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笑笑接道:“秋深叶黄了,哪还有青可踏啊?”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娘,等我回来给我讲神仙胃的事儿。”

季婆子边收拾桌子边道:“知道。快走吧,天不好,早去早回。”一边催着桑榆一边嘟囔着,“真是的,就爱凑热闹。”

桑榆与季南山出了门,叫上梨花嫂与季秋阳,拉上双轮车,一行人往山里行去。梨花嫂拉着桑榆问:“今儿一早吃的啥?”

桑榆苦着脸哼哼道:“别提了。白粥,菜窝窝,咸菜条儿,连着好几天了。前阵子花银子花得太猛了,手里一紧巴,我婆婆心疼了。我这是奶着七七,才与众不同一点,要么给我粥碗里加糖,要么给我煮个鸡蛋。今天加糖,我喝了两大碗粥,就吃了一口干粮,还让我婆婆唠叨了。”

梨花嫂听了直笑,快走两步,从车上的碎草中,扒拉出一个厚布巾裹着的油纸包来,塞给了桑榆。桑榆一打开眼睛就发光了,惊喜呼道:“肉包子!南山南山!还热着哪!”

跑前两步,追上季南山,递了一个给他。季南山微微笑着,伸手将油纸包推给了桑榆,悄悄伸手捏了捏她的尖下颌,柔声道:“自己吃吧,我吃得不少。”

桑榆有点不好意思,恐叫梨花嫂见了笑话,低声道:“没事儿,有两个。”季南山见她把油纸包都伸到自己嘴边了,便拿了一个包子过来,桑榆乐滋滋地想吃剩下那个,季南山柔声叫她,“桑榆~”

桑榆一抬头,见自家男人撕了一块包子,眼含笑意地看着她,正递到她嘴边来要喂她。桑榆下意识地张嘴吃了咽下,这才想起来脸红。

梨花嫂从另一侧赶上来,与季秋阳窃窃私语,小声笑话道:“看这小两口好的呀,肉麻兮兮,蜜里调油。”

桑榆左手拿着包子,右手悄悄去握住了南山的手。季南山放慢了脚步,与桑榆并排走在车后头,看着桑榆水濛濛的大眼睛,仿佛能将他裹进去融化掉一般,忍不住瞅准机会,低头在她眼睛上轻吻了一口。

桑榆面红耳赤,心跳不已。季南山低头在她耳边道:“我用先生的大灶,给你炖了只鸡,带了两只鸡腿来,给你饿了吃。”

桑榆抿唇笑得好生甜蜜,伸手飞快地抱了他一下,然后紧追两步到了梨花嫂那里。梨花嫂见了追上来了,问道:“桑榆,季大河怎样了,你知道吗?”

桑榆想起季大河的事儿就要乐:“还能怎样?神仙胃啊,哈哈哈。闻着一丁点的油腥味儿都不行,就是一个吐!溪和先生说的真对啊,怎么吃的就让他怎么吐出来!”

说完几口吃完了包子,又道:“吐了三四天了吧。溪和先生说他这是神仙胃,只能餐风饮露才不吐。五谷杂粮皆难沾,荤膻油腥更不受。长此以往,只能瘦到皮包骨,然后活活饿死。然后溪和先生还很是懊恼惭愧的样子,对他说,这病只在传闻中听说过,从没见过。这本不算病,据说上古时候,供奉给神明的活人祭就是这样。先是闻不得油腥,再是食不得五谷,只能喝水,直到去除掉一身杂质,就要升天去侍奉神明了。要想医治这病,必须找到病因。还问他是不是跟神明许过什么心愿却没有还愿?让他好好想想。”

梨花嫂呸一口道:“活该!叫他耍无赖!等他坦白吃了供品,再去见族长,谁也没话说了,连水家的银子也就要回来啦。”

桑榆附和道:“是啊。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医毒不分家’了,对待这种无赖,就只能这样小惩大诫。季大河是赊账最多的了,等他把债都还了,再让连水哥挂个公示,以后概不赊账就行了。”

