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却全然忽略了她的话语,更将一吻落上她的侧脸,绯红便自那个吻为中心蔓延至她的面颊和脖颈。沈茹月见他还yu继续,便又提高了声音道:“你若再不住手,我就要叫侍卫了!”只是这话语中的威胁却透露出几许惊慌之意。

流觞果然停下动作,然而还由不得沈茹月喘息,便只手将她的脸扳向自己,接着毫不留情的吻助了她的唇。毫无防备的沈茹月只在一瞬间便失了所有阵地,所有的挣扎都显得毫无意义,只能由他肆意的攫取她唇舌间的滋味。

这个粗暴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但也足以叫沈茹月片刻间无法缓过神来,她只得大口的喘息这得来不易的空气,可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她便被流觞扔到案机上。

因那冲力过大,沈茹月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案机上,可当她为撞疼的手臂龇牙咧嘴时,却又觉下/身一凉,整个裙摆竟都被他掀起。沈茹月挣扎着yu转过身来反抗,然而下一刻她却以整个人瘫软在机案上,只剩下一双眼不可置信的圆睁着。

毫无征兆的突然结合将疼痛与欢愉同时送进了她身体的最深处,沈茹月已然惊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流觞却俯下身来吻上她的侧脸,似怨恨又似爱怜的说道:“你不妨叫大声些,让月国的臣民都来看看,她们奉若神明的女王承/欢的模样是何等娇媚。”

只不过停歇了这一句话的时间,流觞便开始了更加惨无人道的折磨,他以坚实的胸怀将她禁锢在案机上,纵使她百般奋力亦不能逃离,唯觉身后的冲/击一次狠过一次,每一下都好似要将她贯穿,而她只能拼命咬紧牙关,不许那屈辱的声音自自己的口中溢出。她下意识的贴着机案挥舞双臂,宛如溺水之人寻求最后的一线生机,却始终没有人来救她。

当他再一次吻上她的唇时,沈茹月已然落下绝望的泪水,任由他咬碎她唇中的yin泣,再将它们尽数化成呜咽。

这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沈茹月已是筋疲力尽,竟连挣扎的力气也荡然无存,剧烈的撞击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过往即便是她犯了再大的错,他不过都只是施以小小惩罚,而后便会尽数化为柔情。这是第一次,他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将她占有。

沈茹月猜想他一定是恨她入了骨,才会如此歇斯底里,不知为何心下的疼痛竟被肉/体上的还要难捱上千万倍。

似乎为她的出神所不满,流觞愈加加快了撞击的频率,强迫她于唇畔溢出shenyin,可沈茹月偏生倔强着死咬牙关,直到唇上鲜血淋漓也不肯松开。

这般僵持之间流觞愈发狠戾,终于迫得沈茹月流露出近乎哭泣的低yin才放柔了动作,将盛满怜惜的吻印上她的背脊。几乎是在同时,沈茹月亦觉到一股暖流在身体中弥漫开来,这漫长的折磨才终于结束。

仍惊魂未定的沈茹月在软榻上蜷缩成一团,满心的委屈似在一瞬间迸发出来,落了满脸的泪痕。明知道有再多的委屈都不该在这个人面前落泪,明明想要以坚强的一面去面对他,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到了他的面前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他越是流露出安慰的表情,她就越是忍不住哭得伤心。

流觞紧皱着双眉不语,眸中的情绪似悔恨又似落寞。他俯下身来吻上他的额际,当唇上沾染了她的泪滴,他似忽然醒悟过来,yu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之时,却听得帐帘外传来一阵响动,俨然是有人要进到帐中。他看了看帐帘处,又看了看沈茹月,万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闪身隐入了黑暗中。

“王姐怎么哭了?”来人正是月虹,见沈茹月抱着双膝窝在榻上哭泣,便忙行至她跟前俯下身来。

他正要伸手替她擦干眼泪,却被她侧过脸躲开,只见沈茹月将低垂的头抬起,以泪眼与相视,而后幽幽的说道:“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一三三、反目成仇(三)

