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床换了衣服,点了灯去厨房。

碗柜里没有现成的食物,只能自己做。许攸有些发愁,她来古代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亲自弄过东西吃呢。她甚至连火都不会烧!

她找到火折子,又翻了几根干柴放进灶里,找了些茅草塞在里头燃了火折子使劲儿烧,却压根儿点不着火。

“嘶——好烫!”许攸痛呼一声,狠狠甩掉火折子,抱着手使劲儿地吹,一边吹还一边生自己的气。她居然为了跟个小鬼置气把自己弄成这样,真幼稚!简直就是蠢透了!

正咬着牙嘀嘀咕咕地骂着,厨房的门忽然开了,许攸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是赵诚谨进来了。

他拎着灯笼进了屋,顺手把门关上,很小声地说话,“我听到厨房里有动静,就猜到是你。晚上你吃得少,这会儿饿着了吧,我给你煮面吃…”他说话时小心翼翼的,还不住地偷偷打量她,透着一股子讨好的劲儿。

第66章 六十六

六十六

煮面?他煮面?许攸满肚子的气一瞬间就没了,赵诚谨他怎么能会煮面呢?她迟疑地看他,心里微微有些酸。

许攸知道这几年他吃了不少苦,之前看到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胡鹏程给掀翻了的时候还替他高兴,现在想想,又难过起来。这个年幼的少年一个人流浪在外,究竟要多努力才能一点点地成长起来,而且,他还成长得这么好,这么快…他越是懂得多,许攸心里头就越难过。

“你烫到手啦?”赵诚谨走到她身边蹲下,很自然地拉了她的手过去仔细看,“都红了,得赶紧用清水洗一洗,不然明儿得起水泡。”他说完,又起身去碗柜里找了半天,一会儿,翻出个装白糖的小罐子,从里头舀了一丁点白糖铺在许攸烫伤的手指上,又用水浸湿了。

“为什么要这样弄?”许攸好奇地问。

“我从别处学来的偏方,挺管用的。”赵诚谨见许攸没再跟他给脸色看,立刻就高兴起来,眉梢眼角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小雪你先坐会儿,我很快的。”说罢,就挽起袖子蹲到灶下去烧火。

许攸低头看着被白糖裹得严实的手指,没动,也没作声。再抬头时,赵诚谨已经把火给升了起来,随手放了几根柴进灶,待灶里的火渐渐烧旺了,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地跳起身来去舀水进锅。

“我…居然忘了要烧水了。”他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有些发红,在昏暗跳跃的烛光下也清晰可见,“我给你煎个鸡蛋。”他赶紧把话题岔开,侧过头去,把涨红的脸藏在黑暗中,“是做荷包蛋还是做蛋皮汤?”

他还会花样呢!

“蛋皮汤吧。”许攸蹲在灶下看着火,托着腮看着赵诚谨认真地忙来忙去。一会儿,水开了,他把面条煮上,拿了个碗蹲在许攸身边打鸡蛋,“…以前我家里头有个厨子,能把鸡蛋皮摊得特别薄,不过那会儿我都不注意这些,也没学过。这都是后来在山上跟着寨子里的大厨学的。他是个胖子,长得特别壮实,做的菜也好吃,可惜后来出了点事他忽然就走了…”

“那后来呢?”许攸睁大眼睛看着他,问:“你后来去哪里了?”她问了是白天的事,赵诚谨抬眼看了看她,立刻就懂了,顿了一下,倒也没隐瞒,“我帮了点小忙,把官兵引到别处去了。”他见许攸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又赶紧解释道:“你放心,他们没注意到我。我…我也不想给孟家惹事。”

许攸相信他,可她还是生气,说不上来的生气,不过她这回没跟自己过不去了,赵诚谨把面煮好端过来,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开吃,大口大口的,赵诚谨就坐在她对面,平日里略显凌厉的眉目在昏暗灯光下照得有些失真,一瞬间就温柔起来,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如水。

这一瞬间,许攸就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

面条煮得有点多了,许攸吃了一半就有点撑,可又不大好意思放下筷子。毕竟,这可是瑞王府的世子爷煮的面,一般人可吃不到。

她动作稍一迟疑,赵诚谨就看出来了,柔声问:“饱了?”不待许攸回话,自己倒先笑起来,“我很久没下过厨,有点失手了,刚开始放了一小缕,又怕不够,便又多放了些,结果就多了。”

