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正了正面色道:“我是说现在就学会一些简单的。若是你学会了就出阁了,是做给人家吃,你爹娘你哥哥对你这么好,难道你不想学会了做给他们吃吗?”

小香草很烦恼地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给爹娘还有哥哥做好吃的。可是婶婶,我实话告诉你,我又不想学会这些,学会了就得嫁人了。我在家很好,为什么要嫁人呢?跟我差不多大的那些男伢子,看着就讨厌,一个一个的,唉,还没我哥好呢!”

桑榆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问她道:“那香草觉得什么样的好?你哥那样的?”

小香草一本正经地道:“陈叔那样的就很好,长的好看,穿的好看,有眼光,来了就吃上葵花籽了,他还把鸡腿第一个递给了我!可惜了,我比二丫姑姑生得晚太久了…”

这次连季婆子都听不下去,过来制止了:“桑榆啊,别教坏小孩子。”桑榆笑得停不住,摆摆手道:“冤枉啊,娘,是小孩子要教坏我。”

季南山背了小山高的一垛子山茅草回来了,看到桑榆笑问:“起来了?”

桑榆脸有点烫,嗔道:“都啥时候了,能不起吗?”

季南山笑着将茅草卸下来,揉着肩膀道:“能啊,我跟娘说了,让她注意点七七,让你多睡会儿。”

小香草闻言点了点头,一边搓着花盘一边小声嘟囔道:“嗯,南山叔这样的也不错,就是长得黑了点儿。”

桑榆简直要笑岔了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也是今天的更新,奉上。祝亲们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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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过冬准备

晴雨谷虽三面环山,却因海拔较高而四季分明。冬天时常飘雪,积雪至春才化。每年里一进九月,各家各户便开始忙着做过冬准备了。前阵子,这附近田里的木棉皆已成熟,棉絮如云绽放。季婆子种的那旱地里的棉花,采拾之后一点没卖,都弹成了棉絮,准备好好置换几套新铺盖。

九月二十八这天,季南山请来了盘火炕的姜老师傅。事前紧忙了几天,大量土坯都已脱好晒干。姜老师傅进屋看了看,心里有了数就出来了。他往墙根底下一蹲,晒着太阳问道:“你家这两个屋都要盘成火炕?”

季南山在姜老师傅跟前蹲下,回道:“是啊,姜师傅。你看啥时候能整完?”姜老师傅磕了磕烟袋锅子道:“你料都备好了,整起来也快,两天完活。不过,火炕这玩意分炉灶、炕体和烟囱三大块。炕体和烟囱就不说了,你两个屋的炉灶都得在中间堂屋里弄,到时候两个大灶,这堂屋可就变厨房了,来客来人的就没地方招待了。你要觉得没问题,咱这就能开始盘炕。”

季南山道:“那我就把厨房挪屋里,把外边这小厦子拆了,续一间正房做小厅。”

姜老师傅连忙摆手道:“拆不得。你这冬里是没问题了,到夏里呢?你要在堂屋这火炕炉灶上做顿饭,那火炕还睡得了人吗?还不给烫熟了?”

梨花嫂一大早就过来给帮忙了,正与桑榆在屋里收拾东西,她支开窗子探头出来道:“姜老师傅,主家心里有数了,请您进屋。”

姜老师傅斜叼着烟袋锅子,一抬下巴问:“媳妇说了算?”季南山挠了挠头,满面通红却还是回道:“算!”

姜老师傅看季南山一眼道:“傻小子,害什么臊?婆姨有能耐,那也是自个儿的光彩!”他两口吸尽了旱烟,将烟袋锅子磕了磕,别到了束腰带上,又说道,“我媳妇盘火炕的手艺比我好!只因为是女人,反没我老头子有名声,是这世道怪。”

季南山也笑起来,脸色恢复如常,接道:“老师傅说的是。”

姜老师傅进来后,桑榆见了礼,递上一张自己画的草图,怕老师傅看不懂,凑上去要解释,没想到姜老师傅看了一眼后就道:“这图倒直观。这是把堂屋改饭厅了,还要开个小后窗,两个大灶迎门的地方竖两垛子矮墙。这想法不赖,既好看又不挡光,平台上还能放些瓶瓶罐罐。只是这矮墙前面一排小点,是啥意思?老头子还真没猜出来。”