自从那一日沈茹月破天荒的以这般冷漠之语调同月虹说了那句话后,整个人便一直十分消沉,月虹亦十分为她担心,本想追问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总是再她愈加幽怨的眼神中退缩回去,便也只能由着她去。

然而一反常态的却不只是沈茹月,更有兵临城下的肃国大军,据好不容易混入了肃军中,查探了三天三夜,而后递出消息来的探子道,肃王已然做出部署,准备两日后攻城,然而这个得来不易的消息却也在第二日收到肃王发来的亲笔书信时失去了意义。

那书信言辞简洁,没有长篇大论的劝降,也没有言辞激进的攻心之语,不过方寸间的一块锦布,前前后后除去肃国惯用的玄色巨龙图腾,便只有五个字:三日内破城。盛气凌人之态度俨然只是通知月国方面做好卸甲投降的准备,而且还是以极轻蔑的语调来通知。

流觞的这一方书信,一时间激起了月国大军的群情激奋,几名年轻的将领更是轮番着向沈茹月请命要求冲出城门去迎敌,却也都被沈茹月安奈下来。

“诸位莫要冲动,若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则正好中了肃王的计。”还是老将陆氏经验老道,展现出一派任他百般激将,我自岿然不动的淡然,他一面安抚着那几个初立战功、略显毛躁的年轻将领,一面拱手对沈茹月和月虹道:“现下肃王虽态度狂妄,但也正说明他底气不足,毕竟他军中只有十来万众,与我方二十万大军悬殊甚远,只要我军死守城门,再加之粮草充足,想来定能过得了此关。”

“陆将军所言不假,只是我和王姐尚有另一重忧虑。”月虹沉吟着赞许了陆将军的说辞,转而又对另外一名将领吩咐道:“你即日率五万大军赶回无殇城加强防护,以免中了肃王的调虎离山之计。”说完他又将那日与沈茹月讨论时所作出的推断呈现于诸将面前,总算使得在座众人达成一致。

待会议散后,沈茹月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月虹见了便追上去扯了扯她的袖角:“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王姐都应振作起来,我们还要一起保护月国的百姓啊。”

沈茹月侧过头来正对上他一脸认真的神情,便勉强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大敌当前,我怎敢消沉,只是总觉得心下难安,怕这一朝走错便连累了无辜的性命。”

见她终于打起精神,月虹才放下心来,于是展露一脸笑意安慰道:“王姐无需忧虑过甚,即便这五万大军撤离,剩下的十五万军众对肃国十万也是绰绰有余,即便僵持下去,这城池也定能守住。”

月虹月对沈茹月安慰了许久,终于使得她稍显安心,然而当举着书有“肃”字战旗的大军冲到城下时,战局却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不过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月国守军已隐隐现出不敌之势。

“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有十五万大军,怎会不敌他十万军众?”月虹已经急得在帐中踱来踱去。

沈茹月虽同他一般焦急,心下多少也有几分了然,毕竟月国这几年疲于应付四起的叛党,无暇顾及稳固军队之事,而肃国蛰伏了三年,且只怕这三年里的每一天都在为平定天下而准备。

纵使如此,昨夜一整晚也始终有一个疑问困扰着她,毕竟两军数量如此之悬殊,也不至于到此地步。然而当今晨她无意间看到营中士兵正在处理的一堆兵器时,却忽然明白过来。

“是兵器。”沈茹月只说了这简短的一句,随即命人将战中缴获的部分肃军兵器抬了进来,众人上前查看,不过片刻便都禁发出恍然大悟的叹息,她便继续说来:“看来此番肃国并非孤军抗战,从这些兵器来看,只怕他们还暗地里勾结了婼羌和楼兰两国。”

