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刚才有两个人来卖桂花,一共六斤,您看看。”阿林一见她,就一脸兴奋地禀报情况,又把钱数算给她听。

刘青听了没错,又看了看桂花的质量也好,点点头道:“挺好。我出去办点事,大宝和二宝就在右边不远处玩耍,你时不时过去看一看。这桂花收不收无所谓,孩子你给我看好了。”

“好的,二爷,您放心吧。”

阿林的话声未落,就听到门外有人叫道:“请问这是刘青刘公子的店铺吗?”

“请进。”刘青看着两个作仆人打扮的人进来,问道,“我便是。不知何事找我?”

走在前面那个穿着华丽些的,深施了一礼道:“小人是知府府上的下人,我家三公子特地让小人来,为早上表小姐的无礼行为向公子道歉;顺便取刘公子送给我家公子的东西。”

“哦,好。”刘青示意阿林把小木箱拿出来,递给那仆人。一面暗地里腹诽:这些东西那啥表小姐好歹还说要给十两银子;你周子冽一面替人家道歉,一面一文不花地收入囊中,名利双收,果然是奸商啊!

她忽然想起这仆人的话,抬头来好奇地问:“表小姐?那不是你家三公子的夫人吗?”

那仆人一愣:“三公子的夫人?”待反应过来后,顿时笑起来,“不是不是,表小姐是我家姑太太的女儿,到这儿来做客的。我们三公子尚未娶妻。”

“哦。”刘青点点头,一面心里疑惑:那时可是听到周子冽说要回来娶亲的,莫非那家伙后面抗婚了?

“如此小人就告辞了。”那仆人把东西递给后面那人拿着,又对刘青深施了一个礼,这才离去。

看看没事,刘青便出门去了彭老板处,买了些茶具和茶叶。虽然她芥子里好茶叶不少,她又是这几样茶的东家,完全没有必要到彭老板这里来进货。但彭老板是桂林销售点的代销商,她绕过彭老板直接在陆宝成处拿货,便是坏了规矩;而且她也想通过彭老板打听一下,这桂林城有多少家茶叶店,每样茶卖多少钱比较合适。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她不愿看到有人来给刘大春捣鬼使绊子。她租下那家店铺,不过是想现在收购桂花,以后出售花茶;眼前的这几样茶不过是顺便卖卖,丰富一下店里的货品,并不要靠它们赚大钱。如果知道别人的售价,自己把价定在这售价之上,便可避免跟人直接竞争。

待她把这层意思跟彭老板说了,又请彭老板出面帮请那几家店的老板吃饭时,彭老板感慨道:“鄙人也做了二、三十年的生意了,阅人无数,但像刘公子这般,小小年纪却处事老到的还真是少见,这两天也没少听胡老哥夸你行事大气。行了,你托的事我一定尽力帮你办。以后有什么难处,也请尽管直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刘青深深地作了个揖:“多谢彭老板。不过在下以后往外跑的时候多,这里的事多是我兄长打理,所以后日吃饭便由我哥哥出面,到时也请彭老板多多指点和照拂我哥哥。”

“好好好,放心好了。”彭老板连连点头答应。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刘青才告辞出来,让彭老板的伙计将东西送到铺子去,她则叫了辆车出城去,拜访胡伯那天介绍的一个种花木的好手老张。老张佃了别人的几亩山地,种些花木到城里卖,赚些钱也仅够养家糊口。她想请这老张去帮她打理那几十亩山地。

老张那天也是见过刘青的,刘青的来意胡伯也曾跟他说起过,胡伯对刘青又是赞许有嘉。这会儿刘青给的价钱是他自己卖花木的两倍,老张跟大儿子商议过后,爽快就答应下来。他看刘青果然行事大方又和气,便又推荐了自己的哥哥一家帮刘青看顾那几十亩水田,刘青自是求之不得,双方一拍即合。

大事谈成,刘青又在老张那里买了两株金桂和一株葡萄,让老张在合适的时候帮她移栽到院子里,又选购了几盆兰花和绿萝,这才乘车回家。

刘青回到家刚坐下,阿林就拿了一张帖子进来,道:“二爷,刚您不在的时候,有人送了一张帖子来给您。”

刘青接过打开一看,却是欧阳阔邀她明日未时到象鼻山处一起游湖。

她抬起头,问阿林:“可有说是哪个府上送来的?”

