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王爷似是被这话戳中了痛处,脸色一片苍白:“你…你若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可以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只是你不能娶她,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君子不夺人所好…”

迅突然大笑起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滑稽事儿!小钟情儿有没有心上人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只须告诉我:她,你放还是不放?”

逸王爷又是心痛又是焦急,几乎都有些站立不稳,他挥了挥手让小江离开,此刻这空旷的大街上就只剩了我们三个人,见他满面伤悲地望住迅道:“…你不觉得…情儿…很像千树么?”

——千树?!花千树?!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所以,失去了千树你就想用情儿当替代品?”迅冷嘲地道,“可惜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副孬种样儿!不敢向她说明你的心意,却用义父义女这种把戏变相地把她据为己有——你是不是还打算用对待千树的法子来对待她?你伤了一个不够还要再伤一个么?”

“——不是!”逸王爷终于吼了一声,看了我一眼后飞快地挪开了目光,“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情儿的外貌像极了千树…我想,她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逸王爷说着再次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会不会是什么?是千树的姐妹?亲戚?后代?是她跟谁的孩子?等等——逸王爷的意思是…我这肉身的原主是花千树的孩子?难怪…难怪迅和他在见到我之后都对“我”的身世感兴趣,可…千树的女儿不是早就失踪了么…再说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又不是没有。

旁观了这么半天,对于迅和逸王爷之间的关系任谁都能看出来了——他们两个是情敌,他们都爱上了千树,我不知道逸王爷曾经对千树做过什么,但从他的话和语气中可以猜出他似乎是伤害过千树的,而且对迅也抱着极大的愧疚——那么他知不知道千树已经去世了呢?

“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没道理一个两个的都被你遇上。”迅正接着逸王爷方才的话冷冷说着,“我只要你回答我方才的话:我要带走情儿,你放是不放?”

逸王爷眼神中满是纠结痛楚,他看看我又看看迅,心中天人交战了良久,终于将牙一咬,哑声道:“你我不能罔顾情儿的意愿,理当先问过她才是,她若不想跟你走,你不能勉强她,她若想跟你走,我…我…不会阻拦…”

迅看着他,终于笑了一声出来:“我要的不是情儿答不答应跟我走,而是你肯不肯放手。既然你肯放了,说明这些年来你还是有了些长进,知道有的事有的人强求不得,可惜你领悟的还是太晚了,晚了十七年!”

逸王爷颤抖着身子,似乎被迅这一席话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一言不发地过了良久,忽而腿一弯,竟然着着实实地跪了下来,他仰起头望向迅,带着满面的泪光,哑声哀求:“我知错了…原谅我好么…大哥?”

——大哥?——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迅一阵仰头长笑,笑声里满是怆然神伤,忽然一抬手,从自己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来,露出一张同逸王爷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凝眸望住逸王爷,亦哑声道:“你不是早已不认我这个大哥了么?十七年前你不是站在我的面前亲口对我说‘从此后你我兄弟义断情绝’的么?你捅入我胸口那一刀时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为了千树,宁可负尽天下人,哪怕是亲生手足’的么?!”

“大哥…我错了…我知错了…”逸王爷已是泣不成声,低了头跪在那里不住颤抖。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挣开迅的手向着逸王爷跑过去,弯腰想要搀他起来,轻声道:“父王,有话我们进府去再说可好?”

逸王爷却不肯起身,只管哑声向着迅道:“大哥,我今生欠你太多,你不肯原谅我也是应当的,我只求你能给我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若还不行,我纵是立即死在你的面前也情愿!”

迅望着他哂笑:“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偿还?你能偿还我一个无忧无殇的花千树么?你能偿还我一个纵横万里的天龙江山么?!”

——江山?什么江山?我又被惊在了当场,正不知所措间,忽听得府门内有脚步声传来,转头看去见是楚龙吟急匆匆地往外奔,一眼看见我安然无恙,长舒了口气,又瞅了瞅跪在地上的逸王爷和对面傲然而立的迅,两条修眉不由冲着我挑了一挑,我回了一个颇感为难的表情,他眨了眨眼,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地一把将逸王爷拦腰抱起扛上肩去,一行往府门里走一行向我道:“另一个交给情儿你了。”

我走回迅的面前,迎上他望向我的复杂的目光,轻声道:“你既然主动来见他,必定早便原谅他了,同胞兄弟之间,什么样的仇恨过了十七年还能解不开呢?他已知错,你也已谅解,何苦还死撑着不肯承认,非要彼此折磨呢?跟我进去罢,双方把话说明白,可好?”

