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话还没有说完,舒眉就惊讶地打断了他,“啊?你今天又见她了?她昨天和前天都去找过你,今天又找你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昨天也找过我?”

“上午我和雪玉一起去金门服装店取的旗袍,听她说的。有位漂亮小姐天天跑去保安会找你,已经成了一大新闻,所以连她都听说了。对了,薛白天天找你有什么事啊?”

江澈如实说了薛白连续三天找他的原因所在,对舒眉他不会有任何隐瞒。舒眉听得暗中思忖:薛白的理由虽然看似充分,但是似乎不像是那么简单。会不会,真的被雪玉说中,她对江澈有意思了?雪玉可谓这方面的专家,她出错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舒眉的心理活动江澈并不知道,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把江澄的照片拿出来给她看。她也饶有兴致地接过去,一张张逐一欣赏着。

当发现三张照片中有一张是薛白和江澄的合影,又从江澈嘴里问出来这张合影是薛白主动提出要给他的时,无需再有雪玉的专家鉴定,舒眉自己也基本可以猜出薛白对江澈的心思了:咦,这位大小姐看来真是对江澈有意思了!不然不会主动送一张照片给他。

43|29. 独家发表

对于薛白恋慕江澈一事,舒眉最初颇有些讶异与不解:咦,薛白怎么会对江澈动了心呢?她是将门出身的千金小姐,江澈的社会地位与她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她似乎没理由看上他才对呀!

但是转念又一想,她又觉得可以理解:不过爱情这种事一向很难说了。王子可能爱上灰姑娘,公主也可能爱上青蛙。也许江澈就是薛白眼中的青蛙王子吧?只是,既然他有了薛白这样的仰慕者,为什么后来却会和我这么一个“孤女”结婚呢?他完全可以去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啊!

一念至此,舒眉试探地问起了江澈对薛白的印象。当然,她有意远远地绕开了说:“薛小姐人真好,还记得特意把你姐姐的照片送来给你看。你有没有好好感谢人家?”

“有,我再三道了谢,然后离开西餐厅时又特意去柜台帮她结了账。”

“就这样,不够吧。”

江澈很认真地问:“那…我是不是该去买份礼物送给她表示感谢?”

舒眉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要不,干脆你以身相许作为答谢吧。”

“以身相许?”江澈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喂,我可是男人,怎么能以身相许呢!”

“有什么不能呢?现在是民国,都已经提倡男女平等了。如果薛小姐喜欢你的话,你不妨考虑一下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好了!”

舒眉继续说着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江澈听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有些窘有些恼地说:“你别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你是指薛小姐喜欢你不可能,还是让你以身相许不可能?”

“都不可能。”

斩钉截铁地说了这四个字后,江澈又看着舒眉放软声音说:“好了,这些话到此为止,求你别说了。”

看着江澈一副又是生气,又是不愿意对自己发脾气,怄得额头直暴青筋,声音却又放得格外柔和的模样,舒眉一颗心如春水般的柔软:看来又被雪玉那个情感专家说对了,他舍不得我。就算薛白年轻漂亮又出身名门,他也还是死心眼地只喜欢我这个没能力助他走上人生巅峰的“孤女”。

被人爱慕永远是一件令女人为之喜悦的事,尤其是对方明明还可以选择更好的,却还是死心塌地只喜欢自己一个人。那份愉悦与骄傲,可以让任何女人绽放出粲然的笑容。

舒眉就情不自禁地对着江澈粲然一笑,并随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

那只纤纤玉手在肩膀上虽然只是轻轻一触,但是江澈却为之微微一震。一直到他离开了福音堂,被拍过的肩膀处仍有着一份异样的感觉。仿佛那只暖而柔的小手一直没有移开,一直还贴在肩头,有点温度有点重,让他如品佳茗佳酿似的回味无穷…

江澈走出福音堂时,吴仁义正亲自带着两个保镖,把烂醉如泥的李星南送回李家宅邸。

看见儿子醉成这副鬼样子,李保山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他一边张罗着让下人们把少爷扶回房去休息,一边对吴仁义道了一句谢:“仁义啊,多谢你把星南送回来。”

吴仁义笑着说:“山哥,你跟我就别这么客气了。咱们老哥俩这么多年的情分,谁跟谁呀!哪里还用得着说那个谢字呢。不过,星南这样喝法可是真不行啊!会闹出事的。”

“星南最近虽然天天不醉不归,但醉到今天这种程度还是头一回。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回头我一定要好好管教他一下。”

“山哥,星南你真是要好好管教一下了,否则会闹出大事的。”

吴仁义又刻意强调了一下最后那句话,李保山顿时听出了他话里有话,马上若有所思地追问:“哦,会出什么大事?”

