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吏应了一声,徐鸿达又吩咐道:“王有德要着重看管,不许人探监也不许虐待他,若是他有事,我可饶不了你们。”狱吏忙笑道:“大人您放心,小的们懂规矩。”

徐鸿达轻轻颔首:“懂规矩最好。”回头往牢房深处看了一眼,徐鸿达又说道:“王家在川南也算大户,他也算有钱人家,说不定家里人拿钱打点你们送些吃食和衣裳进来。若是旁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王有德和太平寨那三人,无论别人出多少两银子,都不许放人进来。要是他们出事,你们就算做同犯,自己琢磨琢磨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徐鸿达转身走了,狱吏送到监牢门口目送徐鸿达远去,这才一脸愤愤地回了监牢。朝手底下几个牢子吩咐道:“徐大人吩咐了,这几天进来的那四个人看好了,这可是刺杀大人的要犯,可别让他们死了,到时候咱都得背黑锅。”

众牢子应了一声,只有其中一人看着狱吏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狱吏将那人叫到外面,俩人找了个僻静角落,狱吏轻声问道:“什么事啊?可是又有银子上门?”

牢子王五四下里看了看,见附近没人这才悄声说道:“王家打发人来了,拿五百两银子买王有德的性命!”

“五百两银子?”狱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谁和你接头的,靠谱不?”

王五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狱吏说:“王明恩的管家亲自来的,还给了五十两银子的定金和一包药,说只要将药下到王有德的饭里,保准人不知鬼不觉…”

狱吏看着银子脸上一会喜一会忧,就是不敢伸手接。王五把银票往前伸了伸:“大人,咱都做了多少回了,你还真怕那个徐鸿达?”

狱吏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说道:“你不知道他当时说话的样子,我怕他真敢弄死我。”

王五眼睛咕噜一转,说道:“李哥,不如咱还和自流井那个事一样,也给徐鸿达下个套。”

王五和狱吏李明说的是五年前的一桩案子,当初俩人还只是在富顺当差役。当初王家涉及一个杀人案子,手段残忍,但巧的事案发现场有一个王家的盐工喝的酩酊大醉,身上还揣着一把带着血迹的刀子。

因死者被刺了四十多刀,性质极其恶劣,又查探到死者最近因为一口盐井和王明恩闹翻了脸,富顺知县知道这盐工不过是一个幌子,身后必有主谋,便奏报上级,要将盐工带回富顺审讯。

王家那时拿银子收买的就是还在富县当差的李明和王五,俩人眼热这银子,又不敢明目张胆,想着富顺知县催的急,故意说道:“这盐工伤势太重,若是这时带来只怕有风险。”富顺知县道:“只管带来就是,万事有我呢。”李明两人借着这句话走到半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拿乱棍将盐工打死了。

死无对证,王家顺利逃脱,富顺知县因为惊动了上级又让这桩要案断了线索,直接被免职了。李明和王五两人不但得了银子,王家还亲自给二人走了关系,从川南府寻了个狱卒的差事。

李明嘬了嘬后槽牙,皱着眉头道:“那回是天时地利,这次可不像上回那么容易了,得想个好的说辞才行,你先给他回话,说这事不好办,容我在想想。”

王五只能将银票又装了起来,语气却有些急躁:“李哥,还得抓紧想法才是,这徐鸿达不是后日就要审讯王有德嘛,正巧我听说明日徐家摆酒,这川南的大小官员都要去赴宴,到那时可是动手的好时机。”

李明应了一声,背着手在院子里转圈,过了好半晌,李明忽然停住了脚步,咬住牙狠了狠心,转头和王五说:“也罢,再豁出去一回,等事成时候咱俩分了银子远走高飞。”