迅哼笑了一声:“我同他已没什么可说的了,今日是最后一面,从此后各自天涯,再不相干。你回去罢,保重!”说罢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我连忙追上前去拦他,他却根本不肯停脚,我拽住他的袖子,他便这么拖着我继续往前走,不由得心中又急又恼,索性照准他的后背纵身向上一跳,直接扑到他的背上,他连忙反手过来把我托住,免得我滑下地去摔到,好气又好笑地偏过头来道:“你这招泰山压顶还未练够分量,要我背着你一起走么?”

我紧紧箍着他的颈子:“我不知道当年你们兄弟之间发生了何事,我只知道我爱的那个男人为了他亲弟弟的离心弃义有多么的痛苦。逸王爷是我的义父,你是我的朋友,你们两个对我来说都是最为难得和重要的,我不希望你们彼此相伤,悔恨终生。”

迅轻轻拍了拍我,我松开胳膊,他便把我放下地,淡淡地道:“我同逸已经无话可说,十七年前造成的伤痕太深,这辈子只怕都无法弥合。我也并非罔顾手足之情,他现在既然过得不错,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两个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反而尴尬,还不如相忘江湖。”说着再次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道,“你莫再拦我,我用轻功照样能甩开你。”

“你要去哪儿?”我追问。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道。

“要去找千树么?”我继续问。

“也许罢。”他道。

“要找她一辈子?你还没有死心?”我跑了几步追他。

“我人不死,心就不死。”他笑着,仍旧不肯回头。

“如果——如果我说——我知道千树的下落呢?”我咬了咬唇,终于说出了口。

迅倏地立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盯住我:“丫头,此事开不得玩笑,若你是为了留住我才扯了这个谎的话,我会狠狠揍你屁股!听到了么?”

“我没有扯谎,我确实知道千树的下落。”我看着他笃定地道。

便见迅身形一动,转瞬就到了我的面前,一把箍住我的肩膀,压下脸来沉声问道:“她在何处?”

“你先同我进王府去,我自然会告诉你。”我道。

“臭丫头少拿这个要挟我!信不信我这就把你带走,让你永远见不到你那心上人的面?!”迅面露凶相地瞪着我道。

“那你信不信,只要我不想说,你用什么法子也不会让我开口?”我毫不胆怯地迎上他的恶脸相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拼了一阵眼神,最终他败了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狠狠地在我的脸上捏了一把:“你这臭丫头比她还能气人个半死!老子怕了你了成不?!”

“成,怕了就听我的话,先跟我回王府去。”我一扯他袖子转身往回走,他也只好跟着。

一进府门便见庄夫人等在那里,我连忙过去问她身上可无碍,听她说我被迅带走之后楚凤箫便让龙禁卫解了她和侍卫的穴道并且放他们离开,另还让她给我带了一个消息:三日之后,楚家开宗祠,正式将我的名字以楚凤箫妻子的身份载入祖谱——无论我在不在场,而我和他的儿子也将以楚云舒的名字登记在册,名正言顺地成为他楚凤箫的后代。

绝不重演

一旦登入祖谱,所有的事情便都盖棺定论再难改变,楚凤箫这是在逼我回去自投罗网,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我被谁救走,也不急于到逸王府来找我,他知道我迟早会去楚府,他就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等着我正中他下怀。

我安慰了庄夫人几句先将她请回了房去,而后带着迅前往逸王爷的书房——这两个人帮过我很多,对我很好,眼下是他们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自己的事再重要也要先放过一边。

楚龙吟和逸王爷已经等在了书房,见我和迅进来,逸王爷下意识地迈了两大步过来,到了迅的面前却又停下了,满眼乞求地望着迅面无表情的脸。在迅的面前,原本沉稳内敛的逸王爷竟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无助的孩子,坐不敢坐,站站不稳,这副兄严弟畏的样子令人不禁想起了曾经的楚龙吟和楚凤箫,我骤然惊讶:历史往往惊人的相似,同样是亲兄弟,同样是弟夺兄爱,同样是纠结痛苦,可迅兄弟俩与千树的爱情已然成为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迅远走海岛独自神伤,逸王爷孤独一生思恋伊人,而千树…早已黯然逝去香销玉殒。难道我和楚家兄弟之间也要走上相同的断肠之路么?

