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饱暖思淫欲,赵诚谨倒也想沉着这机会吃点小豆腐,结果才准备动动手,就发现茶壶蹲在身边歪着脑袋一脸单纯地看着他,见赵诚谨看他,茶壶还巴巴地往前凑了凑,赵诚谨顿时一点心思也没有了——说不定,那只大豹子还躲在什么地方在偷窥他们呢!一想到这里,赵诚谨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许攸是被林子的鸟鸣声给吵醒的。虽然昨晚睡觉前赵诚谨把所有的旖旎心思全都压在了心底,但经过一个晚上,两人还是抱到一起去了,许攸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的两只胳膊牢牢地环着赵诚谨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简直暧昧极了。

相比起以前的削瘦单薄,现在的赵诚谨已经像个男人了,虽然看起来依旧削瘦,但摸一摸,会发现其实还挺有肉。

许攸没动,感受了一会儿他的心跳,又睁开眼睛朝四周看,目光瞟向头顶上方,整个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那是一条剧毒五步蛇,许攸小时候曾亲眼见过它咬人,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能让一条腿肿得像水桶,稍有救治不及就是死路一条。可是,它现在赫然就挂在她和赵诚谨的头顶上方,尾巴卷着树枝,一点点地往下滑,阴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时不时地吐出红色的芯。

说时迟那时快,那条蛇仿佛看出了许攸的恐惧,猛地一弹身体朝赵诚谨脸上冲了过来。许攸想也没想就挡到了他身前。

她的小手臂忽地一下刺痛,那条蛇狠狠地咬在了上头,许攸用力一甩,居然没把它甩开。赵诚谨这才惊醒,凝神看清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睚眦尽裂,竟忘了拔剑,犹如闪电一般捏住了那条毒舌的七寸,竟活活地把它给捏死了。

“小雪,小雪你怎么样?”赵诚谨两眼通红地掀开许攸的袖子,看着她白玉般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肿了起来,顿时又慌又急,六神无主。

许攸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开口说两句安慰的话,可人又恍恍惚惚的,赵诚谨急得一脸煞白,低下头,竟要用嘴帮她吸/毒,许攸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将他推开,苍白着脸道:“你…你傻了,这是…要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吗?”

万一赵诚谨口腔里有什么血口子,势必也要染上蛇毒,若是救治不及,两个人都活不成。

“你别说话,小雪你别说话,我求求你…别动,我帮你把毒吸出来,吸出来总会好些。我们在这里慢慢等,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到晚上我们就能出去,一定来得及解毒!”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由分说地要过来拉许攸的胳膊,许攸偏不让,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推,脚一蹬,竟蹬到了赵诚谨的腰,他腰间的荷包“噗”地一下掉了下来。

赵诚谨猛地想起那个大和尚给他的锦囊,顿时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颤抖着手慌忙将它打开,仔细一看,人就愣住了。他脸上的惊慌和悲痛还没来得及褪掉,整个人都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傻样,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又闭上眼睛,狐疑地在许攸的胳膊上摸了一把,最后,啼笑皆非地把纸条拿给许攸看。

许攸定睛一看,顿时有一种好想去死的冲动。

只见那纸条上赫然写着六个字,“那是条菜花蛇”

许攸:“…”

一百一十八

菜花蛇只有微毒,跟剧毒的五步蛇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两人要死要活地白瞎了一场,尤其是许攸,一静下来顿时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番慷慨陈词简直是傻透了。赵诚谨还挺高兴,等把她伤口的毒素挤出来,他忽然开口,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道:“我都不知道小雪原来这么紧张我。”

许攸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还想嘴硬的反驳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赵诚谨又过来抱了抱她,柔声道:“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做!”

许攸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换了你,也一样会这么做的。”事实上,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那几乎只是身体的一种本能,以前她是一只猫,所以这种行为叫做救主,现在呢?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赵诚谨已经在她的心里这么重要了。

因为知道是无毒的菜花蛇,压根儿不可能会造成这么严重的伤,所以他们俩再去仔细看的时候,许攸的胳膊立刻就恢复了原状,只有一小道伤口,赵诚谨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许攸则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早已死透的菜花蛇叹了一口气,“这条蛇还真是…白白地浪费了一条命。”

“那也是它自寻死路。”赵诚谨一点也不同情它,恨恨道:“谁让它咬你。”

“我觉得,”许攸顿了顿,眨巴眨巴眼,小声建议道:“反正它都死了,我们是不是把它物尽其用。干脆…烤了吃了?”