王五顿时喜形于色:“李哥,你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李明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弄些药力强的泻药来,等晚上兑到粥里给王有德灌下去。这王有德娇生惯养的没受过什么苦,灌上两天泻药定能拉个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到那时徐大人定会让我们去请大夫,你让王家准备好假郎中,就说恰好药箱里有治疗腹泻的药材。等熬药的时候就让那郎中赶紧走,待王有德死了咱就将这事推到那家郎中身上,反正药渣子都在,又赖不到你我头上。”

王五喜,连连说道:“还是李哥聪明,小弟就想不出这好主意来,我这就去药铺子买药。”

李明摇了摇头:“去了药铺就泄了踪迹了,你去找王管家,将郎中的事交代给他,顺便问他拿泻药,这种阴险的东西王家向来不缺。”王五应了一声,出了衙门找了辆车去和王管家碰头。

****

明日就要待客,宁氏母女三人少不得为桌椅器皿之事忙碌起来。徐家来川南以后,床榻都是现买的,更别提桌椅板凳了。好在这些都能租赁,宁氏带着青青亲自去了租赁行,精挑细选了十余套桌椅,让人送回府里。

桌椅有了着落,器皿却不好从外面借,毕竟不知什么人用过有些不干净。宁氏想着以后少不得有宴请招待的事宜,索性花些银钱买上新的,专为待客之用。

川南因井盐而富庶,盐商们又追求奢侈的生活,像器皿这类物件做的格外奢华精致。宁氏看着那些盆子碗不是金子打的就是银子铸的,转了一圈最俭朴的还镶嵌了金边银边。

宁氏看着这金光闪闪的器皿不禁有些头疼,遂问那掌柜的:“就没有素净些的器皿吗?”掌柜的想了想,方说:“倒是有几套雨过天青色的,不知夫人喜不喜欢。”

宁氏道:“拿出来瞧瞧。”掌柜的翻箱倒柜,从库房里找出一套来请宁氏鉴赏。宁氏拿到手里仔细瞧了一遍,方才看出来这是仿汝窑的瓷器,颜色比真品要重一些。因釉色比较厚,所以整套器皿并没有花纹,全是素胎。

掌柜的道:“这还是前年进的一批,只是咱这的老爷们嫌它太素淡,一直卖不动,夫人若是喜欢,小的给您算便宜些。”

宁氏将手里的盘子放下,说道:“不知这样的器皿还有多少套?”

掌柜的说:“统共进来二十套,一套都没卖出去。”

宁氏和青青对视一笑:“既然如此,我们都要了。”

掌柜的闻言大喜,连忙让伙计去库房把器皿都找出来,挨个检查了,见没有磕边碰瓷的才舒了口气。

宁氏给了银子,又和他说了家里的住址。掌柜的一听就笑了:“原来是新任的同知夫人,小的眼拙了。”行了礼,又从库房里取出一套茶具,笑道:“这个也是仿的,只是看着比较真而已,不值什么钱,送给夫人把玩。”

青青上手一瞧,顿时看着掌柜的笑道:“我看着倒像是真的汝瓷,你当真送我们了,不后悔?”

掌柜的笑道:“这位夫人说笑了,汝瓷哪能到我们手里。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打我当这个掌柜的就在库房里存着了,夫人只管拿去就是。”

青青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按照一套器皿的价格付了钱:“我们还是银货两讫比较妥当。”

第98章 宴请

回到家, 青青顾不得旁的,先洗了手拿出那套汝窑的茶具上手细瞧。只见这套茶具整体呈幽淡隽永的雨过天青色, 柔和温润, 开冰裂纹片, 底部有支烧钉痕及题字,题字表明此器为宋时宫廷用的器物。

宁氏看到青青爱不释手的样子, 好奇地凑过来看:“真的是汝瓷?”

青青的眼睛都舍不得从茶壶上挪开,一边摩挲着壶身一边说道:“岂止是汝瓷, 这还是件古董呢。那个掌柜的怎么说也是卖瓷器的,怎么连汝瓷都认不出来?