——绝不!迅最大的错误就是推开千树,从他对我透露的只字片言以及方才他和逸王爷的对话中可以推知:迅对逸王爷这个弟弟就像楚龙吟对楚凤箫一样疼爱至极,以至于当迅发现逸王爷爱上了千树后便忍痛割爱将千树让给了逸王爷,我不知道千树究竟爱的是这兄弟两个中的谁,但我不会认同她远走他乡避而不见、导致最终郁郁逝去的这种做法。

楚龙吟不是迅,尽管他在最初知道楚凤箫痴心于我时也曾做出了同迅一样的选择,想要把我让给楚凤箫,但他经过短暂的纠结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面对和承担,亲情和爱情无所谓孰重孰轻,爱情是两厢情愿,亲情是无愧于心,楚龙吟做到了,没有放弃我,也没有放弃楚凤箫。而我,同样也不是花千树。我不会逃开,不会让我爱的人为我伤心一生,我没有什么力量,但我至少还有勇气,既然选择了楚龙吟,我就会勇敢地爱他一辈子。

——所以,迅三人的爱情悲剧绝不会在我和楚龙吟的身上重演,我、不、允、许!

一念至此,心定意坚。见迅和逸王爷两个人在屋中僵立无语,我便过去先将迅推坐在椅子上,又扯过一把椅子放在他的对面,拉过逸王爷坐下,然后给两人倒上茶,见仍无人肯先开口,便给楚龙吟打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往外走,想要给这兄弟俩留出空间来单独相处,还未走到门边上,就听迅哼了一声道:“臭丫头想往哪儿溜?!别忘了我跟你进来是要干什么!”

我只好停下脚转回身来,看了看他,再看看逸王爷,见逸王爷面色仍旧苍白,垂着眸子不敢望向迅,放在膝上的双手捏成拳状,关节都攥得发白,不由一阵心疼,走过去至他身边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道:“父王,莫再自责了,迅…迅王爷已经原谅你了。”

“老子早就不是什么王爷了,臭丫头莫要胡说!”迅不满地插口。

“喏,我这句话里有两个意思,”我偏头看向迅,“一个意思是您老是王爷,另一个意思是您老已经原谅我父王了,而您老单单只驳了第一个意思,也就是说,您老承认已经原谅我父王了,对么?”

“你这臭丫头少给我玩儿文字游戏!”迅冷声道,“赶紧告诉我千树的下落!否则…哼!”

逸王爷闻言浑身一震,猛地用力攥住我的手,又惊又急地望住我追问:“情儿!你知道千树在哪里?真的么?快——快告诉…”说至此处忽然住了口,重新低下了头去。

“否则要揍我是么?”我轻轻拍了拍逸王爷的手以示安抚,接着迅的话道,“为了父王能够解开心结、你们兄弟两个能够和好如初,我就是豁出去一顿揍也认了。”

迅冷笑着道:“臭丫头以为我舍不得下手揍你么?哼,我舍不得揍你难道还舍不得揍你的心上人?这小子长得就是一副欠揍的样儿,待我揍残他,我看你心不心疼!”

楚龙吟正窝在角落里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茶,闻言不由瞪圆了眼睛,巴嗒巴嗒地眨了几下,一脸地无辜。

“你要揍他屁股么?唔…为了我,他应该是可以忍的。”我耸耸肩。

“少避重就轻!”迅火大地瞪我,“你到底说是不说?!”