这平面图画的很是潦草,姜老师傅一眼看出这许多东西,已叫桑榆欣喜不已。听到他问,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想从房梁上悬些细细的草绳下来,上面再弄点装饰,垂落到矮垛子墙上,把灶台还有那些瓶瓶罐罐的挡一挡,这样看着立整些。还有那矮垛子,我想做成空心的,里面堆放劈好的干柴。”

姜老师傅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频频点头道:“原来如此。”说完又看向卧房那屋的图,这个很简单明了,他直接边说边核准道:“哦,这里屋长度够,要间隔出一个大炕,一个小炕,其实就是通用一套火道,只在炕面上隔一隔就行了。我看正好将这三面墙围子啊,用青竹箍一圈,四角的青竹用长的,正好能挂帐子。大炕小炕中间用竖坯叠三层,也过半米高了,怎样?这要是连到屋顶,那就不好看了。”

桑榆简直有遇到知音的感觉,大喜道:“老爹,你说的就是我想的!”这声“老爹”让姜老师傅笑开了花,连连点头道:“女娃子会说话,没别的,老爹准保给你把活儿干得干净利索。”

桑榆有种遇到行家里手的感觉,赶紧地请益:“老爹,我想把这窗子也换了。这原先的窗子太过低矮,支开后虽可通风,光线却不足。我想将窗子开大,不整体往外支出,而是做成两扇可活动的,像是小木门那样子的。朝里开窗,合上后可以在窗缝处闩死。窗子外头罩一层白色细眼纱绷子,夏里可以防蚊蝇。只是这窗纸却有些犯愁,再白的油纸我都觉得透光性不好,而且冬里还不挡风。”

姜老师傅哈哈笑起来,忍不住地得意:“女娃子,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家的窗纸就比别家的结实还透亮。也罢我老头子也不藏私了,就把秘诀告诉你吧。其实,你只要用树脂胶浆,将白油纸里外刷上几层,晒干后就足够结实*,既透光又挡风。”

桑榆闻言大喜,乐滋滋地道谢:“多谢老爹!您盘炕需要啥就跟南山说,我给你做好吃的去!”

这边建着火炕,那头季南山与季秋阳,叫了几个泥瓦匠,也开始建起了工棚。桑榆叫他们把工棚隔出来一小间,就在离主屋近的这侧,专门做个会客厅。桑榆想好了,进厅迎门处直接建一个极低矮的火炕,好像地台那种,中间放个长条桌,做几个蒲团,来客可以在炕上坐。然后地台下头,左右各放一张罗汉床,也可以坐人。屋子中间再放一个大熏笼,可以燃炭也可以熏香。

动工开始,桑榆与季婆子在梨花嫂家里暂住,季南山和季秋阳则住到了溪和先生家里。接连忙了三日,三个火炕都已盘妥当。试烧了一把,只些许木柴,屋内便十分暖和,尤其是躺在火炕上,身下暖意如潮,滚滚不歇,通体舒泰。姜老师傅笑言道:“刚睡火炕的人,身体还不习惯,恐要上火呢。要少加柴,火控温,再饮些凉茶去火,等身体习惯了就好。”

后来在桑榆的坚持下,姜老师傅多留了一日,从旁协助她刷出了不少树脂白油纸。季南山早就按照桑榆的草图,将新式的木窗做好,漆了桐油,将新窗纸连糊了两层,再用木楔固定。不用说,季婆子那屋也是如此重新换过。梨花嫂见新窗子既挡风又透亮,果然十分地好,当即决定稍后将自家的也换掉。

一番大折腾,院子东侧的厢房已拔地而起,三间半房子的长度,一间留出来单独看门做了会客室,其余的便用作工棚,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支撑顶梁的大柱子。

再看主屋,那火炕表面一层,是用古法舂兑的坚硬的黄泥,抹得平顺光滑,简直有如石质,并不起刺儿扬灰;上面先铺了一层粗麻彩格子线的家织布,这种布厚实挺括又极为平整,正适合做底层;再上面是一床厚厚的炕褥子,里面的棉絮虽是旧棉被里拆出来的,却已经翻晒后重新弹过,松软舒适。