“少主请看。”陆将军在沈茹月的示意下将其中一把利箭呈到了月虹的面前:“婼羌和楼兰两国交界处盛产一种矿土,而自那矿土中提炼的铜可制成极锋利之兵器,肃军此番用的就是这种兵器。特别是这种箭,重量适中而且十分锐利,无论在准头还是射程上,较之普通的箭都强上许多倍,杀伤力实在惊人,用在攻城之上可谓如虎添翼。”

“难怪以我军策划了许久,固若金汤的城门驻防也难以相抗。”月虹以手抚过那只利箭,不禁低声的喃喃自语。

“真正需要忧虑的只怕还远不及此。”沈茹月看着那些兵器,心下愈发烦躁起来,她退回到榻上坐下,努力平复了情绪方才说来:“倘若西域三国果真归顺了肃国,以肃王对月国志在必得之势,恐怕不会只是提供兵器那般简单。本王出征前便已安排探子前往西域,倘若有变,自会前来相报,眼下我们只能祈祷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了。”

沈茹月也不是没有想过撤回发往无殇城的五万兵中,甚至自无殇城调来更多兵力,但始终担心流觞另有打算,所以在与诸将讨论后,确定尚能相抗的情况下,她还是决定以这十五万兵坚守下去。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越是不好的预感却越是准确,沈茹月的话音才落了半日,婼羌便来了消息,有一队骑兵正自婼羌出发,借道戎国往月国边际逼近。

“怎么会这样?”这次换成是沈茹月始料不及:“难道连戎国也向肃国投诚?”她蹙着眉自言自语,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断:“不,不可能,如果是这样,戎国不会只是借道,想必戎国是在坐壁上观,只等着收渔翁之利。”

得到这个消息,月虹也不禁乱了阵脚,急匆匆的便来寻沈茹月:“这可如何是好?而今我军已是勉强支撑,若是婼羌的军队再从右翼攻击,想必要不了三日城门就会被攻破!”

他问得这样咄咄逼人,沈茹月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唤来所有将领,且听众人的意见。

“陛下、少主,吾等以为眼下之际,唯有弃城以求自保。”陆将军的话说得很是沉重,然而众将竟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只听他继续道:“婼羌的军队自戎国取道,至此还需一日的时间,若我军抓紧这一日之机退至东边的两座城池,一来地势复杂,肃军不易攻入,二来与戎国之间有瀛江相隔,婼羌不善水战必不敢轻易自对岸攻来…”

“不可,本王绝不能放弃这座城池!”想起那夜流觞说过的话,沈茹月不等他说完便立刻打断了弃城的主张。

“陛下,眼下弃城乃是最上之策,陛下三思啊!”陆将军再次提起弃城时,同时又有几名将领上前应和,沈茹月却一反广纳谏言的常态,拂袖而去。

最终策略悬而未决的这半日,前方战报仍接二连三的递到沈茹月帐中,都是月国又死伤多少,城门几欲崩塌,恐有不敌的消息,直听得沈茹月如坐针毡。

踏入帐中的月虹见她烦躁,便默然行至他身边,与她一道静/坐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眼下肃军攻击日夜不停,婼羌国的军队也一步步逼近,不如还是弃城吧。”

“怎么连你也…”沈茹月一脸愤恨的侧过头,狠狠剜了月虹一眼,却也懒得同她争辩,重又垂下头去闭口不言。

月虹却凑近了些,顿了许久重又说道:“将领们都在帐外跪着呢,王姐还是…”

不等她说完,沈茹月已冲到帐外,果然见一众将领皆伏于地,为首的陆将军更是抓紧时机向她进言:“陛下,臣等知晓陛下仁慈,舍不下满城百姓,可若不弃城,待婼羌大军攻来,我月军恐将举军覆灭,到时莫说这一城之百姓,只怕整个月国都要陷落,其后果不堪设想啊!”

随着陆将军的言语,其他将领的忧虑便也被他这一番话渲染至极,齐声向沈茹月请命:“请陛下三思!”

