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这个灾难深重的国家。”党爱国举起杯。

“好在这一切都快结束了。”吕教授笑着,“众望所归,吾亦是心向往之啊。”

两人会心一笑,一饮而尽。

接下来,党爱国故意谈了一些政局方面的问题,别看吕教授平时不问世事,其实心里明白着呢,国民党气数已尽,也就是两三年的事儿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党爱国和吕为正在本质上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所以还算谈得来,很自然的,话题就转向了吕教授的毕生研究,那些奇怪的天外陨石。

“吕兄以为,这历史记载上十三枚有据可查的陨石,究竟来自何方?”党爱国问道。

“天外来的。”吕教授道,“至于是哪个星球就不好说了,但我可以肯定,这里面包含有外星文明的智慧结晶,是给地球带来文明的种子。”

提到这些,吕为正滔滔不绝起来,进入讲课模式,他说的头头是道,倒也自成体系,怪不得深受广大学生喜爱,这人太能侃了。

“吕兄,那枚不会发光的夜明珠,想必你给的也是个赝品吧?”酒酣耳热之际,党爱国问起这件事。

吕为正一脸懊丧:“别提了,那天我被宪兵抓去,家里人慌了神,贱内为了救我的命,把珠子卖给了再次登门的美国人,换了一笔钱打点上下,还不是白白丢进水里,所以我更认定他们是骗子。”

党爱国道:“您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么,时间来得及的话,还能把珠子夺回来。”

吕为正道:“这会儿想必他们已经回美国了吧。”

楼下一阵喧哗,原来是大儿子回来了,这个孽子已经被刘彦直和雷猛教训的俯首帖耳,看见骰子都要发抖,无他,刚才刘彦直在赌场里下手太黑了,把他彻底惊着了。

人都到齐了,党爱国起身告辞,吕为正心里有数,道:“先生稍等。”去床底下拿出一个陈旧的红漆描金马桶,解放前城市下水道系统不发达,江南人家都是用马桶解决便溺问题,清晨河边,这边刷马桶那边淘米的景象非常普遍,这只清洗的很干净的旧马桶想必是吕太太的陪嫁。

吕为正倒置马桶,取下铜箍,原来里面有暗格,他的笔记就藏在藏污纳垢的马桶里,果然是很难被人发现的绝佳所在。

“周先生,这个给您。”吕教授郑重其事的将笔记递过来。

党爱国接过笔记翻了翻,确实都他需要的内容,他摸了摸眼镜腿,开启了拍照模式,一页页的将笔记所有内容都拍了下来,里面的资料都是经过整理的精华部分,甚至还有甲骨文部分的影印本,拍完之后,还给吕教授。

“君子不夺人所爱,吕先生且留着。”

“这…”吕为正眼睛湿润了。

“有时间再来请教。”党爱国急着走人,去抓印第安纳琼斯。

吕为正送他们下楼,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备课本里提到一件事,江西九江有一块陨铁,所以他们去九江了也未可知。”

党爱国大感兴趣:“具体位置在哪儿?”

“在浔阳江口,水底下。”

穿越小组还是给吕教授留下了两千美元生活费,国民党政府风雨飘摇,物价飞涨,即使是中央大学的教授也无法靠工资吃饱饭,何况养活一家五口,两千美元不是小数目,省着点能用到六十年代,即便一年后想移民香港也足够盘缠,不过去留的问题,别人的意见没用,还要看吕为正本人的选择。

中央大旅社,穿越小组开会商量下一步的去向,所谓的印第安纳琼斯博士横空出世,预示着对手也掌握了穿越时间的能力,而且目标与他们一致,都是为了寻找龙珠。

“都有什么想法,说说吧。”党爱国点燃烟斗,翘起二郎腿,窗外开始飘雪,今年冬天格外冷,四百公里外的淮海大地上已经是白雪覆盖,而徐州剿总副司令杜聿明率领的数十万大军正被解放军围困在陈官庄,再过十天就会全军覆灭,淮海战役落幕,国民党统治的根基——军队,基本上消耗殆尽。

雷猛是军人出身,不擅长谋略,只会执行,他搓着手说:“我听教授的,就算豁出命来,也要把敌人留在这个时代,不能让他们带着磁性蛋白质球回去。”

