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差使来的稀里糊涂,多铎在撤离前忽然想到给妖人留个口信,他不舍得派手下满人,于是随便挑了个汉人俘虏,会讲故事的曾洪是多铎唯一能记住的人,就他了。

于是曾洪成了多铎的信使,他不得不从,因为妻儿老小还在清军营中,他一人跑了,全家的命都保不住,于是他在原地等到了明军的斥候,蒙着眼睛被带回城,见到了曾在翠微山顶痛宰清军的仙人,胆战心惊也没敢多说,好歹传达了口信,曾洪松了口气,急着想走。

“既然来了,就多住两天,我有话问你。”刘彦直却不放他走,让人将曾洪带进馆驿,好吃好喝招呼着。

曾洪在俘虏营中睡的是大通铺,吃的是猪狗食,忽然住进了近江府馆驿,所见之人尽是大明衣冠,吃的是四个碟子四个碗精细的小菜饭,房间里挂着梅兰竹菊的水墨画,触景生情让他唏嘘不已,老泪纵横。

傍晚时分,有人叩门,曾洪上前开门,顿时眼前一亮,竟然是一绝色女子!一时间老秀才脑海里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难道传说中的狐仙来找自己了?

那女子道了万福,自称平西伯夫人陈圆圆,曾洪的脑子再次轰的一下,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主角就在眼前!他有心想怒斥对方,但是转念一想,如此娇滴滴的绝代佳人,换了自己恐怕也要学那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哩。

陈圆圆找曾洪是想打听一下吴三桂的境况,曾洪多少听说了一些,便说大将军安然无恙,已经随豫王爷退兵了。

“这里有一封书信,你拿去交给吴将军,他自会重重赏你。”陈圆圆取出一封信,又摸出一枚金钗,曾洪推辞一番还是收下了。

次日,穿越小组召见曾洪,向他打听了清军大营内各种细节,曾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一个奴隶不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也不懂得行军作战,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所说的只是汉人俘虏们的悲惨境遇而已。

“曾洪,你希望谁赢,大明还是大清?”刘彦直提出一个很诛心的问题。

曾洪很狡黠的回答说:“仙人帮哪边,哪边就赢。”

刘彦直怒道:“你抖什么机灵,怎么想的怎么答。”

曾洪张口结舌,这个问题本该很容易回答,身为汉人,当然希望大明胜利,但是崇祯爷在的时候,苛捐杂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大明朝的军队保不住百姓的安宁,清军几次杀进关内掠走大批百姓,又到处闹土匪,闯贼把京师都攻破了,别说平头百姓了,就连王公大臣们都无法保证妻儿老小的安全,乱世的人,不如太平时的狗啊。

大清虽是异族,但兵强马壮,打下一处,太平一处,若是天下都归了大清,岂不是不用再打仗?

曾洪不敢再想下去,他以前从没思考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今天深思之后,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吓坏了。

“说不出来也罢,你且回去吧。”刘彦直道。

曾洪诺诺连声,离开馆驿,方承龙手下的探马用黑布蒙了他的眼睛,带出城去在荒郊野外放了,探马骑士们纵马扬鞭而去,只留下一头瘦驴,一个猥琐的老头。

清军已经撤退到百里之外,曾洪想逃跑还是有机会的,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踏上了回营的道路,他已经剃了发,无法在南明讨生活,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回到清军控制区域也无法谋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吴三桂的大营,帮陈圆圆送信,说不定吴将军一高兴,真赏自己几两银子呢。

寒风萧瑟中,瘦驴驮着老秀才一路向北去了。

应天府本是大明留都,北京沦陷之后,群臣拥立福王朱由菘为帝,在应天府登基,南京成了货真价实的京师,这里本来就设有朝廷六部,本来只是北京六部的备份,现在也升级为正式版本,这两天兵部衙门尤其忙碌,前线战报一封接着一封,把现任兵部尚书马士英搞得都快疯了。

第一份战报是说清军大举南下,豫亲王多铎率领十万大军直逼近江,对此马士英倒是并不在意,清军早晚都要南下的,正如武昌的左良玉迟早都要率军东进清君侧一样,虱子多了不愁,天塌下来,有江北四镇总兵和史可法顶着呢。

江北四镇是高杰、刘良佐、黄得功、刘泽清四位总兵,麾下总兵力也有二十多万,他们四个是拥戴福王朱由菘登基的元勋,所以势必力保弘光朝廷,至于史可法,他虽然不待见福王,但事已至此,捏着鼻子也得抵御清军。

所以当第一份战报来的时候,马士英根本没呈给皇帝,自己就消化了,但是一不拨军饷,二不派援兵,他手头也没兵可派,国库里的钱捉襟见肘,皇帝要大肆扩展后宫,在江南搜刮秀女,修缮皇宫,六部官员要发俸禄,都是花钱的窟窿,哪有银子做军饷。

第二封战报把马士英吓到了,这封战报是刘良佐的人送来的,说刘总兵坚持抗清,被与满清暗通款曲的近江豪门方家诱杀了!