“为了举国百姓,请王姐三思!”便是连月虹也寻着这一时机,躬身向沈茹月说了这句,竟是站在了众将弃城的说辞一边。

沈茹月看着跪伏于地的一众将领,敛目垂首沉默了许久,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却抬头望向天际。唯见那漫天霞光涨满眼帘,柔和而又温暖的辉光仿佛不觉人世间的杀戮与悲伤,浓墨重彩的红一如既往的蔓延开来,平静的如同每一个最平凡的午后。

沈茹月闭上双眼,仿佛过于炫目的流光太过刺眼,她缓缓的低下头来,睁开双眼时却又叹息了一遭,终于以极痛苦的语调于唇边吐出了那两个字:弃城。

一三四、政治联姻(一)

月国大军终于难敌肃军的猛烈攻击,放弃了镇守的边城全面撤退到东面的城池,沈茹月刚在新驻扎的帐内坐稳身子,便见月虹急匆匆的自帐外进来。

他两三步便踱至沈茹月跟前,双手撑住她面前的机案上,惊得正在看书简的她蓦地抬起头来。沈茹月本想问他出了什么事,可才触上他双眸中那些悲痛之色,心下便忽然生出不祥之感,于是下意识的噤了声。

然而她的沉默并不能阻止他的开口,只见月虹先是垂下了头,而后似极艰难的说道:“城已破,肃王下令屠城。”

“你说什么?”沈茹月忽然睁大的双目,将月虹凝视许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虹缓缓抬起头来,澄澈的眸光里已然噙了泪水,仿佛要让自己铭记那般,又清晰的将那一字一句重复道:“城已破,肃王下令屠城。”

话音刚落,原本因紧张而直起身来的沈茹月忽然脱力般跌坐在地,然而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据说那场战役中,肃国大军对一个小小的边境之城竟然屠城三日,以至于城中人畜不留,尸横遍野。而肃王的暴虐残忍之名也由此传播至七国,使得那些原本犹豫着是否归顺于肃国国家和诸侯顿时下定了决心,也为他日后称霸瀛江两岸奠定了十分重要的基础。

这一切并未在正史中出现,却被坊间流传成为野史,然而因为其内容过于残忍所并不为世人所相信,后世之人也只是将这个故事作为戏曲创作的蓝本,并不曾多加揣测。

然而在遥远的时空中,夕阳又一次降临,自天地交接处燃起的辉光却不再是温暖的色泽。那些刺目的腥红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就像是从曾活着的人身上流出的鲜血。

沈茹月看着天空之中的血色残阳,觉得它们是在向她展示着屠城的惨烈,是那些不甘死去的魂魄在向她嘶吼。心下的痛楚仿佛乱石碾过,纵使放慢了呼吸也无从缓解。

“陛下,陛下…”她已不记得将这夕阳凝望了多久,直到侍从忧虑着唤了她两遭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却还停留在漫天的腥红之上,仿佛是为了铭记这一刻的悲痛与耻辱,她缓缓开口向那侍从问道:“临行时带着的酒可还在?”

“回陛下,皆还在。”那侍从躬了躬身,答得甚是拘谨。

沈茹月便又叹了叹,而后以极轻的语调喃道:“都开了吧,撒在天地间,祭奠满城亡魂。”

侍从刚应过她的话退下,月虹便又出现在她身后,见她看着夕阳出神,于是与她并肩而立:“婼羌的部队已经与肃军汇合,接下来怕是要继续往境内攻来。”

依照战局发展,他所说的这些其实已在意料,然而沈茹月听来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我们可还能相抗。”这问题的答案亦是早有所查,可她却还是忍不住问出。

月虹默然喟叹,继而摇了摇头:“眼下便是再从无殇城调兵怕也不敌,而且似乎果真被王姐料中,肃国另一支主力军队已然前往已攻下的那一部分沧国城池驻扎,若从那座城池斜插入境内可直取无殇城,观其而今动向,想来是等着这边将我军主力控制后便会开始动作。”

听到这个结果,沈茹月似乎并不意外,但也花了不少时间才得以接受,她垂首敛目,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为今之计,只有向沧国借兵。”

“可沧国如今自身难保,会出兵相助吗?”月虹心下亦认可沈茹月的说法,却又难免有些忧虑。

沈茹月于是抬头看向他道:“正因为自身难保,唯有合纵连横才有可能共同抵抗肃国,更何况沧王不是也曾寄来书信请求结盟吗?”