“给我吧。”他道,顺手就从许攸手里接过筷子,把剩下的小半碗面条端到自己面前,道:“我也有点饿了。”然后,就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飞快地把剩下的半碗面条吃得一干二净。许攸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外一声轻响,二人俱抬头去看,胡鹏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开了门,眼睛朝桌上扫了一圈,立刻又急又气,跳起脚来朝赵诚谨怒骂:“好你个顺哥儿,没良心的家伙,偷偷溜出来弄吃的也不叫我。老子都快饿死了。”

赵诚谨沉着脸看他,“正好灶里还有火,你赶紧去弄。”

“啊?”胡鹏程一愣,扑上前朝赵诚谨面前的碗看了一眼,好嘛,连汤汁都不剩了,“没了?”他生气极了,气呼呼地瞪他,“真是不讲义气,咱们俩难道不是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吗?有吃的居然不叫我…”

赵诚谨一脸淡然地看着他,慢悠悠地道:“你还真敢说,同生共死?”

胡鹏程脸上一红,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两声,搓着手道:“都是兄弟,何必分这么清呢?”他一屁股坐下,挠了挠脑袋,先朝许攸看了看,瞥见她受伤的手指头,又看看赵诚谨,心里头隐隐明白了什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这玩意儿要怎么煮?”他可不敢劳赵诚谨的大驾!

赵诚谨拿了面条给他,自己去帮他烧火。胡鹏程舀了一瓢水放进锅里,过了一会儿,觉得水差不多要热了,便要急急忙忙地把面条往锅里放,许攸赶紧出声制止,“你干嘛呢,现在还不能放。”

胡鹏程立刻蹬鼻子上脸,涎着脸问:“要不小雪妹妹你帮我煮?”

许攸还没作声呢,赵诚谨已经生气地朝他瞪过来了,声音很低,但明显带着怒气,“胡鹏程你做什么?哄着小雪给你做饭,要脸不要脸。没瞧见她手都烫着了吗?自己不会做就别吃。”

胡鹏程对赵诚谨还真有点犯怵,被他这么一骂,立刻就老实了,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给你做就成,给我做就不行,什么道理。”他说完了又悄悄朝赵诚谨偷瞄了一眼,见他面沉如水,再不敢废话。

许攸虽然不会烧火,但指导胡鹏程煮碗面还是不成问题,不过赵诚谨没提鸡蛋的事儿,她也就没说,于是胡鹏程费了老半天就煮了碗清汤面,连葱花都没洒,滴了两滴香油就哧溜溜地把一整碗面吃得精光。许攸忽然觉得这孩子还挺好养的。

最后赵诚谨还逼着胡鹏程把厨房给收拾了,许攸越看越觉得好笑,等她消完食再回屋休息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一点也不生气了。

早上起来,许攸发现昨晚烫伤的手指头已经全好了,一点红印子都没留下,她摸了摸,也不疼。

开了门,赵诚谨在院子里打拳,他穿了身宽松的旧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腰杆犹如青松一般挺直,早晨的阳光还很温柔,斜着照进院子里,落在他的头上和身上,洒了一片淡淡的金光,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见许攸出来,赵诚谨的目光立刻就扫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他的脸上很快泛起微微的笑意,一瞬间就生动了。雪爹和二叔不在,只有阿初这个小豆丁陪着,一板一眼地学着赵诚谨的姿势,认真又严肃,鼻子上甚至沁出了汗。

许攸绕着小院子跑了几圈,吃早饭的时候胡鹏程终于起来了,但还是半眯着眼睛没睡醒的样子,阿初一本正经地教训他,“小鹏哥你这样不行,太懒了,难怪连小顺哥都打不过。”

胡鹏程叼着个馒头朝他瞪眼,“小豆丁,要你管!”

