一同进宫可好?”

楚龙吟哼笑了一声:“你又说什么胡话,我去宫里作甚?外省官员无诏不得入宫,还用我告诉你?”

九王爷闻言连忙赔笑,愈发作小伏低地道:“那,本王处理完此事之后便去找你可好?”

楚龙吟偏头略想了想,道:“我还有事要办,少不了还需你的帮忙,你且在自个儿府里等我就是,我自会去找你。”

九王爷得了此话,喜不自胜地上车走了,原地剩下的就只有逸王爷、我、楚家兄弟和子衿了,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且压抑,楚龙吟一对眸子淡淡落在楚凤箫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字一字地道:“现在,该了结你我兄弟之事了。”

绝不放手

“你待怎样?”楚凤箫冷冷地问。

“我希望你能对情儿就此放手,莫再纠缠。”楚龙吟一样的面无表情。

“放手?你在逼我同情儿和离么?”楚凤箫笑了一下,转而望向我,“情儿,你想要和离,是么?”

“是。”我答。

“你舍得下我们的云舒么?夫妻和离,孩子是归男方所有的。”楚凤箫不急不慌地看着我,“而你,只要不再是我楚凤箫的妻,也就再也不是我楚家的人,从此后见不到云舒的面,你…舍得么?”

“别拿孩子来要挟我,楚凤箫。”我盯着他,“我不会让孩子跟着你这种心理扭曲的人生活,我要带走孩子!”

楚凤箫笑起来:“情儿,赌气是没有任何作用的,非我用孩子要挟你,而是我朝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你若不信尽可问问大哥或是逸王爷,看我诳没诳你。你若非要强行将孩子带走,那是触犯律法、会被判终生不得再见孩子面的,你愿意冒这样的风险么?”

不必问我也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古代的律法大多偏向男人、男方,女人的权利少得可怜,而关于后代的去留,除非男方同意,否则女方根本无权带走孩子。

见我没有作声,楚凤箫看了眼楚龙吟和逸王爷后继续说道:“即使你现在已经贵为郡主也是一样,第一,你我成婚在前,你受封郡主在后,没有向前追溯的效力;第二,我并非入赘,而是娶你进门,男女成配,阴阳和谐,种族延续,此乃天地之道,就是万岁爷也不可能硬拆一门亲,所以…”说着转向楚龙吟,“大哥你就算有九王爷撑腰,也没有权力硬逼我同情儿和离,更没有权力强令我交出自己的孩子。情儿一日是我的妻,终生都是我的妻,我不会放手,杀我剐我也不放!大哥,要好生考虑清楚的人是你,该放手的人也是你,你若执迷不悟,我不介意豁出楚家人的脸面与你闹到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天下众生的面论个孰是孰非!”

“楚凤箫!”逸王爷一声怒喝,“莫以为你是龙吟的弟弟本王就不好收拾你!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顷刻间一无所有,别逼本王动手!”

楚凤箫不紧不慢地应道:“王爷想要怎样收拾小婿呢?罗织罪名?明夺暗抢?您莫忘了,小婿我有免罪金牌,除诛九族之大罪外其余罪行皆可豁免,而若您当真要诛我九族,我大哥和情儿也要一并伏罪的。明夺暗抢的话小婿倒是的确无能为力,不过幸好小婿在此次赴宴之前已经向九王爷求得了几名大内高手龙禁卫护宅,保不了别人,起码也能保得了我的孩子不被人抢走。相信王爷也不会去做那有逆天道人伦的事,硬逼得我父子分离、家破人亡,对么?”

逸王爷直听得连连冷笑:“好一副伶牙俐齿!你倒是高看本王了,为了情儿幸福,本王就是逆天行事又如何?!”

楚凤箫只是笑笑,不再接逸王爷话茬,转向我温声道:“情儿,天色不早,再不动身山路就不好走了,随为夫上车罢,今天先回咱们的宅子,明儿再去爹娘那里看望云舒,可好?”

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逸王爷和楚龙吟,轻声道:“父王,龙吟,咱们回去罢。”

逸王爷和楚龙吟便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们都很清楚,楚凤箫已是铁了心的不肯回头,他要的就是我和孩子,其它的说什么都没有用,不如不说。

楚凤箫也没有拦我,他知道拦也拦不住,且他认定了我必然舍不下孩子,必然还会再去找他,所以他只立在自己的马车前面无表情地目送我随着楚龙吟登上逸王爷的马车,在我跨进车门时忽地提声道:“情儿,为夫在楚府等你,莫要在外耽搁得太久,孩子还小,需要亲娘在身边照顾!…情儿,为夫不在你身边,千万要注意自己身体,多喝水,早些睡…记得别把炭盆放在头的方向,你会上火…早上刷牙莫要用冷水,会激牙的…情儿…”

马车渐行渐远,终于再也听不到楚凤箫叮嘱的声音,我靠着车厢壁,袖子里紧紧地攥着拳头。天知道我有多想立刻就见到孩子,可我清楚就算此刻冲到楚府去也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楚凤箫说的都是实情,即使是皇帝本人也不能随意拆散别人的婚姻,也不能改变前人留下来的传统将孩子交给我带走,如果我任性而为,只会把逸王爷和楚龙吟一并连累了。

所幸楚凤箫再怎么疯狂也不会害自己的骨肉,孩子在楚府应该受不了什么委屈,所以我也只能暂时强压下对孩子的思念,先同逸王爷和楚龙吟商量出一个两全的对策来,争取一劳永逸。

“父王,龙禁卫是做什么的?”我问逸王爷。

“龙禁卫是大内高手中的高手,直接受命于皇上,除皇上的命令之外,其余任何人的命令皆不必奉行,”逸王爷皱了皱眉头,“他们昼夜隐伏于暗处保护皇上龙体,执行皇上交给的任务,没有姓名,没有来历,没有家人,从记事时起便被专门训练龙禁卫的人灌输一个‘忠’字,所以他们绝不会背叛和抗令。龙禁卫可以说是皇上最为贵重的‘宝器’,偶尔也会当做奖赏赐给有功之人,然而只有功高盖天的情况才有可能获赐龙禁卫,我朝至今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九王爷因与皇上的关系亲厚非常,皇上才送他八名龙禁卫用以护身,楚凤箫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让九王爷将其中几名转送于他…”

说至此处,逸王爷便将目光瞟向旁边坐着的楚龙吟,楚龙吟对九王爷的态度早就让他疑心了,想来他已经猜到,这兄弟两个用的都是同一种法子。

楚龙吟只作没看见逸王爷若有所指的目光,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如果有可能的话,九王爷还能从楚凤箫那里收回那几名龙禁卫么?”我问,事实上我根本没打算再同楚凤箫讲什么道义,为了要回孩子,明夺暗抢的事我也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