“不可!”见沈茹月yu与肃王结盟,月虹却斩钉截铁的一口拒绝。

“有何不可?”沈茹月仍十分坚持,目光直望进月虹的眸子里。

月虹避开沈茹月的目光低头不语,心下挣扎了片刻,却忽然提高声音对她道:“王姐可知沧王书信里不仅要求结盟,更请求月国王族嫡女前往沧国和亲,以作为两国结盟的前提?”

“那封书信我已看过。”沈茹月得知这个消息,却也波澜不惊。

她的平静却惹恼了月虹,只见他忽然别过脸去,面色也因愤怒而染上微红,继而朝沈茹月吼道:“我月国王族嫡女只有王姐一人,沧王此举就是要王姐下嫁沧国,堂堂月国君王,怎可远嫁他国和亲,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沈茹月的语调仍然平静,显然是已经过深思熟虑:“何况只要我禅位于你,那么前去和亲的就不再是月国君王,亦无损于国威。”

“那也不可,虹儿绝不会让王姐远嫁!”月虹却也十分固执,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虹儿不想做一个为世人耻笑的君王!”

“不与沧国结盟就不会被世人耻笑了吗?”沈茹月的脸上忽而露出自嘲的表情,不知不觉中亦提高了音量对月虹道:“肃王的暴虐你也看到了,他攻下那座城就杀了满城百姓,倘若月国大军终究不敌,更多的疆土陷落于肃王手中,又要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丧命,你难道不怕吗?”

当举国百姓的性命摆在眼前,月虹也不得不妥协,沈茹月于是亲自修书请求沧国支援,并应允待战争结束后远嫁沧国,以完成沧、月两国的盟约。

沧国的援军来得很及时,总算是解了月国之危,然而月国的损失却也不小,不仅军队在战中损伤惨重,境内更有三座城池为肃国占领,不幸中的万幸是无殇城并未受到攻击,月军的诸位主将也都安然归来。

回到宫中之后,沈茹月开始着手禅位之事,因此也格外忙碌,许多天不曾与月虹碰面,再见到他时却已是在及冠礼上。

那一日是小雪,骤然的一场雪也似应着节气从天而落,铺撒在大地上,格外的安详静谧,让人错觉这纯洁之色可以洗刷残留在地上的血迹。然而纵使人们的脸上挂着笑意,那纯白之雪却也洗不尽残留在心上的记忆。

王座上的沈茹月举目望向堂下匍匐的众臣,目光最终却落在大殿外铺满积雪的那条路上,这应是她最后一次坐在这个地方,回想过往三年历历在目的许多事情,沈茹月不禁有些出神。但是,当身着礼服的月虹踏入殿中之时,她的神思便很快被牵了回来。

缓缓行至大殿中央的月虹身着一袭金丝凤纹的正红长袍,栩栩如生的凤凰是月国君王的象征,衬托在月虹肃穆的面容下,显得格外庄严。他在殿中立定之后,先是向沈茹月行了跪拜之礼,抬眼间的目光落入沈茹月的眸中,又勾起她对过往记忆。

还记得初见他时那眼眸之中的落寞与不甘,与而今的堂堂威仪竟然判若两人,这一刻沈茹月有些相信自己的月国女王转世的这一说话,只因心底迸发的那些为月虹而欣喜,为即将与他分别而感伤的情绪竟绞着一颗心难以平静。