阿初得意道:“我才懒得管你呢,再过几年,等我再长大些,你连我也打不过。”

胡鹏程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可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毕竟,以他的年纪,就算能打败阿初也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不晓得的人听说了,只怕还要说他以大欺小。胡鹏程气鼓鼓地咬着牙想了一阵,狠狠道:“你就等着吧,明儿我就跟着小顺学武。”

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也没把它当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胡鹏程居然还真起来了。不过他身体底子不行,才跟着赵诚谨学了一刻钟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但他居然硬是坚持了下来,一套拳打完,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早饭都不想吃,一屁股瘫坐在桌边,倒下了。

因为黑风寨劫囚的事儿,雪爹和孟二叔最近忙得厉害,三五天不回家都是常事。胡鹏程倒是回过一趟家,回来就悄悄和许攸她们道:“都是瞎忙,我爹根本就不愿意去抓人,孟捕头他们也就是敷衍那些胡人,作个样子给他们看罢了。谁愿意帮着胡人打我们自己人…”

原来雪爹和孟二叔都是在做戏,难怪忙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他们俩瘦一点,偶尔回家的时候精神还挺好。倒是赵诚谨,听说这消息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胡鹏程在孟家住了一阵,渐渐就安定下来,反倒不怎么往家里跑了,“…我家里头乱糟糟的,姨娘们天天吵架,几个庶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挣来抢去的吃相还难看,我宁可在这里被阿初那个小豆丁教训也不愿回去…”

在一旁剥豆子的阿初不高兴地斜了了他一眼,这回倒是没教训他。

“姐,我想养只猫。”阿初忽然道:“小五说巷子口家刘家的阿花生了好几只猫,我们去抱一只回来养,好不好?”

许攸一愣,赵诚谨也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着,目光如水。胡鹏程忽然高声道:“什么,养猫?千万别!猫很难养的,养不熟,说不准哪天就跑了。还不如养条狗,又聪明又忠心,去哪里都跟着,多好。”

“可是,猫也很聪明啊。”阿初急急地反驳,“小五家的黑猫可聪明了,特别听我姐的话,一招手就来,是不是,姐?”

许攸不自然地笑笑,想了想,又郑重地问:“阿初真的想养猫?养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每天给它喂饭、喂水,还得隔三差五地给它洗澡,抓虱子。小猫有时候还会爬到你床上去,赶都赶不下来…”

赵诚谨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怀念的神色,表情温柔极了。

阿初坚决地点头,二婶却还是有些不乐意,道:“阿初你仔细想好了,我们可不会帮你。”

胡鹏程忍不住还想再劝他一句,“阿初你要是养狗我就帮你忙,我可以帮你去遛狗。”

可阿初还是坚决地要养猫。二婶拗不过他,等到这天他们下学回来,家里头果然就多了一只小奶猫。

小奶猫大概才一个月,个子很小,走起路来都颤巍巍的,阿初爱不释手,亲自给它做了一个窝,一下学就陪着猫说话。许攸有时候也会过去看几眼,摸一摸它,小奶猫很喜欢许攸,每次见了她都会哼哼唧唧地过来撒娇,看得阿初很羡慕。

“姐,我给它起了个名字。”阿初神神秘秘地凑到许攸耳边小声道:“你猜猜它叫什么?”

许攸摇头,“我猜不到。”她见阿初露出失望神色,又赶紧道:“唔,我想想,叫面条?要不,绿豆糕?”她对给宠物起名字一点概念也没有,随口就想了几个食物,赵嫣然的那只杏仁糕就挺好的。

“哎呀不是,你猜错了,”不过有点接近。阿初笑得很得意,“它叫做窝——丝——糖!”

许攸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不行,这个名字不行。”

“为什么?”阿初有些不高兴,“这个名字不好吗?我很喜欢。”

“这是你小顺哥以前养的猫的名字,你整天窝丝糖窝丝糖的叫,顺哥儿听到了,不就总想起他的猫来,多伤心。”她可是见识过赵诚谨提起自己的样子,平时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一说起猫就会红眼圈,看得许攸心里难过极了。

阿初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可是,小顺哥养的那只猫不是叫雪团吗?他说过的。”

“雪团就是窝丝糖!”许攸郑重地叮嘱他,“那只猫有两个名字,反正你不准提,要是惹得顺哥儿伤心了,我就…我就…”她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毕竟,阿初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他根本就不会犯这种错。

但是,许攸万万没有想到,他虽然没在赵诚谨面前提,却忍不住找胡鹏程说了,“…它现在叫小红豆,我本来想给它起名字叫窝丝糖的,可我姐不让,因为小顺哥以前养的猫就叫窝丝糖,后来,那只猫为了救小顺哥死掉了,小顺哥一直很伤心,每次说起它都会哭…”

