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许攸有些不好意思,见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朝阿初道:“你小顺哥跟你喝酒呢,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阿初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明明是在替她撑腰好不好,居然还被教育,简直是没天理了!

很快的,阿初就清晰地察觉到赵诚谨和许攸之间的气氛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平日里赵诚谨虽然也总往许攸身上瞄,但都做贼心虚、小心翼翼的,哪里会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那眼神儿像蜜糖似的,甜得发腻不说,还带着丝,恨不得黏在许攸的脸上。就连许攸也不大对劲,换做以前,遇着这种情况,她要么就假作不知,要么就会狠狠瞪赵诚谨一眼,可今儿却还时不时地域他对视一番,罢了,又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喝茶——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都喝了三壶茶了!

看来这婚礼的日子就快定下来了。阿初长长地叹了口气,故作成熟地摇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许攸她们出门的时候只乘了一辆马车,来的时候坐她们几个还不成问题,可回程多了赵诚谨,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要不,我骑马回去?”阿初早就对赵诚谨的马虎视眈眈,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是想尝试一番。不想赵诚谨却笑道:“我今儿是坐车来的,没骑马。阿初若是想骑,明儿你来王府跟平哥儿一起去跑马场。若是骑得好了,我就做主送你一匹马,可好?”

阿初立刻就高兴起来,赵诚谨平日管他们管得可严了,上回在茶园里他想学骑马,结果硬是被他压在小母马的背上走了好多天,以至于阿初到现在也还不敢策马快奔。再后来他回了京,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读书上,就再也没有摸过缰绳了。而今听得赵诚谨居然还想送他一匹马,阿初顿时喜出望外,“那我们说好了,我明天就去找平哥儿。”

阿初一高兴,就决定不去给赵诚谨添堵了,想了想,还凑到他面前问:“小顺哥你另赶了马车来?那让小雪姐姐跟你坐一车?我们家的马车不如王府的马车宽敞,坐着也不舒服。”

赵诚谨很满意他的上道,勾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我的马就在王府的马厩里,明儿你和平哥儿自己去挑。”

然后,许攸就被专注卖姐二十年的阿初给卖到了赵诚谨的车上…

不过,考虑到瑞王府的马车的确要宽敞舒适得多,许攸想了想,还是没拒绝——她才不是想要跟赵诚谨那个小混蛋单独相处呢!

上了马车,走了不一会儿,许攸就开始瞌睡,赵诚谨殷勤地给她递垫子,甚至还指着自己腿上道:“要不,你靠我身上睡?”他说话时眉眼带笑,唇畔全是柔情蜜意,那温柔简直都快溢出来了。

“好啊”许攸斜着眼睛看他,似笑非笑地道。

赵诚谨被她反将了一军,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攸暗自偷笑,接了垫子垫在座位上,歪着身体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她今儿可真是累着了,爬了山不说,后来还哭了一场,早就有些乏了,这会儿往车上一靠,脑子就开始犯迷糊,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好像做了个梦,有只大猫在她脸上舔来舔去,从额头舔到嘴巴,再舔到脖子,赶都赶不走,许攸一生气,就朝它挥了一巴掌,“啪——”地一声响,终于清静了。

灵山寺距离孟家可不近,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许攸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赵诚谨怀里,两只胳膊还紧紧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这姿态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许攸微微一动,赵诚谨立刻就发现了,也没松手,低下头非常自然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醒了,再多睡会儿,马上就到家了。”

许攸几乎都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就穿越到几年后了,这老夫老妻的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刚上马车时,赵诚谨也只敢嘴巴上吃吃豆腐,被她笑话一句还会红着脸喘不上气,这才多久一会儿,居然就修炼出这么厚的脸皮了。

“赶紧松手!”许攸生气地瞪他,伸手在他腰上揪了一把,赵诚谨顿时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也不晓得是真痛还是装的,反正他喊得挺厉害,还特别委屈地道:“小雪你可真不讲道理,明明是你睡着了主动往我身上靠,这会儿还来怪我。你看看是不是你抱着我,叫你撒手都不肯,还给了我一巴掌。”

“你就胡说吧!”许攸怎么可能会被他骗到,再说了,她还记得那个梦呢,只要一动脑子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又羞又恼。

