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还在镇上念书,除了洗三那日他请了半天假回来,那家里如今便只剩下夫子和小乙哥儿两人。

柳氏慢慢往自家宅院走去,远远的,便见自家的厨房炊烟缭绕,想必是生了火,只不知是在做什么东西。

柳氏加快了脚步,推开院门,先把东西放回屋里,赶紧去了厨房。

小乙哥儿正没精打采地烧着火,嘴里头还念念叨叨个不停,仔细一听,发现小乙哥儿正念叨地不就是自个儿。柳氏笑着静静听了片刻,才知晓小乙哥儿是再抱怨自己出门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云云。

柳氏也觉得有几分愧疚,她不由假装轻轻咳嗽了一声,奈何小乙哥儿压根就没听见,柳氏不由加重了语气。这回小乙哥儿却是听见了声响,赶忙扭头一看,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氏,哆嗦道:“你…你…你回来了?”

柳氏点点头,道:“是呀,我回来了。这一回来,可就听见某人在背着我说我坏话呢,你说,这事儿可是被我亲耳听见,小乙哥儿你该怎么解释?”

小乙哥儿却是当没听见,一下子几步跳到她跟前,半蹲着身子,看着柳氏,脸上一下子变得有些凄惨兮兮地样子,说道:“姐呀,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半个月可真是苦了我,我一个大男人,做饭这种事情,这不是折腾我嘛。可怜我天天吃面,半个月愣是没进一粒米,这胃可受不住呀。姐,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柳氏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得了,甭在我跟前装可怜了。我看我离开这半个月,你这活得不是很好吗?再说了,听说早些年,你可是小小年纪就学会洗衣做饭了。”

小乙哥儿瘪瘪嘴,道:“那时候是没办法,再说了,我煮的东西,就跟猪吃的差不多,你哪能还拿小时候的事情说笑!”

柳氏忙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你这锅里是要做什么?”

“没啥,烧了锅水。”

柳氏无语,道:“不早点说,真是浪费我的表情!我这么满腔的负罪感,都快以为自己是恶毒的女人了!切,早知道我还不如在床上躺躺。”

小乙哥儿道:“哼,你也就只在我面前装大,有本事你去夫子那儿说呀,就会欺负我!”

柳氏问道:“今天夫子也在家?”

“在的,自你去照顾你妹子,夫子天天都在家里。”小乙哥儿说完颇有些幸灾乐祸,又道:“喂,姐,你说夫子是不是再躲你?”

别看小乙哥如今也是十七八岁的人,这性子仍旧跳脱得紧,这些年虽说不怎么跟柳氏抬杠了,倒是跟她的关系就像与柱子似的,什么话都敢说。

柳氏呸了他一口,道:“这些日子,谁给夫子做饭?”

小乙哥儿翻了个白眼儿,道:“你傻呀,屋里没人会做饭,夫子还不知道在外头吃了再回来?就夫子那手艺,可是比我还臭。”

柳氏道:“看吧,原来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命哟,早知道我就该等二妞月子做完了再回来。”

小乙哥儿一下子耷拉下脑袋,换上苦逼兮兮地样子,道:“姐呀,您就可怜可怜小弟吧,我是真不能没有你…”

柳氏伸出一只手,把他往前凑的脑袋往后推,一边道:“说了多少次,说话保持距离,别把口水吐我脸上了。柱子比你小这么多,他都知道这个道理,你倒是还跟个猴子似的!得了,你烧你的水吧,我去看看夫子去。”

小乙哥儿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她小跑着去夫子房间,小乙哥儿不由学着柳氏以往的口头禅,道:“切,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在夫子面前还不是跟个兔子似的!”

柳氏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紧张,走到夫子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听见里头唤“进来”,柳氏忙不迭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蒋夫子正背对着大门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支通体碧绿的镯子瞧着。

柳氏抿了抿嘴,道:“夫子,我回来了。”

蒋夫子转过身来,看着她,笑说道:“我还纳闷怎么小乙哥儿进来还这么明理呢,不想竟是大娘回来了。我原还想着你还要有些日子才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氏当时说要照顾二妞,是跟蒋夫子说过了缘由的。柳氏道:“二妞她大嫂来照顾她了,所以我就回来了。”说完不由接着调侃道:“莫不是夫子这些日子吃香的喝辣的,把我都给忘了?”

