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龙吟摸着自个儿下巴边想边道:“如果说凶手杀人是为了再现或是弥补当初的经历,那么至少他挑中的人选也该是与其母相貌相近的才是,我们虽然未见过凶手母亲的长相,可只看这三位受害者的相貌完全没有相同之处就显得很奇怪了——如果凶手不是‘以貌取人’的话,那他挑选目标的最主要标准是什么呢?”

楚凤箫在旁边接道:“最明显的标准是每对受害者之间的关系必须是母女,其次母亲的年龄都在二十五六岁,女儿的年纪都是七八岁。”

楚龙吟复道:“然而整个沙城里符合这两样条件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凶手可以选择的范围相当大,却又为何单单挑中了王妃母女做为最新一对下手的对象呢?要知道辽王爷是沙城之主,他这么做无疑把自己置于了风口浪尖上,要么他是在挑衅官威,要么就是有他自己非常严格的挑选标准,而王妃母女正好符合这个标准,所以他才不管不顾地下了手。”

楚凤箫又接道:“通过衙差对受害的这三对母女各种背景和资料的调查,已经证明了她们彼此之间同王妃母女完全没有相同之处,或许凶手的标准并不在这些人的身上,而是在于一些外部的条件,比如这几对母女在不经意间都曾去过什么地方,或是做过什么相同的事?”

我接口道:“我倒觉得凶手弃尸于街、又那般下流变态地对待三个七八岁的女孩子,似乎也有挑衅公众的意图,通常那些遭受过心理创伤导致思想变得极端的变态凶手都有一种想要引起别人注意的强烈欲.望,他们用自己惊世骇俗的行径让公众关注、惊慌或是愤慨,以使因本身所患的精神疾病而压抑过久的情绪得到宣泄,并且从中体验变态的快感——心理变态者的内心多是孤独且忧郁的,所以他们比正常人更需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那么说,凶手这一次劫走王妃母女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引发全城的轰动以满足自己心中的空虚了?”楚凤箫抢在楚龙吟的前面开口,有意接上我的话茬,并且直直地望住我。

我偏开目光,望向正将地上尸体搬往临时做停尸间的厢房的下人们——这三具尸体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检查的地方了,而且总摆在地上被人这么围着看到底显得对死者有所不恭,口中淡淡道:“心智不正常的变态杀手要比正常人有原则得多,他们作案绝大多数都会依照自己的标准行事,所以劫持王妃母女固然会引发公众关注,但凶手的择人标准还是占主导地位的。”

“王妃母女深居简出,凶手又是从哪里得知她们符合他心目中的标准的呢?”楚凤箫突然指出了一个甚为关键的问题,引得我同楚龙吟条件反射地都向他看了过去,三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我率先避开了,顺口接道:“莫非凶手曾经见过王妃母女?虽然我朝民风开放,沙城这地方更是男女不忌,但以王妃和郡主这样的身份,普通百姓也是轻易见不到的罢?”

说罢看向一直在旁认真听着的辽王爷,见他将头一点,道:“没错,王妃同郡主即便出府也是乘着车轿,就算偶尔下轿也必是带着纱帽将脸遮住——王妃娘家是传统的书香世家,家教甚严,因此日常行止都十分保守,郡主自小受王妃熏陶,一样不会做张扬的事,所以普通百姓可以说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王妃和郡主的真容。”

“那么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一个能够窥得王妃和郡主相貌或是能打听得到她们二位行踪的人了?!”楚龙吟眼睛一亮,正待细究,却见庄秋水从那边厢房中走出来,身后是被嬷嬷们领着的那三个受害的小姑娘,个个面色苍白,小小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秋水,怎样?可有新的发现?”楚凤箫先问道。

“她们三个除外伤之外还惊吓过度,气虚体弱,需服药调养,”庄秋水没什么波澜地答道,“外伤我不便查看,若再换女郎中来,结果也同之前差不到哪里去。”

楚龙吟望着那三个小姑娘,小姑娘们也惊悸地缩在嬷嬷的怀里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看,听他问向庄秋水道:“你方才重新给那三位受害的母亲做了尸检,可有什么不同于之前衙门仵作所查出来的线索么?”

“有。”庄秋水惯常的缺乏声调的回答此刻却令我们提起一颗心来,见他不紧不慢地道,“三具尸体中都残留着凶手所施药物留下的痕迹,除却用于将死者毒杀的致命毒药之外,在死者丧命之前还曾中过两种药,一种是护送王妃的侍卫所说的致人昏迷的药,另一种是可使人全身发软无力、不能言不能动却能保持清醒的麻药。这三种药所施顺序依次是迷药、麻药、毒药。三具尸体脸上的脂粉等物是死者死后搽上去的,头发也是死后才梳的,每具尸体卸妆后眼角都有轻微裂痕,是因过度恐惧或是心急欲焚再或是大悲大痛而拼命瞪大眼睛所致,所谓‘目眦欲裂’正是如此。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或内伤,又因身中麻药无须凶手捆绑,是以也没有任何勒痕和挣扎求脱形成的挫伤。除此之外其余线索皆同仵作已提供的,没了。”

“连中三种药物,迷药和毒药自不必说,只是那麻药却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凶手并未对死者进行过任何的侵犯,这麻药岂不是多此一举么?”宁子佩望着庄秋水,似在等他再行确认一次方肯相信,只是庄秋水向来说话简单,从不啰嗦重复,所以宁子佩等了半天也没听着下文,只好颇为无奈地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庄秋水跟我一样的不通人情规矩。

“目眦欲裂…”楚凤箫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死者究竟看到了怎样的一种景象竟会极度恐惧至眼角迸开呢?”楚龙吟也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正放下手改摸向自己下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恐惧,凶手虽然杀人,但对死者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残虐伤害的意图,我倒认为秋水所说的后两种情况可能性更高一些,即心急欲焚或大悲大痛。”

“可遭人绑架并杀害的案子你我都经手过不少罢,我却从未见过哪个死者会因此而急痛到眼角迸裂的,”宁子佩道,“更何况你也说了,凶手并没有做出伤害死者的行为,连所用毒药都让人无痛无感,那么死者何以会情绪激烈到这个程度呢?”

