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我记住了

刘青心里这个气啊,这什么人哪?救了他还救错了?跟狗皮膏药似的还甩不掉了?看他无力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他说的也是实情,还真不能狠下心来不管他,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抢过衣服“涮”的一声扯开,恼怒之下用力过猛,一下扯成了两半,里面的东西飘飘荡荡落在了车板上。

刘青捡起来一看,原来是路引,数了数,竟有十张之多。

那人没等刘青细看,抢过路引,挑了一张递给刘青,其余的又揣回怀里。

刘青知道路引上写的东西必不是真实的,否则也不用伪造这么多了。当下也懒得去看,只是心下为他庆幸:这些亏得是放在袖子和胸前的口袋里,他当时用力支撑着上身浮在水面,银票用的桑皮纸质又好。否则这些纸质的东西早泡没了。

正要转身,她忽想起一个问题:“对了,等一下进了城,会和几个掌柜和伙计见面,他们该怎么称呼你?”

想起刘青这几天总叫他“喂”,那人嘴角又翘了翘:“叫我丹公子吧。”

“丹公子”?怎么听起来跟“青小姐”是一对?刘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下车去。

有了路引就好办,顺利地进了城,刘青吩咐车夫直接驾车到当地的悦来客栈,这是与陆宝成约好的地方。

停了车,刘青并不急于安顿丹公子和打发车夫,而是去柜上先询问,果然有一位陆家来的掌柜住在这里。

当下请小二去通知人她到了,再转过身来,搀扶丹公子下车。这两天丹公子在她和车夫的搀扶下可以自己走路了,不像原来只能用背。

还未坐定,就有一个人从楼上奔下来,嘴里叫道:“刘公子您终于来了?”

刘青让丹公子坐定,才有空抬起头来。

只见那掌柜五十多岁年纪,很是精明的样子,见刘青抬头看他,忙上前见礼道:“刘公子一路可安好?鄙姓林,您在陆家见过的。”

刘青点点头,依稀记得见过这人。她有一个毛病,见过的人往往不怎么记得住,前世如此,今生脑子比前世好使。却还是如此。当下也拱手笑道:“原来是林掌柜,不好意思,倒叫你久等了。我这位朋友病了,路上耽搁了几日,实在是抱歉。”又给丹公子和林掌柜相互作了介绍。丹公子也没起身说话,对林掌柜的热情客套也只是抬起眼睛淡淡地点点头。

林掌柜怔了怔,他人老成精,走南闯北的也见过不少世面,阅人无数,丹公子身上虽跟刘青一样穿着短褐,但他身上那股子天生的贵气,在林掌柜眼里却是遮也遮不住的,但刘青不介绍他的身份,他自然也不会问。林掌柜忙对丹公子深深作了个揖,又转头对刘青笑道:“说起来刘公子也是小人的东家,等上几日自是应该。刘公子如此说,实是愧煞小人。”又请示道,“刘公子,茶园在您原来指定的历口镇,那儿离这里还有四十公里路,您看是否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去?”

“如此甚好。”刘青点头,一边付了车夫钱,打发他离开。

林掌柜则向客栈小二吩咐道:“要两间上房。”又帮着刘青把丹公子扶上楼安顿好。

刘青向林掌柜笑着点点头,对店小二道:“还得麻烦小二哥去请个大夫来给这位公子看看。”

林掌柜见刘青忙完坐下,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刘青:“这是我们少爷给公子的信。”

刘青打开信看了。陆宝成在信上说,茶具的销路很好,归园茶居已渐成为岳阳茶界的翘楚,南昌的分店也准备就绪,即将开业;林掌柜所带的银票里,有二百两是这一个月来盖碗和茶居的利润分成。

林掌柜见刘青看了信,又把二百两银票奉上。

还是做生意赚钱容易哪!刘青接过那二百两银票,心里感慨。

一会儿小二把大夫请来,大夫给丹公子把了脉,说法跟原来那位大夫说的一样,还需调养一段时间便可无碍,又开了几付药。

当晚林掌柜要在城里最好的酒楼为刘青接风,刘青却不耐烦应付这些,只说路途劳累,叫客栈把饭菜送上房里来,并特意吩咐给丹公子炖一份鸡汤来。

饭菜送来,刘青把丹公扶靠在床头,拿起鸡汤,很自然地喂他喝汤,道:“这徽菇炖鸡,是祁门的特色菜。小二说,这徽菇可是全国四大名菇之一,色鲜味浓,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炖鸡汤最是补人。你多吃点。”