四人进了山,男人们挥着柴刀砍柴,女人们就捡拾细一点的枯枝,分别忙活了起来。看这天冷起来这么快,似乎这个冬日要比往常更难过一些,为保万全,他们这几日接连进山,想储备好更多的木柴。

几个人都手脚麻利,半后晌的时候,柴火已拣了不少,季南山看看天色,厚厚的云层堆积着,天空仿佛被压得低矮起来,山脚下的林子里不怎么透光,更显得阴沉暗淡。季南山道:“要变天了,看样子是场豪雨,也就再一个时辰左右,云层就到了。今儿个早点回,你们装车,这附近有我弄的陷阱,我去看看有什么收获。”

桑榆嘱咐他快去快回,然后几个人开始捆扎柴火,装起车来。

车装好后,季南山也回来了,他从土坡上抓着树藤,三两下就来到了几人跟前。桑榆见他两手空空,便问道:“没套着?”

季南山摇了摇头道:“逮着一个大家伙。”

季秋阳眼睛一亮,撮着手问道:“什么大家伙?咱俩行不行?”

季南山抬头看了看天道:“先往回赶,雨这就到了。”说完将车辕绳套在肩上,当先往林子外走去。

车辕上还有个单绳,季秋阳也套在肩上,帮他拉着车。出了林子路好走些了,季南山才道:“是只野猪,也就掉进去一天左右,还很精神,闻到我的味道,就开始横窜直跳,凶悍得很。我怕附近还有别的野猪,不敢太过接近,先回来找你们了。”

桑榆听得紧张起来:“原来还能遇到这种大家伙,那打猎也危险得很哪!南山,你日后莫要一个人进山啦。”

季南山扭头冲她笑笑:“别怕,我小心得很。”

眼见着黑云越压越低,几人干脆赶着车一顿狂跑起来,梨花嫂与桑榆一左一右帮忙稳着车,两个男人轮流拉车跑,总算是赶在雨落之前进了家门。车直接拉进了梨花嫂家草棚里,几人没来得及卸车,也没来得及从草棚里出来,两声震雷之后,哗啦啦地就下起了大雨。

几人往草棚里缩着,这雨夹着风却正往里头刮,梨花嫂站到草棚门口喊道:“春树,香草!在屋没?给娘拿雨披来!”

直喊了好几嗓子没反应,气得梨花嫂直跺脚:“这俩蠢玩意儿,又跑哪儿玩去了?这么大雨不知道回家!”

桑榆一边提着裙摆往干草上躲,一边笑道:“这雨来得急,大人好歹有点经验,知道看看天色,小孩子谁懂这个?这么大雨,眼见着能把人浇得透透的,往家跑得才蠢呢,当然是就近找地儿躲雨啦。雨小了就知道回来了,别着急,嫂子。”

梨花嫂道:“说好了让他们看家做饭的。答应得好好的,又不知道野哪儿去了!”

忽然大门响了,桑榆哈哈笑着探头去看,边道:“不是这俩蠢娃子真冒雨跑回来了吧?”

孙溪和推开梨花嫂家的大门,就看到桑榆正在草棚里探头往外看,他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胳膊上还搭着两件蓑衣和斗笠,快步走过来道:“我听到梨花嫂喊,知道你们回来了,这是南山和桑榆的蓑衣。”递过去又问梨花嫂道,“你家的放哪儿了?”

梨花嫂道:“堂屋墙面上挂着呢。”孙溪和进屋取了出来,又道:“春树与香草在南山家呢,连水和她媳妇也在,把门锁上都去桑榆家吧。”

几人穿好蓑衣,锁了门,又去了桑榆家。刚进院子,就见堂屋门开了,春树与香草在门边,一边一个,香草喊着:“快跑过来啊,娘!”

