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侧身躺在里面,听得男人上床的声响,那木制的架子床因着有些年份了,发出吱呀的声响来。柳氏顿时蜷缩起身子,越发贴着墙面儿。

黑暗中,王显伸手往她的方向摸了摸,道:“你睡这般里面去做啥?那墙壁又不平整,没得嗝得慌。”

柳氏闷闷道:“没事儿,最近有些热,这样凉快些。你睡吧,莫管我。”

王显道:“这还没到那月份来着,你怎就觉得热了?”

柳氏心里烦,只觉得今日这人怎么这么多话,不由有些生气,连带着语气也不好起来,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的想法?明儿还得早起干活儿,还是歇了吧。”

王显今日也不知自个儿怎么回事儿,就是想找媳妇儿说说话,偏他又是个嘴笨的,这不刚开口便惹了媳妇儿发火。王显也有些尴尬,他木讷道:“那就睡觉吧。”

两人一个平躺着一人背靠着就这般过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王显夫妻二人早早便起床,柳氏刚要跟王显出去,竟被宴氏给拦了下来。柳氏只觉得脑袋瓜儿突突地响,暗道莫不是这老婆子知道小姑子把那棉布给了自己,这会儿来找自己麻烦?

柳氏心里头打鼓,面儿上却很是正定。

宴氏吩咐柳氏今早不用去做活儿了,指着一堆的脏衣裳让她拿去河里洗洗。柳氏看着那大筐的活儿,心里直把这老婆子骂了句作!明明他儿子刚就在,让他顺便就拿走了,偏这老婆子这会儿就来折腾她了。

宴氏昨儿个虽说是自愿把布给了闺女,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想着便把以往穿的脏衣服收拾出来,终于换了新了床罩,又去其他屋里头挑拣了一番,便凑了这么盆脏衣服。

宴氏指着那筐脏衣服,嫌弃道:“小心洗,若是搓洗坏了,回来仔细你的皮!”

宴氏见她乖顺,又从角落里摸了一根皂角来放在盆里,“早去早回,你可别想着偷懒取巧,男人们回来你若饭都没煮上,看老娘的厉害!”

这会儿天色也只是刚蒙蒙亮,柳氏还从未独自一个人在这个时辰出去,心里有些害怕。农户人家起得早,路上偶尔也能见着一两个熟人,打了招呼,旁人见王家这小媳妇儿天不见亮就被婆母追出去洗衣裳,心里头不耻得紧。

百花村村东头早年其实有一口井的,旁边还长有一棵槐花树。只这水井曾经淹死过几个人,后来又出了些旁的事儿,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偏就是那般的巧了,村里的人都很害怕,后来那里正请了法师来做了法,最后组织了人填埋了水井才罢。自此便是百花村的村民要吃水,都是从村后头的山里砍了竹子这样从山涧引渠回自家,再打一口蓄水池,便供人畜饮水。但要洗衣裳这样费水的活儿,就得走上一段路,去那河边清洗,是以这里家家户户的人家便都是这般凑上一堆以后,再拿去河边捶打一番再晾晒好。

柳氏因为心里害怕,脚程走得还算是快。一边走,只觉得心头砰砰直跳,到最后竟是一路小跑起来。

这百花村也有几个闲汉,或是娶了妻,或是还打着光棍的,平日里便在村头游荡,晚间也惯会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这日也和该柳氏倒霉,刚走出百花村村口没有多远,便被一男人斜里蹿出来拦住了去路。

这男人浑身的酒气,醉醺醺地伸出双臂拦着眼前的女子,一张肥肥的脸上眼神朦胧,他拦住柳氏的去路,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又道:“好妹子,可真是想死哥哥了。”

说着作势要往她扑过去,柳氏先前心里虽然害怕,这会儿见着这醉鬼,除了直呼倒霉,也只能警觉地看着他。见他扑来,忙退了几步,这男人一个不稳,摔了一跤,一时间没爬起来,柳氏可不敢停留,赶紧就往前跑。

哪知这醉鬼竟然也反应挺快,爬起来就追了去。柳氏一时间吓得花容失色,这汉子她不认识,扭头见他追得紧,心里越发着急,只能拼命地跑。这身子个头不高,十几年来在家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嫁到王家来又被宴氏苛待,身子骨比之小姑实是好不了多少。