宁氏道:“我估摸着他要不就是真不懂, 要不就是灯下黑, 估计他从心里就觉得这套茶具是仿品, 压根就没仔细瞧过。”

青青说:“我见那掌柜的心思都在那赚钱的买卖上头, 那些素淡的瓷器当地人不喜,因此他也不放在心上。”

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茶壶上挪开了, 青青小心翼翼地将茶壶放在盒子里, 又拿出一个茶盏细细把玩:“汝瓷就十分难得了, 居然还能得到一套完整的茶具,品相又好,能得到这套物件可真的是上天眷顾。”

宁氏笑道:“好了, 喜欢回头再慢慢欣赏,这会都中午了, 也该用饭了。”青青闻言这才将器皿一个个收了起来, 又拿软和的细棉布给盖上, 亲自放到一边。

中午只有母女两人用饭,宁氏早早的吩咐下去了,说要一样粥和几份下饭的菜。厨娘在徐家呆了快十年,自然熟知她们母女的口味,先选了两条黄鱼煮熟,又过油煎了一遍,倒进熬了一天一夜的鸡汤,加上搅匀的咸鸭蛋,拿葱姜酒调味,出了锅就是鲜味十足的“赛螃蟹”。

食盒提上来的时候,刚揭开盖子,青青笑道:“闻到螃蟹的味了。”早春笑道:“让姑娘说着了,今日有赛螃蟹这道菜。”

青青忙说:“拿些姜醋来,虽不是真螃蟹,但也要按螃蟹的吃法来吃,这样味道更足。”青青洗了手,和宁氏对坐在炕桌两边。只见桌子上除了赛螃蟹,还有酸梅排骨、笋煨火肉、虾油豆腐、宫保鸡丁、鲜蘑菜心几道菜,旁边有一碗罐八宝粥和一大碗米饭。

宁氏舀了一碗粥吃,青青则盛了一碗米饭,塞螃蟹鲜美、其他几样菜又下饭,青青一气儿吃了一碗饭,还有些不足,嘟囔道:“若是有个辣口的菜我能再吃一碗下去。”

宁氏笑着看着她:“来四川后,瞧你个子没怎么长,饭量倒是大了。”遂转头问早春:“厨房可准备了什么辣味的菜?”

青青忙摆了摆手道:“不做了,等做好拎过来我又不想吃了,我陪娘喝碗粥。”早春连忙盛了碗粥递给她,青青就着粥把赛螃蟹都吃了。

见青青吃得两腮鼓鼓的,宁氏不禁摇头笑了笑:“多大的人了,吃起饭还和孩子似的。”青青咽下嘴里的粥,说道:“今年刚到了吃螃蟹的好时候,咱就往四川来了。往年咱家都能吃好几篓子,今年总共也没摸到几只螃蟹吃。”

宁氏笑道:“今年没吃到明年再吃,又不是什么金贵的物件,至于馋成这样。”

青青鼓了鼓腮,闷闷地说道:“也不知在这个地方出不出大闸蟹。”

宁氏说:“你没瞧这里的人富贵的都用金碗银著,哪会没有螃蟹吃。就是这里原本不产,也会有人为了买卖,将蟹养起来,你只管明年等着吃蟹就是。”

青青听了这才又高兴起来,吃完了粥也不想歇晌。母女又把明天的宴席准备的东西检查了一遍,见四处没有什么差池,青青这才抱着那套汝瓷回自己院中继续赏玩。

翌日一早,宁氏早早的起来,看着下人们将厅堂都擦的锃亮,又将租来的桌椅看着摆好,叫人去厨房看准备好的各色点心。因今日家里摆酒席,徐鸿达和朱子裕都没去衙门,沈雪峰和朱朱也带着孩子早早的过来帮忙。