几人跑到屋檐下,将蓑衣与斗笠在外墙上挂好,鱼贯进了堂屋。一进来就一股温暖气息,与外面凄风冷雨大不相同。小香草站在一个小板凳上,正在小灶上忙活,扭头道:“爹娘,淋湿没?我在给大伙儿熬姜汤。”

季连水与媳妇抱着娃,从季婆子屋里走出来道:“今天一家子都过来叨扰了。”

桑榆连忙道:“哪儿的话,快坐吧。”说完把餐桌拉了出来,六把椅子,又添了几个木凳,大家围桌而坐。香草的姜汤也好了,拿小瓷碗盛了,给一一送了上来,还不好意思地道:“看我娘熬过很多回,自己第一回弄,要是不好,叔叔婶婶们别嫌弃。”

桑榆捏捏她脸蛋儿道:“哎呀,这小嘴,真会说。今儿个香草帮大忙啦,婶婶正觉得身上冷呢!”说完当先捧起姜汤来喝了。

梨花嫂与季秋阳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无限的满足。梨花嫂打趣道:“香草跟着你婶婶过吧,你婶婶教你教得好。”

小香草嘿嘿笑着道:“行是行,就是有点不好意思。爹娘你们得给婶婶拿来点粮食。”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都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胃肠感冒,上吐下泻,卧床了,这两天没更的,这周补回来。本周2万字更新任务。

* 祝亲们中秋节快乐!亲们请祝我胃肠好起来啊,大过节不能吃好吃的,简直是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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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兄弟之盟

男人们围坐在木桌那头儿,边商量着“神仙胃”的事儿边吃着酒。下酒菜是季连水带来的三个冷盘:盐水长果豆、卤煮猪下水、肉丝豆腐皮。桑榆看灶旁长柜里有一捆子大葱,便抽了四五根出来,三下五除二扒皮切好,麻溜地做了个大葱炒鸡蛋,给他们添了个热菜。

季连水家的娃娃,是个男伢子,去岁春节时候生的,取名叫季春晨。此刻他正跟七七在一起,让季婆子给看着。季婆子稀罕男伢子,将两个娃娃并排放在炕头上,她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逗着,嘴里还道:“春晨要是咱家的多好,七七就有哥哥喽。”

桑榆弄完热菜,就去梨花嫂与连水嫂子那里,跟着包饺子。饺子馅儿是季连水他们来了后,知道要留饭,季婆子给事先拌出来的。小香草在一边跟着学,她还不会捏花褶,桑榆就教她怎么挤饺子,这种包法既简单又快:饺子皮装了馅儿,上下边缘的中心部分捏一起,然后两手的虎口处,兜着饺子皮往中心挤。小香草试验了几个就找到了窍门,挤饺子弄得似模似样,就是速度慢一点儿。

等到这边煮饺子的时候,季秋阳、季连水、季南山三个爷们儿已喝得面红耳赤,话也越唠越近乎。孙溪和在一旁看着,忽然提议道:“你们三户都人丁单薄了些,在村里又没什么近支旁门,倒不如义结金兰,拜为兄弟,从此互相扶持,也省得叫某些人小瞧欺负了去。”

这个提议,立刻就得到了三个男人的一致赞同。桑榆赶紧地又给他们摆了个香案,供了些红枣果品,三个男人磕头饮血酒,拜了盟兄弟。季秋阳是老大,季连水是老二,季南山是老三。

三个男人互相换了称呼后,又一起去里屋给季婆子磕了头。可怜这算是三个小家庭,长辈们却几乎都已仙去,只剩了季婆子一个。季婆子一听两个壮小伙都喊了“娘”,登时就有了泪意,她含泪笑道:“好,好。咱都是老季家后人,你们三兄弟要兄友弟恭,彼此扶助,好好将日子过好。今儿个太高兴了,看看咱这一大家子,过日子就过个人气儿,图个人丁兴旺。”

桑榆一看,这里面她跟南山是最小的,赶忙站起来福了福,叫道:“大嫂,二嫂。”

连水家的也跟着站起来,冲梨花嫂福了福叫道:“大嫂。”又含笑注目桑榆喊道,“弟妹。”

梨花嫂道:“这二弟妹,三弟妹的叫起来太麻烦,我以后就称呼你们名字吧。桑榆我是一直叫名字,老二家的我还不知道名儿呢。”

季连水家的连忙道:“小妹娘家姓何,闺名叫秀芝。”说完她又看了看桑榆道:“弟妹就是姓桑?”桑榆笑着点了点头。

梨花嫂喊过春树与香草来,教他们道:“春树,香草,你爹与你连水叔、南山叔结拜做了兄弟,以后见面,要喊二叔、三叔。”说完又指了指连水家的和桑榆道,“这是你二婶、三婶。叫人!”