那醉鬼很快便追上了女人,伸手去拉扯她,柳氏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柳氏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这醉鬼拉住她,且不说真有个什么,即便是没发生什么,她这日子估计也到头了。

绝望在心里蔓延,正在这时候,柳氏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人影,柳氏忙叫救命,狠命往那人跟前去。那人听闻身后细细的呼救声,也停下了身子,往后看去。

柳氏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伸出手使劲儿往前拽住了那人的衣裳,都没看清来人,忙带着哭腔道:“壮士救我。”

被拉住衣角边的男人见这姑娘吓得哭哭啼啼,后头又跟着个满身酒气的人。当下约莫知晓些什么,脸色也不好看,朝那醉汉呵斥了一声。这醉汉也并不是真的醉了,不过是喝了几杯酒,回来的路上见着个落单的年轻女子,见四下没人,这才起了调戏的心思。哪里知道这女人竟然跑了,醉汉心里也气,便追她而去。这会儿被人呵斥一声,醉汉酒也醒来,见是他,顿时吓得屁股尿流赶紧就跑,生怕到时候闹起来若是被里长逐出了村子可就麻烦了。

柳氏见这人只是出了个声,那醉汉便跑了,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压根儿没注意到自个儿还扯着别人的衣角。男人低头看着吓得有些呆呆傻傻的女子,轻轻一抖,那阕衣角便离开了女人的手,他道:“没事儿了。”说完便大步往前走。

柳氏脑子还有些呆,等那人走远了才想起还未问恩公的名字,仔细一想,竟然都没瞧上恩公的长相。柳氏看着对方已经远去,只好咬着嘴唇,往浣衣的河边走去。

柳氏受了些惊吓,脑袋还有些木木的,到了河边,已经有人在那儿挑水,柳氏忙低下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寻了一处低矮的地方坐下来,将脏衣服抖出来放一旁,先捧了水洗了把脸,这才开始慢慢拿出脏衣服一件一件洗起来。

天色渐渐亮堂起来,周围的人也渐渐多了,女人们或三五一群说着话儿,或三三两两的从河里打了水离开,男人们都是庄稼汉子,自是挑了水去灌溉自家的田地。柳氏脑门儿都有了细汗,累得微微喘气儿。

河边开始热闹开来,不时有人开口说些浑话的玩笑。一些面皮薄的媳妇儿子便微微红了脸,装作没有听见。

柳氏有些麻木地看着,又过了一阵,她瞧见自己的丈夫出现在人群中。他显然也是看见了自己,柳氏见他眼睛里发着光,朝自己这边走来。

王显没想到自己媳妇儿在这儿洗衣裳,他见媳妇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儿,于心不忍,是以放下水桶便往她走来,陪她说两句话再走。

周围的人都是附近的人家,也有不少人是认识王显的。加之这段时间王显夫妻二人也很早就出来,认识这对年轻夫妻的人也不再少数。这会儿见王显去他媳妇儿那里,不少人都哄笑出来。

柳氏不去理会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今早她受了惊吓,这会儿这心里头都还咚咚作响。看着丈夫,柳氏一时间竟然觉得心里升出一股无名的怒火,看着一点点走近的这张脸,柳氏恨不得走上前去几巴掌扇上去。

王显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来了…”

柳氏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两人一时无话,王显讷讷道:“那你洗好了早些回去,我挑水去了。”

旁边有年纪相仿的后生取笑道:“王大,莫不把你外头那件衣裳也脱下来让你媳妇儿洗洗呗。”

王显脸皮涨得通红,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呆站着,旁的人见此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氏装作没听见,低着头继续手里的活儿,心里却憋得慌,慢慢地竟然有泪水划过…

☆、第一更

天色正处于黎明前正黑暗的时刻,王正轻手轻脚下了床,披上件衣裳出了房门,看了一眼爹娘的房间,并未听见甚动静。王正猫着身子掀开门帘,蹲在地上匍匐前进,耳边听得爹娘的鼾声,王正伸手往那椅子上摸了摸,摸到了钥匙,赶紧溜出去。