“山哥,咱们还是去书房谈吧。”

李保山领着吴仁义进了书房后,吴仁义压低声音把之前李星南在天香楼的醉话对他复述了一遍,并假装推心置腹地说:“山哥,星南喝多了,嘴里就没了把门的,说出这种给江澈戴了绿帽子的笑话来了。好在今天跟他一块喝酒的人是我,这要是江澈也在场听见了,岂不就捅了马蜂窝了吗?”

李保山气得脸色铁青,在心底把那个不争气只添乱的没用儿子狠骂了一通。之前好不容易才替他收拾了烂摊子,擦干净了一屁股屎。谁知他多灌上几壶黄汤后,居然又自己把丑事当荣耀对人说起。这要不是亲生的独根苗,他真是恨不得掐死算了。

心里再怎么气归气、恨归恨,李保山表面上还是很稳得住,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唉呀,醉话不能当真。星南喝了那么多酒说出来的话,吴老弟你听听就算了,千万别轻信啊!”

醉话这种托辞,李保山知道吴仁义是不会相信的,但他也还是要说,还是要坚决否认有这么一回事。让吴仁义明白自己的立场与态度,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虽然吴仁义在这件事上的通风报信,就已经说明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但李保山还是需要特别强调一下这点。

吴仁义很明白地点头说:“山哥,对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些醉话我如果当真,也就不会来告诉你了。总之,我一定会把它们都烂在肚子里的。只是山哥,你可得好好管一管星南那张嘴了。他今儿个喝醉了能说这些醉话给我听,明儿个喝醉了也能说给别人听。事情一旦传开了,要是传到江澈耳中,他又当了真的话,到时候恐怕就要有麻烦了。”

李保山何尝不清楚这一点呢,他肃着一张脸说:“我知道,星南我自然会好好管教的。仁义老弟,今天这件事,我领你的情了!”

吴仁义依然是一脸诚恳无比的笑:“山哥,还是那句话,咱们老哥俩这么多年的情分,谁跟谁呀!”

离开李家宅子后,吴仁义坐在自己的马车里,带着满脸胸有成竹的神色笑了:好了,现在一切都安排好了。李保山这边我已经来表过忠心,也安排好了一个背黑锅的替死鬼。以后这件事闹开了,他也绝对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我就等着看好戏吧。

之前在天香楼,看着已经烂醉如泥的李星南,想着他酒后吐真言说出来的一番话,吴仁义又是高兴,又是有些懊恼:早知道这花花公子会说出这番话来,我真应该多找几个人来一起喝酒。在场听见这番话的人一多,事后走漏了风声也很难追究是谁干的。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事情一旦传开,李保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我在背后捣鬼。那样可对我没什么好处呢。

吴仁义正犯着愁时,一个穿着一袭桃红色小凤仙装的妓-女,风骚地扭腰摆臀走了进来,香风阵阵伴着娇音袅袅:“南少爷,吴爷,我给你们送鲜果来了。”

吴仁义定晴一看,来者是一位名叫烟霞的妓-女,捧着一碟个大肉厚的紫黑色桑甚。她一边把果碟往桌上放,一边轻轻推搡了醉得人事不省的李星南一把,娇笑着说:“哟,南少爷怎么喝得这么醉呀!”

看着烟霞,吴仁义忽然计上心头,他蓦地重重一拍桌子,冷着一张脸低吼了她一声:“说,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烟霞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解释:“吴爷,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呀!”

“南少爷刚才和我说了一件极要紧的事,话刚说完,你就正好进来了,你会没听见?”