刘彦直说:“龙珠内的记忆球并不是关键所在,我们当下最紧要的是查清这个所谓的印第安纳琼斯是从哪儿穿越的,基准时空又是哪里,然后毁掉他们的穿越舱,吕教授说有一块陨铁在浔阳江口,我判断他们肯定不会放弃,这会儿怕是已经在九江了,现在是冬天,从江底打捞一吨重的陨铁不是易事,来回交通也比较麻烦,假如他们打捞出了陨铁,下一步就是回美国了,那么,是从香港乘船,还是从上海乘船,这才是麻烦。”

党爱国将烟斗从嘴里拔出来:“彦直分析的很透彻,敌人一定不会舍弃九江的陨铁,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就行,至于轮船的信息,这个简单,你们忘了,是船运公司的时刻表可以查的。”

中央大旅社是很高级的宾馆,党爱国直接让大堂经理帮他找最新版本的船运时刻表,包括上海和香港的,很快经理就拿来一堆时刻表,三人伏案研究起来。

通常去往美国有两条航线,一是上海到横滨,再到旧金山,二是香港到菲律宾马尼拉,经停火奴鲁鲁再到美国西海岸,最近一周内,走马尼拉线路的船没有,只有上海出发的海轮。以前还有从天津港出发的船,现在天津已经沦陷,航线自然也就停了。

“还有一种可能性。”刘彦直道,“军舰,我们不能断定他们选择海轮,这太一厢情愿了,如果我是印第安纳琼斯,会选择一艘军舰,或者一艘小吨位的货轮,很不起眼没人注意的那种。”

“美国军舰大多集中在上海,在香港停泊的是英国军舰,而且军舰的调动是有明确目的性的,现在不打仗了,军舰不会随便回国,倒是货轮这一点很难把握。”党爱国皱起眉头。

“先查船票。”刘彦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花出去,什么都可以查到,托沈开的关系查船运公司的记录,印第安纳琼斯这个名字在哪儿登记,我们就去哪儿堵他。”

“现在就打!”党爱国当机立断,去旅社的办公室借用了电话机,按照电话本上的船运公司号码一个个打过去,一会儿假装保密局特工,一会儿冒充货运大客户,用尽各种办法,打了足足一个多钟头的电话,终于有所收获。

一位名叫印第安纳琼斯的旅客,购买了新年后从上海出发前往洛杉矶的头等舱船票。

“就在上海等着了。”党爱国一锤定音,他拍着刘彦直的肩膀赞道:“彦直可以嘛,当个参谋都够格。”

第三十四章 琼斯博士暗度陈仓

刘彦直笑道:“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我还是当小兵吧。”

党爱国道:“有勇有谋,以后可以考虑让你单独执行任务了。”

雷猛为人厚道,他没有为同伴的突飞猛进妒忌,还挺为刘彦直着想,插嘴道:“教授,彦直的职务是不是该调整一下了,给他加点担子。”

党爱国略一思忖,痛快道:“好,回去后,我让人力资源部发个文件,全集团宣布,提升彦直为总裁办高级助理。”

原本刘彦直只是安太财团保安部门的一名普通员工,现在青云直上连升五级,这高级助理的身份可不简单,工资待遇高不说,还直接进入管理层,可谓一步登天。

三人说说笑笑穿越了旅社经理办公室,准备买火车票去上海,在上海守株待兔,等候琼斯博士,顺便在那座纸醉金迷的远东第一大都市过新年。

他们前脚刚走,一个长衫礼帽打扮的客人就进了办公室,找到经理,亮出印着青天白日徽章的派司:“保密局的,打听些事情。”

此人乃是陈子锟手下干将陈青峰,真实身份是三枪会秘书长,三枪会是一个青帮下的分支组织,幕后大老板自然是通字辈老头子陈子锟,而保密局的证件只是拉大旗作虎皮,军统的威名太响,即便戴笠已经不在了,保密局严重缩水,吓唬一般老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

经理不敢怠慢,表示全力配合,陈青峰倒也不难为他,只是询问了那三位客人究竟给谁打电话,用了这么长时间。

“他们好像在买船票,去美国的船票。”经理说,“打了好多长途电话,广州的上海的船务公司都打过了,光电话费就是不小一笔钱呢。”

这年头通讯手段不发达,老百姓联系远方亲友一般是通过邮局寄信,有急事才发电报,打长途电话这种奢侈的事儿,只有军政人员或者百万富翁才干得出来,寻常地方的电话机也没有开通长途功能,得亏中央大旅社的电话是能打长途的,不然就得去电话局花钱打,这一通下来,少不得也得一根小黄鱼。