蒋夫子却是被她逗笑了,道:“正是在外头吃喝,才越发惦记大娘你呀,外头的吃食,却是没你做的好吃。”

柳氏瘪瘪嘴,有些埋怨地小声说道:“原来我在夫子眼里,就是个煮饭婆来着!”

柳氏又笑嘻嘻地道:“夫子,您在看什么好东西呀?”

蒋夫子把那水头极好的镯子扬了扬,说道:“是黄珏着人送来的,他新得了块极好的玉料,让人打磨了几样东西,送了些过来。来,你来看看?”

柳氏喜滋滋地走上前去,接过那镯子,仔细看起来,心里头却嘀咕着尼玛这可是极品帝王绿呀,这么个东西放在现代没个七八位数别想买下来,黄爷这厮果真是土豪…

蒋夫子见她很是欢喜,一脸的期待,蒋夫子又说道:“既这么喜欢,怎不戴上看合不合适?”

柳氏嗯了一声,立马接着道:“啥,给我?真给我?夫子,您别逗我,我可是禁不起逗的。”

“这东西本就是打算给你的。”

柳氏立刻眉开眼笑地将那镯头戴在左腕上,大小到很是合适。那艳丽的绿色,映衬得那皓腕越发地晶莹,如葱般的手指五指张开,透着粉色的指甲修得圆润整齐,迎着阳光,衬着那张娇艳的容颜,更显得俏丽。

蒋夫子微微移了下目光,走了几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问道:“你妹妹怎么样了?”

“挺好的,这段时间养得白白胖胖。还有那孩子,小小的,软软的,夫子您都不知道,我从没抱过那么软、那么小的孩子,那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抱她,这胳膊都僵硬了,后来还是大娘教我怎么抱孩子。小孩子吃了就睡,睡醒了又吃,每日里清醒的时间好少,可是你要是细看的话,又觉得这孩子每天都不一样,嗯,反正是好神奇!”柳氏说起那外甥女,眼睛就发亮,她本就是喜欢孩子的人,白白胖胖的娃娃多招惹人喜欢。

蒋夫子也笑着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大娘你很喜欢孩子。当初柱子年岁还小,你也是这样,在外人面前说起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柳氏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假装懊恼道:“呀,这都被夫子您看出来了,可怎么办啰…”

蒋夫子却是微微眯了眯眼,又笑着摇了摇头,由着她耍宝。

☆、第 54 章

风和日丽的日子,其实很适合出去踏青。柳氏虽然想,但家里人都忙,可没人陪她去。

柳氏打算去镇子里看看弟弟,携带着大包小包,便坐着牛车去了镇里。

这几年,这镇子变化挺快的,如今不但往外扩张了方圆三里远的距离,便是人群都多了许多。前年的时候,足足迁移了将近一千人来到这镇里,听说同期全国好多地方都有人员迁徙进去。

至于这迁徙的缘由,说是某座城发现了金矿,上头怕有人偷盗,便把一座城的人员都遣散,安置到不同的地方。当然这也只是传说,具体是何原因,却是不可知。那些外来户,也决口不提原因,只说是长官的旨意。

柱子念书的私塾便处在紫石街的尽头,由一位姓马的人创建,在这镇里已经有些年头了,算是镇里排得上名号的学堂。

高高的院墙阻拦了外人的视线,让人瞧不见里头的光景,但只要靠近这个地方,就能听见朗朗的读书声,或是美妙的丝竹之乐。想起当初柱子回家时还跟她抱怨过,说是教授琴艺的师傅老是跟他过不去云云。柱子出身贫寒,这些年虽说有姐姐的扶持,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差,可要跟那些从小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比起来,差得也不止是一星半点。

柱子也是个有韧劲的孩子,最难得的是,他不懂的,他会努力学习来弥补因先天条件不足形成的差距,却从不曾抱怨家庭,更不会仇恨别人的富有。

柳氏走到大门,便有一位书生打扮模样的中年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柳氏忙说明来意,那男人便让她在外头等着。

柳氏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才看见弟弟的身影。

姐弟二人相携着走到旁边的一处亭子里歇息,柳氏道:“今日怎么这么晚?”

柱子脸一红,道:“有点事儿,耽搁了一下。”

柳氏没说话,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又见他双手背在背后,不由道:“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柱子忙摇了摇头,柳氏又道:“你年纪小在外头若是遇见什么事情,一定要跟大姐说,切不可隐瞒。”

柱子嗯了一声,问道:“大姐今日怎么来了?”