“哦…”胡鹏程眼睛一亮,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就像是抓住了赵顺的把柄似的…

第67章 六十七

六十七

对于小红豆的到来,孟家一家人都表现得很欢迎,就连雪爹这么严肃的人,有一天都忍不住伸出手指头去摸了摸小红豆的脑袋,然后,小红豆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爪子。

当然,小红豆还小,连指甲都是透明的,一点杀伤力也没有。但二婶还是因此把阿初教训了一顿,说他没有信守承诺管束好他的猫。阿初抱着小红豆委屈地来找许攸说话,“它还小,不懂事,我得慢慢教它。可是,得慢慢来,不是吗?姐姐你看,小红豆从来不挠你。”说着话,他又主动把小红豆往许攸身上放。

许攸有些头疼,但她也没推开,由着那只小奶猫喵呜喵呜叫着趴在她怀里,见许攸不理它,它又使劲儿地用脑袋往她怀里蹭。许攸没辙了,终于伸出手在小家伙的眉心蹭了蹭,小奶猫半眯起眼睛,一脸舒适满足的模样。

她以前在赵诚谨面前也是这幅蠢样吗?真是太丢人了!

作为一只土猫,小红豆已经算很聪明的了,可是,猫总是有猫的特殊习性,比如说,讨厌水。为了给它洗澡,就连阿初都被小红豆挠了几爪子,幸好它力气不大,指甲也不锋利,所以才没见血,但二婶还是很不高兴地又把阿初教训了一顿。

阿初伤心极了,抱着小红豆去找赵诚谨取经。

“小顺哥以前是怎么给…猫洗澡的?它不会挠人吗?”

赵诚谨微微笑起来,“猫都挠人的,你得教它认主人。我家的雪团从来不会挠自己人,它只会坏人下手。”

“它怕水吗?”

“怎么会,雪团很喜欢洗澡,它还会游泳呢。”赵诚谨说起这些旧事就会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平日里深藏在眉目间的凌厉会全都消失不见,看起来就像是邻居家温柔的小哥哥,不,小弟弟。这个样子让胡鹏程有点接受不了,他痴痴愣愣地问:“雪团是谁啊?”

阿初一怔,直觉有点不对劲。赵诚谨眼睛一黯,但脸色还算好,勉强笑了笑,低声解释道:“是我以前养的猫。”

胡鹏程愈发地惊讶了,诧异地道:“你的猫不是叫窝丝糖吗?”

赵诚谨的目光在一瞬间就变得锋利起来,胡鹏程被他眼尾一扫,一瞬间竟喃喃地说不出话。阿初见状不对劲,抱着小红豆就往外冲,哧溜一下就消失在门外。胡鹏程来不及,被他的目光锁住,赶紧投降,主动交待道:“是…是阿初跟我说的。”

“他提到了窝丝糖?”赵诚谨的眼睛里有奇异的光,胡鹏程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他本来还以为这是赵诚谨的命门,能借此机会把他逗弄哭,没想到他不仅没哭,反而还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胡鹏程心里头顿时就虚了,老老实实地点头,“是阿初说的,说窝丝糖是你家猫的名字。他原本想给小红豆起这个名的,小雪不让。”

赵诚谨没再说话,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表情说不上来的古怪,胡鹏程小心翼翼地探过去看了他几眼,小声地问:“顺哥儿,你没事吧。”

赵诚谨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茫然地摇摇头,“我没事,”他说。可是,他的表情是那样奇怪,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没法解释的纠结,怎么看都像是有事。

胡鹏程决定去找许攸,虽然那个丫头片子年纪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生出一种可靠的感觉来。

“今天的事别跟小雪说。”赵诚谨忽然开口,声音有些生硬,甚至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你去跟阿初也说一声,不准告诉小雪,听到了吗?”

要换了平时赵诚谨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他说话,胡鹏程一定气得跳起来跟他吵,可是,他今天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要吵架的想法,赵诚谨的表情太严肃,太认真,而且还那么郑重,这让胡鹏程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做了什么天大的,了不起的错事——他明明只是不小心多了一句嘴。

胡鹏程迅速跑到阿初的房间里堵到了人,阿初正在后悔不已地抱着脑袋喃喃自语,胡鹏程把赵诚谨交待的话跟他一说,阿初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小声道:“不说最好,不说最好。要是小雪姐姐知道我把这事儿说给你们听了,非得把我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可是,顺哥儿是不是有点…”胡鹏程也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他觉得有点奇怪,想了想,又一脸好奇地问阿初,“顺哥儿以前养的猫是什么样的,你说说看?”