马士英乱了阵脚,刘良佐死了,近江降了,防线就缺了一个大口子,这可如何是好!好在第三封战报及时到了,和上一封内容截然相反,说刘良佐意欲降清,被忠良诛杀,清军兵临城下,近江危在旦夕。

虽然搞不清楚真相,但马士英宁可相信后面一封是真实的,至少他不用派兵去堵近江防线的窟窿了。

紧跟着,捷报来了,近江义勇竟然将吴三桂的大军杀退了,随同战报送来的还有满满十大筐的首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脑袋,马士英让军中和清兵交过手的人来辨认,确实是剃了很久的脑袋,不是刚剃的头拿来冒功的。

马士英大喜,带着首级觐见皇上,弘光帝朱由菘是老福王朱常洵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被李自成的农民军煮了吃的朱由菘的世子,崇祯皇帝殉国,大明不可一日无主,太祖爷的子孙遍天下,按说轮不到朱由菘这个痴肥的夯货来当皇帝,但是他碰上了狗屎运,江北四镇军阀贪图拥立之功支持他当皇帝,东林党人在武力面前只得屈服。

朱由菘登基之后的行动证明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横征暴敛,贪图享受,丝毫不管军国大事,弘光朝廷的重臣们也都只顾着捞,内忧外患,充耳不闻,过一天算一天。

马士英请见皇帝,朱由菘很不情愿的在武英殿召见,看到一筐筐血淋淋的人头,皇帝用龙袍的袖子遮住了鼻子,露出厌恶的神情,大太监卢九德道:“马大人,赶紧把人头撤了,仔细熏到万岁。”

“万岁,近江大捷,斩首二百级。”马士英呈上战报,皇帝看也不看,打了个哈欠道:“才二百级,这算什么大捷。”

马士英碰了个没趣,又将刘良佐降清被杀一事奏明,这下朱由菘怒了,刘良佐是拥戴他登基的功臣,谁敢杀他就是对皇帝的正统性有怀疑。

皇帝勃然大怒,下旨要拿问首恶,为刘良佐报仇,马士英哭笑不得,皇帝也太任性了,前线刚打了胜仗就要拿问带兵的将官,如此倒行逆施,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朱由菘脾气上来,不管不顾,马士英自有他的办法,阳奉阴违,一个拖字诀,等清兵退了再说呗。

紧跟着又有战报到,称义勇夜袭敌营,杀敌无数,清军粮草被焚,退走百里,近江之围已解,义勇首领方承斌为众将请功,特地提到了四位异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能驾云飞天,御剑斩敌…

马士英连夜进宫,向皇帝禀明此事,希望皇帝能收回成命,不说犒赏三军吧,好歹封几个虚衔下去。

这回朱由菘挺感兴趣的,坐在龙椅上亲自看了战报,手托着下巴,忽然嘿嘿笑了,问道:“爱卿,仙女是怎么回事?”

马士英暗道不好,战报里提到三男一女四位异人,方承斌卖弄文采,将那女子形容的花容月貌,气质清雅,没想到勾起了皇帝的兴趣,这下可麻烦了。

朱由菘从宝座上下来,二百多斤的巨躯走起路来都在晃悠,两个宫女吃力地搀扶着他,皇帝踱了几步就气喘吁吁,两眼依旧放光。

“传旨,召那姓关的仙女入宫,朕要品尝一下…不,朕要封她为妃,不,贵妃,另外三个仙人也一并召来,朕封他们为国师,还有那个谁,方承斌是吧,哼,擅自杀我大将,派有司拿了,押解进京,交三法司严惩,其余人等,按律处置。”

马士英道:“万岁,近江刚打了胜仗,这么处置怕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

朱由菘道:“一码归一码,打仗是他们分内的事,难不成他们为朕打仗?笑话,他们是为自己打仗罢了,朕要是不处置方承斌为刘良佐报仇,那天下人岂不是要笑话朕是忘恩负义的皇帝。”

马士英懒得和皇帝争辩,反正方承斌这个不识趣的家伙没给自己送什么金珠细软,自己凭什么为他说话。

于是乎,钦差队伍从南京出发了,带着皇帝的圣旨直奔近江。

第三十八章 杀机四伏的晚宴

清晨,近江北城墙,一名小旗扶着火铳蜷缩在垛口下,他刚打了个盹,起身伸个懒腰,忽然愣住了,放眼望去,城门的荒野上,弥漫的晨雾中似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是军队,数不清的军队在雾霭中列队,清军又杀回来了。