想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挺没用的,身为现代女性,什么场面没见过,岛国真刀实枪的爱情动作片都看过,竟然被一个古代男人给躁成这样,实在太丢人了。

正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反正这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许攸心一横,牙一咬,决定要给赵诚谨一点颜色看看。

她朝赵诚谨勾了勾手指头,赵诚谨顿时警惕,难道又来来一招撩阴脚?他先是没动,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身上绷得紧紧的,高度紧张的样子。许攸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地凑过来,二人越靠越近,很快便呼吸相闻,湿热的气息扑在脸上,鼻息间还有淡淡的少女的幽香。

赵诚谨顿时有些喘不上气,心跳得厉害,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正懵着,唇上一软,嘴巴就被封住了…

这这这…

一百一十一

还不待赵诚谨从难言形容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许攸已经松开手,柔软的红唇也忽然移开,赵诚谨的心中顿时一阵失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手一紧,就将许攸环在了怀中,迫不及待地又开始了一场亲吻…

年轻男孩子情犊初开,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今儿头一回与心上人亲热,哪里把持得住,只恨不得吻到天荒地老。虽是头一回没什么经验,但这种事原本就靠自己摸索,聪明的男人在这方面也不会笨到哪里去,所以,赵诚谨很快就掌握了亲吻的技巧,舌头紧紧纠缠住许攸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肆意游走,恨不得将她吞到嘴里去。

许攸刚开始还能掌握主动,占据上风,不一会儿就发现有点不受控制了,赵诚谨就像蜜糖似的紧紧黏着她,好像对亲吻上了瘾,连喘气的功夫也不给,毫不客气地攻城略池,就连手上都有些不老实,原本紧环着她腰肢的两只手开始缓缓在背脊滑动,很快的又挪到了胸前,舌尖也终于从她口腔中滑出,沿着脖子慢慢往下走…

许攸脑子里还存着一丝理智,一见不对劲,赶紧就用力推,却发现压根儿就推不动,她顿时就急了,喘着气,咬着牙,作出一副恶狠狠的姿态,小声喝道:“赵诚谨,你想干嘛?”

赵诚谨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有些迷糊,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手怎么就放到了那个敏感的位置,于是赶紧松开手,还慌忙往后退了退,慌乱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还在马车上,猛地一退,脑袋狠狠撞倒马车车壁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就连外头的车夫都吓得愣了一下。

这一撞该有多疼!许攸捂着眼睛几乎不敢看狼狈的赵诚谨,又是担心又是好笑,咬着牙瞪了两眼,想了想,还是忍俊不禁地上前关切地问:“撞到哪里了,疼不疼?”

其实王府的马车车壁都包了一层绒布,刚刚赵诚谨那一下看起来吓人,其实并不特别痛,但赵诚谨却顺势作出一副痛苦难忍的样子来,呲牙咧嘴地捂着后脑勺痛苦直哼哼,“痛,撞到后脑勺了,起了个大包。”

许攸狐疑地伸出手在赵诚谨脑后摸了摸,隐隐约约仿佛是有些凸起,赵诚谨也“嘶——”了一声,发出痛苦的呻吟,小声道:“很痛——”

“那也是你活该!”许攸没好气地骂他,嘴巴上一点也不饶人,说话时,又猛地想起什么,赶紧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

所幸她刚刚反应得快,一发现不对劲就立刻喝止,要不然,这身上的衣服都能被赵诚谨给揉成腌菜,一会儿到了家门口,她连马车都不敢下。

赵诚谨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一向自诩为正人君子,就算心里头再怎么喜欢,在许攸面前也都一直规规矩矩的,从来未有一丝逾越,上午在灵山寺,他还能说是一时激愤才失了态,刚刚在马车里,他这番表现实在跟小流氓没什么两样。要是真因为这个事惹恼了许攸,以后…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不过,不对啊——赵诚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刚刚主动的人好像不是他,真要追究起来,他充其量也就是…负隅反抗,然后,反抗得有些过了而已。

想清楚这点后,赵诚谨又没那么拘谨了,脑子里又回想起刚刚的旖旎场景来,那扑面而来的少女幽香,湿热的呼吸,令人脸红心跳的热吻,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美妙的体验。他心口一紧,浑身上下的血都渐渐热起来,全都朝小腹下方涌过去,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了反应。