刘青这阵子很怀疑自己有作丫环的天赋,伺候这人于她而言好似天经地义般自然。

丹公子自的城门前跟她说了许多话后,虽又沉郁下来,但在面对她时冷峻的脸上已变得柔和起来。他就着她的手慢慢喝着汤,闻言用温暖的眼眸看了她一眼,轻声应道:“好。”

刘青喂了他一碗鸡汤,半碗白粥,自己这才吃了饭。饭罢,叫小二来收拾桌子,转过头来看丹公子精神尚好,问道:“喂,我叫小二来给你洗个澡,可好?”

“好。”

见丹公子点头,刘青转而吩咐小二道:“你收拾完桌子,抬两桶热水来,一桶放这个房,一桶放隔壁。然后你再找一个人,一起伺候这位公子洗澡,注意别让他的伤口碰水。完了自有赏钱。”

小二应声出去,刘青又拿出衣服来放到丹公子床头,道:“等一下洗澡,衣服给你放这儿了。”

他仍道:“好。”看着她忙这忙那,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

刘青回到自己房里。把门紧紧栓好,这才脱了衣服泡进沐桶里,温热的水让她周身舒适,刘青满足的叹了口气。忽然脑子里浮现出那双漆黑闪亮的眼睛,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像水汽一样的让它在脑子里蒸发。

萍水相逢、不知姓名的那个人,身体养好之后,便会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两边”,不会再有交集。现在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

刘青不是懵懂少女。不是不知道心动的感觉;但她也不是花痴,不会见到一个稍让自己心动的男子就扑上去。对于关系到她一生的感情大事,她自是有自己的想法——在走出家门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在这游历过程中,找到一位情投意合的男子共渡一生。可是,何其难也!这古代,二十多岁的男子,要说还没娶妻的,基本上不可能。漫说她对陆宝成和李植毫无感觉,就是隔壁这神秘的丹公子,那双漆黑明亮眼睛让她觉得能透视她的灵魂,直直进入她的心里,可她却不能动心。这妖孽,贵气十足,怕不是一般两般人,还是少惹为妙。她在这古代,只有这颗心,她必须牢牢守住,不让它轻易沉沦。

洗完澡,叫人把沐桶抬走,又问了隔壁一切顺利,刘青看看天时还早,也就六点多钟的样子,本想去当地茶馆看看盖碗的反馈情况,但想到马上要夜禁,只好作罢。夜禁便是“宵禁”,明朝的夜禁规定:一更…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

一更便是晚上七点到九点,既然差不多到夜禁,茶馆也不会做生意了,刘青也不用作他想,从芥里拿出一本书,靠在床上看起来。

可这书却看不下去,想到隔壁那个行动不便的家伙,刘青就叹气。这段时间。为了方便,刘青都是跟那人一间屋子,那人睡床上,她就打地铺。

如今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需求。心有旁鹜,刘青只好认命地站起来,去敲隔壁的门。

“进来。”声音低沉、略显沙哑却又富有磁性。这人长得好吧,声音还好听。刘青不禁摇头叹惜老天之不公。

推门进去,那人靠在床头,正笨手笨脚地跟一块布巾作战,想要擦干头发。刘青不禁呆了一呆。只见他把原来像杂草似的胡子刮了个干净,露出俊朗白皙的脸庞;原来苍白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更显得鼻子高挺,唇红齿白,眼如点墨。

“怎么了?”丹公子见刘青站在门口动也不动,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她。

“哦,没什么!”刘青回过神来,摇摇头对自己叹了口气,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布巾,帮他把头发擦干。又问:“还有什么要做的?”

“没有了。”那人转过头来看着刘青,又道:“刚忘了问你,你住在哪儿?”

“我就住隔壁,有事就叫我。”

“好。”那人点头,“我叫你什么?”