小旗举起火铳朝天放了一响,整个北门上的守军全被惊醒,一边乱糟糟的进入战位,一边飞马禀告负责北门防御的方承龙将军,不大工夫,方承龙带着一队人马赶到,急匆匆上了敌楼,拿起千里镜望过去,此时晨雾正好散尽,千里镜里看到的俱是明军衣甲,牙门旗上一个大大的“高”字。

这些人马是驻守徐、泗二州的总兵高杰的部队,想必是朝廷派来的援军姗姗来迟,说起高杰,本是闯贼出身,后来归顺朝廷,一路升为总兵,拥戴朱由菘有他的功劳,论人品比刘良佐略强一些,至少不会降清,但骨子里的土匪脾气改不了,麾下士卒比土匪好坏,去年朝廷让高杰驻防扬州,可扬州百姓士绅拒绝高军入城,高杰竟然率军攻打扬州,打了三天没打下来,在史可法的斡旋下才退去,高军的恶名可见一斑,若是让他们进了近江,岂不是比多铎还糟糕。

一骑飞奔至城下,手持高杰的将令,命城头上的守军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兴平伯大人入城。

方承龙趴在垛口上大声回答:“请高总兵在城外扎营,城内地方小,住不下许多人马,稍待我等自会奉上牛羊美酒犒劳大军。”

那骑兵大怒:“呔!我们星夜驰援,尔等居然不放我们进城,这大冬天的住在野地里你试试!”

“没有将令,不敢擅自开门。”方承龙就是不吐口,高军入城就是一场浩劫,一个月前刘良佐的军队进驻近江就证明了这一点,谁也不会重蹈覆辙,让百姓受二茬苦。

一刻钟后,高杰亲自来到城下,戴缠鬃大帽,外罩蟒袍,身畔围着一帮骄兵悍将,冲着城头喝骂不止,方承龙充耳不闻,只要高军攻城,滚木礌石等着他们。

高杰一摆手,城下顿时安静,他仰头问道:“你是何人?”

方承龙通报了姓名,高杰道:“可是你杀了刘良佐那厮?”

方承龙道:“刘良佐叛明降清,死有余辜。”

高杰点点头:“后生可畏。”拨马便走。

方承龙以为高杰要攻城,命令士卒将火铳上的火绒点着,随时准备还击,可是等了半天,高军竟然安营扎寨了。

城内总兵衙门,方承斌听说高杰大军赶到,也是左右为难,放高军进城,就是一场荼毒,不放吧,清军再至如何是好,忽然水东门守军来报,说是发现了东来的官船。

方承斌大喜,带人赶到东门,站在敌楼上眺望远方,淮江上有三艘官船逆流而上,旌旗招展,船头赫然插着天子符节。

“是钦差,南京来的钦差大人到了。”方承斌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想放高杰进城,但也不愿撕破脸皮,两下里缺一个中间人,代表朝廷的钦差就是最好的中间人。

官船上的钦差是弘光帝身旁的红人总管太监卢九德,卢九德本是北京的太监,有过多次监军的经历,也算是朝廷里见过阵仗的人,摆平区区近江义勇,易如反掌。

钦差座船抵达东水关,闸门大开,放船只入城,方承斌在码头迎候钦差,三拜九叩,礼节隆重,卢九德头戴纱帽暖耳,身穿大红蟒衣,气派非凡,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随行的是一百名锦衣卫,都戴八瓣帽盔,盔顶插蓝绢旗,穿圆领对襟布面罩甲,佩绣春刀,威风凛凛,趾高气扬。

卢九德没有钦差的骄横,反而对方承斌非常客气,温言抚慰一番,双方上了轿子,来到总兵衙署叙话,一番寒暄后,方承斌提出请卢九德斡旋高杰事宜。

“方大人,高总兵千里迢迢驰援近江,您不放他进城,以他的暴脾气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给朝廷,给万岁添堵,可是他手底下那些儿郎也太调皮了些,真进了近江,百姓可就遭殃了,要不这样,您看咱家的面子,放高总兵进城,就带随身亲兵,可好?”卢九德一口北京官话,听起来很悦耳,人笑眯眯的,可亲的很。

方承斌思忖再三,终于答应,只是在亲兵数量上不好控制,好说歹说,最终确定允许高杰带一千人马入城。

“这就对了嘛。”卢九德眯缝起眼睛来,嘴角勾勒出一丝人畜无害的笑容。

高总兵也给卢九德面子,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个苛刻的条件,只带了一千名亲兵入城,进入北门的时候,义勇们非常紧张,弓上弦刀出鞘,随时防备高军抢门,可是高杰并未那样铤而走险,一千亲兵连盔甲都没穿,说说笑笑进了城门,让方承龙白捏了一把汗。