赵诚谨手一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许攸,“你还敢吃蛇?”寻常女孩子,见了蛇不都吓得面无人色,就连他大姐赵嫣然,已经算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胆大包天了,见了蛇也照样拔腿就逃,哪里敢吃它。

许攸却一脸正色地道:“它都咬了我一口,我怎么不能吃它了。不是说岭南有道名菜叫做龙虎凤,里头的龙就是蛇!”

“瞎说!”赵诚谨啼笑皆非地捏了捏她的脸,小声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话,不要命了!”

许攸这才猛地意识到好像真的说错了话,就算是假龙,也不是随便能吃的!她后怕的呲了呲牙,捂住嘴不敢再作声。倒是赵诚谨还挺好奇地继续问:“你是听二叔说的吗?他先前不是去过南边?龙是蛇,那虎和凤又是什么?”

“不是二叔,我也忘了听谁说的。”许攸猜想,岭南一定还没有这大逆不道的菜,不然,怎么赵诚谨居然都没听说过,“凤是母鸡,虎么,是…”她忽然顿住,脸色有些难看,赵诚谨立刻就察觉到了,有些担心地抱了抱她,柔声问:“怎么了?”

许攸沉默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咬着唇小声道:“虎是猫。”她有点矫情地生气,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吃猫,明明是那么乖巧可爱的动物。

赵诚谨立刻就明白了她情绪低落的原因,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道:“别生气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你还会说笑话?”许攸斜着眼睛看他,一点也不信。

然后赵诚谨就清了清嗓子,说了一个。他实在不大适合说笑话哄人,那个故事大约是他从某本书里看来的,通篇都是拗口的文言文,他就那么傻乎乎地一字不落地全篇背了出来,许攸都大听懂到底是什么意思。见赵诚谨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只得配合地“呵呵”了两声,又道:“还是我来说吧。”

然后她又说了一个经典的乌龟穿马甲的笑话,结果又冷场了,赵诚谨还特别好奇地问:“马甲是什么?”

许攸:“…”

她决定再说一个。

“…一对情侣在偷偷约会,那位公子正准备亲一亲小姐,小姐忽然说了四个字,吓得那位公子立刻脸色大变,落荒而逃。你猜那位小姐说了什么?”她刚说完,自己就捂着嘴偷偷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好看极了。

赵诚谨看着她,样子有些为难,过了半晌,才小声道:“她说什么了?嗯,我是妖怪?”

许攸捂着嘴使劲儿摇头,自己忍不住揭晓了谜底,“她说的是,我爹来了。”

赵诚谨顿时苦笑不得,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声道:“你这小脑瓜里都装着些什么。”说完了,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俊不禁地道:“你还别说,换了是我,也得吓懵了。”亲热的时候要真被雪爹给撞了个正着…他一定会被雪爹的眼神凌迟成一百零八段。

最后他们还是没吃那条蛇,因为赵诚谨找到了一条小溪,他在溪水里抓了几条鱼烤了,很轻松地解决了早饭。

他们在林子里绕来绕去,依旧找不到出林的道路。许攸走不动了,就由赵诚谨背着,反正林子里也没有别人,她也不怕被人看见,“…我听小环说,这林子每个月只有几天有问题,过了这段时间就自己好了。反正我们也找不出去,倒不如索性就在这里等着,省得浪费力气。对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小环,还有小玉,她们还好吗?”

这两天许攸一直不敢问,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结果,虽然这两个丫鬟跟在她身边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是多少还是有些感情,尤其是小环,平日话不多,但无论什么时候做事情都特别靠谱,一想到她扑向江廉安的举动,许攸的心里就感动极了。

赵诚谨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柔声道:“你放心吧,她们都没事。虽然受了些伤,但并没有危及性命,仔细养一阵就好了。至于江廉安——”他的脸上一片平静,只有眼睛里有厉色一闪而过,“我会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那个人…真是我表哥吗?”对于已经过世多年的江氏,许攸的感情并不深,更多的是好奇,那到底是多么美好的女子,能让雪爹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宁可膝下空虚无人继承,也不愿续弦。那么美好的江氏,却有这样无耻的兄弟和侄子,实在是让人唏嘘。

赵诚谨安慰地抱了抱她,“不管那是谁,终究是别人,与你无关。”

为了午饭着想,他们干脆又回到了河边,继续烤了几条鱼。起初他们饿得狠了,吃什么都觉得美味,可这会儿再吃这种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烤鱼就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了,茶壶倒还吃得香,吃完了一条还摇着尾巴再问着要,许攸索性把手里的那条也给它了——反正晚上他们应该就能回家了。