季婆子这几日,正忙着缝制床帐子与新被褥,小七七多日里都是交给季秋白看管。那秋白虽一直对桑榆粗声粗气,要么就是不甚搭理,却对小七七甚好,按时抱来叫桑榆喂奶不说,还一直抱在怀里,桑榆那日说了两句,大意是小孩子总抱着容易娇惯出毛病来,以后不抱就不行了。没想到季秋白既然首次平心静气地对桑榆道:“无论什么时候,你看管不过来,送到我那就是。”

看到季秋白对七七温柔的样子,桑榆心里也很是感触。她比桑榆还大上好几岁,虽然瘦弱了些并不怎显年纪,却早已是为人妻为人母的时候了。只是她命不济,刑克父母的流言不说,还喜欢上了孙溪和,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段姻缘注定千扭百结、无可着落。

而季秋白这段时间,心里何尝不是翻江倒海呢。她知道孙溪和对桑榆好,一方面嫉妒难过,不想给她好脸色;一方面又怕她对桑榆疾言厉色,只能将孙溪和越推越远。桑榆这阵子家中忙乱,梨花嫂也分/身乏术,她在门边来来去去,想帮着做点什么,见一院子的人在盖厢房,又不敢冒然进入。正踌躇间,孙溪和走出远门,竟对着她温言说了一句话:“你也来帮忙么?”

自季秋白一时想不开,羞愤跳河之后,这是孙溪和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季秋白心内狂喜,凭添无数勇气,大步迈进了桑榆家门。其时,桑榆正焦急地搂着七七,想哄她入睡,嘴里不住道:“小祖宗,平时贪睡不醒,今儿个怎地这么精神?快睡,娘还有事要忙呢!”

季秋白走上前去,想伸手接过七七,又生生按捺住了,生怕桑榆也嫌她晦气。谁料桑榆见了她大喜,一把将七七塞了过来道:“秋白快帮忙!”便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了。

季秋白抱着七七,愣愣地转过身来,旁边孙溪和解释道:“季阿婶去买布匹了,要做床帐子和新铺盖。这许多人的饭,梨花嫂一人做不来,眼见这就到开饭的点儿了。七七麻烦你看顾几日。”

小七七忽然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季秋白一阵感动莫名。忽然听到孙溪和慌乱的声音道:“咦?快些把好!她近日不逗自笑,是要撒尿!”

提示已晚,季秋白的手上滴滴答答起来,她“啊”了一声将七七外推举高,七七以为是在逗她,这次呵呵笑得更起劲了,小手还随着不断挥舞。慢慢地,季秋白也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桑榆的小草窝,外表不怎地,但里面会弄得温馨舒适又漂亮,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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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温暖小窝

十月初,桑榆的小家彻底翻修完毕。紧接着又是一通的布置,最后彻底忙完时已是十月初九。

堂屋一进门,先看到靠着后窗的大木头餐桌,六把木椅靠桌收着;桌面上一个黑瓷鼓肚大瓮,里面用清水养着一大簇五颜六色的野花。火灶旁边的矮垛子上面,从房梁悬下来数十根小指粗细的草绳,草绳上不规律地串了点儿彩色布球做坠饰,虽说只是草绳与碎布头所制,却是意外的打眼儿1好看。

穿过矮垛子和垂帘,是两个大灶,一只上安的是大铁锅,另一只灶收拢出两个出火小灶口,上面置了两个铁质小炉圈儿,一个灶口可以熬粥,一个灶口可以炒菜。

大灶再往里,直到墙根底,是个长长的双层橱柜,与灶台齐高,橱柜上面放了一块光滑的木质切菜板。而另一侧双火灶旁边,则竖着一个碗橱,上下两个橱门,上面间隔出三层放碗碟,下面一整层用来收拢盛放米粮等吃食用具的斛、斗、坛、罐。

推开桑榆小屋屋门,最显眼的是火炕上高高悬着的紫色床帐。紫中略透点粉色,帐顶垂着半尺长的花边,花边下还垂了一掌长的流苏,床帐的各个边缘都缀有花边。对窗的开口处帘幔,此刻“人”字型地分别用同色的宽束带拢在两边。小炕上也是如此。