“没有,那人只说,‘我家公子给刘公子送帖子’,看我收下就走了。”

“好,你到前面去吧。”刘青蹙了蹙眉,拿着帖子作了难。

欧阳阔邀她也是好意,又是第一次邀请,她不去便是打人脸,而且这回绝的帖子还不知往哪儿送。然而她却不像这些公子哥,吃饱了没事干,整日吟诗作词、东游西荡;她这里诸事要筹备,一家子要操心。哥哥嫂嫂又不在家,她总不能丢下孩子店铺一大堆事,去跟这些公子哥风花雪月吧?

第一百六十章寻访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愁。反正欧阳阔邀请的是明天,刘青便把帖子放下,去看阿林处理的桂花。

这桂花采下后,六小时后就会枯萎、发热、发酵,花香逐渐散发,香气也会变淡。因此中午吃过饭后,刘青就将阿林上午收的六斤桂花用盐矾水泡过了,并用坛子压实密封起来,这样处理能让桂花保色保香,到制花茶时取出来用冷开水冲洗一遍就可以用了。下午她出去前又调了一盆水给阿林,吩咐他再收到桂花就依法处理。当然,这盆水有何奥妙,也算是商业机密,她并没有告诉阿林。

刘青查看了一下桂花,发现都处理得很好。表扬了阿林几句,她又将自己带回来的花木处理了一下,忙活了好一阵,这才去叫在外面玩得很开心的两个孩子吃饭。

第二天吃过早餐,大宝带着二宝和悟空去找昨天认识的两个小伙伴玩,刘青则出了门。她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为大宝找一个私塾。

本来这事向胡伯这个百事通打听一下是最好,但那天为店铺之事忙乱没有问,之后又再没见到他;而周子冽、欧阳阔这些官宦子弟,府上自然会给他们特请先生到家里来上课,估计他们也不清楚桂林城里哪家私塾好。所以今天刘青打算出去看一看问一问,好早一点把大宝安顿好。

古代人习惯早睡早起,此时虽有只八点多钟,但街上的小摊都已摆出来了,店铺大都开了门,街上也是人来人往渐渐热闹起来。

刘青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看到路的左侧有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她眼睛一亮——读书人不都要到文具店里买东西的吗?想必这店里的老板对私塾的情况应该会有所了解。想到这里,她正要迈步上前去,忽然“嘭”的一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急走过来,正好撞到她身上,他手中拿着的一个包裹散了开来,东西落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那书生连声道歉,对刘青作了个揖,便蹲下身去忙着捡东西。

刘青胀红了脸。她刚才太过兴奋了,也没注意看人,否则以她的身手,这人便是走得再急也不会撞到她的身上。这事虽然错不在她,可这种失神以至疏于防犯的错误,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却是羞愧难当。

“你没事吧?”她赶紧蹲下身去,想帮那书生把东西捡起来,却看到他清秀的脸上一脸的痛惜。

“啊,摔坏了?真是…对不起。”刘青看着他手中摔成两半的砚台,不知说什么好。

“罗先生,这是怎么了?”文具店里跑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对那书生叫道。

“没事,没事。走得急了,不小心撞了这位公子。”摔了砚台这位书生估计就是那人口里的罗先生了,他把包袱布重新展开,小心地将两半砚台放进去,又急急去收拾地上的笔墨和飘散得到处都是的写着大字的纸。