陈青峰查案很有一手,在南京当地的社会关系比沈开还广泛,这两天穿越小组的行踪完全被他掌握,只是搞不清楚这帮人到底在干什么,无法判断敌人的动机,就无法主动出击,于是他选择将问题汇报给上峰。

他没在中央大旅社打电话,而是去了江东省驻京办,用设在那里的保密电话联系了陈子锟,向他汇报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说那三人在火车上和保密局驻江东情报站的沈开套上了关系,在南京从宪兵手上救了一个中央大学的教授,现在又在联系去美国的船票,这几件事看起很随机,没什么关联性,似乎和陈姣被绑一案关系不大。

“继续监视,应该有什么重大秘密可以为我所用。”陈子锟这样吩咐,凭直觉他断定这几个人不简单,或许对自己没有恶意…

党爱国要把沈开这个资源用到极致,他晚上设了个局请沈少校吃饭,言辞之间隐约透露出自己的秘密使命,具体办什么事自然不会说,总之是为华盛顿某些大人物工作的。

“周先生,我懂。”沈开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需要兄弟做什么,刀山火海一句话。”

党爱国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保密局各地都有分支,我在九江有些事情少不得要劳动小沈。”

保密局的前身是臭名昭著的军统,戴笠掌握的组织庞大人员众多的情报组织,人员最多时高达数十万,社会的方方面面都被渗透,可以说是无孔不入,沈开是上海富家子出身,抗战时期被军统招募,因为有文化,被选拔为电台操作人员,他电台培训班的同学现在遍布全国,人脉很广,想查什么事儿很容易。

党爱国委托沈开打听一下最近九江有没有人在江里打捞什么东西,不出一天,沈开就得到了九江保密局分站的反馈,他如获至宝,亲自跑到中央大旅社向党爱国报信。

一楼茶座,两人各坐一张单人沙发,翘着二郎腿,点燃香烟谈正事。

沈开说:“有眉目了,前几天有几个美国考古学家在浔阳江口兴师动众,连潜水员都出动了,从江底捞出来一个大铁疙瘩,据说是宇宙中掉下来的陨石,本来是要运走的,但是当地老百姓不答应,说那是镇压江底恶龙的神铁,老祖宗留下的,后来美国人找到九江政府协调,老百姓答应美国人拉走陨石,但是必须要赔钱。”

党爱国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刁民。”

“对,就是刁民,以前都没听说过什么镇龙神铁,人家美国朋友捞出来,这帮刁民就跳出来了,真是老祖宗留下的,拿能花钱就拿走啊,纯粹就是讹钱。”沈开道,“不过美国人是真有钱,当场就拿出一万大洋,大伙儿拿了钱不但不说话了,还帮美国人把陨石抬到车上,拉到了机场。”

“机场。”党爱国道,“可是蒋委员长去庐山避暑时用的野战机场?”

“正是。”沈开点头,“美国人财大气粗,搞了一架C47运输机,只是这几天九江天气恶劣,不能起飞,还在机场候着呢,这些情报都是我当地朋友探听来的,绝对真实可靠。”

“什么时候起飞,目的地何方,一有消息即刻报告。”党爱国道,“劳烦当地朋友帮忙,挺不好意思的,这点心意,小沈拿去打点。”说着,他拿出一个印着财政部字样的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起码有一百张纸币。

“这怎么好意思。”沈开嘴上这样说,还是收了信封,等出了大旅社才查看,里面装着十元面值的美钞一百张,看来周先生出手也是够大手笔的。

只是这里面的水似乎越来越深,以沈开的情报经验来看,这个案子牵扯到美国人之间的内部斗争,按说他作为保密局人员,置身事外比较好,可是自己欠了人家周慕云一万美金,再说这大环境风云变幻,不知道哪天党国就完蛋了,不瞅机会为自己捞点实惠,以后吃什么去。

特工嘛,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沈开这样为自己的行为开解。

当天晚上,穿越小组三人乘坐京沪特快前往上海,他们都是坐过高铁,见过大场面的人,也未免被这个时代的火车所震惊,京沪特快是中国最先进的列车,车身是流线型的,车内装潢陈设,丝毫不比七十年后的高铁逊色,座位都是宽大的沙发,木质地板锃亮光滑,乘务员小姐都是精心挑选的年轻女子,吴侬软语加上美酒香烟,简直让人忘记了身处1948年。