帐子里靠墙放着新油过的炕橱,炕橱上是彩色格子厚家织布,再上面是新做得的三床厚棉被,两床大的,一床小的。都按照桑榆说的,套了被罩,被罩是紫色带大团印花的,与被罩同样布料的是双开的窗帘。

窗台下头,是用两个旧木床与那四角木桌拆后重制成的长木椅,上了棕红色新漆,上面并排摆了五个紫红色的厚棉垫。木椅前面是个长矮几,上面罩着带流苏的紫红色桌布,几面上是一层彩色格子厚家织布,上面摆着一套茶具、一罐花草。

季婆子那屋也是同样的装饰,只不过她的床帐子是纯紫色,稍稍偏暗罢了。再就是她那屋地方小些,长椅只能并排坐三个人。

初十这天,季南山与桑榆请酒。梨花嫂一家、孙溪和、季秋白都被喊了过来。布置的活儿都是桑榆与季婆子两人干的,因此这是几人第一次参观翻修后的小家,各有喜爱之处。

梨花嫂对桑榆布置后的小家,颇为喜爱,赞不绝口,直说等攒下了银子,也要照样翻修一番。她最满意的是棉被的被罩,虽然这个时候没有拉锁,只是尽量将开口处弄小一些,然后两边间隔一掌长便有系带,用系解布带的方式拆装,却足够叫梨花嫂惊讶的了。

梨花嫂抚摸着新棉被笑道:“桑榆,怪不得人家说懒人都心巧,你这罩上一层,被子就不用经常拆洗了,又干净又省事儿,还是你厉害。我家棉被我都是缝了个被头,就是脖子这儿常蹭着的这块儿。可跟你这一比就差远了,还是你这样弄好看啊,我回头也扯匹布,把棉被罩上。”

而孙溪和喜欢的是靠窗的长椅,还有那个矮木几,他摸着木几上的彩色格子家织布道:“这家织布厚硬粗糙,已少有人用了,不想如此一放,竟极为出彩。桑榆,你这矮几上的家织布摸着还挺滑,是何故?”

桑榆在一旁解说道:“我用无色的树胶浆水里外刷了几层,晒透了才放上的。这样又好看又防水,洒些茶水也不碍事,一擦就得。这也是由窗纸那儿想到的。”

孙溪和又道:“这长椅也不错,虽不如罗汉床宽,却很实用,能坐不少人呢。垫子也很舒适,色彩又与整个房间的布置相合。”说完提了点儿建议道,“就是这椅背硬直了些…”

桑榆摇头无奈道:“本是要缝厚厚的靠垫的,但我娘心疼棉絮,没让我做。而且娘说的也对,这厚靠垫常倚着,新棉絮容易软塌,倒不如用压实的旧棉絮,晒巴晒巴做出来感觉要好。只是我家的旧棉絮都用来做炕褥子啦,只能先这样了。”

梨花嫂拉过桑榆来,问道:“一共花了多少银子?心里有数不?”

桑榆道:“这哪能没数呢!盘三个火炕花了一两半银;新做的罗汉床、碗橱木窗等这些家具,木料花了三两银;给南山购置的圈套木工家伙什儿,六两银;布匹二两半银;盖厢房和盘炕管饭花了一两银;购树胶、彩漆杂七杂八地花了一两银。这就是十五两银。我手头总共三十两,还剩一半,这一半中有十二两给了秋阳哥,买山上木头。还剩下三两,我准备挖个地窖,囤些秋菜冬天里吃。”

梨花嫂哈哈大笑:“上次挣的,就这么花完了?”桑榆老实地点头道:“是,花完了。我原以为十两银能整个差不多,谁知道不知不觉就超出这么多。”

梨花嫂停住笑道:“不过十五两银花得不冤,这次一翻修,能顶不少年哪。你家之前的草房真是没法过冬,能把人冻死。而且这小家让你布置得太好看了,说不出的感觉,就是特别窝心。我之前稀罕的是那种雕花大床芙蓉绣帐,可看了你家,觉得比那个也不次啊。”