春树拉着妹妹站好,鞠躬叫了“二婶”、“三婶”。桑榆一伸手,把俩孩子揽怀里道:“大侄子,大侄女,等着哈,三婶给你们端炒瓜子去!”

炒瓜子端来后,小香草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去吃,而是又坐到了包饺子的那儿,继续干活儿。这叫桑榆好生惊奇,不禁与梨花嫂对换了一个眼神儿。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小香草对春树道:“好哥,我忙着,你给我嗑点儿仁儿吃吧。”梨花嫂抿着嘴笑着摇了摇头。

连水家的,何秀芝,边擀着面皮边说着:“这次多亏了溪和先生的妙计,那季大河是个酒鬼,虽不似桂花她男人那样每日烂醉,却也每日离不了酒,饭前总爱喝上二两。他赊的那些账,几乎都是下酒菜的账。这回在炒豆里弹了点儿药粉,他吃下去可不就不受了?”

梨花嫂笑笑道:“要我说,还是‘神仙胃’这个说法好。一说要祛除杂质去侍奉神灵,他都吓突突了。哎,秀芝啊,后来怎样?”

桑榆接过话茬道:“一定是顺利达到目的。你看二哥二嫂都带了菜,来喝庆功酒了啊!”

果然何秀芝点了点头道:“季大河把银子都还上了。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告诉溪和先生这事儿,可以给他开药,让他慢慢好起来了。”

女人们常做吃食,手脚麻利,很快饺子就下了锅。梨花嫂看着他们喝得也差不离了,这边就盛起了饺子。

这天,外面凄风冷雨,屋内却是欢声笑语一片。桑榆的小家,第一次聚起了这么多亲近的人,吃了一顿大团圆饭。

这天夜里,三个男人喝得都有点高,吃了碗饺子,强撑着说了会儿话,就东倒西歪地在季婆子屋里头睡了一炕。梨花嫂领着春树、香草,喊着何秀芝抱着孩子,去了她那儿住。季婆子就住到了桑榆这屋。

桑榆在双火口灶上烧了些热水,一来跟季婆子那屋烘炕,二来可以泡泡脚。七七小人儿贪睡不熬夜,早就睡熟了,让桑榆给放到了小炕上,炕沿上还给放了个枕头,防止她翻身掉下来。

季婆子坐在长椅上泡脚,看桑榆还堵了个枕头,就道:“她刚会翻身,竖着躺的,两侧都是墙,掉不下来。”

桑榆道:“可她太短了,就这么点长。万一翻着翻着变成横躺了,再掉下来呢!还是挡上点儿,心里安稳。”

桑榆也过去泡着脚,问季婆子道:“娘,我听南山说,等入冬大雪一落封了山,就不能去三叶镇了。得等到明年开春融了雪才行,是么?”

季婆子道:“当然是了。你不记得去镇上要过的那个羊肠弯了么?那条路弯弯曲曲,一侧是山体,一侧是深渊,马车弄大了都没法过。再等到落了雪,多危险哪。那段路冬里常出事,后来就成规矩了,只要落了雪,人们就不出去了。”

桑榆点了点头,之前从那过她也没觉得很害怕,因为靠近深渊的那侧,全都用木桩和粗绳围起了围栏。现在一想,肯定是因为总出事,才会这样拦上一拦。桑榆擦好了脚,对季婆子道:“娘,咱明天去镇上吧,趁着还没下雪。一是咱多买一些秋菜回来,二是咱一家子去浴肆好好沐浴一下,要是一冬都没法出去,身上不发霉啊?”

季婆子也擦了擦脚,桑榆把两盆子洗脚水一合,给倒了。然后趿拉着鞋,快步走回来道:“夜里真冷了啊,一开门小凉风嗖嗖的!”