抵达上海后,穿越小组下榻在外滩边的华懋饭店,也就是解放后的和平饭店,党爱国开始布局,给印第安纳琼斯博士下个套…

两日后,九江附近的一处野战机场,一架草绿色涂装的C47运输机整装待发,持续数日的风雪终于停了,跑道上,几百名当地农民正在清扫着积雪,他们穿着灰色和黑色的棉袍,如同一堆蝼蚁,飞机旁,一口沸腾的大铁锅里,牛腿骨和切成厚片的斯帕姆午餐肉上下翻动着。

跑道清理出来,组织者管饭,干活的民夫每人一海碗牛肉汤,大米饭管够,另外给一块大洋的工钱,负责召集民工的县政府科长和乡公所的办事人员,每人二十块大洋辛苦费,民夫们端着碗蹲成一长溜大快朵颐着,帐篷下,几个西方白人端坐在桌旁,围着洁白的餐巾,用刀叉吃着牛肉。

这几个人的打扮和当地环境格格不入,三个人穿厚重的B3飞行服,为首的人戴一顶褐色的呢质礼帽,穿褐色牛皮夹克,卡其裤子和高腰皮鞋,不过皮夹克里不是汗迹斑斑的猎装衬衣,而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腰带上别着一条皮鞭,别人都称呼他琼斯博士。

天空放晴,跑道通常,涂着青天白日徽的邮政运输机整装待发,机舱里有一个巨大的木箱子,用结实的尼龙绳固定着,箱子上喷涂着危险品的标识,起飞前,琼斯博士再次检查了货物的固定,显然高度重视。

螺旋桨开始旋转,卷起一团雪雾,飞机慢慢爬上跑道,加速,起飞,向着太阳的方向飞去,机场上的民夫们袖着手,仰着头,表情麻木的看着飞机在空中盘旋,他们只关心一件事,明天还有没有这样管吃给钱的好活儿。

驾驶舱里,琼斯博士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今天是1948年12月30日。

这是一块极其复杂的飞行手表,能显示海拔高度、大气压,有月相和万年历功能,最主要的是,它是一块2016年出品的电子手表。

C47经过长途飞行,终于在次日凌晨抵达了上海龙华机场,一辆道奇卡车开到飞机旁,穿蓝色工装的装卸工们小心翼翼的将木箱子搬下来,抬上卡车,卡车出了机场,直奔黄浦江边上的十六铺码头,上海开埠以来,欧洲美洲的大轮船都在这里停泊。

富兰福林号邮轮静静的停泊在黄埔江上,这艘建造于1936年的七千吨海轮主要承担上海—横滨—旧金山之间的客运,它已经有二十二年的船龄了,二战期间,整个美国的船坞都在忙着造航空母舰、巡洋驱逐舰和数不清的自由轮,民用船只停止建造,所以富兰克林号还算是硬件比较新的邮轮。

一口体积巨大的木箱停放在码头上,箱体上有承运人的姓名,印第安纳·琼斯,目的地是旧金山,船运公司的职员做了登记后,箱子被送入货仓,等待明日装船。

“不知道装了些什么,这么重。”职员小声咕哝了一句,接过面前之人递过来的美钞,又叮嘱了一句:“麻利些,被洋人上司看到了不好。”

行贿的是刘彦直,他穿着蓝色工装混进了仓库,手持一根撬棍,来到木箱前,看着标牌上的Indiana".Jone,不禁想到了《法柜奇兵》这部电影。

他定定心神,撬开了箱子一角,打着手电看向内部,里面哪有什么陨铁,分明是一块巨石。

第三十五章 大义

箱子里只有一块硕大的花岗岩,这种岩石质地坚硬,用来做宏伟建筑的外墙装饰最为合适,而且取材容易,遍地都是。

中招了,刘彦直暗道,敌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正的陨石肯定通过其他渠道运出国,而且虚晃一枪就意味着敌人已经有所警觉。

他下意识的打着手电检查木箱内部,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果然看到一张纸条,上面用英文写着“祝你好运”两个单词。

毫无疑问,敌人在奚落对手的无能。

三百米外,港务局楼上,一个人正举着蔡司六倍望远镜看着仓库里懊丧的刘彦直,穿越小组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包括他们在华懋饭店的房间号码,甚至每天的食谱。

刘彦直离开后,有人去仓库查看了木箱,回报给了在港务局办公室坐镇的陈青峰。

陈青峰拿起电话机:“给我接江东省电话局。”一番转接后,电话通到陈子锟案头,向他汇报了最新发现。

“他们中计了。”陈子锟说,“被人摆了一道,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不过似乎和我们没关系。”