桑榆摆手道:“不能比不能比,人家那是富贵华美,我这顶多算是实用好看。”

季秋白来了之后,就又抱起了七七,她一直在堂屋转悠,逗着七七看草绳花球,此时走到屋门口道:“我觉得窗子好,亮堂,还严实。窗台上养些花草更好。”

梨花嫂接口道:“屋门口还缺两棵石榴树,到春里,枣树那头可以开几个小菜畦。”

桑榆笑笑,对将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

当下,女人们开始做饭,男人们就去了小会客厅闲聊。

这小厅临着工棚,门开在右侧,左侧是一扇小木窗,进去后两侧各摆了一张罗汉床,地台火炕上铺着彩色格子家织布,上头放了个长木几,木几面上也是同样的刷了树脂胶浆的家织布,上面摆着大茶壶、茶碗,还有桑榆新炒出来的一大盘葵花籽。

男人们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谈着木料的准备,以及做些什么家具。季秋阳与季南山边商量,边询问溪和先生的意见。

等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季秋阳坐到火炕上,抓了把瓜子吃,边道:“南山,溪和先生也不是外人,哥哥跟你说点心里话。咱村里虽说季姓都是一大族,但各门各户还是有个亲疏远近,我家这门这辈儿上只剩了秋白和我两人,我家往下,目前也是只春树一个男娃;你家更别说了,三代单传;连水他哥自前年冬里掉冰塘里没救回来,也就剩他一个了。在村子里过日子,也讲究个人丁兴旺,哥们弟兄少了,容易叫人欺负。连水这两年跟咱们走的近,也是图个互相照应。”

季南山连连点头,也坐到了火炕那头,问季秋阳道:“秋阳哥,你说这些,是想嘱咐我多跟连水走动?”

季秋阳手指敲着木几道:“也不光是这个。连水家不是开了个杂货铺吗?溪和先生常去买东西,应该知道。他那杂货铺,眼见着就开不下去了。”

季南山惊讶问:“为何啊?”

没等季秋阳说,孙溪和就开口了:“赊账不还的太多,支撑不下去了。”他顿了顿又道,“连水是个老实人,长得又文弱,他媳妇姊妹五个,一个兄弟就没有。他哥去了之后,他更加没个依靠,总被人欺负。那杂货铺的东西越卖越少,却没银子进货,这不就快黄了么?”

季南山道:“可以找族长主持公道,年底清清账啊!”

季秋阳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呢!赊账的就是族长那帮子侄亲戚。昨儿个我去打酱油,正逢上个啥事儿,你知道不?”

季南山摇头表示不知,然后凝神听着。季秋阳道:“昨儿个多亏了溪和先生。我打完酱油还没走,季族长二侄子季大河就来了,他居然是去还东西的。你猜是啥?就是八月十五给月神娘娘的供品,看那盒子好生精贵。他把盒子往柜台上一放,说要退了东西,让连水家的把账给抹了。”

季南山“啊”了一声道:“这都多长时日了?那供品都是吃食,没法子退了啊。”

孙溪和接过话去:“我去杂货店是要买个勺子,那时候刚进门,就听到连水家的也是这么说的。”

季秋阳接着道:“那季大河却说东西保准没坏。连水家的就给打开了,结果这一看啊,里头装的都是些糙米点心,的确是没坏啊,我看刚出锅还差不多!就看那盒子,里头也不应该是这个啊!连水家的不愿意了,那几盒子东西听说值二三两银子呢。季大河听她那么说,眼珠子都瞪圆了,说她讹人,还说她拿次货欺瞒月神娘娘,一定遭报应什么的。”

季南山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事儿,这光听听就觉得憋气了。季秋阳接着道:“多亏了溪和先生,他一直在门口,这时候走进来了,到柜台那摸了摸点心说‘这是刚出锅的还热着呢。’那季大河刚要骂人,一扭头见了溪和先生,这才忍了,却对连水家的放了狠话说什么‘臭娘们想钱想疯了,拿着次货糊弄人,好好给我退了也就罢了,否则要你好看’,然后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季南山将茶杯一放道:“岂有此理!”