好像是为了证实她的想法,午饭后,河边的景色好像开始有了些变化,先前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踪迹,只余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阳光无遮无拦地照进来,四周亮堂了许多,甚至连溪水好像都清澈了。

许攸推了推在在树下瞌睡的赵诚谨,“快起来,变天了,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赵诚谨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朝四周看了看,没反应,反而忽然翻身把许攸压在身下,借着刚起床的劲儿重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眯着眼睛小声道:“再等等,不着急。”

真出去了,一堆人围着,连看一眼都不容易。虽说他们俩马上就要成亲了,可这不是还有十来天么,这回一出去,恐怕十几天都别想见着人,所以这会儿赵诚谨还有点舍不得离开这林子。

他这几年个子飞长,胳膊长腿长,把许攸往身下一压,她根本就没法挣扎。既然她挣扎不开,索性就不动了,眉目带笑地看着他道:“你想干嘛啊?”

“你说呢?”赵诚谨语气暧昧,越凑越近,很快的,两个人便鼻息相闻,唇瓣眼看着就要碰到一起,许攸忽然把脸色一整,低声道:“我爹来了。”

赵诚谨哪里会信,闻言还笑起来,亲昵地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捏了一把,又要压下来亲她,结果,他就听到身后不远处压抑的咳嗽声。赵诚谨全身的肌肉顿时就僵硬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从许攸身上弹了起来,几乎来不及整理衣服,心神不宁地悄悄朝雪爹看了一眼,立刻就被他那阴沉的眼神给吓得两腿发软,顿时生出一种拔腿就逃的念头。就连茶壶都有点紧张,低低地呜咽了两声,躲到赵诚谨身后去了。

“阿爹。”许攸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就算她再怎么厚脸皮,被亲爹看到这种场面,终究是尴尬的。她朝赵诚谨责怪地狠狠挤了挤眼睛,明明早就提醒他了,这家伙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可不就被雪爹给逮个正着。

不过,就算真把他们给戴了,雪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教训他们,遇到这种事,尴尬的可不只是两个年轻人。

雪爹狠狠地用目光把赵诚谨凌迟了一番,这才沉着脸朝许攸道:“走吧,我们回去。”

许攸立刻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了他身后,走了几步,又回头朝笔直地站在原地像棵小白杨的赵诚谨做了个鬼脸,小声道:“快走啊。”

赵诚谨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过来,他倒是想跟雪爹道个歉认个错,可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来到底该说什么好,有些事情,还真是只能做,不能说…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森林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四周的树木和花草也都是他们经常见到的样子,许攸咳了两声,小跑到雪爹身边,挤出笑脸没话找话说,“阿爹你什么时候进的林子?”

雪爹斜睨了她一眼,凉凉地道:“跟在顺哥儿前后脚进来的。”他顿了顿,又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跟阿初真是长本事了啊,出了这么的事不第一个通知我,反而去叫不相干的人…”他巴拉巴拉先把许攸骂了一通,许攸表示很委屈,她明明都陷进林子里出不来了,怎么这事儿也赖她。

至于赵诚谨,他被雪爹一句“不相干”的人打击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茶壶跟在队伍最后头一点声儿都不敢发。

半路上瑞王府的护卫陆陆续续也找了过来,见赵诚谨和许攸都还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旋即又一脸关切地过来问情况,甚至还有几个素来会拍马匹的,笑呵呵地道:“…到底还是世子爷与世子妃心有灵犀,我们一进了林子全都迷了路,也就世子爷能找得到人…”

雪爹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阴凉如水,那护卫立刻就卡住了,“嘎——”了两声,悄悄匿了。

出了林子,小绿居然早就已经回来了,一见他们回来,立刻激动地往许攸身上扑,嘴里还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响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阿初也高兴得都快哭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冲过来迎接,而是怯怯地看了雪爹一眼,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大伯”。

许攸估计他前两天就已经被雪爹虐过一回了。

孟家早就已经备好了马车,吃的喝的都有,小环和小玉都在养伤,马车里伺候的是雪爹另挑来的两个丫鬟。许攸这两天担惊受怕的,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其实早已不支,只是先前在林子里一直撑着,这会儿出来了,立刻就受不了,躺到马车上就睡着了。

至于赵诚谨,为了挽回自己在雪爹面前的形象,还是硬着头皮又跟雪爹说了一会儿话。雪爹虽然依旧板着脸,但好歹还是应两声,只是目光中依旧满是警告。赵诚谨只当看不到。

等寒暄完了正好打道回府,林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啸声,好似林中的猛兽在怒吼。

众人都被这啸声吓了一跳,许攸立刻从迷梦中惊醒,几乎不假思索地提着裙子从马车里跳了出来,目光在林中扫了一圈,举起手圈成一个喇叭也朝林子里大叫了一声,“喂——”

雪爹转过头看她,看傻子似的。

赵诚谨则猜出了原因,哭笑不得。

林子深处仿佛有个黑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森林边缘处,众人顿时惊慌起来,

“那是什么?”