“大帅,还跟不跟?”陈青峰问。

“撤了吧。”陈子锟意兴阑珊道,根据这段时间的查证,那三个人显然和女儿被短暂绑架一事无关,摆在他面前的大事太多了,没精力管这些无关紧要的。

刘彦直悻悻出了码头,上了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党爱国和雷猛坐在里面。

“中招了。”刘彦直说,“箱子里是一块花岗岩,不知道在什么节点调的包,或许在九江就换了的,咱们无从查证。”

党爱国沉默了一会道:“不管他们使出什么招数,总归目的地都是美国,在上海堵不到,咱们就去美国找,先回饭店了,今天是1948年的最后一天,既然来了,就在上海滩过个年吧。”

与此同时,龙华机场内,琼斯博士一行人正在航空公司柜台前打电话,博士时而温言细语,时而大声咆哮,吓得欧亚航空的工作人员不敢靠近。

上海龙华国际机场是远东最大,设施最全的民用机场,飞往广州、香港、台北的班机都在这里起降,同时龙华机场又是一座军用机场,国民党空军的轰炸机、驱逐机来往于各个内战战场,机场运转繁忙,出点差错在所难免。

按照原来的计划,琼斯博士一行人并不在上海耽搁太久,他们顶多在龙华机场花费一个钟头来转运货物,此前博士包了一架欧亚航空的货运飞机,直飞日本东京,他们打算在东京过年,然后在1949年的新年里,乘坐美国海军的飞机飞回本土。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的断裂,都会引起整个计划的失败,为此琼斯博士花了足够的美金,确保任何环节不会出问题,但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他包租的欧亚航空飞机竟然被人抢了!

这种荒诞的事情也就是会在1948年的中国出现,抢琼斯博士飞机的人据说是扬子公司,这家公司的背景相当深厚,孔家是中国所谓四大家族中的一支,掌握着国民政府的财政命脉,而且和蒋介石总统是姻亲关系,他们胡作非为,囤积汽油药品等政府管制物资,在街头公然驳火枪战,那么,抢飞机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哪怕这架飞机是美国朋友包下的。

总之,本该搭载着琼斯博士和陨铁的飞机现在已经飞到台北去了,临时换其他飞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欧亚航空的工作人员不停地抱歉,博士打电话投诉也没用,高层一样没办法,最多给他们安排明天的飞机。

琼斯博士回绝了这个提议,他告诉管事儿的欧亚航空客户部襄理:“不,明天就1949年了,您不能让我等整整一年,我必须今天飞到东京,整个航程都是安排好的,不能变更。”

襄理以一口地道的,圣约翰大学教出来的英语对琼斯博士说实在抱歉,今天真的没有飞机了。

琼斯博士撂了电话,气急败坏,他知道安太的穿越小组也在这个时间锚点出没,而且已经盯上了自己,所以会故意弄一个假的箱子走海运路线,当对手发现箱子里是西贝货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飞抵日本了,可是事实是他们依然滞留在龙华机场,万一对手杀来,他不敢保证能赢。

“我查查有谁可以帮的上忙。”琼斯博士自言自语道,从皮包里拿出一部小型笔记本电脑,坐在角落里开始查找,这台电脑当然无法上网,但却储存着海量的历史资料,一番查询比较后,他得出了结论:“马云的一位将军或许可以帮忙。”

“咱们的朋友怎么处理?”一个手下问道。

“希望他们新年快乐。”琼斯博士说。

1948年12月31日傍晚七点,江东省近江市枫林路十号官邸,陈子锟举行晚宴招待他的老同学,同为西点军校毕业的乔治·霍华德海军陆战队准将以及比尔·钱德思陆军上校。

官邸餐厅内的橡木长条桌上摆满了洁白的瓷器,银光闪闪的刀叉,还有华美的烛台,陈子锟同样一身戎装,不过他的肩膀上是三颗将星,作为同期的毕业生,他已经混到了陆军上将,当然中国军队的军衔含金量远不如美军的军衔,不过陈子锟还有另一个身份,作为盟军观察员,他同样拥有美国陆军准将的军衔。

老同学们欢聚一堂,畅谈当年往事,继而谈到当下国共形势,不知不觉已经八点多了,大家谈兴正浓,陈子锟的秘书刘婷从楼上下来道:“霍华德将军的电话,从日本打来的国际长途。”