第一回和川南的官员家眷们见面,宁氏头一天晚上就郑重地挑了衣裳,让丫鬟们喷了水熨了一回,又放在熏笼上熏香。青青倒是随意的多,从箱子里拿出一身未穿过的衣裳,提前熨好了,除了两只简单的珠钗外发髻上簪了支宫制的的牡丹花。宫制的假花手艺十分高超,单说青青带的那朵牡丹,不仅做工逼真,色彩更是十分鲜明。连牡丹的阴阳向背之感,及每一个花瓣颜色的变化皆染了出来。青青带着牡丹花往那一坐,当真只光彩照人。

不多时,官员及其女眷一个个的都到了。前院自有徐鸿达、沈雪峰、朱子裕翁婿三人招待官员,内院则是宁氏母女三人接待。

众人似乎约好一般,居然一起到了,在门口等了片刻,直到孟夫人来了,这才跟在孟夫人的后面进了徐家的大门。守在二门的丫鬟将人领了进来,众人一进屋,铺面而来的是暖洋洋的热气。宁氏和朱朱起身将人迎了进去,众人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青青。

倒不是青青要摆架子,可这满屋子的女眷,纵然算上知府家的孟夫人也没有一个品级比她大的,她又不好出门相迎,只能稳稳地坐在这里。

孟夫人咬了咬后槽牙,挤出一抹笑来,上前行了礼:“见过郡主。”其他众人也随之行礼。宁氏又和众位夫人互相见礼,这才分主客坐下。

如今正是冬季,外面虽没有白雪皑皑,但呼叫的寒风仍然给人们带来萧瑟的感觉。可瞧懿德郡主头上戴着那朵盛开的牡丹,宛如又回到了春天一般。

孟夫人盯着青青头上的牡丹看了许久,忍不住问道:“郡主戴的牡丹是自家暖房里养的吧,开的真真漂亮。”

青青笑了:“我们刚来不久,哪有功夫拾掇暖房,这是今年宫造的花,拿通草制的。”

孟夫人顿时愣了,又细打量了一番,摇头笑道:“纵使郡主说是假花,但我瞧着还和真的一样,宫里内造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梁同知的夫人道:“咱们蜀地也有绢花,虽也算精致,但细打量就能瞧出是假的来,不像郡主所戴的宫花,能以假乱真。”

青青道:“宫里内造的花,一个是做工好,再一个就是染的颜色鲜活。”打发珍珠拿一匣子绢花来,取出其中一支给众夫人瞧:“你们瞧这枝月季是用纱堆的,十分轻盈,也是今年的新鲜样子。”

诸夫人拿过来挨个瞧了瞧,只见那月季的花瓣从边沿到中间再到根部,颜色都各不一样,若不是在手里摸着触感不对,戴在头上怕是真假难辨。

青青见众人喜欢,便有意将这匣子宫花送给她们。只是想着她们毕竟年长,有几个是诰命,拿宫花给她们不太像样。正巧有几位夫人带了女孩来,有十一二岁的,也有快及笄的,正是颜色鲜亮的时候,青青便把她们叫过来,根据衣裳打扮每人簪了朵宫花,剩下的就给她们平均分了。

刘同知的夫人看着女儿头上戴了一个,手里还拿着三个,笑着说道:“郡主留着戴罢,给她们白糟蹋了。”

青青笑着说:“这宫花虽是假的,但也放不住,日子久了就要褪色,颜色一旦不鲜亮就没法戴了。这也不过是冬天时候戴着解闷罢了,图个新鲜颜色;像夏天百花争艳的时候,谁还戴它,满园子的花都簪不完呢。”众人闻言都笑了。

有青青这宫花开场,气氛倒是活跃不少,宁氏和孟夫人两人都有意缓和之前冷淡的关系,有说有笑的倒也和睦,青青和朱朱两人也和其他夫人聊起川府的新鲜事,一时间和乐融融。

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茶水上了五次,点心也上了三回,宁氏就请众人移步到花厅。花厅里从昨天起就点了火盆,烘的暖暖的,诸人到了以后按照座次坐下,一道道热菜端上来,这就开席了。