王正心里高兴,他打开自家大门,往厨房走去。厨房有个柜子,王正知道这里面娘放了些好的吃食,平日里被他娘像宝贝一样锁着,谁也见不着。王正拿了钥匙,打开了锁,拉开柜门,又摸了打火石点上一盏蚕豆大小的松油灯,王正端着那灯往里面慢慢瞧了瞧。见里头放着一袋子白面儿,王正撇嘴,心说他老娘真抠门儿,平日里竟只给高粱面儿吃。王正看了看没瞧上,再看,又伸手翻看一番,只见里头有什么芝麻,红枣,鸡蛋二十来个,最上头竟然有几块腊肉。王正顿时心里头蛔虫勾出,几个月这嘴里没沾过一点儿子油荤,早就馋得紧,当下便捡了一块两斤大小的腊肉出来,也不嫌弃脏,直接变揣进了怀里。王正又仔细瞧了瞧,见着里面角落里还用个小盅盛了几十个钱儿。王正心里发痒,偷偷捡了五个,又仔细瞧了瞧,确定没出什么纰漏,这才好生将柜门关上。

王正吹熄了灯,赶紧去还了钥匙。他回了自己的房间,重新躺下,想着今日定要让他们那些人瞧瞧,很快又入了梦去。

宴氏一早起来,心里琢磨着那姚媒婆要来,嘱咐了闺女待会儿把自己昨晚上舀出来的白面儿做一碗白面儿疙瘩汤来。王桃花在房里哦了一声,算是应了她。

宴氏走到大儿子夫妻房门口,一推开见两人没在房间,被子倒是叠得齐整。宴氏走进去,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儿子媳妇儿的床榻,立了会儿还是走过去,坐在床沿拿手摸了摸枕头底,又掀开里头垫的褥子,摸着那稻草梗,仔细看并未发现什么银钱儿。宴氏撇撇嘴,心想莫不是儿子真没有藏私儿?宴氏一时间有些疑惑,虽说这段时间大儿子是没有出去做活儿,只宴氏这心里头有鬼,老是怀疑媳妇儿撺掇了儿子藏了私房钱。因此宴氏三五不时也会跑去儿子媳妇儿房里翻捡一番。

宴氏看着房里的那口箱笼,知道是两人放衣裳的,坐了一阵本想打开瞧瞧,又听见外头女儿在叫她。宴氏这才出了房门口,宴氏脸色有些不好看,朝女儿训斥了一顿。王桃花站在灶房门口,平白无故被她娘骂了一通,王桃花也觉得委屈,便回了厨房不理会她娘了。王桃花见着那厨房有些杂乱,本想告诉她娘让看看家里是否遭了贼,可王桃花见那柜子的锁还规规矩矩地在那儿,想了想莫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原来昨夜了是王桃花收拾的厨房,她见大嫂很累,心疼她,忙赶她回去休息。临了她记得自己明明把那松油灯是放在了灶台上,今早来瞧,那东西竟然搁置在了柜门上。

王桃花开始烧起火来,今年自家没有喂猪,家里的活儿还算轻松了很多。像往年,每天得割上两大背篓的猪草,早上还得早早起来煮了喂猪,家里琐碎事儿不少,忙完了少不得也累得够呛。王桃花想起那几年自家杀猪时候的盛况,心里很是怀念,那时候自家一年到头也能吃上肉,哪像现在,这三五月才能吃上一丁点儿肉,王桃花想着便有些怨念,她看着厨房的柜子,有些埋怨她娘竟把好东西藏私。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姚媒婆姗姗来迟,宴氏先是泡了茶水,又让闺女去厨房给煮吃食。姚媒婆笑道:“王家的,也合该你家走了运,老妇人看了好些人家,嘿,还真就给瞧见一个与你的要求匹配的姑娘来。”

姚媒婆说得抑扬顿挫,宴氏兴致也高了,她笑得合不拢嘴,摸了一把还是过年的时候剩下来的花生与姚媒婆,“真是辛苦你了。来,吃花生,吃花生。”

姚媒婆也不客气,她道:“这闺女是下庄的女娃儿,家里也是富户,我瞧那闺女□□大屁股也大,瞧着就是个好生养的。人也乖顺,他爹说了,他家柴山后头种的几十棵树便是给闺女打嫁妆的。”

姚媒婆说着便停下来,又说她一早就急忙往王家来,可是又累又渴。宴氏笑道:“我想你也饿了,一早就嘱咐了桃花让她瞧见你来就去煮吃的,这会儿我估计也快了。”

说完宴氏走了几步,立在门口朝厨房叫桃花,王桃花忙道快了快了。宴氏这才回去坐下,笑道:“她婶儿,咱继续说咱们的,我那丫头待会儿就给端来。”