“抱歉。”霍华德准将起身,用餐巾擦擦嘴,上楼去接电话,其他人继续谈笑风生。

准将进了陈子锟的办公室,拿起电话道:“我是霍华德…”

隔壁房间内,刘婷拿起了分机,倾听着对话内容,她不但是陈子锟的秘书,还兼顾着情报分析的工作,霍华德是美国将军,他的电话内容肯定很有料。

不过刘婷失望了,这个电话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一般的军务安排,驻日美军那边打电话过来是请示一个飞行计划变更的问题,有几个美国侨民想搭乘一架军用运输机去东京,需要将军批准而已。

晚宴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一点,看这架势是要等新年钟声敲响了,陈子锟毕竟年近半百了,略有些疲倦,上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刘婷已经拿着热毛巾在等了,他擦了把脸问道:“小南睡了吧?”

“孩子们都睡了。”刘婷道,“北泰那边也很平静。”

“哦,你也休息去吧。”陈子锟道,忽然想起来什么,随口问道,“乔治的国际长途什么内容?”

“没什么,他的部下想临时调动一架C97运输机从笕桥机场去龙华接几个人,然后连夜飞日本,估计是夹带私货的,美国人也跑单帮呢。”

陈子锟心中一动:“几个人,什么货物?”

“没提,只说是美侨民。”

陈子锟顿了顿,脑子迅速转动着,这几天来,各种情报汇聚到他的案头。

这些情报拼在一起,原本一团乱麻的局面慢慢变得清晰明朗起来,陈子锟豁然开朗,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几个美国来的探险家先是在南京获取了信息资源,然后去了九江,在当地搞到了一快神秘的东西,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属于中国人的宝物运到美国去。

而那三位神秘莫测的中国人,很可能属于某个肩负保护国宝的民间团体,他们在千方百计的阻止外国人偷走我中华民族的宝物。

目前来看,中国人还是没能斗过狡诈的美国探险家,是帮,还是不帮,陈子锟略有些犹豫,但是只用了几秒钟他就做出了决定。

帮!大是大非面前不需要多想,陈子锟当机立断道:“你马上告诉青峰,然后他提醒那个姓周的,他们盯的人今夜飞日本,坐的是同温层货船。”

“可能来不及了。”刘婷道,“龙华机场不是那么好进的,美国人的事情,更不好干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该帮的要帮到。”陈子锟说完,将热毛巾递还刘婷,继续去餐厅和老同学们喝酒谈天,壁炉里的硬柴燃烧着,再有一个小时,1948年就要过去了。

上海,外滩,某夜总会内,来自菲律宾的乐手在卖力的演奏着爵士乐,台下是熙熙攘攘的客人,放眼望去,一片油光锃亮的飞机头,男士们西装笔挺,女士们巧笑嫣然,其中还有不乏美国军人,军舰上的水手,海军陆战队的士兵,还有潇洒风流的空军飞行员们,大家在音乐声中等待着新年的来临。

穿越小组的三位也在其中,他们围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抽着雪茄烟,面前摆着威士忌,三人都穿着租来的夜礼服,硬领衬衣,白色领结,头发上涂了大量的发蜡,看着舞池中的红男绿女翩翩起舞。

一名侍者手端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瓶白兰地,下面压着一张纸,党爱国左右看了看,这才拿起纸片,上面写着没头没尾一句话:0时,龙华机场 同温层货船。

第三十六章 1949

现在是二十三点二十分,距离0时还有四十分钟,龙华机场比虹桥机场近多了,就在市区龙华寺附近,四十分钟足够赶到,同温层货船是C97运输机的绰号,而C97的原型又是著名的B29重型远程轰炸机,这种飞机比C47更加适合做越洋飞行。

三个元素结合起来,信息呼之欲出,他们要找的人和货物,四十分钟后从龙华机场乘坐美军运输机起飞!