柳氏道:“我也有好些日子不曾来看你了。如今你二姐有人照顾,我也就回去了。你二姐身体养得不错,那孩子长得也极好,你在外头也不要担心。”

柳氏把几包东西给柱子,道:“给你带了些吃的穿的,那些吃的,你可分给同窗吃。姐姐也知道你忙,便不多耽搁你的时间,你快些进去吧。”

柱子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大姐”,便抱着几包东西往回走。

柳氏突然叫他停下来,柱子忐忑地看着她,柳氏走上前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衣裳上有这么多墨汁?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不说实话,莫不是要让我去问学校的夫子?”

柱子脸一红,见他大姐绷紧了脸,一眨不眨眼地看着他,很是严肃。柱子知道自己若是不说清楚,大姐定不会饶了他的。

柱子便道:“真没事儿,大姐。我刚才急着出来,不小心碰倒了墨汁,沾着了些。”

柳氏道:“那你也该稳妥些,可即便如此,何以对我还遮遮掩掩的,不给我说实话。刚才我可是问过了,你们这个时候可是休息时间!如何还磨蹭小半个时辰?你还不与我说实话?”

柳氏确是生气了,原本不想揭穿他,他不愿说,只要不涉及原则的事情便罢了,可若是他说谎,这事情柳氏完全没法忍。

柱子见他姐姐真的是生气了,只好说道:“大姐,你别生气。我没骗你,真的是碰到了墨汁。”柱子见他大姐双眼如炬,接着又道:“我在帮馆长抄书,平时大姐给我的零花钱,我大部分都存放着,替馆长抄书,我也能得些钱。”

柳氏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道:“柱子,只要能供你上学,花再多的钱,大姐也是愿意的。只要你努力,上进。以后,姐姐给你的零花,你还是要用。不说别的,三五不时买点好吃的,与同窗好友分享,这会拉近你们之间的关系,而这,远比钱更重要。你要学会分享,学会怎么结交朋友。如果你真的决定以后走那条路,现在,这学堂只是小小的试验场。你给馆长抄书的事情,如果没影响你的学业,我便允许你这样做,但并不是你赚钱的方式!如果你的学业因此受到影响,大姐是绝对不准许你再干这些蠢事!”

柱子嗯了一声,忙道:“大姐,没事儿。没有影响,我都是利用空余时间才去,钱都是小事,通过抄书,我能看见更多的珍藏典籍,不懂的还可向馆长请教。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都问,有些东西,我只会闷在心里。大姐,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柳氏自今日,才发现了弟弟的秘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弟弟虽然年纪小,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让人心疼。

柳氏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发起呆来。过了一会儿,柳氏叹了口气,打算买点东西回去。

今日并不是赶集的日子,镇上的人算不上特别多。柳氏买了些小东西,正逛得起兴,没成想竟然在岔路口碰见了很不想见着的人。

王显带着他现在的女人,还有个小男孩,三人正在树荫下歇脚,那小男孩儿双手捧着一张饼正大口吃着。

柳氏赶忙离开视线,她这几年很少看见王显,那年王桃花出嫁时,远远见过一面。后来知晓他新纳的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柳氏当时心里还松了口气儿。

王显却是一眼便瞧见了她,可惜她一下子就转过去,往另外一边走去。王显站起来便想追过去,被身边的女人死死拉住胳膊。

女人愤恨道:“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最牵挂她!那女人有什么好的,就是个不下蛋的鸡!跟你时还能说年纪小,如今跟着那人,可都五年了…”

王显一甩手,道:“我不准你这么说她!你别忘了,她才是我明媒正娶的!”

女人冷笑,讥讽道:“是呀,正头娘子还不是被你家给典卖了,你还好意思说甚么明媒正娶,也不觉得羞耻?你唯一的儿子,可还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是不是天天都数着日子,看你那美娇娘还有多少日子回来?我呸,我告诉你,别想把我撇下。再者,我看你那美娇娘可不见得就愿意回到你家,回到你身边来!只有我,你的身边只有我!”

王显听着她刺耳的声音,脸色涨得通红,他咬牙切齿道:“够了,你别以为孩子是你生的,你就作威作福!她是我的女人!”