刘青一愣,哑然失笑:“我叫刘青。”两个人,朝夕相处六七天,也算生死与共,还肌肤相亲,却相互不知名字,而且默契的都不问,真够囧的。

“刘青?”那人凝视着她,唇角轻扬,认真而郑重道:“好,我记住了。”

第一百章 没饭吃,我养你

“等你好了咱们就互不相干,记它做什么?我这名字跟你一样,都是假的,暂时用用而已!”刘青自以为自己性格挺平和的,可面对这冰山男那拽拽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尖酸刻薄起来。

“你不会骗我的。”丹公子淡然正色道,“而且,我这也不是假名,只是别称。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我的名字,现在不方便告诉你。到时候,自会据实相告。”

刘青撇撇嘴,扭过头小声嘀咕:“谁稀罕!”实在气不过他说她挟恩以报,如此看扁人。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别人这样说她,她大概只会一笑而过——擦身而过的人,误会一下又何妨?可这丹公子这样说,她却如此在意。以至耿耿于怀。隔了一会儿,她又抬眼看他:“没事我回房去了。”也没等丹公子有何表示,转身朝门口走去。

“还有,我这人,记性很好的,刘青这名字,我会铭刻于心。”背后传来丹公子的声音。

刘青呆了呆,这话咋这么像**呢?想想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刘青使劲晃了晃脑袋,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盯着丹公子:“麻烦你,千万别!萍水相逢,不如相忘于江湖!”说完耸耸肩,开门出去。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丹公子看着闭上的房门,对刘青那最后一句喃喃自语。

相忘于江湖这句话,语出《庄子?大宗师》。原意是泉水干涸后,两条鱼未及时离开,终受困于陆地的小洼,两条鱼朝夕相处,动弹不得,互相以口沫滋润对方,忍受着对方的吹气,忍受着一转身便擦到各自身体的痛楚。此时。两条鱼便不禁缅怀昔日在江河湖水里各自独享自由自在快乐的生活。

这情形,还真像他和刘青相识的种种。“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丹公子想到这句话,不禁展颜一笑,暂时忘了让他心情沉重的家国大事,权势纷争。

而隔壁的刘青,跟丹公子斗了嘴后,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她静心看了几页书,练了一会儿功,便安然入睡。全然不知,她跟鱼和庄子一样,都更希望遨游在大江大湖中,宁愿彼此谁都不认识谁;而隔壁的那位,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

第二天吃过早餐,刘青一行雇了两辆车,动身前往祁门县历口镇。

历口镇,古名新丰,始建于宋,背倚历山,由历山发源的彭龙河、古溪河自北流南,汇此出口而得名。此地扼皖赣通衢之要冲。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人口众多,经济繁荣,是祁门西北部的商业重镇。祁门的茶叶,以历口一带的品质最好。祁门历口,有祁门红茶创始地之称。

刘青等人于午时到达了历口镇。原以为这是祁门县里的一个镇,再怎么也繁荣不到哪里去。待下得车来,却是大大出乎了刘青的意料。

只见历水河穿镇而过,将村镇分为河东、河西两片。沿河两岸各有一条数百米的长街,街面全用大青石板铺就,两旁店铺比肩而立,布庄、药铺、饭店、酒坊、轿行、茶号等,行业众多,不下百家。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难怪,会有“小小的祁门县,大大的历口镇”的说法。

车慢慢在一个园子前停下,林掌柜从前面那辆车中下来,到刘青车前解释道:“刘公子,这是刚买下的一处园子,里面有两进院子。因时间急,小人只叫人把里面那一进仔细收拾了给公子住。外面这一进还没来得及收拾,原也不知丹公子要来,如此只能委曲二位公子在里面那一进里挤一挤了。”

刘青下得车来,抬眼看到这院子位置不错,虽地处繁华,却闹中取静。只是房屋有些破败,从门椽上褪色的精美雕花能看得出,原主人也曾富裕辉煌过。这样的地方好好修缮修缮。倒不失为一处可升值的房产。