“说!交换条件只有一个,”我不避让地也瞪着他,“原谅我父王。”

“我若不肯呢?”迅面色冷下来。

“我不逼你,”我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耳边的发丝,“顺便说一句:千树的下落这世上除了我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信不信由你。”

迅恼火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杯叮当作响:“你既知道千树的下落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淡淡看他,“早告诉你又怎样?当初你就不该推开千树!”

“——臭丫头!”迅唿地站起身,伸了长臂就来拎我,我早有准备地一转身子就躲到了逸王爷的身后,这兄弟两个便一立一坐地面对面照了个正着。

坐在椅上的逸王爷仰起脸来望着迅,我虽看不到他的正面,也能想像此刻他满眼的乞求,迅直直立在他面前却不肯看他,只将目光瞪在窗上,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良久,终于听得迅冷声道:“臭丫头,我依你了,我原谅他,你现在告诉我千树的下落罢。”

“您老当我是小孩子一般好哄么?”我从逸王爷身后站起来走到两人旁边,“当真原谅了干嘛还甩着一张死人脸?”

“情儿…”逸王爷也慢慢站起身,“大哥确已原谅我了,你就…告诉他罢。”

“那么说,你们两个当真和好了?”我分别看了看这两人,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点头,“那好,你们拉拉手,相互笑一笑,然后再来个和解的拥抱,我就信你们。”

“噗…”楚龙吟在角落里发出一声闷笑。

“臭丫头…”迅咬牙切齿地瞪我。

不理会他,我各拉过两人的一只手放在一起,两人才一接触,迅就飞快地甩开了,紧接着一把扯过我去狠狠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疼得我跳起尺来高:“啊——父王——救我——”

许是我这“惨叫”声过于凄厉了,逸王爷吓了一跳,连忙迈过来搭救,我趁机脚下使了个绊子绊了他一个踉跄,正令他收势不住扑在了迅的身上,迅本欲躲闪,却被我反手扯住袖子,兄弟两个结结实实地来了记熊抱。

“大哥…”逸王爷再难自制地握住迅的肩头,泪水潸然而下。

迅还欲挣开,奈何上身被逸王爷箍住,胳膊又被我拽住,硬是无法挣脱,又恼又恨地瞪了逸王爷半晌,咬着牙道:“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还掉眼泪?!少他娘的给你哥我丢人了,还不赶紧擦了?!”

逸王爷闻言惊呆在当场,过了良久方才反应过来,激动不已地颤声道:“大…大哥!你——你肯原谅我了?”

“放开!”迅火大地抖了抖肩膀,逸王爷连忙松开手,不等迅的杀人目光戳向我,我也早早丢开他的袖子溜到了楚龙吟的身边去,见迅凶眉恶眼地抻了抻自己被扯皱的衣衫,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干脆闭上眼睛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了。

我正待暗示逸王爷再接再厉,却被站起身的楚龙吟一把搂在怀里往门口带去,低下头来悄声在我耳旁笑道:“接下来要靠他们两个自己去解决了,咱们回避罢。”

出得房来将门掩好,因逸王爷的书房是分内外间的,他们兄弟两个在内间,外间是个小厅,楚龙吟便坐到厅中椅上去,拉着我坐到他的腿上,笑着道:“咱们就在这儿等结果好了。”

我偎入他怀中静待了半晌,道:“龙吟,我方才在外面见到…他了。”

“嗯,我听庄夫人说了,”楚龙吟搂着我的双臂收得紧了些,“怪我,我该跟着你一起出门的,吃了午饭又被王爷他老人家催着去休息,不成想这一觉就睡到了方才,原本他们都不肯叫醒我的,还是我自己听到了动静才匆匆跑出府门去想要找你…”

“你瞧,果真是前阵子太过劳累了罢?只睡几觉哪里就能歇得过来呢!”我伸手抚上他仍旧瘦削的脸颊,“我这不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么。我想跟你说的是…他让庄夫人给我传话,说是三日后要开宗祠,把我和孩子的名字记入楚家族谱,正式入族…”

楚龙吟轻轻抚着我的后背,沉默了片刻方道:“我们赶在开宗祠之前把孩子抢出来。”