“啊,这块砚台不是你爹给你留下的吗?怎么摔坏了?”那人看着包袱里的砚台,惊叫道。

“唉,早起我娘觉得不舒服,陪她看过大夫就这么晚了。我怕迟到,所以走得急,一下就撞到了这位公子。也怪我,不该带这块砚台出来的。”罗先生把最后一张纸拾好,站起身来又对刘青深深作了个揖:“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了。”又对那人作了个揖,“李掌柜,在下赶时间,告辞了。”便又急匆匆离去。

“唉!”李掌柜看着那书生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想回店里去。

刘青倒没想到这书生摔坏了于他来说很是珍贵的砚台,却一句埋怨都没有就如此干脆地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也怔了好一会儿,此时看李掌柜要离开,才赶紧拱手道:“李掌柜你好,在下想看看你店里的东西。”

“好好,公子请进。”有生意开张,李掌柜当然高兴,连声把刘青往店里请。

刘青进到店里,仔细给大宝选了一些笔墨纸砚,又给阿林买了练字的纸笔,接着又选了一方砚台,才对李掌柜道:“这些请你给我包起来,那方砚台还请李掌柜帮转交给那位罗先生。”

“啊?这…这…”李掌柜搓搓手,不知是该答应还是拒绝。刚才的情形他也看到了,并不是刘青的错;再说,罗先生也并没有要求赔偿的意思,这位公子这是…

刘青看看李掌柜的表情,笑道:“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刚才那位罗先生摔坏了长辈传下来的东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赔偿这方砚台,不过是求个心安。”

“唉,那我就代罗先生谢过公子了。罗先生那块砚,是他先父传给他的东西,今天大概有什么事拿了出来。没想到在这儿被摔坏了。唉,这也是命数。”李掌柜拱拱手,叹惜道。

刘青点点头,问道:“对了,李掌柜,在下想向你打听一下,你可知这附近是否有好一点的私塾?”

李掌柜一愣:“私塾?”随即笑起来,“罗先生可不就是私塾的先生?”

“啊,还真是巧了。”刘青诧异地笑起来,“罗先生才学如何?”

“罗先生满腹才学,十四岁就中了秀才,桂林城里谁不夸他?本来接着中个举人是全然没有问题的,但他父亲忽然生病,他只好回家侍疾,并未参加秋闱。结果他父亲挣扎了两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唉,这罗先生也是个懂事有志气的,说不能让老母操劳而他安坐读书,便不再去书院,而是做了这教书先生,准备一边教书一边读书,孝期过后再去考试。如今我的小儿子就跟着罗先生读书。罗先生不但学问好,人品也好。家里有孩子跟着他读书的,谁家不说遇上了好先生?”

刘青听了,倒是觉得这位罗先生挺合她的意。她就怕那些满身腐败气的老学究,把大宝好好一个孩子教傻了,便问道:“不知罗先生那个学堂怎么走?”

“现在大家都把孩子往他那儿送,罗先生家里窄小,所以近来在庙里借了间房子。你从这儿一直走,然后左拐就看到了。”李掌柜指着刚才罗先生走的方向道。

刘青道了声谢,告辞出来,顺着李掌柜指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庙。这个庙似乎香火不旺,大殿有些破败,也没见有和尚。里面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倒是冲淡了整座庙的荒凉况味。

刘青静静地站在殿上,没再往里走。她的听力好,站在这里就能听到罗先生讲课的声音。她虽没上过这时代的学堂,但这些年也看了不少书,听得出这位罗先生讲的课确实不错,不像一些老学究只知道让学生死记硬背。站了半个小时,刘青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大春夫妇俩意外的回来了。

“不是说让你们住两晚的吗?这么急赶回来干什么?”刘青看见他俩大包小包地进门,诧异地问。

“还不是你嫂嫂,挂念孩子。”刘大春身上挂了两个大包袱,左右手还提着一大堆东西,估计原来刘青不让他们带的东西,还是一股脑都带来了。

秦玉英提着一个小包袱跟在后面,一进门就搂着二宝亲了又亲,又问二宝:“想娘没?”