楚龙吟抬眼看了看那边廊下站着的三个受害的小姑娘,背过身来面向着我们,压低声音道:“莫忘了那三个女孩子可是死者的亲骨肉——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会让一个母亲比担心自己的生死更急痛攻心的?答案在本案中显而易见——那凶手必定是当着这几位母亲的面…凌.辱她们的孩子!所以他才给她们服下特制的麻药,让她们动不了、说不出,然而却能看到、听到、感受到,凶手对女孩子们进行肉体的摧残,对母亲们却在精神上加以折磨,显然这个凶手的心理如情儿所说已异于常人了,因此其这么做的目的就更难揣测,不过么——我倒是找到了这三对受害母女之间的共同点,也就是凶手挑选受害对象的首要标准!”

伊谛普斯

【特别声明:因剧情需要,本章内容涉及禁忌话题,亲们看出苗头不好的时候如果觉得后面可能不易接受,可以跳过本章剩余的部分,慎看!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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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龙吟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却只望着我,道:“我们可以先回忆一下那三位死者的相貌,然后再看看那厢站着的她们的女儿——情儿,你有什么发现么?”我依他之言先在脑中回想了一下,而后才望向那边的三个女孩,灵光乍现,骤然明白了楚龙吟的意思,不由低呼一声:“凶手的挑选标准就是——相貌有九成相像的母女!”

“没错!”楚龙吟转脸望向辽王爷,“王爷,小郡主同王妃是否长得极为相像?”

“不、不错!”辽王爷一时有些激动和急切,“郡主和王妃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通常女儿多肖父,或兼具父母之貌,而这三对受害母女连同王妃母女都是女儿与母亲有九成相像的,可见凶手挑选受害者的标准就是这一点无疑了。”楚龙吟说着又转回脸来望向我,“对于凶手这样的选择方式,不知情儿的那本书里可有相应的解释?”

我皱起眉搜肠刮肚地回忆着那本随手翻翻并未细读全本的心理学书籍,越想记起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不由暗骂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静下心好好的看一看,如今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关键时刻掉链子!

许是看出了我眉头越皱越紧,楚凤箫轻声开口道:“情儿莫急,越急越容易头脑空白,还是逐步一条条的来罢,说不定碰上哪一条就正好有所启发呢。比如方才你已经推测出凶手十分敬爱他的母亲,可为什么他又要用这种精神虐待的方式来折磨受害的母亲们呢?会不会是以他不大正常的头脑来思考问题认为这几个母亲应该像他的母亲一样生下和他一样的儿子,而不是生下女儿?”

“再或是因为受害者的女儿同母亲长得太过相像,引起了凶手的嫉妒心?”楚龙吟接口道,“凶手认为自己同母亲才是最亲密的,就算是长得相像,也该是自己同母亲像才对,所以因嫉妒才对女儿们如此凌.辱?要知道,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之间也常常在父母面前抱着争宠心的,何况情儿你方才也曾说过那本书上的一个理论,即异性相吸,父亲同女儿、母亲同儿子,多数情况下都比父子或母女的关系更亲近,因此凶手很难容忍女儿同母亲相像?”

当楚龙吟说到同胞手足间也常常在父母面前抱着争宠心这句话时,楚凤箫偏脸看了看他,楚龙吟只作未见,依然面不改色。

我的思路经楚凤箫和楚龙吟一提示,忽然有那么几个关键词在脑海里明朗起来:这是一件与家人有关的案子——家人,凶手有一位敬爱的母亲——母子,他的受害者全是——母女,而能证明同性相斥的实例有宁子佩的家庭关系——父子不和,以及那本心理学著作中所提到的著名的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关于人格动力的理论——性本能(小科普:这里的“性”是广义的,不是男女之间的性.爱的性,而是包括一切感觉器官或肌肉、皮肤等由于抚摸或是心理上、感官上得到愉悦而产生的快感都是性的满足。这个“性”是指人体内在的潜力,它经常驱使人去追求实现,去寻求满足,获得快感。——摘自《人格心理学》)…

我抬起眼来看了看众人,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慢慢道:“我接下来的推测可能会让人觉得荒诞不经或是难以接受,本来我也不敢太确定,但是通过方才的对宁大人生长环境的推论以及我所知道的一些实例,多少有些启发,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往这方面考虑一二的…”

众人听了此言都看向我,辽王爷急道:“丫头你就甭顾虑这顾虑那了!赶紧往下说!”

我心一横道:“这个推测并不复杂,且都是我方才说过的:所谓异性相吸,那本书里有这样一种观点…说…人在幼年时期,都会源于本能地对父母中与自己异性的一方产生依赖和恋慕,称为‘恋父情结’或‘恋母情结’,书上是这么说的:

“以男孩为例:他与父亲同性,所以相似,而相似引起认同,使男孩以父亲为榜样,学习并模仿,把父亲的心理特点和品质吸纳进来成为自己心理特征的一部分。男孩与母亲不同性,两.性可以互补,取长补短,相依为命,这就是恋爱或对象爱,这种关系称为‘恋母仿父’。

“父亲爱母亲,而男孩模仿父亲,他就会越来越爱母亲;母亲爱父亲,男孩为了获得母亲的欢心,就必须让自己越来越像父亲。在这个过程中男孩会对母亲产生恋慕——但由于他的年龄还太小,所以不会意识到人伦问题,只是单纯地两.性相吸而已,如果亲生父母换成毫无血统关系的养父母也一样会出现这样的心理。