赵诚谨脸上顿时涨得通红,生怕自己的丑态被许攸看出来,小心翼翼地坐好,将袍子理了理,两腿打开,悄悄地遮住下身,又偷偷瞄了两眼,见不是那么明显,这才稍稍放心。

可是,就算这事儿能瞒得住许攸,却瞒不过他自己的身体,赵诚谨只觉得身体里的血都已经快烧沸了,口干舌燥,好像整个人都要着火,尤其是不安分的下半身正蠢蠢欲动,只恨不得将许攸抱在怀中肆意轻薄。

为了不让自己做出太丢人的事,接下来的一路上赵诚谨都特别老实,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往许攸身上看,生怕自己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把许攸给拆卸入腹了。至于许攸,当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赵诚谨的对手后,立刻就老实了——要真不知轻重地再去撩拨他,一会儿被弄得衣衫不整,丢人的可是她自己。

下次再收拾他!许攸心里头暗暗地发誓。

马车一路把许攸送到了孟家大门口,赵诚谨却没敢下车,他□还没消停,万一被孟家人瞧见了可不是太丢人了,所以硬着头皮将许攸送下马车后,就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我府里头还有点急事,就不送你回去了。明儿…明儿我再来看你,那个…”

他顿了顿,一脸的难舍难分,想再去握一握许攸的手,可在孟府大门口又不大敢,想了想,才小声道:“我们是不是也该看看日子了,要不,过了年,我们就把婚事给办了?”他从未经过男女之事,刚刚尝到点甜头,顿时食髓知味,只恨不得日日将许攸抱在怀中肆意亲近,自然想要早日成亲。

许攸闻言却一怔,讶道:“不是说要再等等么?这…是不是有点太赶了。”雪爹前几天还在家里头念叨说嫁妆不够,想把婚事再推一推呢。

“我着急啊。”赵诚谨倒是一点也不掩饰内心的想法,“我想和你早日成亲。”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交谈了几句后便作罢了,笑道:“我明儿再跟阿婆和孟叔说。”

许攸撇嘴摇头,“我爹说还想再留我两年呢。”

赵诚谨像被敲了一记闷棍,顿时就垂头丧气了,“不行,我…一定的跟孟叔好好说。”

不说两年,就连两个月他都忍不住下去,二人好不容易才真正有了进展,赵诚谨巴不得立刻就把许攸娶进门才好。

赵诚谨回到王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瑞王爷商议成亲的事,因为先前一点征兆也没有,就连瑞王爷也很是意外,皱着眉头看他道:“先前不是跟孟家说好了再等两年吗?这还不到一年呢?”

瑞王爷倒也能理解孟家想把女儿留在家里多住两年的想法,无论女儿嫁得多好,可一旦嫁出去,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当初赵嫣然出嫁的时候瑞王爷就揪心得很,拖来拖去,硬是把女儿拖到了十八岁才出嫁。所以,当初议亲的时候孟家提出要把婚事推迟两年,瑞王爷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虽然瑞王爷这问题再寻常不过,可赵诚谨却无端地红了脸,他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瑞王爷哪里会猜不出他的想法,心中顿时好笑,又不好当着儿子的面表现得太过分,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方才回道:“这婚事什么时候办不是咱们家说了算的,还得人孟家同意。只要你能说服孟家同意嫁女儿,王府里什么时候办婚事都行。”

赵诚谨也知道这事儿还得看孟家老太太和雪爹的意思,而今过来跟瑞王爷说,也不过是提一提报备一声,至于孟家老太太和雪爹同意不同意——反正老太太疼他,只要他死缠烂打,老人家总会应的。

赵诚谨越想越觉得兴奋,晚上甚至都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欢喜了半个晚上,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结果,大清早的,就被平哥儿给吵醒了。

“起来啦,大哥快起来啦!”平哥儿大清早就冲进赵诚谨房里,也不管他还在睡觉,扑上前就去推他。赵诚谨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痛苦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平哥儿出去玩,大哥还没睡醒,再让我躺会儿。”

“大哥赖皮,明明说好了今天带我去找顺哥儿玩的,你快起来啦。”平哥儿在香山书院读书,难得回一趟家,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赵诚谨带他去找阿初玩,所以大清早就奔过来了,见赵诚谨依旧不动,平哥儿一生气,就去掀他的被子。

“啊——”被子刚被掀开,平哥儿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真相,瞪大眼睛指着赵诚谨的裤子,不敢置信地道:“大哥你尿裤子了!”