“好像是豹子!”

“快,快操家伙!”

“喂——”许攸又朝它大喊,“大猫,谢谢你!”

大豹子停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良久,才慢慢地转过身回去了。

一百一十九

回家的路上,阿初本来还想问一问那只豹子的事,可许攸一上马车就又睡着了,呼呼地睡了一路,直到回了孟府才打着哈欠醒来。

一到家,还没来得及洗澡,就被孟老太太抱住先哭了一场,好生安慰了老太太一阵,她这才回屋洗漱休息。这一觉足足睡到了第二天早晨,许攸是被饿醒的,阿初早就在她院子里守着,见她终于起来了,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脸委屈地朝她道:“小雪姐姐真不讲义气,一回家就去睡觉,也不帮忙说两句好话,害得我被我爹狠揍了一顿,屁股现在还疼了。”

许攸有些诧异地问:“二叔为什么要打你?”她一说罢就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孟二叔要责罚阿初还能为了什么,必定是因为责怪他没有保护好许攸。可这事儿跟阿初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才多大,行事岂能那般稳妥周到。再说,这几天阿初一直守在林子外就已经够辛苦的了。

想到这里许攸又有些愧疚,招招手问:“打屁股了?还疼呢,上药了没?我看看!”她话一落音,阿初立刻就跳了起来,那动作敏捷得完全看不出是受了伤的,小男孩臊得一脸通红,捂着屁股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又惊又吓地激动道:“你你你…你干嘛呢?这是你能看的吗?真是胡闹!”

许攸忍俊不禁地捂住嘴,挥手道:“谁真想看了,跟你闹着玩儿的你还当真。真是不禁逗,不跟你玩儿了。”

阿初这才后怕地摸了摸屁股凑过来,小声道:“明明就是你不讲道理,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总跟我开这种玩笑,也亏得是我,要是被旁人听到了,还不定怎么笑话你呢。对了——”他忽地朝四周看了看,作出一副神神秘秘的姿态,声音压得低低地问:“那只豹子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呗。”

许攸也不瞒他,遂将这三天来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他听,当然,略过了跟赵诚谨亲热被雪爹逮个正着的事,阿初闻言忍不住连连惊叹,“你居然把一只豹子当做猫,小雪姐姐你也太大条了,猫和豹子能一样吗?”

“我看到的就是只猫啊!”许攸也挺无奈的,“再说,它一直都很乖,要不是有它陪着,说不准前天晚上我就被什么动物给吃了。后来它见我们没吃的,还悄悄送了鹿腿给我们。我本来还想把它带回家养着呢。”

阿初闻言立刻兴奋起来,两只眼睛顿时放光,“带…带回家!那真是太棒了!别人家养狗养猫,咱们家养豹子,带出去多威风!小雪姐姐你怎么不把它打回来呢?那只豹子不是还挺依依不舍么。”

“豹子怎么可能养在家里头,它从小在森林里长大,早就已经习惯了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不会喜欢圈养在府里。再说了,你也降不住它。”许攸斜了阿初一眼,挑眉道:“它可厉害呢,森林的动物都怕它。”

“那它为什么会跟着你?”阿初百思不得其解,“豹子难道不吃人吗?”

许攸摊手,“也许,它喜欢我。”

阿初顿时觉得牙疼。

许攸的婚事眼看着就要到了,接下来的十几天她都没再出过门,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头备嫁。至于江家父子最后落得了什么下场,谁也没特意来跟她说起过,但许攸想起那天赵诚谨提及他们时的眼神,就差不多能想象了。

但这一些都与她无关了。

九月二十四,婚前最后一天,孟家送妆,京城里许多人都卯足了劲儿地想看好戏,更有好事者悄悄打赌,“你们猜孟家能出多少嫁妆?”“到底是嫁到瑞王府的,怎么着也不能太少,东拼西凑也能整上六十抬吧。”“就孟家那家底,就算把整个孟家给卖了,恐怕也凑不了六十抬。我看,能有四十八抬就不错了。”“我看不止,伯府就这么一个闺女,怎么会让她受委屈?”“那我们打赌!”“赌就赌!”