闻言女人更是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儿道:“你的女人?莫不是忘了当初你跟我时…”

王显一下子恼羞成怒,扒开女人的手,怒气冲冲就跑了出去,气得她在原地咒骂不已。

可等他到了追过去,哪里又还有她的影子!

☆、第 55 章

即便是在不舍,那时间也在缓缓地流逝。春去夏至,眼见着就要到了昔日约定的日子。

每个人都郁郁寡欢,没有原来的欢快,屋子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压抑地气氛是如何也不能够言说的。

天色渐渐亮堂,一辆灰蓬蓬地牛车静静地矗立在蒋家门前,柳氏手里背着自己整理好的衣衫,又让郭老汉将地上的两口大箱子东西搬到牛车里。

柳氏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五年的院子,如此的熟悉,可总归不是她的家。院子里开辟出来的一阕地,种了些蔬菜,她还亲手种上了一株枇杷树,如今已经是长得枝繁叶茂,再过几年,想必就能开花结果,可惜她却是无缘吃上一颗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柳氏缓缓敛下眼眸,熄灭了灯,自己居住的屋子漆黑一片,柳氏看了一眼,将门合上,在门前立了片刻,提步走向夫子居住的门前,抬手想要轻轻拍一拍,嘴唇翕动,却没有勇气拍下去。

她如今还有何面目去打扰那个人?柳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儿,说不出的哀怨缠绵,她呆立片刻,听不见里面的声响,想必那人还未醒来。柳氏轻咬嘴唇,低声道:“我…走了,这些年,谢谢你。”

这离别的伤痛,如何是她能够忍住的,即便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哭泣,眼泪也止不住地哗啦啦往下流。

郭老汉已经立在牛旁,就等着柳氏的一声令下。

柳氏转过身,缓步往前走,脊背挺得笔直,这短短几十尺的距离,却走得异常艰辛。

柳氏上了牛车,掀开窗帘往外看去。达达地牛蹄声走在路上,渐渐地将那座宅院甩在身后,没有一丝影子。

天边挂着一轮刚出来的太阳,红艳艳地照射着这片安静祥和地土地,在这寂静中,柳氏离开了百花村。

却说蒋家,这几日便只有蒋夫子和柳氏在,小乙哥儿又出远门去了。蒋夫子安静地处在黑暗中,背对着大门,这一夜,也未成睡觉。他能清楚地听见柳氏出门的声响,能听见她在他房门前的低语,那一刻,他竟然猜想着,若是她就此推开他的门,再次说一句挽留的话,他是否还会如昨日那般坚硬地回绝。终究,她没有进来。

蒋夫子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样的情绪,那些纷纷扰扰的片段在他脑子里乱哄哄地滚过。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掩盖真相:她以后也许真的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也许,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这么大胆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眸,诉说自己满腔地情怀。

那一刻,他不是不心动,却不敢,他不敢应下。看着她失望,失歇极底地失声痛哭…他就是个懦夫!

时光回转到昨日。

这几日,家中便只有柳氏和蒋夫子在家。两人之间白日里也没什么交流,或者说,因那日期将近,两人都刻意不愿提及此事儿。

柳氏辗转反侧,在心里想了又想,终归是拿定了主意,决定赌一把。

晚间做了一桌好菜,温上一壶米酒,细细地摆放好。破天荒的,还描了眉,上了点胭脂,让气色更红润,换了身新做的朱红色的新衣,看着也很是喜庆。

蒋夫子陡然见她这般仔细收拾自己,不免多看了两眼,又说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这几年,还不曾看见你如此打扮自己。”

蒋夫子说的也是实话,柳氏这几年来,都是素面朝天的面孔,又不曾擦粉画眉,保持着一贯的清新可爱。

柳氏抿了抿嘴,给蒋夫子斟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道:“没什么特别的好日子,只是想打扮自己,便这么做了。怎么,不好看吗?”

蒋夫子笑了笑,道:“没有,很漂亮。只是没见过你这样子,故而多问一句。”

蒋夫子吃了盏酒,又夹了些菜吃将起来。

柳氏又给他满上,蒋夫子道:“不喝了,让我多吃点菜。”

柳氏放下酒壶,把自己那杯酒举起来,道:“夫子,这杯酒,我敬您。谢谢您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说完自己仰头饮下,一口喝干。

蒋夫子见她这样爽快,也喝干了酒盏,一边说道:“大娘,我怎觉得你今日颇为古怪?可是有什么事情?”