“男孩在恋慕母亲的同时会对父亲产生排斥或嫉妒的情绪,他开始的时候还只想向父亲学习,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后来发现,如果父亲在场,他就不可能成为父亲,于是他希望父亲离开或死掉,他想杀死父亲——同样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并不知道死亡和杀人的真正含义,这只是人的一种原始心理而已。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会渐渐认识到人伦和死亡的问题,被灌输道德思想,从而真正开始敬爱母亲、学习父亲,绝大多数人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形成了正确的认知,但是有一部分情况比较特殊的人,比如此案的凶手,很可能会因为双亲之间仇视的关系或家庭中其它因素的影响而将这种对母亲的依恋积累升华得更加极端和扭曲,表现为对母亲的独占欲、保护欲,像神一样膜拜,或者…像夫妻一样对待。

“我认为凶手就是这样一个极端扭曲的实例!他有极其严重的恋母情结——他为什么专挑相貌十分相近的母女下手?因为他既迷恋他的母亲又不敢亵渎他的母亲,他被两种矛盾的念头折磨得不堪忍受,所以——他用与母亲们相貌相似的女儿来替代!他让母亲们看着他凌.辱她们的女儿并非是在精神上虐待这些母亲,而是他在寻求一种快感,他不是让母亲们看着女儿,而是他在看着母亲们——这样他才能有…的错觉。

“——所以,一个极端扭曲到这种地步的人,我想他的父亲只怕也早已被他害死了,他是不会容许他的‘情敌’活在这个世上的,因此我们查以前的卷宗时就又可以缩小一些范围了——二十五、六岁的女性死者,其夫与其关系十分不合,而这个人很可能此时已不在世。”

我的话音才落,宁子佩已经摇头断然道:“太荒谬了!你这想法太大胆——太——太有悖伦常了!简直有辱视听!龌龊不堪!”

我挑眉看他:“宁大人,残害人命的案子有哪件不是龌龊不堪的?你觉得肮脏难道这世上就会停止发生肮脏的事么?你闻所未闻的事多了去了,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你没经手过不证明这世上从未发生过。说到伦常,宁大人饱读诗书怎会不知南朝宋孝武帝刘骏淫及亲母、其子宋武帝刘子业与同母亲姐山阴公主如夫妻般同吃同住、汉惠帝刘盈立年仅九岁的亲外甥女为皇后、后梁太祖朱全忠与亲儿媳妇有染以及扒灰这词儿是怎么来的?聚麀这词儿又是怎么来的?大凡我们看古人或书中角色做下这等下流无耻之事就只当笑谈,而若身边也真实发生了这样的事却又死活不肯相信,究竟是我们太过纯良不愿相信这世间确有许许多多难以想像的污秽存在呢,还是根本就是少见多怪自命清高以为不承认污秽的存在就证明自己是洁君雅士了?”

宁子佩大约自当上知府以来还没有被人这么当面顶撞过,一时间直气得瞪大了眼睛面色潮红,我本来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尖利刻薄,然而这个可恶的…小攻,总是处处针对我,连看向我的眼神也暗藏敌意,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就算他喜欢男人也不至于把全天下的女人都看成破抹布烂白菜什么的吧?!去,叫你招惹姐,姐让你吐血!

“噗嗤…”这声笑是发自楚凤箫口中的,见他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睨向正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宁子佩,“你气什么?难道情儿说得不对?这样的事听来不堪却事实有之,别告诉我你从未听说过类似的案子——我们读书那会儿不是还从‘墨海书铺’里借过一本《历代诸朝骇案实录》的书来满书院里传看么?有一章就是专门介绍史上十大杀人狂魔的,其中一个叫鲁卡四的杀人凶犯从小因为被其亲母虐待毒打从而对他的童年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心理阴影,当他长到二十三岁的时候便将其母强.暴并刺死而予以报复——倘若在他内心深处没有对其母有隐藏的欲.望,又为何不干脆直接刺死其母呢?所以情儿说你自命洁君雅士我看还算是口下留情了,就好比君子文人们认为 ‘屁股’一词不雅、不肯宣诸于口,但口头上不说这个词难道你就没有屁股了么?它照样长在你的身上、照样人人都看得到,何必拿个天下和谐的假象来自欺欺人呢?!我同意情儿的推断,凶手必然是个有着相当严重的恋母情结之人!”

宁子佩何尝不知楚凤箫插这番话进来是怕他同我彻底闹僵,然而我的推断所涉及到的问题已经冲破了一个正常人所能接受的道德底限,除非是那些阅历丰富、经手过至少上万件奇案惨案的经验老到的知府官员们才能做到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像宁子佩这种不过才当了区区三年时间的少年知府,毕竟受到人生经历的限制,一时难以相信和接受也是很正常的事。

宁子佩虽不愿驳斥楚凤箫,然而也不肯轻易接受我的说法,无奈之下只好望向辽王爷,辽王爷在这里地位最尊,且看他同意谁就按谁的观点来办好了。对此我们几个人也无异议,总不能双方各持己见一直僵持不下从而耽误了破案,所以大家一致望向辽王爷,等他做个决定出来一锤定音。

辽王爷虽然是沙城之主,到底年纪还轻,他又能有什么丰富的阅历呢?见他一时沉吟不语,没准儿是看在迅和逸王爷的面子上不好立刻驳了我的观点,逸王爷那厢不动声色地冲着迅使了个眼色,迅便挥手照着辽王爷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哼道:“我说你这个小六子十几年不见怎么还是一副呆头笨脑的样儿?!你倒是说说是谁长到六岁了还赖在自己母妃怀里吵着闹着要奶吃的?是谁躺在被窝里悄悄跟我说将来要娶个像自己母妃一样容貌的老婆的?”

