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实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刘青当下背着他又狂奔起来。

走到有村庄的地方时天已黑了下来,刘青已是筋疲力尽。可她不敢投宿村庄,否则很容易被人问起露了行迹。她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今天小心谨慎不露行藏,让那些人以为这人死了,以后才不用被追捕而东躲西藏。唉,救人实在是件技术活,不是当场把人救下就完事滴。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刘青想了想,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人放下。忽然发现不对劲,一摸那人的头,竟然滚烫滚汤的。难怪刚才背上热乎乎的呢!

为了谨慎起见,刘青决定换一下装束。她拿出两套短褐,先给自己换好,又给那人换上。刚刚在山涧边就给他换过一次衣服,现在业务熟练,三下五除二就给他伺弄好了。

又拿出黑面泥,把自己和他的脸和手都涂黑。这东西刘青就用过一次来糊弄刘大春,以后就再没用过。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乔装打扮完毕,刘青才背着那人,敲响了一家院门。

“有什么事?”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出来开门,上下打量着刘青二人问道。

“大哥,是这样。我跟哥哥一起到庐山游玩。谁知今天走到这里,哥哥忽然生病了,我想问问这村里哪里有驴车,我想雇一辆把哥哥送回九江医治。”

“哦,村头那里张老汉倒是有辆驴车,你去问问看。”

刘青谢过那汉子,找到张老汉家一问,那张老汉倒也热心,说:“我们村倒有一个人,会瞅点病,你要不要先找他看看?”

“不了,我想还是去九江好一些。我哥哥有隐疾,一般人看不来。”刘青知道那人身上有刀伤,哪里敢让人看。最后还是雇了张老汉的驴车,向九江行去。

张老汉的车倒还有个篷子,可以挡挡风。等车启动后,刘青这才有空打量她救的这人的长相,只见那人大约二十多岁,五官看起来长得极俊,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但他脸色憔悴,颧骨深陷,胡子拉碴,即便是昏迷中,眉头也紧锁着。

刘青叹了口气。一行人被别人追杀,手下都死了,自己好不容易被救回半条命,这人的事,恐怕不是一般的烦难,难怪即便昏迷都不安宁。

想起那人的伤,刘青把他的衣服袖子褪下。他右胳膊上的伤口前两次换衣服时已看到了,但实在没时间处理。现在一看,倒吸了口气,只见伤口狰狞,感觉很不好。

她想起芥子里还有田七,那可是止血、补血、消炎的圣药,也叫三七,现代云南白药里便是以它为主药的。当下赶忙把田七拿出来,放在手掌上运功弄碎,拿了个碗装了,调了点水进去,把这药糊糊直接抹到伤口上。又再弄了点稀的,想给那人灌下去,可还是徒劳无功。怎么办?

想起前世里在电视上救人的镜头,刘青犹豫良久,终一咬牙,自己喝了一口药水在嘴里,然后嘴对着嘴,用舌头撬开那人紧闭的牙关,把药给他灌了下去。

这田七有安神的作用,一会儿功夫,就见那人神情放松安宁,似是睡过去了。刘青又累又饿,从空间里拿出个饼子,啃了几口,喝了点水,也晕晕沉沉的睡去。

到了九江,天差不多要亮了。刘青醒来,摸了摸那人的头,还是有那么烫,不禁叹了口气。

远远看到九江城门,刘青又有些犯难了。明朝有这样一项规定: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政府部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自己的路引是有的,可这人的呢?

她原来只在芥子里装过野牲口,现在,装个人应该没问题吧?刘青看看那正深度昏迷的男子,又看看车篷外赶车的张老汉,决定试一试。

待到城门口,守城门的兵过来掀起篷帘时,只见刘青一个人坐在车里,正揉着迷糊的双眼,睡意朦胧。他接过刘青的路引看了看,便挥手放行。

蒙混进了城,刘青赶紧把人从芥子里调出来,看到路旁有雇车的人在等生意,忙让张老汉停下车,给了钱,打发他离开。又重新雇了一辆车向城里走,让车夫直接把他们拉到九江城最好的医馆门前。此时也才五点多钟的样子,看看医馆的馆门紧闭,刘青只好去拍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嘟嘟哝哝:“昨晚有急诊,半夜才睡下。现在这么一大早就来敲门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刘青不好意思,再三道了歉,那人脸上才有了笑容,跑进去请了一位老者过来。