徐家租赁的院子小,花厅只够摆席面的,没有搭台子唱戏的地方,因此宁氏就让戏班子用笙、箫和笛子伴奏,一两个戏子站在前头,捡当下时兴的曲子唱上两折子。这些夫人坐在这里杯盏交错,看似和和睦睦其实谁都知道是表面功夫,因此谁也不在乎饭菜如何、曲子如何,只把这酒席应酬好了才是正事。

徐家摆酒席热热闹闹,此时在川南府的大牢里,李明将掺了泻药的粥递给王五,王五端着到最里头的牢里,强忍着熏天的臭气,掰开王有德的嘴,把清撤见底的稀粥灌到王有德的嘴里。

这已经是第三碗泻药了,打昨天晚上打听到徐鸿达走了,李明和王五两个就开始按照计划给王有德喂泻药。

王有德纵使第一次不知道是被下了泻药,可连拉带吐的弄的牢里肮脏无比,王五依然进来强行给自己灌粥,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着了道。本来这几天王有德就没怎么吃东西,加上腹泻不止,很快他连爬起来去恭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绝望的躺在茅草上将自己弄得一身污秽。

本来硬气的想等家人营救的王有德有些怕了,他做过了不少阴司的事,如今见到这出哪儿还不知道有人买了自己的性命。能在这个关节买通狱吏,王有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支使的,定是王家的当家人王明恩。想想自己为堂叔王明恩跑前跑后、做牛做马十余年,如今却落的这个下场,躺在污秽里的王有德不禁嚎啕大哭。

哭了一会子,却因为脱水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意识开始有些涣散的王有德期盼着徐鸿达来提审自己,因为他知道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徐鸿达。可惜他盼了一夜,又等了一天,睡着又醒来,没多久又昏睡过去,因快速的脱水导致他意识有些模糊,四肢也有些麻木…

***

徐鸿达宿醉醒来,头有些发胀,叫人打来盆凉水,洗了几把脸,这才清醒过来。宁氏知道徐鸿达昨日喝了不少酒,今早吃怕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便让人上了熬得软烂带着米油的小米粥,又上了几种酱菜和一盘子素包子。

徐鸿达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碗粥和半个包子就咽不下去了。宁氏正有些发愁的时候,青青进来了,给徐鸿达和宁氏请了安,说道:“子裕昨晚喝了酒今天早上就有些不爽力,我给他吃了药,又想着爹想必也喝了不少,便来给爹送药丸子来。”说着拿出一小瓷瓶倒出一个药丸子递给徐鸿达。

徐鸿达拿起来放嘴里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这才说道:“昨天太过匆忙忘了吃醒酒丸这事,等到想起来已经有些醉了,想着一次不吃也没事,谁知道宿醉这么难受。”

吃了药丸,又喝了一杯子蜜水,稍微坐了片刻,徐鸿达这才觉得缓了过来。看着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叫人拿来当值的衣裳,准备去衙门提审王有德。

青青见徐鸿达要走,忙说道:“我听子裕说牢里有个刺杀您的匪徒一直昏迷不醒,我想着去看看。医道长曾经交给我一秘法,通过针灸可以唤醒昏迷的人,我想着去试一试,若是能让他早点醒来最好,录上供词早日破了案子才是。”

徐鸿达皱起眉头道:“那种腌脏地方,哪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的?那个犯人能死能活随他造化吧,左右太平寨还有一个头目在我手里,更别说那个王有德已经缉拿归案了。”

青青道:“我也是想试试这套针灸,这么些年也没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给我练手,我保证扎完了我就走,绝对不在那多呆。”徐鸿达见女儿执意要去,只能无奈道:“若是进去闻到气味受不住就赶紧出来,可别熏着你。”又道:“朱子裕呢,让他一起陪着,到时候好送你回来。”