姚媒婆笑得那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道:“王家的,下庄那户人家姓莫,家里有几十亩的田,莫家人少,只有两个儿子,除了自己耕种些地,其余的便佃给村里头的农户,也算是个小地主。我听那莫老爷子的意思,若是事情成了,估摸着还会划上两亩水田给闺女做陪嫁呢。”

宴氏这会儿心里是高兴得不得了,心道这般好的人家,也不比大嫂那媳妇儿差,若是她有个这么有钱的媳妇儿,还看大嫂敢再她面前装腔作势不成!想到这里,宴氏又扯开嗓门让王桃花来。

姚媒婆见是一碗疙瘩汤,心里也觉得王家人上趟,也顾不得还烫嘴便吃了起来。姚媒婆吃了个大饱,心里头高兴了,这话也就多了起来。她对宴氏又说道:“只是有一点,王家的,你容我老婆子事先说与你知晓,成与不成看你的,省得你日后埋怨我。这莫家闺女,模样长得可没有你大儿媳妇俊俏。也不知你家小儿子介意不介意,这二来嘛,这莫家闺女年岁也稍微年长一些,已经十八岁了,比你家老二大,这也只是小事儿,女方大一些还能更照顾到你家老二不是。”

宴氏点点头,道:“都是庄户人家,要那好相貌做啥,又不是哪个府上的千金。你们说我大儿媳妇俊俏,我是瞧不出,即便便是俊俏,也得有那命享受不是,这小姐的身子丫鬟命还不定还不如长得普通的好。再说了,这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先不说心疼人,就是子嗣上也容易些,你瞧我那大儿媳妇儿,那破身子我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给老大生个儿子来。”

姚媒婆听着就笑了起来,忙迎合宴氏。宴氏对这门亲事儿很是满意,便是年纪大了些有如何,模样嘛,跟自家小子配得上就成。也不拘是要何等的样貌。

姚媒婆听她侃侃而谈,显然对这莫家的闺女极是有好感。做她们这一行的,就是得懂得说好话,把那主家的说高兴了,这媒人钱还不手到擒来。

至于这莫家的闺女,如何这般年岁还未许人家。姚媒婆一双眼睛早就锻炼得极其锐利,当时一瞧那莫家闺女的身姿,眉眼儿含春的模样,便知道这是个被破了身的,搞不好私底下还与谁有个一二,也莫怪这莫老头子也不论男方的家世,便是多出陪嫁也要将这闺女给嫁出去。

当然这些话姚媒婆可不会说与宴氏听了。这世间姻缘,哪里有那样匹配的,还不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且看自家如何做决。

姚媒婆道:“你若是不放心,自去下庄打听打听,也可看看那莫家是不是真如我说的这般富贵。王家的,你若真有心思,那过几天就给我递个准信儿,我也好给莫家回信去。”

说完姚媒婆就要走,宴氏忙道省得省得,亲自送她出门,末了又提到自己闺女的事儿,姚媒婆只打太极,宴氏恨这婆娘恁个滑,只能暗下心来自己慢慢筹划便是。

宴氏很高兴,等男人们从地里回来,宴氏便让大儿子去下庄打听一户姓莫的人家。

柳氏不解,私下里问小姑王桃花是何意。王桃花撇嘴,便把今日姚媒婆来过的事情提了提,柳氏恍然大悟,难怪宴氏今天这般高兴,还真是一门好亲事儿。

柳氏见小姑心情低落,干巴巴地道:“小叔能得这般好姻缘,也是他的造化。”

王桃花嗯了一声,她今日作实心头不快,虽说她对自己的亲事儿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可瞧见那姚媒婆今日的样子,想来人家压根儿就没瞧上自己。王桃花暗叹自己不过是个没啥大见识的村妇,长得又不漂亮,哪里能得了镇上人家的青睐。

柳氏本想问桃花那个叫黄珏的后生的事情,可瞧王桃花这样子,也不好多嘴说。想着依宴氏那性子,估摸着早就问过了,想来怕是没成。柳氏想分开她的注意力,又道:“下午我去你房里做针线活儿,这上头的事儿我也不精,很多地方还得桃花妹子给瞧瞧。”

王桃花道:“好呀,嫂子只管来问。只要我会的,定指点嫂子一二。”

两人一时间又说到了针线上,王桃花越说越高兴,末了还许诺说要给柳氏绣双漂亮的鞋子。王桃花跟手艺好,本身又是个喜欢桃红柳绿的娇俏姑娘家,平日里穿衣打扮虽说没有什么好的料子,只架不住又一双巧手,在那些粗布上绣上漂亮的花花草草点缀,也很是好看。