吴仁义故意流露出来的阴狠表情,吓得烟霞赌咒发誓:“吴爷,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我进屋前,屋子里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们俩都喝多了醉倒了呢。”

“我不信,刚才的话你一定听见了!这么要紧的事,南少爷是绝对不会愿意被别人听见的。如果知道你偷听了,为了保守秘密,他一定会…”

吴仁义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个砍的动作,骇得烟霞面无人色,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软瘫在他双膝前,泪眼汪汪地哀求:“吴爷,我发誓,我真的发誓什么都没听见。我和烟波玉——不,和吴二太太也是曾经交好过的姐妹。你看在她的面子上,千万别告诉南少爷我进过屋,留我一条性命吧。求求你了。”

吴仁义见烟霞上了钩,假装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才故作怜香惜玉状地点了点头:“好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给你指点生路,赶紧逃离南京吧。逃得越远越好,而且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对于烟霞的情况,吴仁义是很了解的。她不是天香楼里那种在籍的妓-女,而是落籍从良过的,只是赎她的那个商人不到两年就一病呜呼了,正房太太容不下她,又把她赶了出来。无处可去的烟霞,便以自由身的身份回到天香楼重树艳帜,相当于挂靠性质,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人。

得到了吴仁义指出的这条“生路”,烟霞如蒙大赦地马上就掉头跑出了屋子。他相信她回家收拾了金银细软后,最迟明天就会仓促逃离南京城。

吴仁义不无得意地暗中一笑:好了,预设了烟霞这枚棋子,以后事情闹开了,我就可以把黑锅往她身上推,而不用担心李保山怪罪到我头上来。为了干净利落,明天还得再安排两个人在城外等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筒子们的留言有不少表示“心急”的:易塘、roselyl和hehe在着急江澈啥时候表白;朵朵花在着急江澈什么时候会相信舒眉来自未来;猫行天下则担心接下来的情节要进入开虐模式,WWW也求不要虐得太狠。乃们放心吧,这个本导演会有分寸了!

44|29. 独家发表

福音堂小学订制的小学生校服,裁缝铺花几天时间做好了男式女式校服样品各一套,送来学校让校方过目。如果满意,就预备批量制作了。

因为给学生们做新校服是关野信的主意,钱也是他张罗来的,所以约翰神父特意打电话叫来了他,一起验收校服样品。

男生校服是中式蓝色对襟上衣配黑裤子,女生校服是中式斜襟蓝上衣配黑色过膝中裙。款式简洁,颜色清雅,约翰神父和关野信看过后都表示满意。舒眉又找来两个学生试穿一下,他们都高兴得不行,因为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崭新完整的衣裳。

确定了新校服的款式和质量都OK后,约翰神父就去了办公室开支票,准备预付一半货款给裁缝铺老板。等到全部校服都交货时,再支付另一半。

约翰神父离开后,关野信看着舒眉衷心地赞美了一句:“你今天穿着这件旗袍真漂亮。”

这天,舒眉穿的是那件蓝色细条纹的土布旗袍,整个人清雅如春雨似秋水。不仅非常的美,还非常的有韵味。对于关野信的赞美,她侧过头,看着他嫣然一笑说:“Thank you。”

少女完美的侧脸轮廓在阳光下如镶了一层金边,让那个笑容璀璨得无与伦比,看得关野信几乎移不开视线。明明很清楚自己是偷空溜出来的,需要尽快赶回领事馆工作,他却就是舍不得走,有一句没一句地一直跟她闲聊着。

“这件旗袍是不是你那天在金门服装店订做的?”

“是啊,我订了三件。可是除了这件外,另外两件有些太华美了,都没有适合穿的场合。”

对于舒眉若有所憾的叹息,关野信莞尔一笑道:“是吗?我过几天有一个酒会要参加,正愁没有合适的女伴。请问舒眉小姐,可不可以穿上你华美的新旗袍,赏脸做我的女伴陪我一起出席酒会呢?”

“哦,什么性质的酒会呀?”

关野信微笑着不答反问:“还记得上回在瑞恩先生家,和你聊过天的那位汪文婴先生吗?”

舒眉当然记得了,一边点头一边问:“我记得他。怎么,这个酒会和他有关系吗?”

“嗯,是他的订婚酒会。”

“他要订婚了?”