青青笑道:“他在外头抱着我的药箱不敢进来呢,说是没劝动我,怕您生气。”

徐鸿达笑骂道:“他这会儿倒是机灵。”

第99章 一网打尽

徐鸿达带着青青出来, 就看见朱子裕心虚地抱着药箱站在廊下,顿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朱子裕连忙上前讪笑道:“我也是嫌那处腌脏, 可青青执意要去,我实在是没法。”

徐鸿达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他,语重心长地说:“媳妇不是这么宠的, 该说的时候还要说…”话音还未落,就听宁氏在门口“咳”了一声,徐鸿达脸色微变, 头也没回的迅速将话音一转:“当然,我们就是建议, 还是要以媳妇的意愿为主, 媳妇怎么说就怎么做。”

朱子裕瞅了眼徐鸿达身后的岳母, 憋着笑点了点头。徐鸿达回过身来,满脸堆笑地凑到宁氏跟前:“媳妇,还有什么吩咐吗?”

宁氏也忍不住笑, 拿帕子掩盖嘴嗔了他一眼:“当着孩子的面就胡说八道。”

徐鸿达义正言辞地说:“我这是教他为人夫的道理, 这是一辈子经验总结出来的, 再错不了的。”

宁氏道:“行了,别在这胡说八道的了, 赶紧去吧, 照顾好青青。”又转头和青青道:“去瞧瞧就回来,可不能在那时间长了, 仔细熏坏你。”

青青笑着点了点头:“娘, 我知道了。”

宁氏又吩咐朱子裕说:“你素来是机灵的, 到牢里仔细留意着,别叫犯人冲撞了她。若是里头真有什么不好的,也别管她乐意不乐意,赶紧把她带出来,回来我说她。”

有了岳母这一句话,朱子裕放心不少,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岳母放心,除了天莫、玄莫两个,我还带了六个士兵,叫他们前后护着。”

宁氏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日头,道:“时辰不早了,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朱子裕应了一声,拉着青青的手跟在徐鸿达后面出了大门,上了马车。天莫、玄莫两个骑着马,后头跟着六个士兵。

一行人来到府衙,刚进了牢房所在院子,听到声音的李明和王五赶紧迎了出来。只是他们看到跟在徐鸿达身后一行人有些发懵,不知这是什么架势。等仔细一瞧,还有几个士兵,心里不有些打鼓,琢磨道:“难道是被人走漏了风声,徐大人找人拿我们?不会,若是如此,也不该士兵的事。”

徐鸿达倒没有注意到李明的异样,因青青是为了杨大壮而来,遂问道:“杨大壮怎么样了?今日可醒过来了?”

李明一愣:“杨大壮?哦,没有,依旧昏迷着,每日熬了药给王二虎,都是王二虎帮着喂药。”

徐鸿达闻言顿时有些遗憾,若是杨大壮醒了,自己就有借口将青青劝回去了,可惜这杨大壮也太不识时务了。

徐鸿达摇了摇头,抬起腿就要往里走,李明连忙拦住他,做出一脸害怕的样子:“大人,杨大壮倒是没事,可是王有德快不行了?”

“怎么回事?”徐鸿达住了脚,脸色铁青地看着李明。

李明嗟叹道:“这王有德以往生活的太仔细,才吃了两天的牢饭就受不住了,打前天晚上起就上吐下泻的,寻了一贴药给他吃了,也不见好。今早我来一瞧,已经昏迷不醒,眼见着就不成了。这不我这刚叫王五赶紧去寻个郎中来给瞧瞧,万不能让他死在牢里呀。”

说着李明朝王五使了个眼色,王五应了一声,赶紧匆匆忙忙地走了。青青回头看了眼王五的背影,轻轻地拽了拽徐鸿达的袖子,问道:“我去瞧瞧。”

徐鸿达想起李明说这王有德拉吐了两天,里面肯定都是污秽,和青青摇了摇头,吩咐李明道:“那里头又黑又暗的,先将人抬出来再说。”

李明应了一声,打发两个差役进去,片刻后抬出一个浑身又馊又臭的男子。徐鸿达等人齐刷刷地拿袖子掩起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眼看着才一天多的功夫,这王有德就瘦的脱了形,嘴唇干的掉了皮不说,还烧的满脸通红。徐鸿达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一粒丸药叫人拿了杯清水化开给他灌了下去。

李明有些忐忑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药啊?”