“吉时已到,行冠礼!”随着侍从绵长的尾音回荡于殿室之间,月虹向着天地而跪,身为大祭司的靳风则捧着象征帝王身份的垂珠金冠,在一众祭司与侍从的簇拥下行至月虹面前。

在他默念咒文的同时,由一名侍从以梳挑起月虹的两束发丝绾至头顶成髻,以此表示月虹已结束垂鬓之年,眼下可行成人之礼,接着再由靳风将金冠戴至他的头上,冠礼便算完成。

月虹随即又朝着天地祭拜了三次,方才起身行至沈茹月的坐下,又跪伏于地向着沈茹月拜了三下。侍从便在这时开始宣读禅位诏书的内容:“仰承月仙之灵,谨遵天地神泽之命,今禅月国君王之位于储君…”

随着诏书的内容宣读于天下,沈茹月起身捧起传国玉玺,缓步行至月虹身边,将玉玺递到他的手中。想起三年前亦是相似的情景,她在悲痛与绝望中接过这王座,一坐便是三年,如今终于物归原主,心下竟是说不出的轻松。

待禅位之礼完成,沈茹月不禁于唇边展露笑意,握上月虹的手将他扶起,然而月虹却始终绷着一张脸,如何也不见往日里惯常的温暖笑容。

他这般郁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沈茹月启程前往沧国的那一天,而沈茹月看着镜中满身红妆自己却不禁自嘲失笑。

无论是在未来的那个时空中还是在来到这里以后,她都如这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曾无数次的幻想属于自己的婚礼。可事情却也往往不如人意,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盼来期待中的婚礼,即便是同流觞的那一次也不过简单了事,如今终于穿上这喜服,却是为了政治联姻,实在是讽刺的紧。

“王姐。”沈茹月回过头来,却见立在身后的月虹,便也笑着站起身来,然而月虹直到将她送上嫁辇却也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便这样看着他越来越远,连同无殇城也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大雪之中,沈茹月终于不敢再看向身后,转过身来却又为满眼猩红的垂帐而感到眩晕,于是索性闭上双目,任由下在心底的雪越积越深。一三五、政治联姻(二)

抵达沧国时年关已近,沧国举国上下都是一派热闹喜悦之景,也不知是为了庆贺这国婚,还是因为新的一年又会带来更多的希望。

一路上沈茹月的轿辇所过之处都围满了欢庆的人潮,百姓们万人空巷,争相目睹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世子妃。

更有人将她与萧明玉的爱情故事写成戏本子传唱开来,说是在世子殿下于月国为质时两人便萌生出了爱情的火花,却又碍于身份不能相守,那是何等的哀婉缠绵、荡气回肠,连相识相知的过程都被刻画的栩栩如生。想来为了将这场婚礼和两国的结盟昭告于天下,沧王当真费了不少心思。

迎亲的队伍远远的便在毓城门外等候,将锣鼓声渲染的震耳欲聋,萧明玉在一众人马的簇拥之下显得格外优雅和冷静。伴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人潮欢呼声,他亲身上前,自嫁辇中迎出凤冠霞帔的沈茹月。

沈茹月已被沸腾的人潮和满眼的红绸晃得头昏眼花,见到那只伸到她面前的手便下意识的扶了上去,然而才一触上,她却已被那人手背上的冰冷浸得一颤,隐约间又听到萧明玉的咳嗽声隔着红绸传来,不禁感叹为了演好这一出戏,萧明玉也不容易,硬是在这大冬天里的风口上立了许久,想必是染上了风寒。

后来在记忆当中,这场婚礼自始至终都是乱哄哄的,隐约记得跟随萧明玉的脚步冒着风雪祭了神,而后入到沧王宫中的某处大殿,在百官的见证下行过拜礼。沧王似乎也说了不少话,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晕晕乎乎的在那里立了许久,直到腰腿都麻了才被人搀着回了世子的殿室。