季秋阳道:“昨儿个夜里,连水带着媳妇抱着孩子找我去了,连水家的说那精贵点心是桑榆低价转给她的,想找她做个见证,请族长给个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1 打眼儿:显眼,吸引人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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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补昨天的一更,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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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智斗村痞

桑榆做的是水煮鱼,因为中秋团圆宴上,就算是自家人,也没能吃上几口。因为吃饭的人多,她用大灶做的,两大条草鱼,还特别多放了汤水,最后又下了不少的菜蔬进去,灶下一直用微火咕嘟着,倒有些像在吃鲜鱼火锅了。

新做的木桌很大,众人团团围坐,主食有米饭有窝窝,还有几碟配菜供男人们下酒。有梨花嫂带来的卤猪下水,孙溪和带来的炸虾,季婆子炒的长果豆儿,桑榆拌的小葱豆腐。另有一盘子撕开的鸡肉,喷香喷香的,还冒着热气。

桑榆用箸子指了指那盘鸡肉道:“嫂子,你尝尝。”

梨花嫂疑惑地尝了一口,立刻道:“这是叫花鸡啊,没见你做啊!”

桑榆哈哈大笑道:“这是香草做的,春树给她打的下手,就在山坡那的火塘边做好的。”

小香草十指交握,坐在凳子上,小腿儿踢啊踢的,好不得意。

梨花嫂犹自不十分相信,见桑榆说得认真,便道:“你给她弄好了让她埋进炭里去的?”

小香草不干了,撅着小嘴抗议道:“是我做的!从头到尾!除了鸡是南山叔杀的,剩下的全部,都是我做的!”边说还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圈来表示“全部”。

季秋阳与梨花嫂对视一眼,皆是掩不住的震惊。桑榆对梨花嫂道:“嫂子,香草是那种主内的好手,尤其是做菜这块,她有兴趣也有天赋,你以后就把家里的事情,交给她做。什么做饭做菜啦,摘菜喂鸡啦,收拾屋子啦这些,都慢慢交给她做,然后把你自己替出来干外面的活。”

梨花嫂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能行?”

桑榆斩钉截铁地道:“她能行,起码做饭做菜没问题,你一教她就会。只是一定要让她特别注意火,别饭熟后火不断,烧到灶膛外面来。”

春树这时候仰起头来对梨花嫂道:“娘,真的是妹妹做的。桑榆婶婶教的,但是一点儿也没动手。”

桑榆笑着夹了一箸子鱼肉,放到香草面前的小黑瓷碗里道:“来,犒劳咱们的小厨娘。小心刺儿啊。”

小香草带着得意的表情,喜滋滋地吃起来。桑榆问她道:“婶婶做的鱼好吃不?你要想学婶婶教给你。”

小香草将头连点:“学,婶婶做的这个鱼,滋味非常好,就是有点辣。等香草学会了,不放那么多辣子,就会更好吃了。”

梨花嫂这才完全相信,小香草的确是爱做菜,也能做好。作为娘亲,她一直很苦恼这香草这孩子,是个女娃娃,却又懒又馋,净耍小心眼,十分替她将来发愁。如今看到她的优点,一颗心也算稳当了。

梨花嫂夹了个鸡腿给香草:“吃吧。跟你桑榆婶婶好好学,把她拿手的菜都学会了,然后你再教给娘做,好不好?”

香草首次从梨花嫂那里得到了肯定,眉开眼笑地冲她哥显摆去了。

吃完饭,桑榆在季婆子那屋的灶上,烧了热水烹了茶,大人们仍旧凑在桌子边上说话。季南山把连水家的事儿,跟桑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问她道:“桑榆,那节礼你拆开看过没?里面是什么东西心里有数吗?”

桑榆道:“有三盒子礼品,一盒是熏肉干,一盒是莲蓉月饼,一盒是果仁儿粉做的点心。肉干有十个小油纸包,月饼和点心都是十六块儿。”桑榆说到这儿停了停,“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说的会不会被人相信。这些事实,我与连水家的都知道,我想那季大河更知道,都进他肚子里了,他能没数么?问题就是他就坚持抵赖,坚持说我和连水嫂子说谎讹他,那么怎么办?赌咒发誓有用吗?”