徐鸿达道:“不是说腹泻吗?这是止泻的药丸。”看了看正散发着恶臭的王有德,徐鸿达说:“也别愣着了,先把他这身衣裳脱了扔了,拿热水给冲洗两遍,放床上再盖个被子,这个模样,怎么好让郎中把脉。”

李明心里嘟囔了句“多事”,却不敢不依。青青到一旁的屋子避了避,几个差役手脚麻利的将王有德收拾妥当了。只是这牢房都是稻草和门板,只有外面李明的屋子有一张床是他平时歇息用的。

徐鸿达道:“先抬那屋去。”见李明脸色不好,安慰他说:“等回头把被褥扔了便是,我赔你套新的。”

李明讪笑道:“大人说笑了,小人哪里用大人赔这个。家里婆娘做了好几床,回头我再从家里拿就是。”

说话的功夫,青青问了朱子裕,知道已经收拾妥当了,便端了一个粗瓷碗来递给天莫:“给那人灌下去。”

徐鸿达看了眼似乎只是碗清水,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青青说:“加了盐和糖的温水,他拉吐了太久,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脱水,再不补充体.液只怕救不活了。”天莫闻言赶紧先将盐糖水灌了进去。

这一天一夜,王有德除了加了泻药的粥旁的什么都没吃,待拉的严重了,连放了泻药的粥都没了。他又饥又渴,嗓子眼里干的像冒火一般。当天莫扶起他喂水的时候,纵然他昏迷不醒,但当嘴唇沾到水的那一刻,身体本能的就将水一口一口的吞咽进去,一大粗碗水很快就喝光了。

青青从朱子裕手里拿过药箱,想去给王有德看脉。正在此时,王五带着一名郎中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郎中来了。”李明大喜,连忙说道:“赶紧的,去给王有德瞧瞧。”

朱子裕按住了青青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青青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拽着药箱的手,跟在徐鸿达后面,站在门口眺望。

只见那郎中像模像样地开始把脉,可青青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原因无他,这个人从位置到手法上无一正确,一看就是浑水摸鱼的。

郎中按了半天,这才收回手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最后总结道:“身子骨太弱,又受了惊吓,再加上吃了冷粥冷饭,这才病倒了。受惊腹泻是主因,只要将这一块治好了,他的烧自然就退了。”

郎中打开药箱,拿出几包药来:“说来也巧,正好今日我有个病人也同这人一般,也是受惊腹泻,我这刚抓好药要给那人送去,就被你们拽到这来了。这也合该这人命不该绝,先把这药匀给他吃罢。”

“好!好!好!”李明连忙接过药,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我这就给王有德熬药去。”王五朝郎中点了点头:“您同我这边拿药钱去。”郎中应了一声,跟着王五就往外走。

谁知刚走到门口,天莫在朱子裕的示意下,一把将李明拽住了。朱子裕则揪住了郎中的衣领,一脸讥笑道:“郎中,不留个药方就走了?”

郎中唬了一跳,抬头看到朱子裕锐利的眼神和满身的煞气,顿时腿脚发软,磕磕绊绊地说道:“走的匆忙,没带药方。”

“无妨。”朱子裕将郎中往里一扔,冷笑道:“我拿笔墨给你,你写下来可好。”

郎中被摔了个踉跄,下意识抬头去看李明和王五两人。只见王五被几个士兵堵住了去路,而李明则被个高大汉子拎在手里,宛如一个被老鹰抓到的小鸡一般。

青青走到天莫身边,从他手里接过药材,打开一看就变了脸,指着其中几味药和掺杂在里头的白色粉末,道:“砒.霜、马钱子、乌头,你们这是嫌王有德死的慢,所以把几种至毒之物都掺在一起了?”