刘青对林掌柜笑道点点头,道:“院子里房间多,两个人住也有空余,无碍的。倒是林掌柜你住哪里?”这么多天来,反正她跟那人一个房间都住过来了,一个院子就一个院子吧!再说,他也住不久,过几天病好了他自会离开。

“外边这进院子也有房间的,小人住在那里就好。而且小人职责所在,多半会守在茶园里,这里不过是偶尔歇个脚。谢公子关心。”林掌柜忙笑道。看刘青点头含笑不再说话,他便上前与刘青一同搀扶着丹公子下了车,往园子里慢慢走去。

这园子倒是树木茂盛,环境还算幽静。尤其刘青住的那一进院子,还有一处竹林,竹林边有小溪流过。这里气候温和湿润,竹林青青,溪边有小草正冒出嫩绿的芽儿来,带来一股春天清新的气息,让人不觉眼睛一亮。

这里毕竟是暂时落脚的地方,所以买的这院子并不大,房屋呈凹字形。面南的三间正屋,中间是一个厅堂。厅内陈设着一张条桌和四把椅子;条桌上,东边放着一个花瓶,西边摆了一个古镜,谐音“平静”,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之寓意;东西两屋俱是一雕花木床,一桌一椅一柜一屏风,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刘青看东屋的窗子正好对着竹林小溪,便选了东屋,丹公子则住了西屋。

刘青他们的行李极少,就两个包袱。包着两个人的衣服。只需往床上一放,就安顿妥当了。

三人回到厅堂,林掌柜唤出一个相貌清秀的作小厮打扮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对刘青和丹公子笑道:“原来不知丹公子要来,只买了一位小厮,名叫唤儿,二位公子今儿先凑合使唤着,明日一早小人便叫人牙子来,您二位再挑一个。”他在南昌时就知道这刘公子不喜欢下人伺候。但这位东家喜不喜欢是他的事,人备不备下就是他林掌柜的事了,规矩嘛,便是这样守的。

这正经东家刘青刚张嘴还没还得及说话呢,坐在旁边的丹公子淡淡地扫了林掌柜一眼,漫声道:“这小厮伺候我就好。请人的事,再说吧!”

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淡淡的一眼,却让林掌柜不由得心生畏惧。林掌柜打了个冷战,忙向丹公子拱手连声应道:“是是是…”

“喂,我还没说话呢。”坐在一旁被遗忘的刘青,气急败坏地叫起来。岂有此理,这两人竟然无视于她!

“是是是,请刘公子吩咐。”竟忘了自个儿东家了!林掌柜抹了一下额头的汗,又连声相应——这才刚进三月,天咋这么热呢?

刘青本是赌气,林掌柜给自己请的小厮,那妖孽不但毫不客气的占为已有,而且还帮她拿主意不让人伺候她。真真是太气人了!可现在被林掌柜这一问,却又被问住了,她还真不用人伺候,连衣服都不方便让人洗,这不男不女的身份,挺让人尴尬。只好丧气的摆摆手:“算了,不用请了,我不用人伺候。”全然没看到丹公子嘴角闪过的一丝笑意。

林掌柜这才松了口气,又问:“刘公子,还过五天便是清明了,您看什么时候安排采茶?”

刘青心里一凛。倒是误了大事,忙道:“我原来给陆公子的图纸上画的物事,不知你们准备妥当了没有?如果准备妥当,还有劳林掌柜通知下去,明日天气晴好,上山采茶。这茶需要现采现制,也请制茶师傅们作好准备。”

林掌柜道:“是,小人这就去通知,今儿通知完怕也晚了,小人便在茶园住下了,明儿一早也好照应采茶。咱家的茶园在湘东村,离这儿也有十三公里路,乘车大约需时一刻,明儿一早我让唤儿给您准备好车辆,卯时二刻叫您起身,您看如何?”