孙溪和笑了,出言赞同桑榆:“正是这个道理。并不是桑榆不能去作证,问题是即使去作这个证,有没有用。”

桑榆抚摸着茶杯道:“这事儿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季大河信口雌黄,族长和他媳妇是知道的,还是被瞒着的。如果是被瞒着的,族长会不会秉公处理。如果这事儿都是季大河搞出来的,还可以去找个讲理的地方;如果这事儿是族长默认的,去也白去。其实,我有件事不明白啊,就是族长媳妇去选供品,难道没打开盒子看看么?”

孙溪和接话道:“她看了。连水家的去找族长媳妇了,族长媳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看是看了,最后供上去前是不是被人换了,就不知道了。”

桑榆一摊手,哼笑一声道:“你看,分明就是偏袒包庇季大河。”

季南山冲孙溪和道:“先生,怎么帮帮连水?”

孙溪和道:“桑榆有什么想法?”

桑榆忽然笑了:“我只管出招,是不是可行你们拿主意。我的建议是,溪和先生你帮连水家杂货店写个告示,贴在显眼的地方。上面就写小店周转不灵,望祈乡邻体谅,所有欠款请三日内来结清,三日后公布所有未还账人的名单与钱数,也请各人核对。无误的话,会将账目明细上交给族长,以求公断。”桑榆伸手指比了比道,“这是其一。意思就是往大里闹,都公布出来,全庄人都心里有数,眼巴巴看着,给族长压力。”

季秋阳听着听着就乐了,注目桑榆等她继续。桑榆接着道:“这第二嘛,就是针对被退礼品的事了。可以让连水嫂子把退回来的盒子挂出去,标价售卖。最好写上:这是月神娘娘的回礼。十两银,不二价。然后事先请陶族长媳妇去看,说有好东西想先让她挑。陶族长媳妇见了礼品盒里的东西,再看看标价,肯定要疑惑要询问,然后就让连水嫂子在那白话来龙去脉。要说这盒子里的点心是两个月之前的东西,没长绿毛谁能信?要说这是近两天的点心,不是月神娘娘给的回礼,又是什么呢?”

孙溪和哈哈大笑起来。桑榆越说越有想法,乐呵呵地道:“季大河家不是有个跟香草差不多大的闺女吗?那天让香草去找她玩儿,把她也带到杂货店门口去。吃了好吃的,小孩子多半会对盒子有印象吧?娃娃要是也开了口,事情基本就水落石出了,起码大人们心里都有数了。”

桑榆说完后觉得很爽,她看向孙溪和问道:“溪和先生,你觉得怎样?”

孙溪和停止笑,摇头道:“痛快是痛快,或许也能得偿所愿。”见桑榆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了,孙溪和接着道,“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么就是跟族长对上了,以后还能有好果子吃么?毕竟,还要在荷塘村过下去呢。”

季南山本来觉得桑榆的主意很好,听了溪和先生这么一说,也觉察出不妥来了。他问孙溪和道:“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孙溪和道:“本来我也无甚好主意,不过桑榆倒提醒了我,的确这事儿就得往大里闹,只不过要换个闹法。你们说,酬神的供品被人吃了,会怎么样?”

桑榆不懂,紧跟着问道:“会怎么样?”

孙溪和敲着桌子道:“咱们让他怎么吃的,就怎么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对不起大伙儿,晚了点短了点儿。今天跟家里那位吵架了,心情很不好,影响到码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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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深秋急雨

十月十六这日,是个阴沉的天气,秋风甚凉,外间地面上挂了一层银霜。坡上的野草已青中透黄,再经严霜一打,更显萎靡萧瑟。与此相对,远处山上,层层树木经霜之后,竟皴染出斑驳的色彩,青、绿、红、黄、金五色交杂,看上去如诗如画。

桑榆换上了前阵子新做的薄棉衣,拧了一口菜窝窝吃,倒喝了两大碗热粥。季婆子见她吃得少,不满道:“跟个家雀儿似的,就叼巴这么一口干粮,这进了山能有力气捡柴干活儿?”

季南山连忙出来圆场:“娘,没事儿,我给桑榆多带点干粮,饿了给她烤烤吃。”

季婆子气道:“就知道护着。你们是去捡柴还是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