“大夫你好,我和哥哥遇上抢劫的,哥哥为护我,被砍了一刀,又掉到了水里,麻烦你帮忙看看。”刘青作了个揖道。

那老者把了脉,又看了看伤口,摇头叹息道:“情况很不好,小哥你用这药很好,刀伤倒不碍,只是患者这段时间忧思过重,心情郁结,休息也不好,再加上这大冷天的落水受寒,还呛了水…我给你开几付药,情况如何就看他造化了。”

刘青听了也无可奈何,“尽人事,听天命”罢。这古代医馆是没住院的,她只好拿了药,又雇了一辆车,在医馆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本来按刘青的想法,这人惹的麻烦应该不小,得马上离开九江才安全,但现在状况不妙,只得住下再说。

对于武侠小说里描写的用内功治病、头上直冒气的那种,刘青实在不会。看来只能如大夫说的——看造化了。在客栈煎了药,灌药的事却很麻烦。这人一直牙关紧闭,灌不下去东西,对着一个大男人的用嘴喂药,事急从权的时候还好,现在刘青可不干。最后还是想了个办法,用汤匙橇开他的牙齿,一点点地把药灌下去。灌完一碗药,刘青竟然出了一身汗。

第九十六章 有人来搜查

喂完了药,刘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给他清洗了伤口,换上茶馆的金创药,头上搭了湿毛巾。刘青这才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叫了些饭菜吃了;扒在床边守着,终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到了第三天早上,那人的烧终于退下了,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还是没有苏醒。其间,大夫每天来看两次,及时给他调整药方。如今看他的烧退下了,大夫也松了口气,说:“继续吃药,这一两天内就会醒了。然后再调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还要十天半个月?刘青倒吸了口冷气。这几天她被累得够呛,日夜守候在床前,而且不守候还不行。刘青一直觉得,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人的钱没还,这辈子他讨债来了,否则,她两辈子都没这么伺候过人。好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也不好说什么,可还要在这儿呆十天半个月,却是有些让人犯愁。

她可跟陆宝成约好了,陆宝成派人到祁门买茶园;而她则得在清明前赶到祁门,教制茶师傅们作红茶。否则,第一茬的春茶就浪费了。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损失。眼看这清明马上就要到了,这里离祁门还有三百公里的路程呢,她可没时间耽搁了。

又过了一天,在大夫再次确认那人已脱离了危险后,刘青让他给开了五天的药,在客栈里煎了,用瓷瓶装起来,放到了芥子里;准备了些吃食,又去原来她住的那家客栈把马牵到车马行卖了,再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把这些安排好,她才松了一口气,决定第二天就出发去祁门。

那天晚饭时分,刘青让厨房做饭的时候多放些水,然后在米饭煮沸的时候,把凝聚在锅面上的一层米汤盛给她。这米汤也称为米油,性味甘平,最为滋阴长力,有很好的补养作用,中医称之“比豆浆、代母乳、赛参汤”。贫民百姓吃不起人参,就用米汤当参汤,每每有奇效。她对面这位躺着的帅哥,几天来晕迷不醒,粒米未尽,每天只用药来养着,刘青觉得总是不妥。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姑娘,她觉得既捡了这人回来,起码得保住他的小命,否则真是亏大了。她前世养的小动物如果在她手上殒了命,她都要自责难过好久,更何况是个人呢?而且这人病得越久,她就伺候得越久,那多让人郁闷啊!所以现在哪怕是喂米汤是件很麻烦的事,只要对他身体好,她也得做。唉,谁叫她前生欠人钱呢?

喂一个晕迷的人喝东西,很是一件练能力、练耐心的事,一碗米汤刘青足足喂了一个小时,这才喂完。放下碗,揉揉酸胀的手臂,她看着桌上那碗凉透了的药,叹了口气。

还得去热一热!她认命地站起来,摸摸自己的肚子,决定先吃饱再来为人民服务。原先怕钱不够用,她这几天一直啃干馒头。今天卖了马,而且过两天到了祁门就不用担心没钱了,刘青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到外面去点上两个炒菜,一碗白米饭;吃完饭,再开一个房,要桶热水好好洗个澡。她这几天为了照顾她的债主,晚上都在这房里打地铺,澡都没得洗,唉,可怜!