辽王爷顿时涨红了脸,当胸给了迅一拳,窘迫着道:“雷老三!那都哪年的事儿了!童言无忌懂么?!再说了——起码我还能像情丫头说的那样知道‘异性相吸’,你怎么不说你这宝贝孪生弟弟雷逸还阴阳不分地一门心思想着嫁你做老婆呢?!”

于是在旁边无辜中枪的逸王爷也窘得耳朵泛了红,不过他老人家比辽王爷镇定多了,只淡淡道了一句:“本案凶手可没有拿孪生兄弟当受害者。”

迅将手一摆,冲着辽王爷道:“少扯那些没用的,你想想自己幼年时那些‘无忌’的念头,再推此及彼去想想那凶手和他的所作所为,我家闺女这番推测要理有理、要据有据,又不是信口乱说,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辽王爷皱眉看着迅,仍旧无甚把握地道:“三哥,你当真认为这种逆伦之事会发生么?”

迅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了一眼,忽地一笑,道:“你那母妃蓉妃娘娘向来信神信佛的,记得她总说你是在她梦中被一头吊睛猛虎驮在背上送进她怀里的,而你也真的在第一次领兵杀敌时负了重伤后被一头雌虎所救…不知你信不信前世今生之说?有个小神婆曾经对我说过,女儿前世是父亲的恋人,儿子前世是母亲的恋人,这一世是来了却前缘的,而本案的这个凶手之所以会有逆伦之举,只怕是前生死后到了奈何桥头正赶上那孟婆心情不好,熬汤少放了一味料,所以他喝了药效不足的孟婆汤转世后并未忘尽前生之情——十万鬼众里出这么一个漏网之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我望着迅似笑非笑的眼角,心中只剩柔暖。

辽王爷正欲接话,忽见一个衙吏匆匆跑进了院子,喘着禀道:“王爷!大人!找到了!找到往年与本案相似的老卷宗了!”

最强的人

楚龙吟也不客气,上前几步一把抢过那衙吏手里捧着的那本蓝皮大簿子飞快地翻开查看,还没看得几眼,忽见他眉头微微一动,尽管是个极细微的表情变化,旁边的几人也都没能察觉,然而恰巧我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脸上,这才将这一闪即逝的小变化捕捉了个正着。

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见他未动声色,我也就没有发问,才走到他身旁要凑了脑袋同他一起细看,却被他一把合上了那簿子,向众人道:“八年前城中曾经发生过五起虐杀母女的案件,凶手作案手法与这一次的几件案子如出一辙,皆是将受害者中的母亲毫发无伤地毒死、女儿受虐待凌.辱并裸身弃于街头,照理说这两桩连续虐杀母女的案件虽然相隔八年,但从作案手法及作案前后的过程来看,几乎可以肯定两桩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可怪就怪在——八年前的那桩案子已经告破,凶手也已伏诛,那么如今这一桩案子的凶手又是谁呢?”

我接口道:“通常用极为相似的作案手法的两起案件的凶手,要么第二个是第一个身边最亲近最得信任的人,要么就是对第一个凶手的杀人行为崇拜甚至到迷恋程度的人,所以才会模仿第一个凶手的杀人手段——但是,不管是亲近的人也好、崇拜者也罢,就算是想先避过第一位凶手伏诛的风头,也不至于一避就是八年才开始模仿作案,除非这八年中第二位凶手有着不得已的原因才无法实施杀人行为…”

“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楚凤箫打断我的话,“莫忘了情儿你刚才所有的推断都是以第二位凶手为‘原创’杀手的基础作出的,所以他不可能是模仿杀人,并且每个人的经历、心理历程都不可能相同,如果第二位凶手是个癫狂症病人的话,他该有他自己的选人和杀人规则,不可能那么巧他的规则和八年前第一位凶手的规则一模一样…”

“所以我说了,她的推断根本就是错的!”宁子佩也打断了楚凤箫的话,瞥了我一眼道。

“我坚持认为情儿的推断没有问题,”楚凤箫看着宁子佩不紧不慢地道,“所以凶手不可能是两个人,除非凶手也有个孪生兄弟,一个八年前伏诛,另一个躲了八年后卷土重来。”

我心说这也忒狗血了,就算是某位以左手持天雷右手端狗血形象毁读者不倦的写推理穿越小说的作者也不敢这么写案子啊!

“你当这是捅了双胞胎窝了么,哪儿来那么多孪生兄弟,”楚龙吟接了楚凤箫的话茬,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八年前的这件案子有古怪,不如找来当时在衙门中当差的人问问,或者有人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宁子佩便问那送卷宗来的衙吏:“你在衙门里也当了数年的差了罢?可还记得当时谁经手过八年前的那件案子?”

那衙吏只略一细想便道:“回大人的话,聂师爷八年前就是前知府大人的刑名师爷,那件案子他应该是最清楚的。”

“那还啰嗦什么?!赶紧去把那个聂师爷给本王找来!”不待宁子佩说话,辽王爷已经是等得不耐烦了,暴躁地吼了一声,直把那衙吏吓得应了一声就慌慌张张地转头跑了,宁子佩望着那衙吏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只好飞快地看了一眼楚凤箫后闭上了口。

楚凤箫此时却顾不上他,注意力都在楚龙吟手上的那本老卷宗上了,走过去朝楚龙吟一伸手,楚龙吟看了看他,还是将卷宗递到了他的手里。楚凤箫翻开细看,没看几眼竟也如楚龙吟一般眉头微微一动,仍旧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翻看,宁子佩走至他身边也要凑头同看,楚凤箫反而将卷宗合上了——亦如方才楚龙吟没让我看一样,也不知这兄弟俩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便对那卷宗更添了几分好奇心。

宁子佩伸手向楚凤箫要卷宗:“我看看,上任知府留下的未结之案并不多,所以我也没有细查过他以前经手的案子…”

楚凤箫却把卷宗往怀里一揣,偏脸看着宁子佩微笑:“你直接问我就是了,我刚才大致翻看了一遍,重要的线索都记下来了,也省得你再从簿子上找了。”

宁子佩“咦”了一声也看着楚凤箫,纳闷儿地道了一句:“你几时肯对我这么体贴了?”