季婆子道:“去洗洗行。其实那天我就想,要是在厢房小厅那边工棚里头,再隔出两米地方来,把小厅里火炕灶台给圈进去,弄严实点儿,开个小高窗,让南山做个木头浴桶放里头,多烧点热水,冬里估计也能洗洗。”

桑榆喜道:“那感情好。先让秋阳哥跟南山俩,把他们干活儿的地方都圈出来,要是有空闲,咱就再截出个小浴间来,反正脱的土坯还剩了不少。”

季婆子琢磨了一会儿道:“那还得在院墙外头地下,挖个排水坑。”

桑榆道:“反正也要挖菜窖,就一齐干出来得了。”

季婆子道:“那就别再花银子去浴肆了,明儿个我跟梨花去集上买秋菜,你和南山在家里挖菜窖啥的吧。咱家园子里收了不少秋菜了,青白萝卜,菘菜都有,这秋菜再买些啥?”

桑榆道:“啥都买,娘。现在正是菜农挤堆儿卖秋菜的时候,便宜。你就各种类多买点,豆角、茄子、马铃薯、辣椒、蒜头、松口蘑…都买些。咱回家后晒成干,冬天里不至于吃不着菜蔬了。”

季婆子哼哼道:“说的好听,啥都买,还多买点儿。家里总共还几个钱?”

桑榆笑道:“娘,咱银子又没乱花,你看家里这么一拾掇,住着多舒心哪。而且咱村里,好像也就两姓族长家里有个小浴肆吧,咱家也整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哪。”

季婆子这人还真就好个脸儿,她一琢磨,今年的日子其实真是好上太多了。团圆宴上,桑榆给她争了脸,这灶上的好手艺,也是好媳妇的一项必备本领;还有前阵子,家里这一通大收拾,村里多少人眼红哪,就连那往日瞧不上她与南山的,现在见面也都说话了,这日子过好了,在村里走路腰板都直。

虽说季婆子这么一想,心里头也挺美的,但嘴上可不这么说,她小声哼哼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比咱富的多的是哪。”

桑榆连忙道:“是,娘说的对。咱得更吃苦耐劳,把日子过好,多攒点儿家底。娘,你看南山现在,多正干哪。咱花出去的银子,还能赚回来呢!南山卖力气,咱不得让他吃好喝好嘛…”

季婆子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多买点秋菜吗?反正今年挖菜窖,多买点儿就多买点儿。”

桑榆见达到了目的,也不多说了,笑嘻嘻上了炕,把被窝安好道:“娘,你睡里头,盖南山的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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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挖掘菜窖

这挖菜窖,首先得选块好地方。必须得选没动过的原土层,挖下一米多深之后,还得是粘性很高的黄土层,地势还得高点,省得挖出水来。这挖个菜窖挺费事,尽量让它能用上两三年。这院子里就枣树那头还有空地,却早就定好了开春后要开成菜畦,所以季南山没在院子里挖。。

最后,季南山在坡上选了一块好地方,就是海棠树那边的土坡,土质符合要求,离家门也近。季秋阳不一会儿也扛着铁锹来了,对南山道:“咱哥俩一起挖,弄个大点儿的,我就不另挖了,咱的秋菜存一块儿。”

有季秋阳跟着忙乎,桑榆就轻松多了。昨儿个下雨,菘菜都苫1了起来,桑榆揭开油苫布,把菜倒了倒。怕地面还潮,干脆铺了些干稻草,又铺了张草席,才一颗颗地又晒上了。

小香草一大早就被梨花嫂打发过来,帮着照看七七。桑榆把园子里收上来的豆角、辣椒,还有山里采的蘑菇,都放一个大笸箩里,拿了针线分别穿起来,晾到了枣树枝子上。

桑榆站在枣树下,抬头看了看,这不过是几夕之间,树上就只余了零星挂着的几片黄叶,在凉风中瑟瑟摇晃。再抬眼遥望远处,前几日还五彩缤纷的大山密林,树叶也已渐渐地稀落了,颜色也随之黯淡了不少。

桑榆搓了搓手,回到屋子里,摸了摸给七七凉的淡糖水已经温了,便倒进了一种特制的竹杯里,进屋给七七喂了些水喝。

这种竹杯跟奶瓶的作用差不多,专门喂襁褓中的婴儿喝水的。杯体是一个拳头粗的竹节,杯口用木塞塞住,木塞上有个细孔,细孔里塞着一根中空的小竹管,竹管里套着一根不知什么材料的软管,把软管放到婴儿嘴里,吸一吸就能喝水。这比用小勺一点点的喂,要方便省事的多。

喂完七七,桑榆又给香草沏了一杯热糖水。小香草喝着糖水,仰脸问桑榆道:“三婶,怎么给七七换尿布?”