王显吃过饭便去了趟下庄,还真就打听到了姓莫的人家。他本就是笨的,没啥心眼儿子,听了他娘的话问了人,知道这家人在村里头确实是富户,心里也替弟弟高兴,却没瞧见旁人说起这家人来一脸的不屑,便家去禀与他娘。

宴氏听闻这家人真的这般殷实,心里快活,忙问几人小儿子是否回来了,见说没有宴氏嘴里骂了句什么,又笑着说道这回有人治住他了。

一直到晚间,王正才家来,他在外头喝了点儿酒,脸还有些红通通。进了门来,见一家子都看着他,王正一一打了招呼,就想回房去睡觉。

宴氏忙叫住他,王正有些不耐烦,强憋着气儿看着众人。宴氏笑道:“我儿,娘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儿,那闺女家境殷实,可是比你大伯娘家的那位也不差。”

王正一双眼睛溜到大嫂柳氏身上,见她低头并不看他,只瞧着鞋面儿,王正撇嘴,道:“哦,那闺女长得俊俏不?”

宴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怎么,娘还会蒙你不成。你自个儿就这样,怎么还想娶个天仙儿不成!”

王正见他娘嫌弃他长得丑,心里也有气儿,气道:“什么这样那样的,还不是你把我生成这般模样?如今还不准我娶个漂亮媳妇儿,娘,你真是太偏心了。凭什么大哥就可以,轮到我就得娶个丑娘们儿!”

柳氏见这母子儿子吵架都扯到自个儿,很是尴尬。推脱身体不适,赶忙就回了房,生怕待会儿战况波及到自己。

宴氏气得很,拿眼睛直蹬的大儿媳妇儿,见她跑出去了,心里恨得牙痒痒,骂了声狐狸精。

王正道:“娘,这媳妇儿若是长得丑了,我是不会娶的。”

宴氏怒道:“你这蠢货,样貌顶个屁用。你那大嫂,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就那破身子骨,这半年来连个屁都没放过!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生个孩子出来。这莫家的丫头模样也是不差的,比你大嫂强多了,不信你问你大哥,看我说的可是真的。”

王显见他老娘一直瞪他,讷讷道:“二弟,我今日去打听了,莫家确实是大户。”说完就是不开口了,做起了闷嘴葫芦。

宴氏这时候开始气大儿子太老实,王正道:“反正长得不漂亮我就不娶,谁愿意娶谁娶去。”

宴氏道:“你这孩子怎就这么不听话,这莫家的闺女,这是打着灯笼都遇不到的好亲事儿。为了你,娘与那姚媒婆处处说好话,陪小心,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现在竟说这些话,可不就是戳娘的心窝子。”

王长贵也生气了,瞧着自己混帐的儿子,骂道:“给老子滚回房去。给你娶一房媳妇儿就不错了,你若在挑挑拣拣,老子就不给你娶了,让你一辈子打光棍去!”

王正被骂了一通,心里越发觉得这莫家的女娃儿定是丑得不能见人,更是恨爹娘偏心,连带着连大哥也记恨上了。

☆、第二更送上

晚间王显回屋,见媳妇儿已经睡下,他轻轻合上门,熄了灯上床睡觉。

柳氏并未睡着,她听见男人的动静,待他躺下,轻声问道:“小叔的婚事儿谈得如何了?”

王显道:“还犟着,不愿意娶。”

柳氏道:“不娶他待如何?我瞧娘这般中意莫家这闺女。”

王显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瞧着躺在身边的女子,心里有些烦躁。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烦恼,只是看见自己弟弟今日的表现,他虽不聪明,可也依稀感觉到了些什么。一时间王显心头压了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儿。

柳氏自是不知王显这一番心里活动,她又道:“要我说,小叔这模样长得本来就不好看,偏要挑个俊俏媳妇儿,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这还是柳氏当着王显的面儿,第一次如此这般粗俗的说王正。王显听了有些尴尬,却莫名的心里好受了不少,他道:“他也是个少年心性,咱家不过是个庄户人家,过些日子想必他会明白过来。”

柳氏暗中翻了个白眼儿,又问道:“你今天去打听了,那莫家怎么样?”