赵诚谨一懵,赶紧伸手摸了一把裤裆,脸色顿时就变了,慌慌张张地把帐子拉下来,疾声朝平哥儿呵斥道:“你你…你别胡说,赶紧出去!那个…叫白术进来。”

平哥儿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夸张地捂住嘴,一颠一颠地蹦了出去。

荔园里只有几个粗使丫鬟,赵诚谨不喜欢有人贴身伺候,书童和护卫除了日常收拾房间外,并不敢随意进他的屋,听说赵诚谨叫人进屋去伺候,白术还觉得有些奇怪,待赵诚谨佯作沉着地换了衣服,又把脏衣服扔出来,白术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就快笑破了肚皮,只是不敢在赵诚谨面前表现半分,憋得一张脸通红。

那边平哥儿却是不懂事,撒开腿就奔到萱宁堂去了,见屋里只有瑞王爷和瑞王妃两个,他立刻就开始绘声绘色地告状,“…大哥真丢人,这么大了还尿床,裤子上湿了这么大一块…”

瑞王爷和瑞王妃面面相觑,都极力忍着笑,终于还是没忍住,齐齐地笑出声来,瑞王爷还抚掌摇头道:“难怪顺哥儿要急着成亲,这个…好像,的确是有点急。”

浑不知自己丢了脸的赵诚谨慢吞吞地洗漱完,这才来萱宁堂给瑞王爷夫妇请安,罢了又说起自己的婚事,结果才开口,就瞧见瑞王爷和瑞王妃一脸古怪地偷笑,他起先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就想到了原因,顿时涨红了脸,心里头早把平哥儿臭骂了一通。

瑞王爷知道赵诚谨面皮薄,也不为难他,道:“成亲可不是小事,这日子也得仔细看,一会儿你拿我的帖子去灵山寺找普安大师,让他给你找几个好日子,回头你再拿了跟孟家商议。”而后,又和他仔细叮嘱了几句,指点他到了孟家如何开口。

赵诚谨俱一一应下,又郑重地朝瑞王爷道了谢,这才告辞出来。

一出萱宁堂院门,就瞧见平哥儿躲在一丛桂花树后偷偷摸摸地朝他看,见他出来,赶紧又把脑袋缩了回来,看起来心虚极了。

赵诚谨把脸一板,沉声道:“出来!”

他平日里虽然对平哥儿极疼爱,但生起气来也依旧吓人,平哥儿听到声音不对劲,立刻就老实了,慢慢吞吞地从桂花树后挪了出来,怯怯地朝他脸上偷看了一眼,支支吾吾地小声道:“大…大哥…我又不是故意去告状的,我就是…没忍住嘛。”

赵诚谨的脸色依旧深沉,“小告状精,大白没你的份儿了,一会儿我就让白术把马牵回来。回头阿初来和你骑马,你就自个儿用腿跑吧。”

“别啊——”平哥儿都快哭了,上前抱住赵诚谨的胳膊,哭丧着脸求道:“大哥,是我不对,你打我都成,别把大白牵走,求求你了。”

赵诚谨不为所动,瞪了他一眼,气咻咻地走了。

平哥儿扁着嘴委屈极了,吸了吸鼻子,生气得直跺脚,“真是的,明明就是大哥尿裤子,我又没瞎编。以前他不是还笑话我么!还牵走我的大白,哼,我非要去跟小雪姐姐告状不可!”

于是,当天晚上,许攸就听说了赵诚谨尿裤子的消息…

阿初使劲儿地朝她眨眼睛,举着手保证道:“是真的!平哥儿因为这个事都被小顺哥教训了一通,连大白都收走了…”

许攸:“…”

一百一十二

许攸再一次看到赵诚谨,总难免想起阿初的话来,然后就有点忍俊不禁,不由自主地就想笑,憋都憋不住。

赵诚谨不明就里,还以为许攸见了他就高兴,愈发地欢喜不已,眸光总往她脸上瞟,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

难得雪爹也在府里,赵诚谨便与他商议成亲的日子,又将普安大师挑好的几个日子拿给他看。雪爹飞快地扫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一个是来年的三月初九,一个是五月十二,就连最迟的一个也是九月二十五,这跟事先说好的有点不一样啊。