楚凤箫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这是师爷应该做的罢?难不成要让知府大人事事亲力亲为么?你纵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忙的。你那师爷难道不做这些?…诶?刚才说的那位聂师爷就是你的师爷罢?他不是回乡探亲去了么?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否?”

宁子佩轻咳了一声,只道:“先别管那些,你把八年前的案子拣重要的跟我说说。”

楚凤箫狐疑地看了看他,口中应道:“八年前的五起案子同近日的情形几乎完全一致,我就不细述过程了,只有一点不大一样,就是每起案子之间的时间间隔不同。八年前的案子是每隔八、九天左右才发生一起,显然那时的凶手似乎有着充足的时间来玩他的杀人游戏,不像现在的这几件案子,凶手一件接一件几乎没有间隔地连续作案,倒像是在赶时间一般。

“八年前的五起案子一共死了五位母亲,之所以要着重说明这一点,是因为凶手就是在犯第五件案子的时候被抓获的,虽然被抓获,但缉凶人员也是去晚了一步,赶到时第五位母亲已然被凶手害死,凶手由于拒捕,被负责捉拿他的官兵当场击毙,此案便这么结了。”

宁子佩便问:“那凶手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楚凤箫正欲作答,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方才那位衙吏领着一个半大老头匆匆奔进院来,正是我们在沙城府衙里见过的那位师爷。

且不说那师爷如何向辽王爷见礼,楚凤箫只转脸看向宁子佩:“你不是说他家中母亲重病请假回乡探亲去了么?我这才应了你暂代师爷一职助你忙过这一阵儿去…”

宁子佩也不看楚凤箫,只管挠着头:“许是我听错了…反正你都代了,就莫要追根溯源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聂师爷,你来说说八年前的案子。”说着抛下楚凤箫大步走到聂师爷面前去了。

由聂师爷口中得知,八年前的那几桩连续残害母女的案件在当时也引起了全城轰动,闹到人心惶惶,女人们不管大人还是孩子连大白天的都不敢出门。凶手十分狡猾,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能够找到他的线索,那几个被他侮辱了的女孩儿因惊吓过度也无法提供只言片语,后来更是自尽的自尽、出家的出家、失踪的失踪…

当时的情形几乎同现在一样,线索少得可怜,所以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即在全城展开地毯式搜索,挨家挨户地查可疑人员,于是除了衙门里的衙役全部被派出去日夜查案之外还动用了一部分驻守边关的兵士协助缉凶。

也不知是上任知府的运气好还是那凶手接连得手太过得意,就在他某天夜里正犯下第五件案子时,不慎被正巧巡逻路过的一名兵士发现,因为拒捕与那兵士拼死缠斗,被兵士当场击毙,这桩连续杀人的大案才终于落下帷幕。

“凶手叫什么名字?以何为生?家住何处?家中可还有其他亲戚?”宁子佩问聂师爷。

聂师爷想了半晌,方才答道:“记得那凶手姓庄,单名一个栩字。”

——庄栩!——这、这不是庄秋水已故的父亲的名讳吗?!我和楚龙吟此前陪同庄秋水去给他父亲上坟的时候在那碑上亲眼看见刻着这个名字的!难怪楚龙吟看到那卷宗之后神色有异,但…楚凤箫应该是不知道庄秋水父亲名讳的罢?为什么他也…

顾不得思量那么多,我强压心中震惊力持不动声色地看向庄秋水,却见他仍旧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木讷神情,就好像这个叫庄栩的凶手不过是与他的父亲同名同姓而已。

…会不会真的只是同名同姓?庄夫人不是说过庄老先生是因为惹上了一件医药官司挨了板子、没撑住才过世的么?而且——如果八年前的凶手和现在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就更不可能是庄秋水的父亲了,庄秋水也是精通医术的,怎么会连自己的父亲是真死还是假死都不知道呢!

念头飞转的功夫,那聂师爷还在继续说道:“…那凶手就是本城人,家中有一妻一子,他儿子那时年纪也尚小,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母子两个并不知道凶手在外头作案之事,凶手伏诛后他老婆还跑到衙门大堂闹了一场,直叫冤枉,后来从他家医铺里——凶手是位郎中,在城里开了间医铺,从他家医铺里拿来记录每种草药进销存数量的帐册一核对,果然在每起案件发生的前一天,凶手配制迷香所需要的那几种草药都有销减,且用量也都能对得上,那庄氏见了这结果才没了话说,没过多久就带了她儿子离开沙城了。”

话说到这里我的内心已经无法再平静了——那凶手的妻与子分明就是庄夫人和庄秋水!难怪——难怪当初因庄秋水看了我的身子,庄夫人的态度会那么坚决且顽固,我若不嫁她就执意让庄秋水自裁——是因为八年前的那桩案子给她造成了莫大的心理伤害和后遗症,不管她的丈夫有没有做出□幼女、杀害少妇之事,她都不允许她的儿子在对女人的事上有半点瑕疵污迹!也难怪她竟肯将丈夫的尸骨留在沙城而自己带着庄秋水离开这里一去不回,她是不愿再回到这伤心地面对他人厌恨的目光和不明清白的丈夫的孤坟了。