王显道:“跟那媒婆说的差不多,是个富户。”

柳氏嘴角一抽,想不到他真这般老实,也没打听一下莫家闺女的品性如何,如此想必宴氏气得够呛吧。柳氏道:“小叔既能找个有钱人家的闺女,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娘也确实挺为他着想。”柳氏这般想着,又想起了自个儿,不由调侃道:“我说,娘让你娶了我这么个穷山沟里的姑娘,却又给小叔说了这么好一门亲事儿。你可是后悔?”

王显憨憨的道:“不后悔,我媳妇儿长得恁的好看,你不嫌弃我笨就好。”

柳氏听他的声音很是轻,一时间心头竟然有些烦闷。这个男人若是不那么妈宝,她是不是也会对他敞开心扉,试着接纳他?柳氏暗暗叹了口气儿,她道:“夜已经深了,都歇了吧。”

第二天王正黑着面皮儿就出去了,王家人也没注意,哪知晚间也没家来,直到第三天晚上王正才喝得醉醺醺的回来。王长贵气得够呛,也不管宴氏如何劝,拿了跟婴儿手臂粗细的棍子便抽打了王正一顿,王正哭得稀里哗啦,一会儿说他爹娘偏心眼儿,一会儿又咒骂做大哥的怎不娶那个鬼面女人,如此又是哭又是撒泼的发了场酒疯,睡了一宿,第二日醒来竟然还是跟往常一般看不出昨日的撒泼耍浑的模样。

王长贵被这个小儿子气得够呛,勒令他不准出去找人闲耍。王正也是怕自己爹的,如此在家消停了几日,王长贵见他老实了,这才又找他细细说了一通,指望他能听进去些。

宴氏又要娶儿媳妇的事情也不知怎就传开了,旁的人便笑话她莫不是又要娶了哪个山沟沟里的姑娘。宴氏气得不得了,放言说新媳妇儿家里是个富户,有多少田地,陪嫁又几何。村里人都当她放屁,少不得将她的话当做笑话讲与旁人听。

宴氏的大嫂柯氏听了直说她是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个儿的斤两。宴氏最恨柯氏,当即又跑去柯氏那里与她吵闹,责问她说那些话是何意思。

柯氏少不得当面羞辱了她一通,宴氏气不过,妯娌二人还拉扯了几把,后被人拉开才作罢。宴氏放话让柯氏只管瞧好了,看看她这小儿媳妇是不是比她那媳妇儿强!柯氏的媳妇儿如今怀了胎,嫌村子里呆着闷,被她爹娘接去镇上安胎去了,是以并不知晓家里的事儿。

柯氏与宴氏争了二十多年,如今两人都已经当了婆婆也还是如此。柯氏被宴氏在脸上抓了道口子,宴氏被柯氏往背上打了几拳,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柯氏骂宴氏是刁妇,合该到如今还没个孙儿生出来。

在子嗣上头宴氏没比过柯氏,如今在孙子上头又被柯氏抢了先去,宴氏气得不行,骂柯氏别把个姐儿当了带把的,两人互相骂了一阵,被旁的人劝开了。

宴氏一边走一边嘴里囔囔着说定要娶了莫家的闺女来,且让她柯氏瞧不起人,等莫家那闺女生了十个八个孩儿,看柯氏那不要脸面的东西到时候往哪里遮羞!

宴氏回了家,越想越气不过,想到娶了柳氏也半年,可她那肚皮至今都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宴氏被柯氏气得狠了,见大儿媳妇不在家,气呼呼的跑去田间地头狠狠骂了柳氏一通,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柳氏当即红了眼,宴氏越骂越起劲,嘴巴又不干净,后被闻讯过来的王长贵听见宴氏骂儿媳妇是石女,是不下蛋的母鸡,王长贵脸的黑了,这不是诅咒老大以后没有子嗣,他王家断子绝孙吗?