端着那碗药,刘青出了门,站在楼梯口正要往下走,却听到楼下传来客栈老板的声音:“这位…这位官爷,你这样搜查,扰了客人,小店没法做生意啊!”

“少废话,上头锦衣卫叫查案,你再啰嗦,把你也抓进去。”一个低沉的声音悄声喝道。

客栈老板似乎被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道:“不敢,小人不敢。官爷尽管查,官爷尽管查…”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三哥,随便查查算了。都过了两三天了,要走那人不早走了?上头不知发什么神经,说了这事就算了,现在又叫追查。”

“少啰嗦,叫你查,你就查。要是查不到,上头怪罪下来,你我也逃不了干系。快点吧,今天还要查好些地方呢。”

那尖细声音又嘟囔道:“那人不是受了伤吗?按我说,就该去查医馆,哪用得着这样一个个客栈的搜。”

“衙门的弟兄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咱们,另一半去查医馆。好了,别啰嗦了,快干活吧。”

然后刘青便听到开门、吵闹、搜查的声音。

来了,她这几天一直担心的搜查,终于在她快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来了。她赶紧回了房间,关上门,心“砰砰”直跳。怎么办?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家伙装进芥子里。可一向缜密的思维告诉她,这样不行——客栈老板和小二都知道她这房里有个病人,这病人忽然凭空消失了,更要惹人怀疑。

她回头看看床上。因这几天粒米未进,那人脸上更为瘦削,胡子倒像小葱一样长了不少;白皙的脸上因生病而更显苍白。

来不及多想了,刘青飞快地掏出黑面泥,把那人能露出来的皮肤都抹了一遍。抹的时候她灵机一动,特意留了些地方不抹,让那人看起来像白斑病似的,然后把他挪了挪,面朝里侧躺着。她自己也薄薄地抹了一层黑面泥,让自己看起来跟平时区别不大,但又不至于太过白晢、跟那人的肤色反差太大。

刚整完这些,就听到搜查的人已上楼了。因她住的是楼梯口第一间,听那脚步声,已朝这间门口走过来了。刘青略一思忖,闪身到门边把门栓轻轻抽开,再闪身回来床边坐下,用力在身上掐了一把,哟呀,那个痛呀!她想起这么多天来的辛苦,这几天的担惊受怕,现在又要吃这皮肉之苦,刘青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呜,好命苦啊!

“嘭”的一声,门应声而开。刘青眼泪汪汪地转过头去,模糊中看到两个身穿衙役衣服的官差进来,后面跟着客栈老板。

“这里住的是什么人?住多久了?”领头的那人问。

“这是刘小哥,还有一位生病的是他哥哥。他们住三天了。”客栈老板点头呵腰地答道。

“唔。”一听到与所搜查的时间相符,床上躺着的又是位病人,领头那人神情凝重起来,手一挥,对后面那人道:“看看。”

“是,三哥。”那尖细嗓子走上前来,先从怀里掏出张纸来看了看。刘青眼尖,看到纸上画的正是床上这位的画像,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第九十七章 他醒了

“你,去把他转过来。”尖细嗓子先看了看刘青,然后指着她,命令道。

刘青抹了一把泪,硬着头皮走到床边。此时已无计可施,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老天一向对她极好,这一次,也不例外吧?

她把那人翻转过来仰躺着,然后侧开身子。还没等那人惊叫出声,她就跪到地上,扯着那尖细嗓子的衣襟,哽咽道:“官爷,求求您,救救我哥哥吧!这里的大夫都不敢再来给我哥哥看病了,官爷您行行好,让大夫来给我哥哥看看吧。治好了我哥哥,小人做牛做马报答官爷。”

尖细嗓子本来就被床上的人那斑驳的脸吓了一跳,再被刘青扯住衣襟,像身上着了火似的跳了起来:“你…你别拉拉扯扯的。他那是什么病?”

“小人也不知道。”刘青哭得那个凄惨,“每个大夫一看就捂着鼻子转身就跑。官爷,求求您,行行好,帮小人找个大夫来给我哥哥看看吧…官爷…”

“三…三哥,咱、咱还是走吧。”尖细嗓子打了个寒战,赶紧退回到他的三哥身边,请求道。

那叫三哥的倒还沉稳:“你就这样看一看,看是不是画上的人?”

“不是,看过了,不是。”尖细嗓子想到自己的衣服被刘青碰过,就觉得自己浑身痒痒,只想快快完事好回家换衣服。这身衣服,也得拿去当铺卖掉了,倒霉!