方承斌将总兵衙门让给卢九德下榻,城内就没了其他合适的地方供高总兵歇马,总不能将方府让出来吧,于是乎他派三弟来请四位异人腾地方,刘彦直等人倒也配合,搬到城里客栈居住,把馆驿让给了高杰和他的亲兵们。

党爱国得知高杰大军已到,有些惊愕:“这家伙来了,那可有点麻烦。”

方承龙道:“高杰专横跋扈,尤甚刘良佐,他若是常驻近江,大哥的麻烦是有点大。”

党爱国道:“高杰进城,决无好事,三公子务必当心。”

方承龙一躬到底:“谨记在心。”

待三公子走后,党爱国对同伴们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历史因为我们的到来发生了改变,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吴三桂此时应该和李自成交战,而不是跟随多铎南征,还有高杰,他应该死在河南总兵许定国手上,而不是方承斌手里。”

姬宇乾道:“你怎么断定高杰会死在近江。”

党爱国道:“一山不容二虎,明摆着的事情。”

刘彦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钦差和高总兵舟车劳顿,先行歇息,方承斌设了晚宴款待他们,圣旨也将会在晚宴后宣读,大致内容卢九德已经稍微透露了一些,方承斌起码有一个兵部侍郎的头衔,其他将令各有封赏,最低的也是参将。

方承斌心中大定,兵部侍郎是正三品,完全可以压得住高杰,一股感恩的心情充斥着他的内心,都说弘光帝昏庸,但是看起来皇帝做事还是很公道的嘛。

钦差驾到,近江城上下欢欣鼓舞,方承斌安排了十辆大车的酒肉送到高杰军中慰劳,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减弱了许多,义勇们紧绷着的心终于松弛下来,方大人并未厚此薄彼,也拿出银两酒肉来犒劳大伙儿,城头上到处都在炖肉,香味四溢。

傍晚时分,总兵衙署张灯结彩,这里的防务由锦衣卫接管,南京锦衣卫是朱由菘重新建立的,由军中精壮士卒充当,小旗们换上了大红色的飞鱼服,手扶绣春刀,站在卢九德身旁,大门二门都站着手持长兵器的卫兵,高杰和方承斌只带了随身的二三十名亲兵,大家都没穿盔甲,只着战袍,配短兵。

近江义勇方面,数得着的大将基本上都出席了,唯有方承龙例外,方承斌存了私心,在战报上故意隐瞒了三弟的功劳,怕老三在钦差面前失态,故意不让他出席晚宴,还找了个由头,让他带兵在城中巡逻以备万一。

“三弟,高杰那一千亲兵你可盯紧点。”方承斌这样交代。

方承龙心中不悦,但还是大局为重,点点头,上马去了。

方承斌回到衙署,在堂上遇上高杰,两位大人均是乌纱圆领打扮,胸前绣着补子,笑吟吟的互相拱手,分两厢落座。

小厮们摆上香案,卢九德请出了圣旨,沉声道:“方承斌接旨。”

近江义勇自方承斌以下,呼啦啦全都在庭中跪下,一个个喜滋滋的等着加官进爵,天下大乱,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近江诸将打退了清军大举进攻,皇上还不得狠狠的赏赐他们。

方承斌心潮澎湃,壮怀激烈,他的目标是首辅大臣,大明中兴之臣,第一步已经走出,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守住大明半壁江山不难,北伐回复汉家衣冠也不是做不到,只要刘彦直愿意出力,一瞬间他想了许多,被儿子轻轻碰了一下才醒过来,顿首道:“微臣,方承斌,携近江义勇接旨。”

跪在方承斌身后的是他的长子方子豪,他穿着蓝色团花素面战袍,脸上尽是豪迈,此番封赏,少不了他一个参将的头衔,小小年纪就当上将军,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卢九德展开明黄色的卷轴,干咳一声道:“圣上有旨,方承斌擅杀朝廷重将,罪不容恕,即可拿下押送南京大理寺处置,钦此。”

说完将圣旨一卷,勃然变色道:“还不动手!”