二宝想了想,还是很有眼水地答了一句:“想。”

刘青在旁边翻了翻白眼:这二宝一天到晚跟着大宝疯跑,跑累了吃过饭,一倒在枕上就睡着了,哪有空想娘?不过这小家伙才两岁多,就知道“不想”两个字是不能乱说的,看来也是个小人精。

待大家全都吃过饭,刘青看欧阳阔约请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便把那天遇上周子冽的事和欧阳阔相邀的事对刘大春说了,又道:“本想不去,却没处回帖。就这么爽约又太过失礼,我想去当面道一声歉就回。”

“周公子成亲了吗?”秦玉英在一旁听了,插嘴问道。

“不清楚,没问。”刘青眨了一下眼,答道。她可是怕了秦玉英的乱掺合!

自打上次刘青分析过嫁进高门大户的种种后,刘大春倒是不太喜欢自己妹妹跟周子冽来往。不过妹妹说的也有理,他点点头:“那你去吧。周公子也是大宝的救命恩人,咱们不能太过失礼了。”

刘青这几天为了让王妈和阿林习惯叫她二爷,所以一直穿着男装,这会儿倒不用费事换衣服,直接抬脚就出了门。

走了十分钟,刘青便看到象鼻山静静地耸立在漓江边。清清的漓江边上,有一艘船舫停在码头上。船虽不大,却也雕梁画栋的很是精美。

她快步走到近前,就听到欧阳阔的声音从船里传来:“子衿,你怎么才来?让我们好等,待会儿定要罚你作两首诗。”

话声刚落,欧阳阔就从船仓里钻了出来,后面跟着周子冽。

第一百六十一章游江

“等很久了吗?”刘青诧异地看了看树影,没错啊,现在就是未时啊!

“别听他瞎喊,我们也刚到一会儿。”周子冽看到她,眼睛里闪了闪,“快进来吧。”

刘青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这时拒绝别人实在不厚道,太过扫人兴致,不过终究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个…二位,你们也知道的,我们家才刚搬来,店铺、家里好多事情,到处乱糟糟的,今天实在没空跟你们去玩了。”

欧阳阔看了周子冽一眼,对刘青道:“子衿可知今日是泠泉二十岁生辰?”

“啊?”刘青诧异地看向周子冽。

周子冽笑笑:“没关系,年年不就这么过?你有事就去忙吧。”

欧阳阔一听这话就急了:“今日好不容易才把小敏那个姑奶奶甩掉,抽了这点时间出来,又听你说子衿是你极好的朋友,所以才叫了一起陪你去游江,你这会儿倒跟子衿讲客气话。”

“什么客气话,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吃饱坐饿啊?”周子冽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刘青一个纵身跃上船:“走吧。”

欧阳阔张着嘴正要反驳周子冽的话,这会儿看到刘青的动作,哑然无声了好一会儿才闭上嘴巴,“咚”地捶了一下周子冽,兴奋地跑到刘青身边道:“没想到啊,子衿,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伸出右手搂在刘青肩上,拍拍她的右肩:“兄弟做事干爽利落,我喜欢!”

“走吧你小子。”周子冽一把将他扯过来,连拉带拽地往船仓里塞:“进去。”

“哎哎,我说,你能不能斯文点…”欧阳阔话声未落就被塞进了船仓。

周子冽回过头,看着刘青道:“你要真有事就去忙吧,别听有容那小子的。”

“你要是嫌我没带生日礼物,你就把我赶下船去。”刘青笑道,说完就进了船仓。她承了周子冽诸多的情,正不知如何还呢。今天既是周子冽生日,漫说下午没什么事急着做的,就是有事她也不好意思这会儿就走。不过,还真没啥礼物好送的!