当婢女关上喜房的大门时,整个世界才终于安静下来,然而即使隔了重重宫门,外面宴庆的喧闹声还是隐约透了进来,沈茹月听着心下烦躁,索性扯开头上的红绸仍在一旁。

总算重见天光,沈茹月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今日一天都不曾进食,于是起身至一旁的机上抓了些点心,可才送到嘴边却又突然没了胃口,甚至看着那糕点阵阵作呕。果然是水土不服,沈茹月这般想着,于是泄气的将糕点仍在回盘中,重新回到喜床上坐好。

她一心一意的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应付萧明玉,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她便忙紧张起来,扯过红绸重新盖在头上,却在红绸下竖了耳朵凝神细听。门外果然传来婢女恭敬的声音:“世子殿下万安!”

是萧明玉,沈茹月这般想着,心跳得又剧烈了许多,她攥紧了握在手里的金簪,更加密切的洞悉着一切声响。

屋门随即吱呀一声开启,萧明玉的脚步继而在屋内响起,沈茹月屏息听闻他一步一步靠近,直到于红绸下瞥见一双黑底红文的男靴。

在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中,红绸被一只纤长而又苍白的手掀起,接着萧明玉沉如深潭的双眸便映入沈茹月的眼帘。然而自那眼眸中,她却察觉出些许异色,纵使他的身形依然从容优雅,但眸中已结了雾气,想必是有些醉了。

萧明玉并没有再向沈茹月靠近,忽然转过身去将机案上的两杯酒取了过来,而后递到沈茹月面前,冷冷说道:“这是合卺酒,喝了吧。”

沈茹月自知酒量不足且醉后极易做出令自己悔恨之事,自然是不愿喝这酒,再加上这一路劳顿,眼下看到什么都作呕,于是下意识的别过脸去。

眼见着萧明玉又向她近前逼近了几步,沈茹月一时情急只得缩了脚往床榻上退去,惊慌的蜷缩在帘幔后的一角,愈发于袖下握紧了金簪,准备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以作防身。

握着金簪的手已然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然而萧明玉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后扬手接连将那两杯酒饮尽。或许是饮得太急,他便又掩袖咳了一阵,方才将酒觞放下,却转身向床榻这边行来。

看着萧明玉靠近的身影,沈茹月再次往后缩着身子,当他坐上床榻时她已自袖中抽出金簪准备出手,却发现他只是绕过她在床榻的内侧躺下,继而又咳嗽起来。

沈茹月便这样蜷缩着紧张了大半夜,可萧明玉却再没有别的动静,警惕的沈茹月也终于渐渐放下紧张情绪,模模糊糊的竟眯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天明,意识到自己竟在此等危险之地睡着过去,沈茹月慌忙睁开眼,才发现萧明玉已不见了踪影,而她的也不知何时躺在了床榻上,身上更盖着锦被。

“娘娘可有醒来?可容奴婢进来为娘娘梳洗?”沈茹月刚挪了挪身子便听到婢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于是起身理了理衣袖应道:“进来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前后有十来名婢女推门而入,依次捧着梳洗器具和将要更换的衣衫,围着她便是一阵忙活,直到最后她梳洗妥帖在妆台前坐下,为首的那名婢女执了钗环一面为她装点,一面低头敛目的恭敬道:“世子殿下已在殿外等候,待娘娘梳妆好了一同去前殿向大王和王后请安。”

听闻要去见沧王和王后,沈茹月只得不情不愿的应了,勉强打起精神穿戴完毕,出了寝殿果然见一身青玉长袍的萧明玉立在廊下。

他似乎正看着廊前的积雪发呆,而大雪过后的阳光格外馥郁,笼在他略显苍白的肤上,剔透得竟胜过了积雪,直叫人感叹这明玉公子娴雅而立的模样实在无害,甚至还有些招人怜惜。

然而当他将那双深不可测的瞳眸望过来时,沈茹月立马就打消了方才的幻象,瞬间恢复到警戒状态。

好在萧明玉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沿着长廊行去,两人便这般一前一后的行至主殿前,萧明玉却在这时忽然停下。