我再一次看向庄秋水,他还是那样木然地站在一旁,仿佛完全置身于事外。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动了动眼皮,抬眼也向我望了过来,眸底一片清澈,那般地坦荡纯净,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将他这一泓“秋水”搅起半点涟漪。

被他这一望,我忽然间定下心来,回给他一记“我明白”的眼神——我明白,只要庄秋水自己活得坦坦荡荡无愧于心,他就根本不会介意别人怎么看他和他的家庭、身世。楚龙吟曾经说过:这世上最强大的人不是权掌天下,而是无欲无求。所以聪明不羁又重情重义的楚龙吟也好,武功高强又霸道痴情的迅也罢,甚至那位连皇上都要敬让三分、富贵无双的九王爷,统统都不是最强大的人,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所欲、有所求,而欲和求就是他们最大的软肋,比如楚龙吟,就是被楚凤箫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兄弟情和爱情,才一次又一次地伤他的心,让他饱尝爱不能恨不得的煎熬。再比如九王爷,也是被楚龙吟看出了他那变态的嗜好才能将他掌控于股掌之间。

而庄秋水,有谁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害怕什么?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你可以用武力战胜他的肉体,但你没有任何法子战胜他的内心,而内心强大,才是真的强大无敌。

我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落向聂师爷,提声问道:“聂师爷,八年前的凶手在每次杀完人之后是否也会将死者的两手交覆于腹部呢?”

聂师爷点头道:“是的,与近日这几桩案子的死者姿势完全一样。”

我便望向楚龙吟和宁子佩,笃定地道:“八年前的案子是错判,真凶未死,逍遥法外,八年后的今日卷土重来,建议将旧案推翻、新旧两案并作一案重新审理,还受冤者清白!”

宁子佩似是拿我没了办法般连连摇头叹气:“楚夫人可否听本官一言?方才聂师爷已经说过,当时将凶手药铺里的账簿取出来核对过了,确是少了制迷药的相关草药,这就是最有力的物证!而那名与凶手相斗并击毙凶手的兵士就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全,楚夫人要翻案的根据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倒是楚夫人有一点推断对了——模仿作案的人必然是第一位凶手至亲并信任的人,所以今时这几件连续杀害母女的案子,凶手已然很明显——就是八年前那凶手庄栩的亲生儿子!只看他行事间处处透着向官府挑衅的态度便可确定了!”

第五死者

好气又好笑中我已懒得理会宁子佩,只转向楚龙吟道:“龙吟,八年前的案子同如今的案子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了,庄栩是被冤枉的,我们必须找到当年的那个兵士,只有他是案发现场的第一见证人,我们得从他口中问出第五件案子的具体情况才行!”

楚龙吟看了看我,眸中不知为何闪过了一丝犹豫,然而还是很快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被宁子佩截住道:“沧海兄,你也是做知府的,怎不知公私分明的道理呢?若你一昧纵容尊夫人干涉公案,就休怪我不念你我同窗之谊了!”

“宁大人,”我挑着唇角望住宁子佩,“莫忘了,这件案子辽王爷是交给你同龙吟一起处理的,龙吟采不采纳我的意见,似乎你并没有权力干涉罢?现在既然我们的看法相左,我看不如就分开办案好了,你按你的推断去办,我们按我们的推断去办,互不干涉,齐头并进,如此也能多添一层保障,你看如何?”

宁子佩也不愿同我多争,毕竟他也不能当真把我怎么地,更不想再这么下去和楚龙吟闹翻,于是看着像是同意了,只还需辽王爷的首肯。辽王爷早被我们各执一词听来都有道理的情况弄得烦躁起来,登时把手一挥:“本王不管你们怎么查怎么断,总之太阳落山之前必须把王妃和郡主给本王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如此我和宁子佩都遂了心,见这院子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众人便转身往外走准备回去前厅,听得宁子佩向楚凤箫道:“我看得先从庄栩的妻子和儿子的身上查起,凤箫认为呢?”

楚凤箫抻了抻袖口,淡淡地道:“这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好了。既然聂师爷家中无事,自当回到你身边效命,我就不插手了。”

宁子佩一怔,转头冲着走在后面的聂师爷道:“你老婆不是要临盆了么?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照看罢,万一今日便要生,家里没个人可怎么是好。”

聂师爷更是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了声是。宁子佩便转回去向楚凤箫道:“生孩子是家中大事,出不得差错,凤箫还需体谅一二、能帮则帮才是…”

楚凤箫臭着一张脸看着他:“聂师爷快五十岁的年纪了,家中夫人也下不了四十岁罢?你倒是告诉我——这个年纪还能生么?”

宁子佩一拽他胳膊:“什么时候了你还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要不,我们先从庄栩家的亲戚查起?庄氏母子早年离开了沙城,听说家中房产当时也都被判折银补偿受害者家属了,这次回来说不定就住在亲戚家里呢…”边说边硬是扯着楚凤箫大步往前走。

“宁大人且慢。”我提声叫他。宁子佩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楚夫人还有何事?”。

“宁大人,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既然我们双方分开行事,总要打个保证才能更有干劲不是么?”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若我的推断正确,宁大人要如何补偿方才对我的无礼呢?”

宁子佩嗤笑了一声:“想不到楚夫人是个如此爱计较的人——既是你提出来的,就由你来说要求罢,本官一向童叟无欺!”

我笑了笑:“圣人都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女子正是最难养的那种人——别人敬我一寸,我敬别人一尺;别人欺我半分,我还别人十丈!宁大人,方才你几次三番轻我贬我,我可不想就这么算了——就以此案为据,谁的推断正确,就可以要求错的一方答应自己任意一个条件!宁大人,敢不敢答应?”

宁子佩带了丝不屑地挑起唇角,淡淡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大可放心,看在沧海兄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让楚夫人你太过难堪的。”说罢转身去了。

身旁的楚龙吟大手捏了捏我的后脖颈,好笑地道:“你这小坏妞想怎么报复这傻小子?”