雪爹一脸苦笑地看着赵诚谨,低声问:“这是不是有点太赶了,原本不是说好了后年再成亲?小雪的嫁妆也还没备齐,到时候出嫁也不好看。顺哥儿今年不是才十七岁?不必急着这一年半载的。”

赵诚谨面色不变地扯谎,“年底就足十八了,父王和母妃倒是不急,就是皇祖母整天念叨。三皇叔家的老五年中刚成亲,这会儿府里头就传出了喜讯,皇祖母这才急了,三天两头地把我叫过去催我成亲。”

太后这面大旗果然好使,雪爹闻言,脸上微微动容,显然也很是为难。赵诚谨一看有戏,又继续道:“至于嫁妆,无论多少都是孟叔对小雪的心意,您若是怕到时候不好看,我手里头还有些产业,整一整,多少能给小雪添一些,不至于让别人小瞧了她。”

雪爹立刻推辞,正色道:“胡闹,既然是嫁妆,当然是我们家给,哪有你出的道理。这绝对不成!”别的不说,这事儿起码瞒不过瑞王府,岂不是还没进门就给自家打脸,雪爹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赵诚谨见他态度坚决,心知定说服不了他,只得暂时将这想法压下。雪爹又道:“这日子一时半会儿我也定不下来,得先跟家里商量商量,顺哥儿你也别急,等我们家里头有了结论,到时候再说。”

说了半天,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赵诚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态度依旧恭敬。

他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去见一见许攸,雪爹倒也没拦着,他也年轻过,知道少男少女们的心思,一挥手就大方地放他过去的。赵诚谨没在许攸面前提成亲的事,他像平常一样跟她没话找话说,聊一聊京城里的八卦,又说起齐王成亲的事。

“…七叔的婚事定在十二月初九,说是等成了亲就搬到南边儿去。”

“啊?”许攸有些意外,“他要离京?好好的为什么要离京?”

“因为七婶的师傅胡御医告老还乡要回江南,他年纪大了,七婶不放心,想跟过去,七叔就说那干脆搬去江南住几年,这一去,也不知道时候回来。”提起这事儿,赵诚谨多少生出些离愁别绪来,齐王殿下虽然平日里虽然各种不靠谱,可跟赵诚谨的感情却也是真好,不像叔侄,倒想志趣相投的兄弟。

许攸的注意力却在别方面,既意外又有些好笑,“齐王殿下也是性情中人,先前跟胡姑娘吵得跟冤家似的,对她好起来也是真好。”

赵诚谨朝她微微地笑,“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许攸冷不丁地被他这一句告白给弄得一懵,旋即又回过神来,倒也没扭扭捏捏的红脸,斜睨了赵诚谨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好啊,我等着。”

她那眼波仿佛带着钩子,妩媚极了,眸光流动,便是世上最美的风景也比不过她那眸间的风情,赵诚谨顿时就有些招架不住,只可惜小玉就在门口候着,他脸皮再厚,也不敢在孟家胡来。

口干舌燥的怂包赵诚谨恨恨地灌了一肚子茶水,最后依旧没能吃到一丁点豆腐,直到临走时,才装作不经意地摸了一把许攸的小手,这才高兴地走了。

晚上雪爹跟孟老太太说起王府催婚的事,孟老太太也有些无奈,“…怎么忽然这么急呢?小雪才多大啊,这么早就嫁出去,以后…”

这女孩子一旦嫁出去,可就不像以前当姑娘那么金贵了,到了婆家,那就得孝顺公婆,伺候丈夫,打理家事…哪里还有一天的闲日子过。就算瑞王爷和瑞王妃再怎么通情达理好说话,可王府就是王府,上头直接通着宫里头,光是每天应酬就够让人头疼的。

可是,既然赵诚谨郑重地提了这事儿,又亲自去普安大师那里求了日子,可见也是瑞王爷夫妇都同意了的,后头还有太后的意思,这就不能不让人郑重对待了。孟老太太揉着太阳穴为难极了,又问雪爹,“小雪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雪爹皱着眉头回道:“银子倒是有一些,但那些好东西却不是那么好买的,真真的可遇不可求。亏得有同僚帮忙,上个月才刚刚买到了一批好木材,千方百计地寻了南边的工匠在打家具,就怕这一年半载打不好,到时候拿出去也不体面。”