“龙吟,他的身边有龙禁卫,我们奈何不了他…连迅的功夫都只堪堪与两名龙禁卫战成平手,小江他们更是走不过十几招,除非我们手上有更多的龙禁卫听命…”

“唔…这一点也不是很难办到。”楚龙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你…要去请九王爷帮忙么?”我扳过他的下巴望着他的眼睛,“伴君如伴虎,我们能不求他还是莫要求他了,万一他拿此事当做筹码同你交换,那…”

“‘那’什么?你这小坏丫头都知道什么了?”楚龙吟眯起眼坏笑着看我,“说给我听听。”

“我什么都知道,”我冷哼了一声,“我正要问问楚大帅哥你都是怎样‘伺候’人家九王爷的呢?!也说给我听听。”

“帅哥”这个新鲜词让楚龙吟笑了半天,末了用唇狠狠啄了啄我的脸颊,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懂!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亏了当初我让您老人家念几段儿‘杂书’就跟我脸红脖子粗的,敢情儿全是装出来的!早知如此——哼哼!哼!”

“哼什么哼!早知如此你便怎样?”我忍不住笑出来,往昔回忆涌上眼前,那时只觉处处不如意、处处憋闷委屈,现时看来竟是那般单纯美好,更恍然醒悟:那时虽时常在心中抱怨命运不公遇人不淑,可怒笑痴嗔间却也是格外地享受着生活的恩赐的!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依书行事,如此这般,先把你这块肥肉吃进肚里,也就没了后面这许多枝节…唉,悔之晚矣!”楚龙吟摇头咂嘴满脸懊丧。

好笑地扳下他的头在耳朵上咬了一下,道:“你别岔开话题,还没回答我你和九王爷之间那些个不能说的秘密呢,我要听,我得知道我的人有没有吃了亏。”

“主子,您的人、小的我几时在男人身上吃过亏了?”楚龙吟笑道,“那档子事还是不说的好,免得污了主子您的玉耳。”

“哼,不说拉倒,”我推开他,“反正咱们先说好——他摸你抱你我不管,要是、要是他…他想怎么地你,或是想让你怎么地他,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楚龙吟笑得用一只手掩住脸,“我的傻丫头啊…嗳,嗳,——前前后后呢,我就统共只揍过那老下流胚子一顿,你以为我和他还能‘怎么地’?满脑子小不正经!你还真怕我对男人有什么嗜好啊?我这辈子只会对一个穿男人衣服的小傻蛋‘怎么地’,别的臭男人想都不要想染指人家我!听清了没?”

把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他“无意识”滑落到我臀部的大手上,没有移开他,有些艰涩地低声开口:“龙吟…你知道,经过那些事之后,我…我的心理总有些难以跨过去的障碍…我怕你…也怕我自己过不去这一关,你…你…我…我想…我想试…我…”

“情儿…记住:你没有任何的错,你有权追求和享受一个正常女人应得的欢愉,无论是心…还是身。”楚龙吟吻去我因自惭和困窘溢出的泪水,“今晚…我们一起过了这关,可好?”

眼见为实

如果我不能克服楚凤箫在我的身体上留下的阴影,我就无法同楚龙吟像一对正常男女般去过家庭生活。有爱就有欲,这是人之本能,是大自然的产物,是天经地义,是正正当当,而绝不是应该诟病和鄙视的行为。只爱无性的爱情是残缺的,是不健康的,是畸形的,我不能让楚龙吟因为我的心病而无法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去行使大自然赋予男性的权利和本能,而我本身也绝不是保守封建派或是柏拉图的推崇者,我信奉的是自然,是正常的男欢女爱。

所以必须粉碎这道心理壁垒,为了楚龙吟也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和他能像正常人一样去爱去生活,去构建美满的婚姻,去孕育我和他的孩子,更为了把楚凤箫种在我体内的毒根彻底拔出——楚龙吟都不曾厌弃我,我又何若厌弃自己?世人嘲我且管嘲去,我又不为他们活!

有些赧地点了点头,我和楚龙吟既已两心相许,就算无法堂而皇之地拜天地、名正言顺地成夫妻,又有何妨?他悦我,我悦他,这就足以身心相授,管它什么形式规矩。

楚龙吟眯着眼睛轻笑,大爪子立刻开始不老实地在我身上四处游走,我捉住他低声窘道:“闹什么,说风就是雨的…王爷他们还在里面呢!”