“昭明殿。”沈茹月正抬头看向主殿门楣上的匾额,却觉手上一凉竟被萧明玉握住,她侧过头来yu与他理论两句,却见萧明玉拉着她跨入主殿里,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沈茹月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演戏,便也不再计较,加紧了脚步跟上去。

一进到殿中,沧王便连声要他们往王座前靠得近些,然而说话间却显得力不从心,待抬头请安时,她才注意到不过几年时间,沧王不仅消瘦得不成样子,整个人更是苍老了许多,再加之面色青黄、眼窝深陷,十足一派病入膏肓的模样。

若不是那人身穿锦袍头戴金冠又坐在王座上,沈茹月定然认不出此人就是当年的那个虽然性子软弱,却也颇有些风骨的沧王。

倒是坐在沧王旁边的王后娘娘还是几年如一日的雍容优雅,在满头朱钗和精致妆容的映衬下,那张脸似乎和第一次见到时毫无差异,直教人感概岁月不公。

殿中除了沧王和王后,还有几位衣着华贵的贵族,想来是诸侯一类的角色,他们皆附和着王后说着些恭维的话,着实无趣。

沈茹月正挨着等这参拜结束,百无聊赖间听得座中一个中年男子道:“而今世子殿下娶妻,俪妃娘娘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隐约间嗅到一丝宫闱秘闻的味道,沈茹月顿时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准备接受更多的内容,却听到王座上传来一声叹息。

继而另一名诸侯也随之附和道:“说来俪妃娘娘可怜,那时世子殿下在月国为质,娘娘也是思子心切才会积郁成疾,否则也不会…”

“俪妃身份卑微,本就没有资格做世子的生母,要怪就怪他她没有福分。”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后忽然开口,一番话直说得在座之人鸦雀无声。

沈茹月偷偷的侧过头去观察萧明玉的表情,却见他仍旧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端起茶盏小口抿着的动作也保持着惯有的优雅,那一张生得过于阴柔的脸上竟没有丝毫变化。

倒是沧王终于看不下去,打断王后还yu继续的话道:“身为一国的国母,当慎言,何苦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他言语间隐有怒意,却也深藏无奈。

沧王后将这话听到耳中却有十分不满,勉强板着一张脸坐了片刻,便称身子不爽退了下去。沧王的体力亦有些支撑不住,也不过多说了十来句便遣得众人散了。

终于出了昭明殿,沈茹月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却还为殿中的紧张气氛心有余悸。她看向萧明玉始终不曾变色的一张脸,由衷的生出敬佩之情。以前就听闻萧明玉的生母不是沧王后而是俪妃,且俪妃之死与沧王后也脱不了干系,方才殿中沧王后如此中伤他的生母,他竟也能沉得住气,心理素质实在了得。

沈茹月正想着,忽然觉得退下一软,这才想起早上没有胃口,水米未进的就出来了,眼下难免阵阵头晕。正在这时却有一只臂将她的腰身托住,随即而来的龙涎香竟缓解了胃里不断翻涌的恶心。

抬头只见萧明玉正自上方看向她,面上似有关切之色,沉如深潭的瞳眸却叫人难辨人心。“一会儿慰问三军,你身子若受不住就改日吧。”他说话的声音平静如水,却也难得透出些许温暖之意,直叫沈茹月于心下感叹好演技。

然而沈茹月终究不想落了把柄在他手里,稍觉得那眩晕感有所缓解便忙站直了身子对萧明玉恭敬道:“多谢世子殿下关心,臣妾无妨。”

听了她强打起精神的这一句,萧明玉略显犹豫的点了点头,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便一同往驻扎在毓城的守军营地中行去。一三六、政治联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