京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是打从女儿一出生起就开始攒嫁妆,遇着好木材也都屯着,光是一张拔步床就得花上好几年的功夫来精雕细琢,日后女儿嫁过去才有底气。孟家虽借着献茶之功得了个爵位,皇帝陛下也多多提拔,但终究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

孟老太太当然也晓得这些,心中愈发地焦急,又催道:“你明儿再去木匠那里问问,看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家具打好。实在不成了,就去找顺哥儿帮忙。他的东西我们不要,帮忙找几个木匠却是可以的。若是能行,那要不就把日子定在明年九月,好歹也有大半年功夫,等什么时候有了空,你再往南边跑一趟,无论是衣服料子还是刺绣工艺,都数南边精致。我听说还有海外运来的宝石香料,到了京城,一转手就卖上好几倍的价钱…”

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雪爹只好应下,一旁的孟二叔也插话道:“我衙门里的同僚有个姓方的,是泉州方家的嫡支,家里头做的就是出海的生意,回头我跟他打听打听,说不定能让方家帮忙。”

“如此甚好!”雪爹高兴地点头,就算他真的亲自走一趟南边,没有人引荐介绍,也不一定能就能买到好货,但有了方家帮忙,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么看起来,倒也误不了婚期。

第二日大早,雪爹又亲自去了一趟城西找木匠商议工程的进度,听说婚事定在明年九月,那木匠倒也爽快,拍着胸脯保证道:“伯爷放心,就算老马我不吃不喝,也绝对误不了你府上的事。”这木匠也给别人家府里做过事,那些达官贵人们谁会正眼瞧他们,就连府里头的管事都眼睛长在头顶上,雪爹身为长宁伯,竟然能亲自登门,实在是给足了他面子,所以才会这般豪爽。

雪爹心中欣喜,客气地连连谢过,又亲自给那姓马的木匠封了个大红包,这才告辞回府。

城西这边是平民区,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房子大多陈旧不堪,路上的行人也都作寻常打扮,乞丐们蹲在路边朝四周张望,难得瞧见像雪爹这样的体面人,立刻想围过来。雪爹皱起眉头,抖了抖缰绳,策马走得快了些。

巷子里冷不防忽然冲出个人影来,一骨碌滚到雪爹的马前,雪爹顿觉不好,赶紧勒马,所幸他原本就走得不快,马儿又乖觉,立刻就收住了脚,在原地颠了两下,停了。

“撞死人了,撞死人了…”路边又冲出两个人来,齐齐扑上前将雪爹的去路堵上,更有人抱着地上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耳欲聋,唯恐天下不乱。

雪爹立刻就明白这是遇着了碰瓷的人。城西这片地方原本就乱,官宦人家谁会亲自跑到这里来,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显然是见他衣着光鲜,把他当成了肥羊,准备好好宰一顿。

雪爹冷笑数声,连看都懒得看地上的人,朝跟在身后的长随道:“拿了我的名刺去京兆尹衙门报官,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把人给撞死的。”

地上的那些混混们又不是聋子,一听这话音顿觉不对劲,紧张地抬头朝雪爹瞄了几眼,原本那个假装尸体的中年男人忽然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指着马背上的雪爹,哆哆嗦嗦地道:“你…你是孟…孟那个什么…孟学良!你是孟学良!”

见雪爹依旧蹙着眉,满脸冷淡,那中年男人愈发地激动,猛地一拍大腿道:“大舅子,我是你大哥啊?江随风!”他说罢,又赶紧招呼同行的另一个年轻人,大声道:“廉安快过来拜见你姑父,哎哟,看看你姑父这样子,这是做了官了呀。”

那年轻人早就竖起耳朵在偷听了,一听说雪爹是亲戚,赶紧上前朝他来行礼,滴溜着眼睛朝雪爹身上打量了一番,嬉笑着道:“姑父这匹马可真威风,得花不好银子吧。”

雪爹没理他,拧着眉头朝那中年男人看了半晌,脸上露出凝重而肃穆的神色,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低声喃喃,“是你?”