一群人闲着没事儿就在路边打赌看热闹,探着脑袋盯着从孟家出来的送妆队伍,一抬、两抬…看着队伍越来越长,看热闹的人也渐渐露出意外神色,“乖乖,这都多少了?不止六十抬了吧。”

先前那信誓旦旦说孟家家底薄的路人早就把脑袋缩了回去,有些不自在地小声道:“兴许都是旧东西拼拼凑凑的,不值钱。”

“瞎了你的狗眼!”一旁的人笑骂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那里头都装的是什么。”京城里的人大多见过世面,认得好东西,一眼就瞧见那摆在上头的各种摆件,珊瑚的,玛瑙的,各种宝石简直闪瞎眼,那款式一看就不是寻常货。

“孟家这是把家底都给搬出来了吧。”路人纷纷议论,“就算是上回李家嫁女也没这排场。”

“嘘——”有人低低地嘘了一声,小声道:“瑞王府的婚事你提什么李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嘴里这么说,却巴不得别人呢继续问下去,甚至还主动朝身边的人招了招手,低声道:“你们不会都没听说过李家大小姐在瑞王府丢人的事吧…”

“…”

不说京中的百姓,就连瑞王妃都有些意外,特意招了赵诚谨过来问:“小雪的嫁妆来了?我听说有一百二十抬?你那边院子里可放得下?”

“前日岳父跟我提了一句,所以昨儿早让下人把地方都收拾出来了。”

前天下午,赵诚谨刚从宫里头出来就瞧见雪爹侯在宫门口,一瞬间心都吓得快停止跳动了,硬着头皮过去的时候还生怕被雪爹当众打脸,结果雪爹就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嫁妆的事,然后就转身走了。赵诚谨后怕地擦了擦汗,刚吁了一口气,雪爹忽然又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道:“对小雪好一点。”

赵诚谨赶紧正色朝雪爹行了一礼,郑重地应道:“岳父放心。”雪爹这才走了。

至于嫁妆,虽然雪爹没说,但赵诚谨却知道为了给许攸置办这些东西,可以说是倾尽了整个孟府的家当,也亏得孟二叔一家性子豁达并不在乎这些,换了旁人,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瑞王妃又仔细叮嘱了几句明儿婚礼上要注意的事项,赵诚谨俱一一应下。

这几年瑞王府一直低调,就连世子的婚事也不想大肆操办,只给素来交好的亲友递了请柬,但到了婚礼这一日,府里头依旧挤得水泄不通,无论有请帖没请帖的通通都上了门,人家到都到了,这大喜的日子总不好不让人家进门,结果,府里头的忙乱可想而知。

所幸瑞王妃手段了得,处理起这种事来游刃有余,加上又有几个妯娌在帮衬,很快便理顺了,至于荔园,这几年下来早就被赵诚谨经营得滴水不漏,不说人,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许攸又在这里住过好几年,这会儿蒙着盖头进了屋,倒也不紧张。

小环悄悄朝院子里打量了一番,回来悄声禀告道:“院子里只有几个粗使丫鬟,世子爷身边伺候的都是书童和小厮。”

许攸有点想笑,努力地忍住了,低声叮嘱道:“别乱跑,一会儿被人撞见了不好。”

小环点点头。上次她从马车上跳下去伤得并不重,倒是小玉跌断了腿,这会儿还在孟家养着,所以许攸出嫁时,只带了小环和府里别的几个丫鬟在身边伺候,人手难免有些不足。小环原本还担心进了王府被荔园先前的丫鬟们排挤,待进来了,才发现这院子里实在清净,不由得又惊又喜,实在替许攸高兴。

瑞王妃那边,也有人起哄着说要去见见世子妃,被瑞王妃三两句就给拦了,笑道:“小姑娘胆子小,这才刚来家里头,且让她歇口气。不然,这一群长辈进去,她连先给谁行礼问安都不晓得,可不得吓着了。等过几日再让顺哥儿领着她去给各位请安。”

那起哄的妇人原本就是与李家交好的,想趁着这机会让新娘子出出丑,给李家大小姐出口气,不想瑞王妃压根儿就不给她这个机会,那妇人也不好赖着脸皮非要冲过去,闻言干笑了两声,道:“王妃倒是心疼儿媳妇。”