比如让他辞官然后天涯海角地缠着楚凤箫好令楚凤箫腾不出功夫来给我和楚龙吟找trouble,或是让他去给膀大腰圆的断袖大汉做三个月的小受搞到他菊花残满身伤什么的…只不过这些想法当然不能同楚龙吟讲,于是无视他这一问,叫住那位正要离开王府回家“伺候临盆的妻子”的聂师爷,问他道:“师爷可还记得八年前那位击毙凶手的兵士叫何名字么?”

聂师爷很快地答道:“叫陈轲,当年是在城外驻军巡回营服役的,后来为了缉捕那凶手而被调进城来日夜巡逻,正被他撞见凶手行凶,从而当场将凶手击毙。”

“巡回营…这若想找他来问询可就麻烦了,”楚龙吟不由皱了皱眉头,“巡回营是我朝专设的一种流动驻守边关的军队,环我朝边境线的一共有八个关口,巡回军队也共有八支,每支军队分别在每个关口都要驻守一年,如此错开来循环往复。因巡回营负责监督、检查和援助驻守边关的其它军队,所以采用流动措施,就是防止常年驻守在一个地区同当地军队的负责人建立私交从而无法达到监督和检查的目的。如今这陈轲不知随巡回营流动到了哪一处关口,想找他来问询八年前的那件案子只怕…”

聂师爷闻言连忙笑道:“大人无需发愁,事情巧得很,陈轲所在的那个巡回营今年又转回沙城了,听说他身体欠佳被调了职,现在是负责沙城城门守卫的统领,日常都在城门楼上执勤,大人只管叫人去城门处传他就是了。”

楚龙吟立刻使人去城门那里传陈轲到王府来听询,我想起还有个问题要问聂师爷,便向他道:“当年第五位被害人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家人留在沙城?”如果庄秋水的父亲庄栩是当年那凶手的替罪羊的话,那么庄栩被击毙的第五起案件的案发现场当时一定发生过什么意外的事,所以第五位被害人的身份及其家人对翻案和破案就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了。

聂师爷正要作答,却被楚龙吟摆了摆手制止,道:“师爷辛苦了,先回去罢。”聂师爷不敢多说,连忙作辞告退,我便瞅着楚龙吟道:“你有事瞒着我?那卷宗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别告诉我说就是我大哥的父亲是凶手这件事!你也清楚那案子肯定是误判!”

楚龙吟笑起来,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已经去了前厅,四下无人,突然一伸胳膊把我拥进他怀里,低下头来狠狠在嘴上嘬了一下,发出了响亮地一声“啵”的声音,慌得我连忙推他,红着脸四下里张望了一阵,见果然没有第三人在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嗔他道:“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啊!还这么不着调!”

“我这是高兴,”楚龙吟把我搂得更紧,“我家小情儿今儿又一次将我深深折服了,你自己未察觉,你在思考推理与滔滔陈词的时候,真如一枚璀璨耀眼的宝石一般令人移不开目光!若不是我狠狠掐着自己大腿,真怕一时忍不住当场就把你抱进怀里好好儿爱上一番…”

“你你你,快闭嘴!”我脸更烧了,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越说越不像话!跟你谈正经的呢!究竟你瞒着我什么呢?快说!”楚龙吟笑着在我的手心儿里亲了一下,我拿开手改成揽住他的脖子——反正四下无人,姐我也不介意展现一回现代女子的开放热情算做奖励他刚才对我的赞美。楚龙吟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勾着我腰的双臂愈发用力了些,低下头来望住我的眼睛道:“情儿,我并不想瞒你,只是这件事我需要让你提前做一下准备,免得你知道得太过突然而受到伤害。情儿…我且问你,你当真…对以前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么?”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我迟疑地看着他,“确实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楚龙吟轻轻吁出一口气,伸了一只大手托在我的后脑勺上,暖暖的温度透过发丝包住我,让人觉得既舒服又安心。他低头望住我,轻声慢语地道:“情儿,第五位受害者,就是千树。”

许是他这话说得太过突然太过直接,我一时半刻竟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确定没有看错?第五位受害者的名字确实是‘花千树’么?”

“没有看错,情儿,”楚龙吟疼惜地抚了抚我脑后的发丝,“花千树这个名字本就起得不俗,同名同姓者相对不多,更何况又同在沙城,同名而不同人的可能性就更小了,而且…卷宗上还记录着千树有个女儿,姓雷…”

姓雷…不就是天龙朝皇族的姓么…那个受害人除了是真正的千树外还能是谁呢?却也难怪,我的这具肉身同千树确是长得相像,否则逸王爷在见到我女装的真身后就不会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迅也不会连番打听我的身世,也正因如此千树母女才会成为凶手的目标,八年前,这肉身可不正是八、九岁的年纪么?千树也正是二十五六岁…难怪,难怪楚龙吟和楚凤箫看到卷宗内容后都眉头一动神色有异,不是因为庄秋水的父亲被认做了凶手,楚龙吟那时就已经知道庄栩是被冤枉的,他和楚凤箫动容的是那第五位受害者居然是“我”的母亲,也就是说“我”在八、九岁的时候也曾经历过那样可怕的一幕…

“龙吟,”我把手放在楚龙吟的胸口,“放心,我没有被凶手欺负,我…失身于楚凤箫时,还是处子…”这话本是为了安慰楚龙吟不让他为我心疼,谁知他听了之后反而皱起了眉头,低声叹道:“你躲过了那凶手却没能躲过…情儿,你受苦了,从出生到现在,这一路走来你已经历了太多磨难,我若再让你受一丝委屈就枉为男人了!”