刘青一听,摆摆手道:“不用了,我也要去看看你们准备的制茶物事,现在便跟你一起去茶园吧。”

“我也一起去。”丹公子这话一出,刘青和林掌柜都是一愣。

林掌柜看了刘青一眼,见她正低头去喝唤儿送上来的茶,仿佛没听丹公子的话,忙打破短暂的沉默,笑道:“那里环境不好,住处也甚是简陋。便是刘公子,小人也正想劝他明儿再去呢。丹公子您身体不好,正好在此好好休养,如果唤儿伺候不周,小人再给您请人。”

刘青慢悠悠地品着茶,看丹公子脸上一如继往的冷峻,对林掌柜的话,如同没听见,端起茶来也喝上了,好似刚才他的话是下命令,而不是商量。当下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去玩呢?我可没空伺候你了。现在有唤儿供你使唤了,麻烦丹公子您少搭理我,我有许多事要做呢,咱可就指着这个吃饭,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福气,天生可以坐享其成。”

丹公子放下茶杯,垂着眼睑淡淡道:“就这么办了。没饭吃,我养你!”

刘青被气笑了,却又拿这人没办法。伤感情的话,她还真不想一再地拿来乱说,想想他被人追杀的事,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她也不放心,便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丹公子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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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祁门红茶

让唤儿把东西屋的包袱带上。一行四人复又上了车,往历口镇而去。一路行来,只见路的两边俱是山丘,山丘之间全是峡谷,很难找得到一些平地,山丘上常常可见溪流湍湍而下,果然是“八山半水半分田”。因平地较少,这里的茶树也不是像南方诸省如梯田般一垄一垄的整齐集中,而是一小块一小块地分布于山谷、坡地、河洲等土地肥沃、易垦易植的地方。这里有肥沃的红黄土壤,气候温和湿润,雨量充沛,早晚温差大,常有云雾缭绕,且日照时间较短,构成了茶树生长的天然佳境,酝酿了“祁红”特殊的芳香厚味。

行了不久,便到了茶园。见林掌柜跟着两位俊秀的公子一起到来,茶园里的人便都知道——东家到了。

众人过来一齐向刘青等人见了礼。林掌柜叫人给丹公子搬了张躺椅坐下,这才指着两个人,向刘青介绍道:“这位是黄师傅,这位是李师傅。都是从南昌过来的制茶好手。”

刘青见那黄师傅五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瘦瘦小小却甚是精神;而那李师傅则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体格魁梧,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脸上笑容真诚,眼睛清亮。

刘青拱手笑道:“明日便要有劳二位师傅。”

唬得两位赶紧还礼,那黄师傅道:“不敢当公子礼。小人听林掌柜说,公子是制茶大家,小人二人心里极为佩服。如今能有幸向公子学习新的制茶手艺,小人二人觉得万分荣幸。”

刘青道:“好了,客气话都不说了。林掌柜,赶紧吩咐大家分头通知吧。我去看看制茶工具。”

黄师傅道:“公子请跟我来。”

进了制茶间,刘青一一检查过制茶工具,满意地点点头。看得出林掌柜等人做事都很用心,这些用具基本都符合她的要求。

刘青放下东西,道:“挺好。我们再去看看茶树。”

茶树便在门外,刘青急切地走过去,轻轻***着手中的茶树。这是槠叶种,是现代鉴定过的国家级珍贵的有性种质资源“祁门种”!她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这“祁门种”!“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祁门红茶的“祁门香”之所以能闻名于世,这优良的“祁门种”正是它久盛不衰的根本!

只见眼前的茶树呈灌木型,叶子中等大小,茶树的姿态如半开展,叶片略略向上斜生;茶叶为长椭圆形,叶面微微隆起。叶色碧绿,富有光泽,叶质非常柔软。

摸着手中柔嫩的茶芽,刘青心情甚是激动——她刘青,就要在这里,在明朝,在1403年的春天,让祁门红茶提前展示出她迷人的色彩。“祁红特绝群芳最,清誉高香不二门”,她要让这汤色清亮红艳,香气似花如蜜的祁门红茶,在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与中国的瓷器一道,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黄师傅和李师傅跟在刘青后面,看着刘青轻抚茶树,神情激动,不禁也激动起来。