三哥用手推了推鼻子:“那走吧。”便带头动作迅速地出了门。

客栈老板站在一旁,呆了一呆,张着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几天看旁边医馆的大夫出出进进,他也听小二说了这房里有个病人,却没听说是这种病啊?这是装的,还是真有这样的病?算了算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想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叫他们走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看两个衙役快走到门边了,忙对刘青道:“你们赶紧走,赶紧给我走。这要是让店里其他人知道了,我这店里还要不要做生意?”

刘青眼看就要蒙浑过关了,就怕这客栈老板多嘴乱说话,便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这店老板,一听只要他们搬出去,她倒松了一口气。如果能这时候出城去还是件好事,夜长梦多呀!所以她装着懦弱的样子哀求道:“这天都快黑了,老板您行行好,别赶我们走吧!”

“走走走。你这是传染病,要是把城里其他人都染上了怎么办?赶紧出城、赶紧出城,趁现在城门还未闭,快点。”那尖细嗓子在门口叫道。

刘青畏缩地只好答应:“是。”又对客栈老板道,“老板,能否请您帮忙照看一下我哥哥,我去雇辆车来。”

客栈老板早已跑到了门外,皱着鼻子道:“快去。”

刘青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是跑下楼去叫车了。这样的情形,如果她不暂时离开,就没法带这人出城。至于她离开这会儿,那两位衙役会不会忽然又去查看床上那人,就看他命大不大了。

出了客栈,她也顾不上舒适不舒适的问题了,在街上看到有驴车,就赶紧上前去雇了一辆。因她出的价钱高,倒也有车夫不嫌天色晚,立刻跟了她回来。

回到客栈附近,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并无发现异样,这才进了门。看客栈老板正在厅堂里踱来踱去,见她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快点吧,再晚点就出不了城了。”

刘青从怀里掏出钱来,数了数,递过去:“这是住店的钱,老板你收好。”

客栈老板忙往后退,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你赶紧走吧,快点。”

嘿嘿,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刘青脸上差点没露出笑容来。她把钱放回怀里,“咚咚咚”上了楼,把桌上放的那碗药倒进芥子里的瓷瓶里,环顾了一下没啥遗漏的了,这才背着床上那人下楼来。

把那人轻轻放上车,刘青喊道:“走吧。”幸好她用了一块布巾把那人的脸遮住了,车夫没看到他的脸,当下启动驴车出发。古代城门是日落而闭,客栈做饭做得早,所以现在出城还来得及。刘青又依葫芦画瓢,按老办法出了城门,一路往祁门行去。

古代的车没有避震功能,路况又不好,坐车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刘青见那人躺在那儿,后脑勺被车板撞得“咚咚”直响,忙从芥子里弄出所有的衣服,做了一个巨型的包袱,垫在他的头下。

拿衣服的时候刘青才发现,因为她每天累得够呛,也没空去洗衣服,那人原来的衣服一直在芥子里。她拿出来看了看,那是一件墨绿色的绸缎劲衣,衣摆袖边还绣了金色祥云图案,做工极为精良,一看这衣服,就知道主人非富即贵。衣服口袋里有几块金子和一大叠印有“大明宝钞”的银票,还有一个玉扳指,扳指晶莹剔透,上面雕着一个凶猛的兽头,栩栩如生。她把东西放回口袋里,又找个包袱皮把衣服包好,塞进那人头下的巨型包袱里。

刘青一路定时给他喝水和吃药,第二天中午,刘青把药给他灌下去后,正帮他擦嘴,忽对上了一对漆黑的眼睛,那是一双深沉、骄傲、疏远、孤寂的眸子。“你醒了?”刘青欣喜的这一声,愣是让那眼眸看得卡在了嗓子里。

盯着她静静看了一会儿,那人这才哑声冷道:“你是谁?”