李明眼睛一转,惊慌失措地喊道:“什么是毒药?王五,你这是从哪里请的大夫?”

王五一愣,看着李明瞪着自己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是从路上请的,我看他背着药箱上前一问正好是郎中,就把他拽来了。”

李明朝着徐鸿达哭喊道:“大人,小的真的不知这郎中存了害人的心思呀,还想着早点帮着王有德熬药,好叫他醒过来呢。”

徐鸿达此时没空搭理他们,眼睛只盯着为王有德把脉的青青,只见青青除了把脉外,又按压了他的腹部,还捏开了王有德的嘴巴,看了看里头的舌苔。

“怎么样?”徐鸿达急切地问道。

青青起身,说:“被人下了大量的巴豆粉,腹泻呕吐引发脱水、高烧、昏迷不醒。”青青从箱子里取出银针,分别扎在王有德的胸、腹部,甚至额头上。

看着青青娴熟的手法,李明和王五从内心里感受到绝望:多好的计策,居然败在一个女子手里。如今事已败落,也不知能不能都推到假郎中身上。而假郎中此时已经吓得要晕过去了,李鬼遇到了李逵,他这李鬼哪儿还有活路?

“水…”虚弱的王有德在银针的刺激下悠悠转醒,干渴的喉咙、有些睁不开的眼皮都在提醒他之前险些被人害死的遭遇。

青青将银针一根一根地取了下来,又取出一粒药丸出来。天莫自觉上前接过药丸塞进他嘴里,又拿了一碗水灌了进去。

许是银针起了作用,又或是药丸发挥了疗效,不多时王有德就清醒过来。眼睛围着屋子看了一圈,只见李明、王五、铁老七三人被人按在地上,顿时火冒三丈:“好你个王五,居然敢害我?还有你铁老七,当初你可是我救回来的,你说你到这里干啥来了?是不是要杀我?”

徐鸿达一听这话里有话,连忙问道:“王有德,怎么回事?”

王有德顿时哭了出来:“大人,你终于来救我了。打我被关进来那晚起,王五就给我喂泻药,我不吃他就硬灌,大人您再不来我就死了啊,大人!”

徐鸿达指了指那个假郎中,问道:“你认识他?”

“认识!”王有德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磨成灰我也认得,这人叫铁老七是个外乡人,我遇到他时是在赌坊,当时他输了银子又拿不出钱来,赌坊的人要剁他的手。我也是爱赌之人,看他哭的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替他付了银子,带他回来替我管理我手下的几个盐工。”

“铁老七,王有德说的可是实情?”徐鸿达喝道。

铁老七名气虽然听着有点铁骨铮铮地意思,可实际本人不但怂而且也没有底线。见徐鸿达问话,也不敢隐瞒,当即说了实话:“是盐商王老爷的管家叫我来的,说让我配合李明、王五两个差役演一出戏,事成了给我银子送我回乡。”

徐鸿达冷厉地眼神从王五身上扫过,又落在了李明身上:“看来你们将本官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王五瘫在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明则拼命地摇头辩解:“大人,小人不知啊!小人冤枉啊!”

徐鸿达扫了他们一眼,让士兵把他们锁上,剩下的衙役虽不知有没有参与进来,但也不得不防,也把他们塞到一个屋里,单叫一个士兵看管着。

玄莫出去买了一罐子粥回来,王有德也顾不得热,呼噜呼噜吃了两碗,此时之前吃的药丸也发挥了药效,王有德终于从寒冷中缓过来了,觉得浑身热乎乎的,这是退了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