王长贵气得扯过宴氏,也不管旁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道:“你个老货,几天没收拾你你就给老子闹翻天去。你还说老大媳妇儿,你当初嫁给老子不也是过了两年才生了老大,你敢诅咒我老王家的血脉,老子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说着只管扯了宴氏家去,拉进房里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响声,外人知听得里头的动静,具都摇摇头,都说宴氏活该。

宴氏虽然被男人打了一顿,可对柳氏是越来越看不过眼,连带着柳氏刚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又一下子回到以前被打被骂的境地。

某日,柳氏又被宴氏在腰间拧了几把,晚间她瞧了瞧,都青紫了好大一块地方,拿了热水敷了敷,便歪在床头养着。王显有些过意不去,可他一个大男人,加之娘说得也不无道理,他都快十九岁了,村里同龄的好些人都已经做了父亲,偏自己虽说娶了个让人羡慕的漂亮媳妇儿,可她又不生孩子,一时间王显心里也有气儿,也开始埋怨起媳妇儿不给自己生孩子。平日里王显不时朝媳妇儿肚子瞧,时间久了也就唉声叹气一番罢了。

柳氏心里也瞧不起王显,暗道王显自己不能人道,如今还怪自己生不出孩子!来了这么久,两人虽说躺在一张床上,可从未行过夫妻之事儿,那孩子还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柳氏可不打算提醒这个男人,面对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想到他的碰触都让柳氏觉得恶心!

这对年轻的夫妻因着孩子的问题,这心也就渐渐偏离远了。很多年后,柳氏回想自己这沧桑的前半身,都唏嘘不已,可看着身边那个虽然上了年纪,仍然很是儒雅的男人,柳氏又觉得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家里气氛怪怪的,连王桃花都觉察到了,看嫂子和大哥的样子,也像是多了隔阂,没了前段时间那么的自然。王桃花看着嫂子单薄的身子,又想到自己的身子骨,一时有些茫然,对男人,对婆家人来说,孩子难道比女人的命还重要?

☆、第 14 章

王桃花觉得不能让大哥和嫂子再这般冷战下去,虽然知道又是娘在从中作怪,心里纵然埋怨她,到底是自己亲娘,再加之娘这些年与大伯娘的斗争从未停止过,这次受了点刺激少不得拿了大嫂出气筒,只她娘也被爹打了一顿。是以王桃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凡事宽慰宽慰嫂子。

可是大哥不一样,王桃花打算找个时间跟大哥好好说一说。

宴氏躲在屋里装病,可家里的采买不能落下。王桃花盘点了一番,清理了自己这段时间做的绣活儿,打算这次拿去镇上贩卖。

王桃花磨了宴氏许久,宴氏才答应让柳氏也跟着去。王桃花破涕为笑,忙去给大嫂报喜。

柳氏从未想过她第一次赶集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可到底也能出去看看,心里也很高兴。王桃花推说她和嫂子两人都是女人,上街多有不便,硬是要让大哥送她们一起去。王长贵听闺女说得也有理,儿媳妇和桃花都是俏生生的女娃子,若没个男人跟着,恐被那些泼皮给缠住,是以不管宴氏如何闹,也要坚持让老大跟着一块儿去。

这日一早,王桃花让大哥去二伯家里借来了驴车,说是车不过是在后头用几块木板拼成一整块儿,人有个坐的地方。女人们坐着,王显便牵着缰绳走在路上,不时与路过的村民打了招呼。

王桃花难得地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衫,头发上还绑了一根绿色的缎带,显得很是有几分女儿家的娇俏来。王桃花见大嫂仍旧做往常的打扮,不由吐了吐舌头道:“嫂子,今日赶集,你要莫要太素净了。”

柳氏抬头看她,见她脸上还擦了粉,平日里有些蜡黄的皮肤这会儿看起来也白白净净,柳氏笑道:“没事儿,你知我如此惯了。桃花你今天穿这身,真是好看,真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儿。”

王桃花得了嫂子的夸奖,心里也很高兴。一路上王桃花就跟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反倒是头一次去镇上的柳氏沉默不语,只在一旁默默听着。

如此这般也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进了镇上,这镇子名唤双乔镇,只因当年这镇子一户姓乔的人家同时出了两位进士,当时管这块地方的县丞为了巴结乔家人,便做主把这镇子重新起名为双乔镇,以表彰乔家父子做的贡献。当然这么多年过去,镇子仍然还是那个镇子,昔日乔姓的那户人家也不知搬去了哪里,七八十年的时间里,人们谈起那对乔姓父子至今也是崇拜有加。

王显将驴车赶到平日里落脚的地方,把了两个钱给那看场的看护,这才带着媳妇儿妹子去了镇子里。

今日赶集,许多山里的人家都上集市来贩卖山货或者其他什么物事儿。柳氏看着这古朴的街道,听着耳边的吆喝声,也觉得很是快意。虽说身无分文,却也跟着小姑左右都瞧瞧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