周子冽正要说话,看她飞快地进了船仓,只好耸耸肩,也跟了进去。

这船舫正是富贵人家特为游江所造的船,三面都有竹帘,竹帘一卷,江上粼粼波光,远处岸边的绿竹,近处倒影在水中的象鼻山,都可尽收眼底,让人感觉眼前为之一清。

“子衿来,坐这儿。”欧阳阔看到刘青进来,很高兴地让坐,又把摆在桌上的吃食往刘青面前推:“咱也不是那种酸文假作的,客气那一套咱们就不讲了,随意随意。”又叫在一旁侍立的小厮,“上茶。”

周子冽在一旁坐了下来,看小厮给他倒茶,一付不感兴趣的样子。欧阳阔看他那样,没好气道:“这可是我专从我父亲那里偷来的极品红茶,你小子别又是那付样子,尝尝看。”

周子冽两手抱胸,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了那茶一眼,又看看刘青,却是不动手。

刘青看那小厮从壶里斟出红亮的茶汤来,扑鼻一股似兰似果的香气,便知确是雨前特级红茶。这特级红茶还只是她刚到祁门时制作的那几斤,有一斤还在她芥子里,大批量生产得到明年才有了。看来这欧阳阔之父也是非富即贵之人,否则也不弄不到这茶。

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一股香醇顺喉而下。刘青抬眼看着船外缓缓移动的山峦翠竹,轻轻舒了一口气。回来这十几天,她整日操劳奔忙,这会儿静坐下来,眼前绿水青山,手中茶可清心,只觉心清神宁。

周子冽看刘青喝了茶,终于也伸手端起了茶杯,品了两口。

“怎么样?没骗你吧?这茶可是稀少,我只偷了一小把,你小子再不喝可就没了。”欧阳阔看周子冽终于喝了茶,不禁洋洋得意道。

周子冽睨了他一眼,不至可否。

“算了,懒得理你。”欧阳阔得不到表扬,转向刘青道:“刚才可是说了罚子衿作诗的,如今也不用作两首了,就作上一首当作礼物送给泠泉好了。”

刘青听了这话很是好奇,也不知周子冽是怎样向欧阳阔介绍自己的,便问:“我就是一个山野小子,自幼没上过学,欧阳兄怎么会想起让我作诗呢?”

“那小子眼光高着呢,这世上之人没几个能入得他眼的。除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有人是他极好的朋友,而这个人,就是你。所以哥哥对你极有信心,你一定跟我一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啧啧啧,欧阳阔,我最佩服你那胡子。你说你那脸皮比城墙都还厚,那胡子不知要经过多少千辛万苦才能得见天光。”周子冽摇摇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别理他,他就知道嫉妒我。”欧阳阔一天到晚跟周子冽斗嘴,自不在意他的奚落,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刘青,“子衿没上过学?可你那字却是我都比不上的,怎么会没上过学呢?”

“呵,跟西山村的周达明周先生学认过几个字而已,确是不会作诗。”刘青抬眼笑道,却发现欧阳阔看着她的眼里有一丝哀求希翼。她不禁心中一动,看往周子冽。进来后她一直没往周子冽那里看,只听他跟欧阳阔斗嘴斗得热闹。可这一看之下她才发现,周子冽望着外面的粼粼水波,眼中黯然,一年半前她在木屋重见周子冽时的那种苍凉感觉,又在她心里激荡。

周子冽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眼望过来,四目相对之下,他又移开了目光,但身上的清冷凉薄渐渐淡了下去。许久,他轻声开口道:“刘青,我想喝你泡的茶。”

“好。”刘青轻声相应,站起身来。

不用多说,刘青明白周子冽的意思——他是想喝山峡里采的那种茶。

周子冽看刘青起身,对他身边侍立的小厮挥了挥手,船内的几个仆人便被召集到后仓去了。

“那茶,你不是曾去采过吗?”刘青走到炉子边,亲自烧水。

周子冽叹了口气:“怎样都炒不出你那种味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欧阳阔看看周子冽,又看看刘青,一头雾水。