桑榆摸摸她的小辫子道:“你帮婶婶看着七七就行,她要哭了你就给晃晃摇篮,她要拉了尿了,你就喊婶婶过来,婶婶给她换。”

小香草对桑榆道:“三婶,七七穿着土裤子呢,把她放小炕上去吧,摇篮里地方太小啦,七七都翻不了身。我就坐炕头上看着她,保证不让她掉下来。”

桑榆想了想道:“行啊,有香草看着妹妹,我放心。你等会儿,婶婶去烘点儿热土,给她换换土。”

这所谓的土裤子,其实就是把最细腻的沙土,晒好了烘热了,用棉布兜起来,垫在婴儿屁股底下,再用襁褓裹好了固定住。这样小婴儿的屁股下头,始终有股热乎劲,尿了之后,给她抖抖屁股底下的沙土,再换个新尿布就行。等尿了个两三回,土都荫潮了之后,重新换换土就可以。穿了土裤子的婴儿,无论拉了尿了,都不会弄脏炕面。

七七用的细沙土,是季南山从沙质最好的地方,给她挖回来的。为了能换的过来,梨花嫂家的双轮车,季南山一拉就拉回来半车斗,还仔细地用细箩筛子给过了一遍,稍微大粒儿点的,都给筛了出去,剩下的这细沙土,用手一摸干爽柔滑,都不像土了,简直像粉面儿,手抬高点儿都能随风扬尘。

当时梨花嫂看得啧舌不已,直夸南山这个爹当得是真没得说。而桑榆看到他对七七的好,更是觉得暖心暖肺,觉得这真是老天爷送给她的好男人。

给七七换了新土,又把她抱到了小炕上去,七七肯定也是觉出了舒服,老自个儿呵呵地乐,小胳膊小腿儿踢踢打打的,格外的精神。香草见了,扭头对桑榆道:“三婶,你看把七七憋坏啦。”

桑榆这个娘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最近先是抢秋,再是过节,紧接着修房子,为过冬做准备,忙得滴溜乱转,有点儿顾不上七七,好在这孩子还算听话,只要跟前有个人就不闹。”

小香草问道:“七七什么时候能走路啊,三婶?她能走就好了,我带她到处玩儿。”

桑榆想了想道:“明年这个时候就差不多了。她现在才三个多月,翻身刚能翻利索;六个月的时候,她腰就有劲了,能自己坐着;九个月的时候,她就会到处爬啦;等一岁半,差不多就会走路了。等会走路的时候,她也差不多能一点点的学着说话啦。”

小香草趴到炕上,凑到七七脸前道:“快点长吧七七,姐姐等得着急。”

桑榆想去院子里收拾收拾柴火垛,就对香草道:“婶婶去院里干活,七七要尿了什么的,你就大声喊我。对了,看着她别摔下来,还有什么吃的都不能给她哦,她太小了,只能吃奶喝水,别的都不行,嚼碎了喂也不行,她还不会消化,会生病的。”

小香草点了点头,桑榆又嘱咐道:“也不能让她舔糖,万一吸进嘴里,卡在喉咙里,那可就完了。一定记住啊,香草!”