柳氏摇了摇头,用公筷给蒋夫子夹菜。一边盛了碗汤自己喝着。

两人一时无话,默默吃饭。

又过了一息的功夫,柳氏抬头,看着蒋夫子,正色道:“夫子,过几日,离我被典之期便要到了。我…很舍不得。”

蒋夫子顿了顿,又听柳氏接着说道:“等我过去,我想与他和离,或是让他给我休书一封。好在如今我手里有几个钱,族人们也陆陆续续搬出大山,虽不能过多指望,总归倒时也有人替我撑场子。”

蒋夫子皱了皱眉头,看着柳氏,说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很好。我也会支持你!”

柳氏看着他,这张脸,虽然蓄了须,但也并未显得老气。快三十七岁的男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成熟男人的味道,而且还混着股书卷气,那是她痴迷的男人。

柳氏笑了,笑得很是开心,双眸里满满的都是温柔如水,她默默看着他,半晌不说话,突然问道:“夫子,有句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可这些年,都没敢说出来,如今我怕我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柳氏顿了顿,见他脸色虽然平静,那双眼睛却闪了一下,柳氏接着道:“这么多年,夫子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吧。尽管我们之间恪守礼节,我也未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夫子,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不仅仅只是因为你对我有恩。这是出于女人对男人的喜欢,我愿意,这一辈子,跟在夫子身边,夫子您,愿意否?”

她终于说出来了,这些年压在心里的话,她以为她没办法说出口,可这会儿说出来后,竟是觉得全身都舒畅了。

蒋夫子瞪大了眼,他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人,这些年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少女,成长为一个成熟漂亮的女人。

蒋夫子眯了眯眼睛,柳氏还正聚精会神地等着他说话。蒋夫子放下筷子,盯着桌子中央那碟煎鱼,缓缓道:“你是认真的?”

柳氏点头,道:“我分得清什么是恩情,什么是感情。所以,夫子不要认为我是在敷衍你。我是认真的,若不是想早日能站在你身边,成为一个能配得上夫子的女人,我这些年也不不会这么拼命。所以,夫子,您愿意吗?”

柳氏伸出一只手,放在桌边,那莹白的皓腕上还套着那水头极好的镯子。

蒋夫子撇开头,看着屋里那盏油灯,说道:“大娘,你还年轻,才二十岁,完全可以挑个与你年纪相仿的男子。我的年纪,都能当你爹了。大娘,恕我不能答应你。”

柳氏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她努力深吸口气,道:“年纪,不是问题。我不在意这些,在我眼里,夫子也并不老,还年轻着呢。尽管现在,我还没摆脱已婚的身份,但,相信我,我会很快恢复自由身。到时候,男未娶,女未嫁,为什么不能再一起?”

蒋夫子仍旧摇了摇头,道:“你再冷静想一想,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我,实非你良配。”

柳氏道:“试都未试,夫子如何得出这个结论?我只想知道,夫子是否对大娘也喜欢,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

蒋夫子好一阵子没说话,而后慢慢地道:“大娘,你就如我女儿一般。若你愿意,我可收你为义女,再给你择一门好亲事儿!”

柳氏气得内伤,心头痛苦,一下子就泪意满满,却努力压着,泪光闪闪。

柳氏道:“夫子,我不愿做你女儿。我只是喜欢你,难道这也是错?你可以不喜欢我,没关系。可你说要给我选夫婿,抱歉,恕我不能接受。这辈子,我不愿再委屈自己,路,是自己走的,即便头破血流我也认了!夫子,我就真的不行吗?”

蒋夫子看着她,道:“大娘,我比你真的年长太多。我是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事儿,你也不知道。不要因这一时的感激,拿自己一辈子来换!找个年纪相仿的后生,再生几个孩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这样不好吗?”

柳氏抿了下嘴,道:“我成过亲,即便真与王家和离,我这样一个身份,能找到什么好男人?像我这岁数的男子,大多数都已经成亲。这姑且不说,那些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歪瓜裂枣,游手好闲!哦,是了,我这岁数,样貌还过得去,还小有资产,当然有人会愿意娶我。或者,说不得媒人们说我去做填房,做后母!呵呵,那我是要有多犯、贱才会接受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