“兄弟你这是发达了!”江随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像刚刚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上前去想摸摸雪爹的衣服,被他冷厉的眼神瞥了一眼,两只手再也不敢往前伸,尴尬地在马腿上拍了拍,硬着头皮道:“那个…妹夫真是越来越威风了。对了,随云呢?她好不好?这一晃我们兄妹俩就有十几年没见过了…”

“阿云已经过世十多年了。”雪爹冷冷道,江随风先是一愣,旋即又立刻做出悲痛欲绝的模样,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妹子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早…”他哭了半晌,始终不见雪爹有任何回应,心中难免发虚,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妹夫什么时候来的京城?看你这模样是发达了?既然是亲戚,多少也提携提携我这做大哥的…”

雪爹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我也没想到,十几年不见,再遇到大哥竟是这样的场景。”这江随风虽是江氏的亲兄长,小雪的亲舅舅,说起来也出身书香世家,却实在品行不佳,十几年前,他败光了长辈留下的家产,为了还赌债还要将江氏发卖,若不是遇着雪爹,江氏恐怕早就沦落到青楼勾栏,也正因如此,雪爹对她一直耿耿于怀,便是后来与江氏成了亲,也极少与江随风来往。

江随风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干笑道:“我这不是…手里头有点紧么,要不然,也不出来干这种事。不过,若不是今儿出来,也遇不着妹夫。我们俩这么多年不见,去,找个地方叙叙旧…”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作势要热情地过来拉雪爹,手伸到半空中,雪爹却一动也不动,江随风又悻悻地把手缩了回来,讥笑道:“看来妹夫是瞧不上我这做大哥的了。这也难怪,你现在是高头大马,人模人样,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些穷亲戚。”

江廉安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可不是,这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说起来,我爹还是兄长呢,你见了他,好歹也该——”

“阿德,”雪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身后的长随立刻策马跟了上来,“拿二十两银子给他。”雪爹说罢,再也懒得多看江随风一眼,一甩鞭子,一眨眼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啊呸——”江随风抢在儿子牵头拿了银子,赶紧把钱收进怀里,冲着雪爹远去的影子吐了口唾沫,咬着牙,恶狠狠地道:“神气什么,总有一天…”

他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又觉得有些底气不足。要是江氏还在世也还好说,不怕孟家不认他们,可江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孟学良又混得人模人样的,恐怕早就续了弦,他再找上门去,还不得被人给打出来。

更何况,京城这么大,孟家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

雪爹的好心情在遇到江随风后全都一扫而空,心烦意乱地策马在城外跑了两圈,到天快黑时才回府。孟老太太听说他回来,赶紧就过来问木匠的事,结果一进门就瞧见他阴沉的脸,老太太顿时愕然。

“你这是怎么了?”孟老太太盯着雪爹上上下下地看了半晌,“多少年没见你气成过这样了?事儿没办成?那也无妨,不是说了让顺哥儿帮忙再去请几个木匠么。”

“不是木匠的事,”雪爹抹了把脸,沉沉地呼了一口气,“那边已经说定了,明年夏天之前就能打出来。”他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老实交代道:“我今儿在路上遇着江随风了。”

“谁?”孟老太太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猛地提高了声音,“江随风!那个杀千刀的混账东西也在京城?”

一百一十三

对于江随风的存在,孟家老太太和雪爹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隐瞒的政策,无论那个混账东西做过什么,无论孟家是不是拿他当亲戚,他始终都是许攸的亲舅舅。如果许攸也不管不问,外人势必会有闲言闲语,更何况,因为孟家与瑞王府的婚事,孟家早就处在风口浪尖,多少人嫉妒得眼红,恨不得编出各种谣言来打击孟家,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所幸江随风并不清楚孟家的具体情况,他甚至不知道还有许攸的存在,但饶是如此,雪爹依旧不放心,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再允许许攸出门,甚至以快要成亲为借口,托人请了个嬷嬷来家里头教她规矩,让许攸苦不堪言。

好在赵诚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忙了,凭借着瑞王府的家世和自己的能力,他很快就在金吾卫站稳了脚跟,差事办得相当漂亮,皇帝陛下在瑞王爷面前夸了他好几回,甚至还暗示说等他成亲前会再升一升。

瑞王爷很是谦虚地想退掉,又道:“顺哥儿还小,别太宠着他,再这么下去,他就该不知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