小香草见桑榆说得郑重,用力点头道:“知道了,三婶。”说完跳下炕,把腰里系着的小布袋解下来,塞到了桑榆手里道,“婶婶,你先替我保管,这里头都是吃的。”

桑榆接过来揣到了怀里,摸摸香草的头道:“乖,婶婶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然后就去院子里,收拾柴火垛去了。

这阵子储备的木柴,都堆放在了小厦子里,横七竖八有些乱。桑榆都给扒拉了出来,不用劈的细树枝码到了一起,需要劈的木块树根什么的码在了一起,用来引火的干蒿草、树叶子什么的,堆在了一起。

弄完了看着立整了不少,桑榆直了直腰,进屋准备做饭。先去里屋看了下七七,小香草正逗她玩,看到桑榆进来,大呼小叫道:“三婶你来,看七七多有力气!”说完爬到小炕上,在七七右边拍着巴掌道,“来,七七,妹妹,这边这边!”

七七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着她。香草伸手比划着:“翻一个,妹妹!”七七忽然一使劲,带着土裤子翻转了180度,脸朝下了,然后自己扭过头来,边看着香草边乐。小香草哈哈乐着,过去把七七又给放正了。桑榆也笑起来,没想到七七力气这么大了,看来夜里给她挡枕头,十分有必要啊。

桑榆嘱咐道:“香草,别老让妹妹大翻身哦,她还没多少力气,别扭着腰。”香草道:“三婶,把七七再放摇篮里吧,我摇摇她,她玩了这好半天了,估计累了,一会儿就能睡着。”

果然没一会儿,香草就出来了,做了个鬼脸对桑榆道:“睡着啦!”说完又扭着手道,“三婶,我想去看我爹和三叔挖菜窖。”桑榆知道她爱动,看了七七半晌,在家窝不住了,就放她去了。

香草又系上她的吃食小布袋,跑去了山坡上,发现春树也蹲在那里看呢。这个菜窖长两米,宽一米半,南山他们已挖了一米来深,碰到了粘硬的黄土层,用铁锹是挖不动了,正用镐一点点地凿,凿下来的土再用铁锹扬上去。

季秋阳一抬头,看自家俩娃娃都蹲上头呢,就道:“等再挖深了,爹就扬不上去了这土。你俩就下来,把爹用镐凿下来的土,都装筐子里,系上绳子,让你三叔往上头提。”

春树在上头答应:“知道了,爹!”香草咬着糖跑了:“我去拿簸箕!”这簸箕一直拿到饭好了,也没拿过来。

香草先是跑回自己家里,拿了簸箕又去了桑榆那儿,把簸箕放到枣树下头,进了屋门。桑榆正在大锅里烙饼,另一侧的双火口灶上,一个灶上煮着粥,一个灶上炖着什么,一阵阵的香气透了出来。

香草先去里屋看了看七七,出来道:“三婶,七七还睡呢,我娘跟阿嬷赶集也没回来,饭好了等她们不?”

桑榆道:“不等,咱们先吃,你爹和你三叔挖菜窖肯定饿了。家里还有剩下的饺子呢,等你娘和你阿嬷回来,给她们热饺子吃。”

香草凑过来道:“咱们吃饼还吃什么?”

桑榆道:“婶婶做了菘菜猪肉炖薯粉。”想了想又道,“去隔壁喊你溪和伯(bai)伯2,让他过来一起吃饭。”

香草拍拍手道:“要能天天吃肉菜,干点活儿也成啊。”说完摇头晃脑地去了,早把簸箕的事儿忘脑袋后头了。

结果孙溪和自己已做了饭,便没过来吃。季秋阳和季南山都饿坏了,一人吃了一大张油饼,还吃了好几个菜窝窝,粥回了不知道几次碗,一大炒锅的炖菜,吃了个见底儿。

吃完饭,喝了壶茶,歇了一会儿,季婆子与梨花嫂还没回来,估计这次采办的东西比较多,要傍晚时候才能到家了。

歇个差不多,接着去挖菜窖。这回,季秋阳一手拎着簸箕,一手拎着香草,给提溜着干活儿去了。小香草边踉踉跄跄地跟着跑,边跟他爹解释着:“我忘了嘛,爹你松手,我自己走,哎呀,哥啊,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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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苫:shan,四声。指盖上。苫布,是一种防雨的油纸布。

2伯伯:bai,一声。就是大伯的意思,但乡下一般喊bai~b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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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有空了多码点儿,补上之前没更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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