刘青深吸一口气,把救他的经过言简意骇地说了一遍,当然滤掉了给他换衣和喂药的细节,然后也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只是顺手救了你,你也用不着感谢我。等你养好了身体,就可离开。”这人是个麻烦,她不喜欢惹麻烦。再者,这人疏离戒备的眼光也惹恼了她。

那人听了,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刘青咬咬嘴唇,站起来正欲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谢谢”。

刘青的心被这一声“谢谢”弄得柔软起来,唉,一个被仇人追杀的人,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心情不好,她能理解。她轻叹口气,决定不跟病人一般计较。

待到了前面有人家的地方,刘青找了家干净的,熬了一瓦罐稀稀的白米粥,端上车来,一勺勺喂给他吃,那人喝了几口,又沉沉睡去。

第九十八章 付钱吧

接下来的几日,那人身体仍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醒来的时候,除了吃药喝粥,基本上也不大说话。一个大男人,昏迷的时候还好办,可这醒了,要吃要喝要方便,刘青一个大姑娘委实不便,好在不用伺候他洗澡,否则更是尴尬。但她现在扮成男子,又谎称病着的是她哥哥,不好叫车夫帮忙,只好硬着头皮伺候那人。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这人不知道她是个女子,便也无碍,好歹她上辈子是结过婚的,而且他昏迷时为也他换过衣服,该看的也看过了,这药也嘴对着嘴的喂过了,只要自己不在意,也没什么妨碍。

只是那男子常常深深凝视她的眼光,让她心里发慌。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这日一早,她给他细细地擦过脸,又一勺勺地喂他吃了粥,低头给他擦嘴时,又感觉到那束审视的目光,刘青突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问道:“看什么?”

“啊,没看什么。”那人忙避开目光,一贯冷傲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刘青这一对视,没让对方说出什么,倒让自己一阵心慌。那人这几日气色好了很多,也越来越显出让人窒息的帅气来,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深邃如深夜的大海,看过来时无由的让人心慌。

刘青这种心慌的感觉,自那人醒后,在这几日的肢体接触里,越来越强烈。

她自穿越以来,接触到的男子,不是目不识丁的莽夫俗子,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有个周子冽倒是帅气、才气十足,奈何与她前世之夫太过相似,让她下意识地因抗拒而熟视无睹。面前这男子虽病厌厌的躺着,但偶尔举手抬足间,既有沉稳儒雅的大家风范,又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魄。虽憔悴消瘦、胡子拉碴。但正因如此,竟无端使他有一种沉郁之美。饶是刘青前世在电影电视上阅美男无数,今生性格冷清,以“守住芳心”为已任,也禁不住自己的小心肝嘭嘭直跳。

“妖孽!”刘青在心里轻骂一声,转身离开,以掩饰自己羞红的脸。又暗啐了自己一口:“没出息。”浑没发现身后那男子又转过眼来看着她的背影,惯常沉郁的脸上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

走了三天,祁门终于在望了。祁门县与江西毗邻,是安徽的南大门,此时隶属徽州府。刘青到此的目的,是为了祁门红茶。

其实,茶叶的不同,是由制造方法的不同造成的。绿茶并不是绿茶树的茶制成的,红茶也不是红茶树制成的,以此类推。原则上说,从任何一种茶树上摘下来的鲜叶,都可用不同的制造方法,制成任何一样成品茶叶。

但是,哪一品种的茶树最适合制成哪种茶,是有它的“适制性”的。也就是说。刘青家乡的茶适合制绿茶,但只要工艺到位,也可以制成红茶,可制成的红茶与祁门红茶一比,却差得远。

刘青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制红茶,以后还要不远万里到福建制青茶、白茶,到云南制黑茶,这便是其中一个原因。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不能与人说的。刘青穿越到明朝,并不想太过改变历史。逆天而行,必招天谴;顺势而为,才是正道。她虽然因为自己的穿越,不得不改变这些茶以及一些茶具出现的时间;但各种茶和茶具出现的地点,还是不要改变,让它们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吧!这个,也是刘青的一种执念。

祁门的茶叶,在唐代时就已出名。茶圣陆羽在他的《茶经》中说:“湖州上,常州次,歙州下”。当时的祁门就隶属歙州。

但是,祁门在清代光绪以前,只产绿茶,并不生产红茶。据传,光绪元年(1875年),有个黟县人叫余干臣,从福建罢官回籍经商,因羡福建红茶(闽红)畅销利厚,想就地试产红茶,于是在至德县尧渡街设立红茶庄,仿效闽红制法。获得成功。次年就到祁门县的历口、闪里设立分茶庄,始制祁红成功。与此同时,当时祁门人胡元龙在祁门南乡贵溪进行“绿改红”,设立“日顺茶厂”,试着生产红茶,也获成功。从此“祁红”不断扩大生产,形成了我国的重要红茶产区。

而现在,刘青穿越了。

“祁门红茶出现的时间,将要提前到明朝永乐元年!”刘青站在祁门县的城门口,看着出出进进的人群,如是想。

刘青上车时,那人正醒着,看着车篷顶发呆。看到刘青上车,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她。

刘青问道:“原来你昏迷时,进出九江因为没有路引,我们费了好大劲。现在又要进祁门县城了,怎么办好?”