惊讶地一扬眉后,舒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知道哪个女人要倒霉了!”

在来自21世纪、谙知历史发展走向的现代人看来,嫁给一个未来大汉奸的长子为妻,对女人来说堪称一件倒霉之极的事。可是就眼下的光景来说,汪精卫作为国民党的二号人物正风光无限着,能够嫁入汪家作长媳,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件荣耀之极的事。

所以,关野信听得一愣:“啊?怎么会倒霉呢?”

“呃…我一时口误说错了,我不是想说倒霉了,而是说那个能和汪文婴订婚的女人一定心里美死了。”

这个说辞才符合逻辑,关野信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一点,他满脸期待地看着舒眉再次询问:“怎么样?你可以赏光和我一起出席酒会吗?”

舒眉没有拒绝。这可是汪精卫长子的订婚宴,难得有机会可以在这种青史留名——尽管不是什么好名声的大人物生活里轧上一脚,何乐而不为呢?她很乐意去凑一凑这个热闹。

“好啊!我就跟着你一块去见识一下汪家长子订婚的大场面吧。”

舒眉的点头允可,让关野信欣喜不已地笑了:“那么,这个星期天傍晚五点钟,我来接你,不见不散。”

答应了关野信的邀请,周日将要和他一起出席汪家的高规格酒会,舒眉自然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

出席这类高规格酒会,着装得体是第一要素。一般来说,女士着装离不开优雅的礼服、高贵的配饰与精致的妆容。

舒眉已经有了合适的衣服,配饰方面,也有着一只李保山送的碧玉镯,以及江澈送那套淡紫色洋装时配套送的一只黑色鳄鱼皮手袋与一双黑色真皮高跟鞋,都可以用来搭配旗袍。所以,她只需要去买些化妆品,在妆容方面下下功夫。

舒眉正值风华正茂的双十年华,有着娇花般的面孔与嫩乳似的肌肤。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不化妆,仍不失那份青春逼人的美。但是出席高端酒会之类的正式场合,女士不能浓妆艳抹,也不能素面朝天,精致干净的妆容才是最适宜的。这些基本礼仪她很清楚了。

这天下午上完课后,舒眉就出门去逛街准备采购化妆品。当她坐着一辆黄包车来到中央商场门口,下了车正打算从手袋里取钱付车钱时,一个男人突然冲过来抢了她的手袋就跑。

事出突然,舒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追着抢匪边跑边喊:“混蛋,你站住!抢劫,抢劫,有人抢劫啊!”

以舒眉的脚力自然是追不上抢劫犯的,而满街行人中也没有见义勇为者出来帮忙,最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坏蛋飞一般地拐过街角消失了。

手袋虽然被抢走了,但是舒眉还没来得及付车钱,黄包车夫还跟在她身后要钱。尽管他看见了刚才一幕,知道这位小姐遭了抢。但是他拉车的脚力钱还是不能少,依然要向她讨。

“小姐,车钱两毛,你还没给我呢。如果没有现金,给点其他可以换钱的东西也行啊!我拉上一整天车才能吃得饱饭,如果收不到钱白干就要饿肚子了。”

舒眉不但此刻身无分文,就算回到福音堂也还是没钱。因为她是特意出来买化妆品的,全部现金都装在那只手袋里带出来了。正一筹莫展之际,她忽然想起江澈曾经帮薛白找回过被盗的马车,顿时有了主意。

于是,舒眉重新坐上了黄包车,并对车夫说:“我现在没钱给你,要不你先送我去另一个地方找朋友借钱吧。放心,到时候两趟车程一起跟你结账,不会让你白跑的。”

黄包车夫把舒眉送到金鑫商社保安会时,又给保安会带来了一场小小的轰动。

穿着一身素雅蓝色旗袍的舒眉,清丽如出水芙蓉,满蕴东方式的妩媚温婉,与薛白的英姿飒爽形成鲜明对比。保安会的刀手们多是粗豪汉子,相比之下还是更中意这类楚楚动人的江南式美女,一时间跑出来不少人来欣赏美色,一个个都看得挪不开眼珠子。

九信把舒眉迎进前堂坐下。对于澈哥这位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的“前女友”,他依然心怀怨言,所以爱搭不理地说:“咦,舒小姐,你今天怎么贵人踏贱地,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我来找江澈,他在吗?”