“有容,今天托我的福,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好茶。不过这茶一经面世,必会招祸。你今日喝过就算,就当作梦。”周子冽又恢复了那付懒洋洋的样子。他深知这位从小玩到大的挚友的为人,否则今日便是心情再不好,他也不会让刘青拿出那茶来。

“我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欧阳阔没好气地对周子冽说了一句,然后转头专心看着刘青沏茶。

一茶在手,此时的刘青早已摒弃了所有杂念,动作轻柔,神态平和安适,恬淡出尘,似乎不沾一丝烟火气,让人一望之下顿觉心宁气和,清心静意。

“子衿,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欧阳阔不禁开口问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眼高于顶的周子冽会如此推崇刘青了,这样的恬静心境,岂是一般凡夫俗子能有的?

刘青将一杯茶递给周子冽,又递了一杯给欧阳阔,这才抬起眼来,轻启朱唇:“好人。”

这答案让欧阳阔啼笑皆非:“呃,好像我也是好人。”话声未落,他便闻到了一股从未闻过的幽香,转头一看,却是周子冽拔开了茶碗。欧阳阔忙噤了声,掀起自己的盖碗,一股幽香扑鼻而来,轻呷一口,顿觉满嘴的馨香醇甘,弥漫在嘴里久久不散。

“‘曾经苍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何一看到茶泠泉就唉声叹气了。喝过了这样的茶,怎么还能喝得进别的茶?”欧阳阔叹道,问刘青,“你这茶叫什么名字?”

“懒茶。”刘青随口答道,不无担忧地看向周子冽。欧阳阔正想再问,顺着她的眼光看到周子冽肃然的神色,立即噤若寒蝉。

周子冽掀开了茶碗,却一直静静地看着茶半晌不动,良久,这才抬起手来,将茶倾入江中。

“泠泉,泠泉你…”欧阳阔瞧见周子冽的行为,不禁高呼了一声。

刘青轻叹一声。从上次见面起,她就知道周子冽身上必有什么辛秘。否则,有哪一家父母会让自己的稚子吃那样的苦?有哪一位师父会如此变态地训练徒儿?儿生辰便是母难日,周子冽刚刚倒入江水的那一碗茶,怕是要祭拜谁吧?

她抬手再沏了两碗茶,一一递给周子冽,待他将这两碗茶再祭入江中后,她才重又给他沏了一碗。

“谢谢。”周子冽看了她一眼,接过那碗茶,静静地将它喝了几口,这才抬眼望着刘青,打破了船仓里的寂静:“刘青,你这一年去了哪些地方?”

“最远到了江苏。”刘青看周子冽眼中的肃飒渐渐淡去,轻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行程简单叙述了一遍,不过并未说自己制茶的事。

“真羡慕你能出远门增长见识。我要敢跑出广西,我们家老头子非打断我的腿不可。”欧阳阔听了,一脸的羡慕。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和惹事的本事,还没出广西就被人打断腿送回来了。”周子冽又恢复了他的毒舌。

第一百六十二章还珠洞

“还好意思说,我那三脚功夫就是你教我的,我要被打断腿,我就让你家老爷子打断你的腿。”欧阳阔嚷嚷道。

刘青看着他俩斗嘴,心里很是羡慕。人就要有这样的朋友才好啊,说话可以肆无忌惮,有事情可以互相关照。欧阳阔一定是知道周子冽因为生日而心情不好,才拉他出来散心的吧?他嚷嚷得这么热烈,也是因为想制造一种热闹的氛围,以驱赶周子冽心中的阴霾吧?

“子衿,不行了,我心理不平衡了。你武比我强,我就不信文也比我强。你要做出一首诗来,哥哥我就服你。”欧阳阔跟周子冽嚷嚷完,又来跟刘青嚷嚷。

刘青想起他刚开始时叫她做诗时那哀求希翼的眼光,笑道:“服我有啥用啊?如果我做出诗来,你得叫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