两侧的锦衣卫们纷纷抽刀,方承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倒是方子豪反应极快,跳起来抽出宝剑想反抗,那边高杰一把掀翻了桌案,撕开官袍露出穿在里面的软甲,拔刀道:“杀,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衙署内一片拔刀出鞘声,方家亲兵们不愿束手就擒,欲做垂死一搏,忽听屋顶上一人朗声道:“外虏当前,兄弟阋墙,你们可真有出息啊。”

第三十九章 关贵妃

话音刚落,刘彦直拎着他的铁榴莲跳了下来,身法轻盈,道骨仙风,就是兵器太粗鄙了些。

“妖人看刀!”高杰虽然身为主将,依然保持着身先士卒的习惯,他大喝一声,举刀劈头砍来,刘彦直抡起链子锤扫过去,铁榴莲高速击中高杰的脑袋,顿时血花四溅,高总兵的无头躯体还举着刀向前冲了几步才栽倒。

高杰是何等人物?那是万马军中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悍将,征战十余年,从一个马贼成为朝廷总兵,靠的是不要命,靠的是下手狠辣行事果决,当总兵的人,排兵布阵自然没的说,论起个人武艺,高杰比刘良佐还要强一些,能左右开弓,善使大刀,基本上是万人敌的勇悍程度,可是在刘彦直面前一个回合都没过就被阵斩,在场之人心理上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刘彦直并不知道他一锤毙掉的正是高杰,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兵呢,但是全场瞬间静默让他明白了一些,这具脑袋被打飞的尸体或许是个大官。

只有瞬间的寂静,高杰的亲兵们从惊愕中回过味来,这是一场埋伏,高总兵死了,他们这些贴身近卫也不会有好下场,有人惨呼一声:“杀贼!给大人报仇!”亲兵们舍了近江义勇,全都向刘彦直扑来。

刘彦直岂能怕了他们,不过铁榴莲只适合在广阔的野外战场上使用,在院子里甩不开,他劈手抢过一柄雁翎刀,砍瓜切菜一般将这些头戴缠鬃大帽的高杰亲兵一刀一个全都剁翻了。

方承斌终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仙人驾到,尔等还不速速弃械投降!”

义勇们举刀齐声大喊:“仙人驾到,速速投降!”

总管太监卢九德见势不妙,急令手下锦衣卫收缩,不要与仙人和近江义勇发生冲突,他的仰仗和底气全都在高杰身上,高杰死了,他就没了依靠,只能随机应变,指望这百十名锦衣卫是根本出不了近江府的。

锦衣卫们眼睁睁的看着近江义勇配合着仙人将高杰的亲兵尽数砍死,庭院里血流满地,没一个人敢动的,他们并不是当年北镇抚司那些专横跋扈的锦衣卫,而是弘光朝廷新组建的一班人马,没见过大阵仗,这副场景足以将他们吓傻。

方承斌是文人,但是自幼习武,胆气过人,他也持剑杀了几个人,拎着血淋淋的宝剑来到卢九德面前道:“总管大人,让您受惊了,在下想问问,这矫诏到底出自谁手?为何颠倒黑白,寒了天下忠良的报国之心。”

卢九德哑口无言,眼珠转了转,指着高杰的尸体道:“他,是高杰蒙蔽了万岁,现在首恶既诛,还请方大人放过咱家。”

忽然外面喧哗,无数火箭射向空中,将夜空照的通明,是高杰带进城的兵马在向城外的人发信号,方承斌顾不上卢九德了,安排人马将锦衣卫缴械看押,亲自带人平乱,他言辞恳切的请求刘彦直相助。

“敢不从命。”刘彦直非常配合,拎着铁榴莲加入到平乱队伍中,近江城内展开一场血战,双方人马在街道上厮杀,在屋顶上用火铳和弓箭对射,高杰的一千人马都是精锐,但没了主心骨也打不下去,在优势的近江义勇威压下,死了二百多人后便崩溃了,全体跪地投降。

城外的军队连夜展开攻城,近江城严阵以待,城高墙厚,箭如雨下,滚木礌石一通招呼,高军死战不退,在火把的映照下拼死爬墙,攻城战一直打到天明,护城河里的水都红了,义勇们的损失也不小,城头被高军火炮打得千疮百孔,城下的伤兵营哀嚎遍地,一夜下来伤兵就五六百人,死者也有三百,攻城一方的伤亡还要翻倍。

这些汉家男儿,本该牺牲在抗清的战场上,却白白死在近江城下,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方承斌计上心来,高杰的脑袋已经被打碎,是派不上用场了,但卢九德可用,他派人将卢九德和几个锦衣卫请上城头,向外面的叛军宣布消息。

卢九德不得不从,趁着战斗间隙,拿着圣旨假模假式的以太监太有的公鸭嗓宣布高杰为叛将,而且已经伏诛,城外人马再敢攻城,就是和朝廷作对。

高杰既死,他麾下人马也就没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几万人马竟然就此散了,分成几股各自去了,是落草为寇,还是投降清军,总之天下之大总有活路。