“那我们…找个避人的所在?”楚龙吟低笑,故意用充满挑逗的语气在我耳畔撩拨。

“你…急什么!先把王爷的事弄清楚再说!”我甩开他正准备探入我领口的手,从他腿上跳下地去,好在这书房没有王爷的允许是不准任何下人接近的,这才不至于被人看到方才的一幕。我用双手捂了捂发烫的脸,不肯再看楚龙吟那张坏笑着的面孔,蹑手蹑脚地凑至里间门外竖耳倾听。

里间房内悄无声息,迅和逸王爷两个人只怕仍在僵持着不肯吱声,我听了一阵有些心急,正想着再次进去替两人说和,忽听得迅沉声开了口,道:“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跟幼时似的娘们儿兮兮的呢?赶紧把你那眼里的水槽子合上!没的教人看着心烦!”

“大哥…年纪再大,你也是我的长兄,我也是你的幼弟,我…也只肯在你面前落泪,在你面前失态,在你面前丑陋毕现…”逸王爷哑着声音说道,“大哥,你可知…这些年来我被自责折磨得有多痛苦…我四处打听不到你的下落,日夜担心你已不在人世…千树离开我的时候,我以为我对她的思念会盖过一切,可这么多年活过来才终于明白,真正让我最为挂念的,始终是我的同胞手足…大哥你!醒悟时的那一刻我才知自己错了,我掠夺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同时也失去了我最为珍贵的东西,到头来亲情爱情无一留住,凄凉悔恨却是晚矣!大哥…你,你惩罚我罢,哪怕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对我也是解脱了!”

“你想死?哪儿那么容易!”迅冷声哼着,“你把我害到如此境地,想一死了之逃避责任不成?没那个门儿!我今儿便告诉你:别以为我还是你曾经的那个事事让你宠你的傻大哥!你欠我的我要一样一样要回来!要不回来也得让你用别的方式给我补上!你答不答应?”

“答应!大哥,你说——你想要我怎样补偿?”逸王爷连忙道。

“我要什么你能给什么么?我让你做什么你便肯做什么么?”迅冷冷逼问。

“大哥,我的命你都可以随时拿去,还有什么我不肯给不肯做的?”逸王爷真切地道。

“那好!——今儿晚上你给我洗脚倒夜壶!”迅果断哼道。

听至此处我险些喷出声来:这个迅还能再…口硬心软一点么?看了眼身旁也悄悄贴过来听墙角的楚龙吟,心中又是一软:门里门外的这两个哥哥虽然心疼弟弟的方式不甚相同,却都是天下最为难得的好哥哥,只是…里面的这一个弟弟蹉跎了十七年才幡然醒悟,外面的那个弟弟却不知还要自误误人到几时。

“大哥,你近年过得…可还好?”逸王爷的语气明显已带了几分被原谅的欣喜,然而问出这个问题时又被戳到了不堪之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迅倒是没了所谓,淡淡地道:“也就那么回事,每天吃饭睡觉拉屎撒尿,练练功看看海,偶尔四处走走,十七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一眨眼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大哥这次进京是想要回来住了么?”逸王爷小心翼翼地问。

“回来住作甚?!我早已不是皇家的人,京都没有我的家。”迅仍是淡淡地。

“大哥…回来罢,这里不就是你的家么?让我补偿你,让我有机会赎罪,好么?”逸王爷恳求着道。

“我才不要一天到晚地对着你这张苦瓜脸,在外面自由自地生活不比在这金玉牢笼里活得舒服痛快?再说了…金銮殿上的那一位若是知道我又回来了,岂不是要多心?”迅冷哼。

“那…大哥,你这次突然进京为的是?”逸王爷轻问。

“还不是为了外面那个小丫头!”迅又哼了一声,“这一回被她害惨了!”

“对了,我正想问大哥是如何认识她的呢,”逸王爷忙道,“还有,她说她知道千树的下落…又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问她,”迅忽地提声,“外面偷听的那两个,还不赶紧给老子滚进来!?”