“走!”党爱国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起身便走,刘彦直和雷猛也紧随其后,虽然搞不明白这个情报是谁给的,但党爱国凭着直觉,认为可以相信。

正当他们走到夜总会门口,让侍者拿大衣的时候,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低低的声音道:“正门走不通了,外面三十多个枪手等着你们呢。”

刘彦直和雷猛立刻将手伸进怀里,握住了枪柄。

“阁下是谁?”党爱国冷静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能死在这,跟我来。”那人向夜总会里面走去,党爱国和两个手下交换一下眼神,决定相信他。

外面开始飘雪,一长排停车的轿车后面,几个穿黑衣服,胳膊上缠着白毛巾的枪手冷的直跺脚,他们的衣服下面藏着美国造的汤姆生冲锋枪,1948年底的上海滩黑社会终于追上了三十年代芝加哥同行的装备水平,这些枪支弹药自然是从国军的军械库里倒腾出来的,当然被偷出来流入黑市的不光是枪械,还有汽油、轮胎、药品、粮食、棉花等一切值钱的东西。

枪手们是下午才接的活儿,杀几个外地人,价码出的相当高,干完这一票,他们老大都能直接金盆洗手了,分到下面执行任务的弟兄们头上也很优厚,每人都有三十块大洋哩,事成之后,另有赏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枪手们跃跃欲试,都有些等不及了。

夜总会是某位青帮老头子罩着的,所以不能冲进去杀人,只能在外面等着,上海的雪下不大,但足够寒冷,枪手们嘴里呵出白气,脚下一堆烟蒂,但他们还有耐心,干这一行就得沉得住气。

忽然,夜总会里冲出一个侍者,出来的急,连外套都没穿,白衬衣外面只穿了西装坎肩,他打了个手势,转身回去了,他是黑帮的内应,特地跑出来报告目标行踪的。

领头的枪手将烟叼在嘴上,从冲锋枪从风衣下面拎了出来,戴着皮手套的左手指指点点,枪手们迅速冲了过去,直奔夜总会后门,他们一言不发,动作迅猛,看得出是这一行的老手。

夜总会后门,中年人先探头出来,狭长的弄堂尽头,两个短打汉子手抄在口袋里,警觉地看过来。

中年人伸手入怀,短打汉子动作比他还快半拍,两边刚把枪掏出来,短打汉子额头上就多了个东西,一枚五寸长的钢钉射穿了坚硬的颅骨,整根扎在头上,人还没死,瞪着眼睛徒劳的乱抓一通,倒在地上腿还在抽搐。

出手的刘彦直,他的暗器功夫已入化境,可以双手齐发八根钢钉,火力堪比冲锋枪,当然准头会比单发差一些,杀手设在弄堂里的暗哨被解决掉,中年人松了一口气,道:“快走,前面有一辆车…”

话音未落,密集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一串子弹打在脚底下,大队杀手蜂拥而至,雷猛抽出M1932式毛瑟枪,放平了横扫,二十发子弹一扫而空,暂时压制住对方,几个人急忙退回夜总会后门。

枪声密集,但是与此同时,整个上海到处都在燃放烟花爆竹,枪声被淹没在鞭炮声中,毫不起眼。

“前后门都堵上了,我得叫援兵了。”中年人说。

“你受伤了。”刘彦直提醒道。

中年人这才发现自己中枪了,刚才精神高度紧张,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以至于察觉不到疼痛,经提醒才看到肋部一抹血迹,登时骂道:“玩了一辈子鹰,被小家巧啄了眼,真他妈的。”

这一枪虽然没打中要害,但是也触目惊心,血忽忽往外冒,转眼西装就浸透了血,地板上也滑溜溜的,中年人坐下来,吃力的脱下外套,撕开衬衣,腰眼向上几寸的位置有一个枪眼,正随着他的呼吸向外冒血。

中年人是条硬汉,他将衬衣下摆撕成长条,正要包扎伤口,刘彦直手一伸,用一个小型喷罐向他伤口处喷了一些气雾,紧跟着一块橡皮膏似的东西拍在伤口上,彻底止住了流血。

“您是三枪会的陈青峰吧?”党爱国点燃一支烟,塞在中年人嘴里,他刚从脑海里找出这个人的资料来,历史长河中想记住一两个人并不容易,陈青峰有关的文字记录极少,照片也只有一张,但是他的经历颇为传奇,早年是山东抱犊崮下道观里的小道士,十来岁就跟陈子锟当勤务兵,副官,后来脱下军装,转入三枪会从事地下工作,具体干过什么丰功伟绩无从查起,但是可以想象这人绝对是个响当当角色。

“你认识我?”陈青峰很惊愕,但是党爱国后面的话更让他惊愕。

“是陈大帅让你来帮我们的吧,替我给他老人家带个好。”党爱国道,看了看身后,后门旁,雷猛换了一个弹匣,严阵以待,但外面那些枪手似乎对夜总会很是忌惮,没有直接冲进来。