瑞王妃也笑,“那是自然,这儿媳妇进了门就跟自家闺女似的,我不疼谁来疼。再说了,那孩子性子好,跟我也和得来,我是巴不得早就把她娶进门来的,偏人娘家要多留两年,这才拖到了现在…”

她这话分明就是在给儿媳妇撑腰,屋里这些妇人都是人精,谁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俱是笑起来,纷纷给孟家说好话。那妇人见状,再也不敢多言。

荔园这边,许攸等得并不久,赵诚谨便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他年岁渐渐大些,行走间也渐渐有了些气势,下人们见了他噤若寒蝉不说,便是几个堂兄弟在他面前也不敢随意开玩笑,唯有太子和他素来亲近,说话才没有什么顾忌。

他一进屋,小环立刻便想躲出去,又怕许攸身边没人伺候,想了想,还是在屋里杵着。结果,赵诚谨扫了她一眼,便挥挥手道:“出去吧,一会儿再进来伺候。”

小环偷偷看了许攸一眼,见她没作声,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待屋里没人了,赵诚谨这才轻咳了一声,又整了整衣衫,这才缓步踱到许攸面前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尔后,强忍住内心的激荡一点点地掀开盖在许攸头顶的红盖头。

屋里燃着手臂粗的红烛,亮堂堂的,许攸猛地被光线一刺,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微微歪着头看他,眸光中水波流转。他们俩今天都穿得喜庆,大红色衬得二人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白得放光,尤其是许攸,今儿又化着浓妆,红唇乌发,美艳无双,看得赵诚谨眼睛都有些发直。

“看够了?”许攸被他看得脸皮发烫,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责备道:“你把小环支出去做什么,我还要洗脸呢,谁给我打水。”

“我去,我去!”赵诚谨傻乎乎地应道,起了身才猛地想起什么来,又愣愣地转过身,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们还没喝交杯酒。”

许攸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憨样,顿时就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面上笑容一开,愈发地炫灿如阳光。

二人忍住笑一脸郑重地喝了交杯酒,赵诚谨这才出去吩咐小环给许攸打水,想了想,又道:“让厨房再送几样小菜过来。”

小环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世子爷真不要奴婢在屋里伺候么?”

赵诚谨直挥手,“你们在外头候着就行了。”

一百二十

许攸脸上的妆化得浓,光是洗个脸都费了不少时间,赵诚谨就一直站在旁边看,见她手劲儿稍稍大了,就忍不住柔声道:“你轻点,看你脸上都擦红了。”

许攸有些无奈,用力揉了揉鼻子,“洗不掉,怎么办?”

“你别动,我来。”赵诚谨不由分说地把帕子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擦了擦,动作轻柔得就好像他是在擦这世上最珍贵脆弱的珍宝,“唔,好了。”他后退了一步,满意地笑起来,忽然又凑上前在许攸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若无其事地道:“我们赶紧去吃东西吧。”

于是,许攸连脸都还买来得及红,就被赵诚谨牵回到桌边吃饭。

瑞王府里还是许多年前的老厨师,熟悉的味道让许攸顿时有一种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错觉,只不过那会儿赵诚谨还只是个白白嫩嫩的小糯米团子,而许攸,她甚至还只是一只猫。那个时候,他们俩就常常像现在一样躲在屋里,一碟小鱼和一根逗猫棒就足够打发一个下午。

用过了饭,赵诚谨招呼着小环把屋里收拾干净,外头又有下人过来寻他,说是太子到了。赵诚谨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地起了身,柔声朝许攸道:“一会儿我估计回来得晚,你累了就早些睡,不必等我。”

这个…好像不大好吧?许攸眨了眨眼,朝他点点头,起身把他送出门。这是孟老太太再三交待过的,无论赵诚谨怎么待她好,既然嫁进了王府,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性,许攸有些不习惯,但还是依着老太太教的来做,结果,赵诚谨果然很高兴,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腻腻歪歪地不肯走,目光炯炯地看着许攸,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她脸上。

许攸原本还挺坦然,被他这么一看,居然也有些害羞起来,心跳得厉害,脸上被他看得越来越红,脸皮发起烧来。“还不快走——”许攸道,出了声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这娇滴滴、软绵绵的声音竟是自己发出来的?真是太丢人了!

赵诚谨却是听得高兴,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低低地道:“我晚点回来。”下人侯了半晌,依旧不见赵诚谨动,忍不住又催了一句,“世子爷,该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