高军既退,方承斌也不会继续为难卢九德,依旧以礼相待,不但发还了锦衣卫的兵器,还预备了一份厚礼,卢九德以下人人有份,大太监见风使舵,喜笑颜开,说回南京后一定在皇帝面前秉公论断。

“不过…”卢九德拉长声音,“方大人也知道,高、刘二总兵都是辅佐万岁登基的功臣,万岁又是个知恩图报的圣君,若是没有好的说辞,怕是难让万岁收回成命,届时黄得功领兵再来攻打,咱家可就帮不上忙了。”

方承斌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卢九德道:“办法当然有,咱家来时候是奉了万岁密诏的,如果方大人能帮咱家完成这一重任,万岁定然不计前嫌。”

“什么办法?”方承斌洗耳恭听。

卢九德耳语几句,方承斌变了脸色:“这…”

“方大人,说不说在咱家,做不做在你。”卢九德高深莫测的一笑,拂袖去了。

客栈,方承龙来请仙人们赴宴,总兵衙署死了太多人,煞气重,宴席设在方府,除了穿越小组四人外,总管太监卢九德也是座上宾,方承斌兄弟相陪,席间大家居然相谈甚欢。

卢九德是在北京紫禁城待过很久的太监,对于党爱国等人来说,他简直就是一本活的历史书,从他嘴里说出的细节琐碎,在考古史上都是极有价值的,优质的交流就是这样,有人乐意说,有人乐意听,仙人们恭敬好奇的态度让卢九德的自尊心得到很大满足,昨夜的惊吓慢慢抚平。

唯一的女仙人关璐和其他三人一样,穿的是圆领襕衫,她不施粉黛,丽质天成,除了个子大点,没缠足,性格过于活泼之外,算得上是个美人,最主要的是,这女子已经修炼成仙,而且看起来和另外三位仙人并无暧昧关系,这就好办多了。

成仙得道,长生不老,是每个皇帝的最高梦想,身为太监总管,卢九德觉得有必要帮皇帝实现这个梦想,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冲方承斌使了个眼色。

方承斌知道躲不过去了,干咳一声道:“当今万岁对道术仙法颇有兴趣,不知道几位仙家可否愿意进宫觐见。”

这话说得客气之际,仙人就是仙人,哪怕是天子也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刘彦直早就发觉卢九德这个阉人看关璐的眼神不对了,冷声道:“只是进宫觐见朱由菘这么简单么?”

竟敢直呼万岁的名字,这胆子也是没谁了,但卢九德不敢发飙,现在可不是太平盛世,皇家威仪不复存在,何况这个皇位来的本来就不正,给你脸,你就是万岁,不给你脸,你就是朱由菘,就这么简单。

方承斌心一横,暗道早晚都得说,不如早做了断,便道:“总管大人,不如把万岁的密诏拿出来吧。”

“什么密诏?给谁的?”刘彦直杀气腾腾的说道。

卢九德吞吞吐吐,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豁出去了,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卷密旨,双手捧给关璐。

“给我的?”关璐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打开密旨看了看,眼睛慢慢瞪大了。

“我看看。”党爱国凑过来,瞄了两眼,哑然失笑:“皇帝要封关博士为贵妃哩。”

关璐倒没有生气,反而喜滋滋的摸出小镜子照了照:“贵妃什么级别,上面还有谁,我觉得以我的才貌,当皇后还差不多。”

卢九德悬着的心放下了,女仙人对此并不反感,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不但他,方承斌兄弟也大跌眼镜,本以为此事会激怒仙人们,没想到人家挺乐意当妃子的,看来仙人也不能免俗啊。

“贵妃已经很高了,再往上就是皇后,你打算玩现实版宫心计么?”党爱国道。

关璐笑道:“宫心计就算了,我打算上演一出明末玛丽苏穿越大戏,把南明的皇帝、清朝的多尔衮、还有南京那一票书生,什么侯方域冒辟疆陈子龙全都收到老娘的石榴裙下,对了,皇帝长什么模样,我要求不高,有吴奇隆一半就行。”

党爱国道:“你问问那太监就是。”

卢九德已经满头大汗,这哪是女仙人,分明是妖孽!他支支吾吾道:“万岁宅心仁厚,威仪万方。”

党爱国道:“得了吧,朱由菘随他的父亲老福王,胖的走不动路,身高一米六,体重二百八,整个就是一出栏的母猪。”

关璐咋舌道:“那这个娘娘我还是不当了。”

仙人们嬉笑怒骂之间,就把这事儿掩过去了,卢九德满头大汗,方家兄弟面面相觑,这么一来,近江和朝廷之间就算是彻底决裂了,皇帝绝对不会放过方氏一族,在不久的将来,近江将会面临来自满清和南明的夹攻。