阿初立刻就把那只“神猫”的事迹说给他听,不过这一回他还是懂事地把赵诚谨的身份给略了过去,胡鹏程也没注意。

“…小顺哥家养的那是只神猫,阿婆说那猫一定是人变的,要不然,怎么会那般聪明。不过小红豆也很乖,它还小呢,长大了也一定聪明。”

胡鹏程摸摸下巴,“神猫?”

这些事儿许攸半点也不知情,接连两天没见赵诚谨提猫的事儿,她也就渐渐忘了。

六月里,天气忽然热得厉害,接连十来天都没下雨,城里的几条河都已干涸,就连许多井都枯了,城里倒还勉强过得去,听说乡下的庄稼都死了大半,直把胡大人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

学堂里也暂时停了课,许攸就在家里头帮着做些家务。巷子里几口水井也大多枯了,所幸孟家院子里的水井还勉强能用,每天从早到晚都有邻居拎了水桶过来打水,院子里倒也热闹。

来往的人一多了,总有人寻着孟老太太说话,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了几个孩子身上,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赵诚谨。他简直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模样好,气质好,人又听话懂事,往那里一站就让人根本挪不开眼,浑不似云州这种小地方的人。

但是,也没人把注意打到他头上去,用二婶的话说,不论身份,单就相貌学识来说,整个云州就没有哪个小姑娘能配得上他,胡县令家的那几个闺女也不成。

也许是为了附和二婶的这一番话,这天早上,许攸和赵诚谨上街买菜的时候,就遇着胡家的两位小姐。

关于胡家这几个姑娘,许攸偶尔听胡鹏程提起过,因县令夫人进门后两年一直没子嗣,胡家老太太就逼着胡大人纳了两房妾室,胡县令家的这几个闺女都是那两个妾室所出。县令夫人对庶出的女儿实在没有教养的心思,胡鹏程跟这几个庶妹也没什么感情,偶尔提及,总要忍不住皱起眉头。

“顺哥儿,小雪!”胡鹏程大老远地朝他们打招呼,犹如龙卷风似的冲了过来,一脸欣喜,“居然碰到了你们俩,真是太好了。阿初呢,他没跟着你们一起?”自从学堂停课后,胡鹏程就回了府,说起来,倒有好些天没见他了。

“阿初在家,我们出来买菜,你呢?”许攸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赵诚谨拎着菜篮子也朝他点点头。

“我陪我娘她们出来,说是要出城烧香求雨,结果才走了一段又忽然停下来去了绸缎庄…干脆我去你们家玩儿吧。”胡鹏程对陪女人逛街深恶痛绝,好不容易瞅见了许攸她们,就跟遇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不放了。

县令夫人董氏早听说过孟家兄妹,老远朝他们俩看了一眼,瞥见站得犹如青松一般笔直的赵诚谨,不由得微微一愣。就这几秒的工夫,胡鹏程已经拉着许攸二人过来与县令夫人见礼,笑呵呵地介绍道:“娘,这就是孩儿之前提过的顺哥儿和孟家妹妹。”

许攸与赵诚谨赶紧上前行礼,县令夫人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俩,当然,主要是看着赵诚谨,“这就是顺哥儿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那笑意都快从眼眶中溢出来,看着赵诚谨的眼神简直就跟看自家女婿似的。

跟在她身后的胡家两位小姐也上前来与许攸和赵诚谨打招呼,胡家的大小姐看起来比赵诚谨要大两岁,十三四岁初中生的样子,长得不算出挑,眉目还不如胡鹏程精致,但因是官家小姐,打扮得还算鲜亮,鹅黄短襦柳绿长裙,脚下踩着一双宝蓝色的绣花鞋,这身打扮在京城不算什么,可在云州这小地方已经算难得的光鲜了。

至于二小姐,也就十岁出头,模样比大小姐要精致些,年纪小,个子也小,比许攸还要矮两公分,看起来就跟个小学生似的。

两个小姑娘一见到赵诚谨,眼睛顿时亮得渗人,目光落在赵诚谨的脸上连挪也不挪,赤裸裸的,许攸站在一旁都能感受到那烧得噼噼啪啪的火花。她觉得挺好玩,早就知道赵诚谨像个发光的圣诞树,但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大,简直是老少通杀。

待赵诚谨应答了几句后,县令夫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也是世家出身,虽然而今家族没落了,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一见赵诚谨这说话行事的做派便能看出这孩子绝非寻常人家教养出来的。先前还存着的什么招了他做女婿的心思立刻就没了,脸上也露出郑重的姿态。

寒暄过后,胡鹏程终究没能留下来,被县令夫人揪着耳朵拉上了马车,胡家两位小姐依依不舍地朝赵诚谨看了几眼,终于也走了。

等他们一走,许攸就忍不住戳了戳赵诚谨的胳膊,笑话道:“那两个小姑娘好像看上你了,你觉得哪个好看?”