那人愣了愣,想了一会儿问:“我原来的衣服呢?”

刘青把他的头扶起来,去拿下面的大包袱,取了衣服,递给他,却发现那人脸上好似映出可疑的红晕,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疑惑道:“咦,没发烧呀!”

那人脸更红了,轻咳了一声,道:“衣服给我。”

“哦。”刘青忙递过去。

那人拿着那还有干涸的血污和泥水的衣服,先翻口袋,摸出那些金子和银票,全部递给刘青。

“干嘛?”刘青一脸疑惑,暗想:“莫不是让我买通守城门的官兵?”

那人看了刘青身上的衣服一眼,淡淡道:“这几日为我花了不少钱吧?”

噢,这是交治病费和食宿费了?“不用。”刘青把钱递回去。这几日本姑娘的贴身伺候岂是几个钱可以买到的?如不是觉得前生欠你钱,你有这个福气?美的吧你!既是还债。当然是越彻底越好了。嘿嘿,如果不收钱让他欠下债,这样的美男下辈子也这么伺候她几日,那是多爽的事啊,这样划算的生意不做,她脑子进水了呀?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

“为什么?”那人微皱了皱眉。

刘青摸摸鼻子:“这个…你这几日也没花几个钱,不用客气。”

那人盯着刘青,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救了我一命,这些钱自不是回报救命之恩的,先拿着用来请大夫吧。以后我的麻烦平息了,救命之事自有回报。”

刘青怒了,瞪着眼睛道:“你以为我待价而沽,要你的回报么?我说了救你只是顺手,就当本姑…本公子日行一善,说什么回报不回报,我告诉你,用不着!有钱了不起吗?前几日看病的钱也当本公子行善了,不用你付。”淡定淡定,这一怒差点说成本姑娘。

那人盯着刘青看了半晌,似是在忖度刘青说的话是否是她真实的想法,刘青不甘示弱,自是瞪着眼睛坦然对视。

但对面那人,不知是什么身份,身上竟有一股不怒而威的上位者的凛然霸气,让人没来由地心里惴惴,刘青终不是对手,败下阵来,忍不住先说话:“马上就进祁门镇了,我给你找个客栈住下,你的钱爱打赏谁请自便。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自能让小二尽心伺候你,给你请大夫。我就不奉陪了,免得让人觉得本公子挟恩以报。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两边。咱俩再无瓜葛。”又伸出手,“这几日一共花了三两四钱银子,请公子现在就付清账。从此银货两讫,互不相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谁稀罕他下辈子的回报!

那人闻言呆了一呆,待看到刘青气鼓鼓的样子,一直沉郁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来,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那不行,那些药有那么贵吗?真花了三两四钱银子?等我查清了再付吧。现在咱们银货还不能两清,你不能不管我的。”这一笑,英俊的脸上如雨后初霁,让人不觉眼前一亮,看得刘青愣了神。

等刘青回过神来,脸上一红,忙转过头去,小声嘟哝道:“妖孽!一个男人,没事长这么好看干嘛?”

“你说什么?”那人诧异追问。刘青的话他自然听见了,只是从小到大,从没人敢当面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实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好话不说第二遍!”刘青觉得自己脸上不红了,装着君子坦荡荡的样子,转过头来:“别说那么多了,如果你有办法进城,便到了城里安顿好你再分手。如果没办法,也不用等找客栈了,我有正事一定要进这城的,现在咱们就分道扬镳,我进我的城,你走你的路。”

那人听了这话,也不追究刚才那句话了,摸着下巴想了一下,冷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摇摇头:“那不行!救人救到底,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走了,有人抢了我的钱怎么办?那我还不是逃不脱一死?你当初既救了我,自然不能把我丢在这儿,等我好了再说吧。”说完把钱随手放到怀里。又拿起刚才的衣服,摸到袖子的镶边,想把它扯开,却因手中无力,扯了几下都没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