此时的近江已经成为风暴之眼,清朝南征大军在近江城下折戟沉沙,南明朝廷赖以抵挡满清的江北四镇也有一半栽在近江城中,刘良佐和高杰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但这也是南明小朝廷的宿命,冥冥中命运之轮以不可阻挡之势滚滚向前,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早晚而已。

第四十章 一见倾心

卢九德忽然觉得很悲哀,太监们再也恢复不了魏忠贤时期的荣耀了,锦衣卫们也无法再像前朝那样威风了,这一切皆因大明朝气数已尽。所以面对仙人们的折辱调侃,他连还嘴的底气都没有,连高杰都说杀就杀的猛人,还差他一个阉人么。

方承斌也失算了,他本以为仙人们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把皇帝当回事,在他们看来,朱由菘就是口披着龙袍的肥猪,什么选妃全是笑话,连生气的必要都没有。

最后党爱国对卢九德说:“你回去告诉朱由菘,我们关博士感谢他的垂青,不过这贵妃娘娘的头衔就敬谢不敏了,皇帝有那纳妃的精力不妨多用在正途上,否则弘光这个年号用不了一年。”

换别人这么说话,那就是大不敬的死罪,可党爱国堂而皇之的直呼皇帝名讳,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说半个不字。

宴席草草收场,穿越小组返回客栈,党爱国召集大家开会。

“今年是公元1645年,顺治二年,弘光元年,如果历史进程不出太大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武昌的左良玉就会率军清君侧,明军内讧,左良玉病死,其部十万人降清,南明朝廷在五月份覆灭,朱由菘被俘,明年在北京处决,朱明气数已尽,就是真的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我们还是坚持初衷,不要在这个错误的时间锚点久留,尽快找回穿越舱并修复,回到基准时空,继续我们的事业,这就是我的看法,谁赞成,谁反对?举手表决吧。”

全员举手通过,本来他们还有些兴致协助南明政权北伐收复故土,但是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失望透顶,大厦将倾,不是几个人能够支撑起来的。

党爱国点点头:“大家齐心协力就好,我们也不能把宝都押在吴三桂身上,毛主席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彦直,这事儿多拜托你了。”

刘彦直拱手道:“敢不从命。”

党爱国笑道:“出来的久了,大家都向古人靠拢了,我都有些想家了。”

次日一早,卢九德启程返京,来时风光无限,去时行色匆匆,望着官船的风帆消失在天尽头,方承斌叹道:“下一个来攻城的怕是黄得功了。”

黄得功也是江北四镇之一,他的名声比其他三人略好,兵力也更强大,前两回杀刘、高二人都讨了巧,若是野地浪战,未必能成功,近江义勇把大清和大明两头都得罪了,夹缝中难以生存。

党爱国也来相送,他却极其乐观,笑道:“方大人多虑了,南京封赏文书指日可待,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方承斌眼睛一亮:“怎么赌?”

党爱国道:“若是南京派兵来攻,就是我输了,我保你近江一年无虞,若是南京来旨封赏,就是大人输了,赌注不要金银珠宝,只要些字画即可。”

方承斌见他说的轻松,将信将疑,接了这个赌局。

只隔了一日,卢九德的官船就又回来了,这回总管太监是春风满面,笑容可掬,甚至急不可耐的提出要求,在码头上就摆上香案,宣读圣旨。

圣旨内容如同方承斌所盼望的那样,擢方承斌为江东巡抚兼副都御使,加兵部侍郎衔,给他的长子方子豪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前程,其余众将皆有封赏,从总兵到都司,见者有份,方家老三因为有举人的功名在身,被朝廷任命为近江府通判,掌管粮运、江防事宜,虽然只是六品文官,但比武职的地位要高得多。

南明朝廷把乌纱帽不要钱一样乱扔,但是实打实的赏赐却一点没有,不过方承斌丝毫也不介意,此刻他欣喜若狂,恨不得抱着卢九德亲一口。

“卢总管,快请进城歇息,下官仔细请教。”方承斌道,他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卢九德一摆手道:“免了,咱家还有要事在身,要去黄得功黄总兵那边走一遭。”

方承斌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卢总管,可是武昌有事?”

卢九德苦笑:“巡抚大人明鉴,左良玉反了,兴兵二十万要沿江东下清君侧哩,江防就靠方大人和黄总兵顶着了。”

方承斌倒吸一口凉气,长江上游的左良玉和南京掌权的马士英、阮大铖这一票人不对付他是知道的,没想到矛盾激化到刀兵相见的地步,大明朝的军队都忙着自相残杀,谁来抵御鞑子?