赵诚谨没说话,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很不高兴的样子。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道:“你怎么知道雪团还有一个名字叫窝丝糖?”

什么?许攸脑子里轰地一声,顿时就傻了。

话题为什么转得这么快!刚刚还在说他的桃花朵朵开,为什么忽然就跳到猫咪身上?赵诚谨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事?

“嗯?”赵诚谨又提高了声音,尾音拖得长长的,转过头来正色看她,黑幽幽的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许攸舔了舔嘴唇,有些慌乱地躲避着他的眼神,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哦,我听到过有人这么叫它。”她说,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想起她跟着齐王去喝酒的事来,遂又连忙回道:“我之前在巷子里见过雪团,但是齐王殿下叫它窝丝糖,所以…”

“你见过我七叔?”赵诚谨看着她微微地笑,“你认识他啊?”

“他有一次带着猫去巷子里头的饭馆里喝酒,就在门口见的。”她偷偷打量赵诚谨的神色,见他似笑非笑一脸的高深莫测,心中愈发不安,想了想,又道:“你要不信去问我爹,我爹也见过的。”

赵诚谨的脸上这才微微有了些异样,眉头一挑,仿佛不信,“大叔也见过?在京城的哪条街,哪个巷子?”

她哪里会晓得!齐王殿下怎么会跟一只猫说地名,而且,那个小饭馆也根本就没名字。

许攸脸色一变,赵诚谨就笑起来。

“我忘了,那时候还小呢。”许攸狡辩道:“反正,你要是不信,就去问我爹。”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许攸干脆自己问了,朝雪爹道:“阿爹,以前我们在京城的时候住的巷子叫什么名字?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在家门口看到过一只白猫,雪白的…唔,胖猫。”

雪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你是说丝瓜巷?”

“对对对,还有那只猫呢,你不记得了?”许攸睁大眼睛看着他,努力地引导他道:“有个漂亮的公子哥儿抱着它。”

雪爹长长地“哦——”了一声,点头笑道:“对,是有这么一只猫。怎么忽然想起这只猫来了?”

许攸长吁了一口气,得意地朝赵诚谨挑眉,“你听到了吧。”

赵诚谨微微笑,慢条斯理地回道:“住了那么久的地方不记得,倒记得一只猫的名字,还晓得那是齐王殿下,真有你的。”

许攸干笑了两声,“谁让那个…齐王殿下生得俊…”越解释,就越是觉得她从小就是个小流氓…

这个小鬼怎么这么难缠!

第68章 六十八

六十八

之后的好几天,许攸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赵诚谨又说猫的事儿,但他却好像忘记了似的压根儿就不往上头提,可许攸也不敢掉以轻心,那个小子可是狡猾狡猾的,专门挑她心不在焉的时候问话,坏得很。

但很快的,旱灾的愈演愈烈让许攸把这些琐事全都抛在了脑后。

整个七月只在月初的时候下了两场小雨,到下旬的时候,云州城里便渐渐有了难民,孟老太太再也不准几个孩子再出门了,就连已经有了少年模样的赵诚谨也被关在了院子里。“世道一乱,外头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老太太道:“连吃人的都有。”

阿初被吓得一脸惨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到了晚上,居然抱着枕头跑到二叔二婶屋里去了。

相比起城里的普通人家来说,孟家的日子还算好过的。雪爹和二叔早早地就在家里头储存了不少粮食,院子里的水井也还能打上水,孟老太太甚至还买了黄豆和绿豆在家里头发豆芽。

白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锁,几个孩子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书房里看书,偶尔有人敲门打个水,孟老太太也不肯开门,只让他们等晚上雪爹和二叔回家了再过来。毕竟,雪爹和二叔都不在,家里头只有女人和小孩,总是要谨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