我笑起来,偎进他怀里:“有句俗话虽然已被人说烂了,但再烂它也是个真理: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呢?而在这件事上你也不用担心我,过去的事我完全没有记忆,就当作从未发生过罢,所以说起来也没有吃太多苦。虽然千树是我的生母,可因为没了记忆,情感上就少了八、九年的积淀,除了本能上具有的血脉相连的悸动之外,坦白说——远不如迅和逸王爷给我的亲情来得真实。逝者已矣,伤追无用,只有找出真凶才是对千树最好的祭奠,对不?”

楚龙吟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笑道:“我就知道不必在这种事上太担心你,你总是坚强得出乎我的意料。既如此我也可放开了同你探讨八年前那件案子的疑点了,正好你方才说到你并未遭那凶手欺辱,可见当时必定发生了什么未在凶手意料中的事,秋水的父亲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以及那个时候你在何处?为何凶手没有对你下手?这些都是待解之谜。”

“我觉得我们应该同我大哥谈谈。”我看着他道。楚龙吟别有深意地一笑:“这个任务就交给娘子你了,我去同当年击毙庄栩的那个兵士聊聊,我们在前厅碰头好了。”

“啥意思?你鬼笑什么?”我狐疑地瞪他。

楚龙吟皱了皱鼻子,阴阳怪气地道:“啧,我跟着去问你大哥,人家未必肯实言相告呢,人家愿意说实话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喽,我还是莫去自讨没趣儿了。”

“好罢,那我就自己去找大哥问。”我故意道,从他怀里挣出来,整了整头发和衣服,转身便走,突觉屁股一疼,被他大手着着实实地捏了一把,转回头瞪他,“酸死你算了!”

楚龙吟眼睛一眯,舔了舔嘴唇咬牙低声道:“且等这案子破了看我怎么在床上收拾你!这回你就是再叫上千八百声‘好哥哥’我也绝不留情!”

“你闭嘴闭嘴闭嘴!”听他居然把我“那个”时候嘴里胡乱呻吟着哀求他的话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我一时又气又窘,红着脸捂着耳朵转身快步走开了。

庄秋水仍留在方才那间院子的厢房里,推门进去,见那三具尸体正依次摆在屋中临时放置的木板床上,庄秋水坐在靠窗的几案前,正埋头写着验尸报告,这报告将来是要入到卷宗里去的。见我进了门,他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叫了他一声“大哥”,他便回了一声“情儿”。

我走过去坐到几案旁边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地对他轻声道:“大哥,同我讲讲义父的事罢。”我既认了庄夫人为义母、庄秋水为义兄,庄栩自然就是我的义父。

庄秋水放下笔,略略偏了偏身子,平静地望着我,缓缓开口:“先父,是瞽目之人。”

八年前后

——庄栩是盲人!?那他就更不可能是凶手了!八年前的案子是彻头彻脑的大冤案啊!

我此刻的心情已不知是惊讶还是愤怒了,强作平静地问道:“义父目不能视如何医人?”

庄秋水仍旧波澜不惊地答道:“望闻问切,去了‘望’还有‘闻问切’,足矣。”

“可给病人开药方、取草药呢?还有针灸、包扎、接骨什么的要怎么办?”我追问。

“先父并非先天瞽目,只因采药试药时误食毒草从而失明,然而百药的味道、触感、人体的穴道、骨位以及各种外伤处理的手法先父早已烂熟于胸,即便不用眼睛看也能分辨、处理得准确无误。”庄秋水认真地为我说明道。

“八年前案发的那一天,义父为何会出现在现场,大哥可知道么?”我小心地问他。

“先父虽然瞽目,却对沙城街巷十分熟悉,因此时常会出外诊,”庄秋水垂了垂眼皮,我想这大概已经算是他情绪在波动的表现了,“那日先父刚出了一家外诊回来,店里的小伙计说有一位少妇急匆匆地来求诊,见先父不在铺子里,就留了住址,请先父回来后务必去一趟,听说是家里的孩子生了急症,耽误不得,便先回去照看孩子了。

“救人如救火,先父问了伙计那少妇的住址,立刻便赶了过去,那时已是掌灯时候,这一去就是一夜未归,因以往也常发生病人病情棘手、先父诊治起来三天不归的情况,所以我和娘当时也并未在意,直到次日下午,有衙差登门将我们拘至府衙大堂,这才得知先父已亡。

“知府的判词是:先父以替人上门看诊为由,借机凌.辱并杀害女性,因已当场伏法,不再施加刑罚,然而家中财产需尽数交出,由衙门做中间人折成现银,补偿给受害者家属,并责令直系子女终生不得行医、不得为官。

“娘欲为先父申冤,却苦无证据,店中伙计又亲口指证先父确是去了最后一位受害者家中,而先父也确是死在那受害人家里,最终百口莫辩,只得作罢。”

“最后一位受害者家…你和娘后来可曾去打问过?”我心情复杂地问。

“去过,”庄秋水抬眸看我,眼底仍是一汪止水,“只是其门已被官府封条封住,不许百姓进入,娘从其邻居口中打听得那家人只有母女两个,素与旁人少往来,也不知其底细。受害者是那位母亲,当时还停尸在府衙,她的女儿却不知去向,官府派人去寻,至我和娘离开沙城时听说还未寻到。”

“大哥,当时用来做物证的是铺子里的账册,依你所见,那几味用来制药的草药支出数量有问题么?”我细问道。

“凶手用来配制药物的草药都是常见药,这些药时常同其它药物搭配煎熬,”庄秋水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等着我给出最终的答案一般,“衙门的判定是,每件案子发生之前,这几味药都会有等量的支出,虽然平时也有各种不同量的支出,然而若赶在每次案发前都有等量支出的话,显而易见这是凶手为了配制作案所用的药物才会产生这样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