原来卢九德还没回到南京,半道上就遇到朝廷来的使者,大敌当前,马士英等人逼迫着皇帝收回成命,招抚近江义勇,利用他们抵御左良玉大军东下,朱由菘虽然昏庸,但并不傻,性命攸关的情况下只能听从马士英、史可法的安排。

卢九德二次来到近江,顺利完成了任务,辞别方承斌再赴黄得功处传旨,他风尘仆仆的走了,方承斌感慨一番后犯了愁,拿什么去给党爱国。

方家是近江豪门,但因祖上是武将出身,家里枪棒教头不缺,但方氏儿郎们诗词书法上的造诣总是欠些火候,所以家里值钱的古画还真不多,即便有,也不舍得拿出来当赌注,反正事先党爱国也没具体指明要什么样的字画。

期盼已久的朝廷封赏终于到了,近江城内一片欢腾,大伙儿都忙着扯绸缎做新官袍,方承斌从自家书房里拿了几卷字画,又去朋友处讨了一些,亲自送到客栈,此时客栈已经被四位仙人包下,住的倒也宽敞舒服。

方承斌让家丁捧出一卷卷字画来,介绍道:“时间仓促,下官帮仙人收集了吴门四家的画作,另有董其昌的几幅山水,祝枝山写的一幅赤壁赋,还请仙人过目。”

吴门四家是文征明、沈周、唐伯虎、仇英,都是诗画双绝的大才子,董其昌更是明末有名的书画家,祝枝山的书法也是一绝,光这些拿到现代,拍出百亿不成问题,饶是党爱国这样见多识广的也不免为之动容。

巡抚大人见党爱国神色有异,还以为他不满意,毕竟这些书画都是明人所做,董其昌死了没几年,书画虽然也值钱,但在仙人面前毕竟拿不出手,若是拿出王羲之、吴道子的真迹,那才算是上档次。

“实在惭愧…”方承斌很不好意思,党爱国却极为满意,照单全收,又向他面授机宜,说不必担心叛军东进,因为左良玉的寿数已经尽了。

党爱国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左良玉还有不过一个月的阳寿,他将会死在战船上,死后众将秘不发丧,拥左梦庚为首领,左梦庚敌不过黄得功,最终会投降清军,所以左军兵锋不会抵达近江,方大人自然不用担忧。”

方承斌深信不疑,又问方家子孙的前程,党爱国不记得历史上有关于方氏族人的记载,便故弄玄虚道:“别人的命数都已经定了,唯有方家儿郎的前途不可限量,路怎么走,就看你们自己了。”

天机不可泄露,方承斌也不便再细细追问,这一句就够他回味的了。

方承龙被朝廷任命为近江府通判,这个官位不是他想要的,三公子梦想封侯拜将,不愿当一个和案牍打交道的文官,他知道这是大哥从中作祟,故意安排自己做文官,其实他猜错了,方承斌压根就没提到他,这个通判的官职相当于充话费送的。

方承斌当上了正三品的江东巡抚,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以统一指挥的名义先将本来划给三弟的人马全都收缴回去,真让承龙就任通判,负责粮运江防,近江是一座孤城,哪有什么粮运,江防也是虚有其名,搞得三公子心情郁闷,特地跑到客栈来找大哥喝酒。

偌大的客栈只住了四位仙人,并无其他客人,方承龙依旧穿着团花素锦战袍,登门拜访,空荡荡的客栈内只有掌柜的百无聊赖拨着算盘,见三公子来了,满脸堆笑上前行礼:“通判大人驾到,小人给您磕头了。”

巡抚方大人在四门都贴了布告,将这些新鲜出炉的官衔公诸于众,怕百姓不识字还安排了书生在布告旁讲解,现在全城人都知道三公子当上了通判,平头百姓和读书人是两个阶级,没出仕的布衣和官员又是两个阶级,三公子当上六品通判,不说鲤鱼跳龙门吧,也是可喜可贺的大好事,老百姓们都替他高兴。

方承龙却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拂袖道:“罢了罢了,起来,快去通禀我大哥,另外再预备一壶酒。”

掌柜的道:“仙人说了,三公子来了不用通禀,直接里边请,酒菜我这就给您预备着,保您满意。”

方承龙抬步往里走,这家裕来客栈是近江城内最大最好的旅店,以往太平年间,多招待来各路南北客商和省城赶考的秀才们,现在到处打仗,乡试早就停了,客商也不敢冒险来往,客栈没了生意,门可罗雀,好在住进了四位仙人,仙人们的开销由方家负担,每日用度着实不少…等等,怎么楼上有琵琶弹奏之声?

琵琶弹奏的如泣如诉,方承龙不由得听呆了,不知不觉上了小楼,隔着窗子看去,屋内有一绝色女子怀抱琵琶,一双玉手翻飞,忽然从哀怨婉转变成了金戈铁马,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