他们制茶几十年,也是爱茶人。他们看得出,这茶树的品种与他们见过的不同。听少爷说,这位刘公子有制茶秘方。一定要这祁门的茶种方能制成。对此,他们深信不疑!因为这位刘公子创造的三才杯,那可是深受爱茶人的欢迎。只有对茶性了解极深的人,才能创造出那样的茶具。那么,刘公子秘制的茶又如何?他们实在是期待。离家几百里,如能在刘公子手上学到制茶秘方,他们也就不会再是默默无闻的制茶师傅了;他们,将成为新茶的祖师爷。

明天!黄师傅抚着胡子的手,不禁微微有些颤抖。临到老来,如能成为制茶的一代宗师,于他而言,此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第二天清晨,采摘姑娘、媳妇便上了茶山,开始采摘鲜叶,采摘标准是一芽二、三叶。刘青再三强调,要分批多次留叶采。这样,春茶可采摘六至七批,夏茶可采六批,秋茶则少采或不采,以利于茶树的生长。刘青还特地叮咛林掌柜注意,谷雨前那五日内采茶,必须“一旗一枪”,即采摘一芽和一叶初展的嫩叶,这叫“麻雀嘴稍开”,好制作特级祁红茶。

祁门红茶讲究现采现制。所以茶青采摘下来后,刘青便指挥黄、李两位师傅将其薄摊在晒垫上,在日光下晾晒,直至叶色暗绿,这一步。叫蒌凋。

蒌凋后,把茶叶放到揉捻槽里,用手揉成条状。

刘青看着黄师傅的手法,道:“黄师傅,你要稍稍用点力,使茶叶出点茶汁,但又不用太用力。对,就这样。”

“为什么要揉出汁呢?”李师傅问。

刘青有些为难,现代“空气”、“氧化”等词,不是他们能听懂的。

黄师傅看刘青为难的样子,赶紧呵斥道:“李胜,这是刘公子家的秘方,你怎么能乱问。”

刘青忙摆手:“无妨无妨,不是不能说,而是要想想怎么能让你们听得懂。这么说吧,如果不揉破汁,泡茶的时候,茶里的味道就不能很好的被泡出来;再就是,揉捻能使它更好的发酵。所以,你们二人要记住——”

两位师傅连忙静心屏气,竖耳凝听,狠不得将刘青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刻在脑子里。他们知道,刘青现在讲的。必是制茶最要注意的地方;而茶的好坏,就在于制作时的这些细节。

“鲜叶老,那么揉捻的力度要大些,时间也要长些;反之,鲜叶嫩,力度便要小,时间也短。这样下来,揉捻过后的茶叶,效果才能一样。即使原料不好,也能制出好茶。”

李胜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刘青看见,便问:“李师傅,有问题就问,我教过你们一次,以后这茶就靠你们自己了。如果现在不弄懂,以后制茶出了问题,你们可就不好交待了。”

“我想问,什么叫发酵?”

“家里腌过酸菜吗?把青菜放进坛里,密封起来,便变成酸菜了,这就是发酵;还有,你们吃的馒头,这面也是要经过发酵,才能膨胀起来。发酵这步骤,是制红茶的关键。”

李师傅挠挠脑袋道:“馒头发过了也是酸的,那这红茶喝起来是不是也是酸的?”

刘青“噗哧”一声笑了:“酸不酸,等制好了,你一喝不就知道了?”

一会儿茶青全部揉捻完毕,刘青让李师傅搬来几个木桶,指挥他们把揉捻好的茶全放到木桶里去,加力压紧,上面盖上湿布,然后放到日光下焐晒。

刘青看看笑道:“还真像发馒头。”

李师傅又问:“刘公子,这要晒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问得好。”刘青赞赏道,这个李胜勤学好问,肯动脑子,难怪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制茶师傅。“你过一两个时辰看一看,如果它们的茶叶以及叶柄颜色都变成了新紫铜色,并且闻起来散发出茶香,便是发酵好了。”

说完,她又正色道:“一定要记住,以颜色变成紫铜色为准。因为发酵的条件、揉捻的程度、叶质的老嫩,在每次制茶过程中,都会有很大的差异,所以不能单看发酵时间的长短,应以发酵的程度为准。”

发酵需要时间,刘青便叫两位师傅去休息。自己则搬了把椅子。也到树荫下、茶树旁的丹公子身边坐下,喝了口唤儿倒上的茶,轻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