“外面是谁的人?”党爱国问道。

“谈不上谁的人,一帮亡命之徒,原来是汪伪政府七十六号的爪牙,个个心狠手辣,手上都有人命,抗战胜利后这帮人如同丧家犬一般苟延残喘,依附于某位党国大佬旗下,专干脏活,出手狠辣,一击必中。”

“不能谈谈?”党爱国道,“我可以出更高的价钱。”

“没得谈,刚才已经见了血,他们即使拿了你的钱,也要杀你。”陈青峰道,“三枪会和他们不对付,抗战时期互相仇杀,梁子很深,我出面也谈不拢。”

“夜总会是谁家的?”党爱国又问。

“杜月笙的背景,他们不敢进来,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你们总不能待在里面一辈子,杜老板也不会保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人,现在只能等我的人到了再说。”

党爱国看看手表,距离0时只有半小时了,他当机立断:“彦直,你先去龙华机场截住他们,我们随后就到,如果有意外,老地方见。”

刘彦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是!”他并不走门,而是蹭蹭上了二楼,从窗口一跃而出,外面枪声大作,陈青峰颇为担心:“这位兄弟怕是凶多吉少。”

“他没事的。”党爱国将陈青峰搀扶起来,“走,咱们去打电话,听说三枪会在上海的兄弟不少,你能叫来多少人?”

外面正在激烈战斗,刘彦直蹿房越脊,下面一群人追着他打,冲锋枪的膛口焰在夜色下格外醒目,但是他们很难击中高速运动的目标,反而被对方打死了好几个人。

目标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屋顶上,跟丢了,杀手们的老大脸色铁青,道:“进夜总会!”

“大哥,那是杜老板的场子。”手下有些犹豫。

“进去十个人,别带长家伙,尽量用刀。”老大说。

夜总会内,陈青峰在打电话,他不停按着叉簧,可是听筒里没有声音,电话线被人割断了。

正门,一拨新的客人涌了进来,分散到各处,他们眼神阴狠,腰间鼓鼓囊囊。

乐池中,爵士乐忽然停止,改为演奏《友谊地久天长》,优美的旋律响起,人们再度起舞,杀手们发现了二楼上的目标,从各个方向聚拢过来,藏在衣服下的匕首寒光闪闪。

“这回完了。”党爱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雷猛虽然很能打,但也对付不了十几个人,陈青峰已经负伤,也帮不上忙,他后悔莫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刘彦直派走。

夜幕下,刘彦直一路飞奔,黄浦江中的轮船灯火璀璨,雪花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纷纷扬扬,在他穿越马路的时候,差点被一辆疾驰的罗孚轿车撞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司机探头出来大骂:“小赤佬,侬找死啊!”

刘彦直径直冲过来,一把将司机从车窗里揪了出来,坐进了驾驶位,车的引擎还在运转,他简单摸索了一下,掌握了老式汽车的怀挡操控,一踩油门,罗孚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侬想哪能?”后面传来一个惊恐的声音,刘彦直看看后视镜,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苗条纤细,神情很是紧张。

“借车用用,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刘彦直道。

“你是什么人?”小姑娘也改用国语问道。

“我叫刘彦直。”刘彦直说着,脚下猛踩油门,这辆八缸大排量高级轿车压抑了许久的奔跑欲望被彻底调动出来,时速迅速上了一百公里,速度表上的指针还在不断爬升,后座的小女孩被颠的东倒西歪,脸色惨白地紧紧抓住了扶手。

23点50分,罗孚轿车来到龙华机场,机场守卫见到车牌号码,直接升起栏杆放行,远处停机坪上,一架银白色的C97运输机正缓慢的驶向跑道。

第三十七章 劫机

飞机一旦开始滑行就无法阻止,刘彦直情急之下直接驱车撞向护栏,道路和跑道之间的木头栅栏一撞就开,罗孚轿车咆哮着奔向跑道,越开越快,机场的守卫见状鸣枪示警,但此刻谁也阻止不了刘彦直了。

他猛打方向盘,罗孚轿车左冲右突,躲避着障碍物,后座上的少女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刺激的事情,抓着扶手一言不发,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激动的绯红。

龙华机场的跑道南北走向,长度一千八百米,绰号同温层货船的C97运输机从副跑道进入混凝土铺就的主跑道,塔台批准起飞,并祝机组人员新年快乐,驾驶舱内,身穿B3飞行服的机师打开各种开关,舱内仪表密密麻麻,眼花缭乱,他们心不在蔫的应答着,心里已经在憧憬东京的灯红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