和楚龙吟讪讪对视了一眼,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进去,见迅瞪向我道:“嗬!还理直气壮的呢!听墙角听满意了否?这结果可过得了钟大姑娘的关了?”

我白他一眼,走到逸王爷身旁替他梳理背上凌乱的发丝:“我就听见你欺负我父王了,洗脚倒夜壶,府里多的是下人可以干,你让他们看见我父王干这个,传出去我父王威严何在?”

“啧啧!好啊,小逸,你可是捡了个好闺女!”迅冷笑森森,“父女俩合起伙来欺负老子是不?”

“小逸”…这称呼听得我暗笑,迅这个嘴硬的家伙,明明彻底原谅了逸王爷,就是不肯软下面色来说些亲密的话。

逸王爷将我拉至身边,笑得很是温柔:“情儿不得淘气,他是为父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你需称他为大伯的。”

从大叔变成了大伯,从海盗变成了王爷,这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巧合这么意外,无巧不成书,没有意外就不是人生。

我看了看迅,手指一点额角:“喔!父王,记得您说过小时候总有一个皇兄宠着你护着你、帮你打跑欺负你的其他皇子,以至于你甚至想要‘嫁’给他的那一位——就是迅大伯罢?”

这番话一出口,直令逸王爷尴尬、楚龙吟好笑,而迅则怔在那里很有些惊讶。

“你这丫头又调皮,我几时说过这话?!”逸王爷转身去窗边桌上倒茶,以避开话题。

迅干咳了一声,还原了那张冷脸,瞪向我道:“臭丫头,现在该告诉我千树的下落了罢?”

逸王爷闻言也转过头来将我望住,柔声道:“情儿,你若当真知道便说出来罢,十七年了…此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看着面前这兄弟两个饱经情殇折磨的面孔,我一时有些犹豫,千树的死他们究竟能否承受得住?十七年了,让这两个人日夜思念的人乍传死讯,会是怎样一种沉痛的打击…是继续给他们一个美好的假象,还是…

“情儿,”楚龙吟忽地握住我的手,“说罢,真相。”他看着我,他明白我的心思。

我咬了咬牙,低下头不忍去看迅兄弟两个知道真相后的神情,轻声地道:“千树…已经不在人世了…”

话音落后是一段长时间的令人压抑难捱的沉默,我始终未敢抬头,紧紧攥着楚龙吟的手。

“你是如何知道的?”迅终于开了口,沉而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我便将怀谨世子对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房内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良久方才听得迅一字一字地道:“眼见为实。”

眼见为实,他不相信千树已死,他要亲自去证实才肯相信。

“迅…大伯,你要去沙城?”我抬眼问他,见他面色平静如水。

“我现在就动身。”迅说着便往门的方向走,被逸王爷抢在身前拦住。

“大哥,我同你一起去。”逸王爷却已是沙哑了声音,脸孔苍白。

“你去做什么?既肯放手了,千树的事便已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迅淡淡看着他。

“大哥,我对不起千树,我必须当面向她认错,我必须得到她的原谅…”逸王爷声音颤抖,“大哥,我虽做错了事,却没有爱错人,我…我依然想念她,我想见她。”

迅哂笑:“眼看要过年了,你不是还要进宫去同他们一起守岁的么?我可没那个耐心等到过完年再动身,你想去找千树便去找,我不阻拦,只是我要先行一步了。”说着仍要往外走。

“大哥——”逸王爷攥住他的胳膊,“十七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几日么?况且沙城临近边关,山高路远,环境险恶,你一个人去太过危险…”

“怎么,你认为千树一个人能去得我却去不得?”迅笑。

“大哥,且先等我一日,我明日就进宫向皇上请辞,不在宫中过年了,我们备妥行李就出发,可好?”逸王爷急切地道。

“大伯,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日,就依我父王的罢。”我轻声劝道。

迅皱起眉来看了看逸王爷又看了看我,忽道:“丫头,你当真记不起自己父母是谁了么?”

我一愣:“当真记不得了…”

“你方才说,千树有一个女儿失去了行踪对么?”迅愈发盯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