“澈哥不在,有事出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们澈哥很忙的,除了保安会这一摊子事他要负责,还要抽时间陪薛小姐。舒小姐一定还不知道吧?澈哥又认识了一位漂亮的薛小姐。我早就说过了,你不理澈哥没关系,他自然会遇上比你更好的女人。你今天跑来找澈哥,该不是后悔当初和他分手了吧?”

舒眉看出来了,九信这是还记恨着她当初与江澈的“分手”呢,所以在故意拿话挤兑她呢。她并不生气了,反倒有些欣赏九信的忠心护主。所以,她只是莞尔一笑:“我不后悔,我有什么可后悔的——要知道你家澈哥已经被我承包了。”

九信听得似懂非懂:“舒小姐,你以为我们澈哥非你不可吗?薛小姐你是没见过了,如果见了她,你就不会这么自信了!”

“不好意思,我见过她,她是我的朋友。她头一回找来这里时,就是我告诉她地址的。”

九信一怔,有些想不通个中缘故,正挠着后脑勺发呆时,江澈回来了。一张脸阴沉如乌云密布的天空,因为五魁刚刚告诉了他一个听来的坏消息。

下午,江澈带着五魁去为金鑫商社名下的几家钱庄与赌坊的现金流通进行押送,跑了南京城不少地方。从最后一家赌坊出来后,五魁犹犹豫豫地对江澈说:“澈哥,刚刚我听到几个赌棍在议论你。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澈不以为然地答他:“什么事,直说无妨。”

“他们说…说是金桂小姐当初早就被南少爷睡过了,还怀了他的孩子。还说南少爷给你戴了一顶绿帽子,你却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每天忠心耿耿地替李家父子卖命,简直就是戆大一个。”

江澈的心蓦地就阴沉一片,五魁的话像是一阵狂风,刮来大片大片的乌云,呼拉拉就遮天蔽日般阴暗了他的整个世界。他浑身一震,不明白都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月、而且也被李保山掩盖得密不透风的一桩丑事,怎么会这个时候忽然被人翻出来嚼舌头的。谁会这么干呢?

定定心神后,他佯装不相信地说:“这话从何说起?金桂都已经死了这么久,现在来说她和南少爷有私情,并非完璧之身,根本无从对证。是谁传出这种毫无根据的闲话?皮痒了不成?”

五魁压低声音说:“澈哥,这些话,据说都是南少爷喝醉后自己说出来的。”

江澈明白了,顿时把李星南恨得牙根直痒痒。这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睡了别人的未婚妻不说,还聒不知耻地嚷对人炫耀开了。如今这桩风流韵事只怕是已经传得街头巷尾尽人皆知,被李星南扣了一顶绿帽子在头上,不仅让他颜面扫地,而且还让他身处险境。

45|29. 独家发表

早在当初无意中发现那包青梅时,江澈就已经猜出了李星南与金桂有私情。

江澈之所以隐而不发,一来这桩丑事闹开了会让他自己很没面子;二来,如果被李保山父子发现他知道了这件事,他的处境就要不妙了——为了防止他日后因“夺妻”之恨来报仇,他们一定会先下手为强对付他。而他的实力尚不足以与李家父子正式宣战为敌。所以暂时按兵不动,对自己会更有利。

可是现在李星南的酒后醉话让这桩私情曝了光,江澈可以料到,李保山将要不可避免地开始对付自己。毕竟他的未婚妻被他儿子先睡了,他是有充分理由向李星南报仇的。李保山不可能不为儿子的人身安全考虑这一风险。而控制风险的最好方法,往往是将风险消灭于萌芽状态——譬如,想办法做掉他。

脑子里飞快地思来想去一番后,江澈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之糟。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人暴打却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乞儿。那时候的他是一头绵羊,如今的他早已经蜕变成了一只狼。不管谁想要他的命,他都会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阴沉着一张脸踏进保安会会所的大门后,江澈就知道一定又来了女客。因为前堂的门窗旁挤了不少刀手在探头探脑,那光景与薛白的两次造访如出一辙。

最初,江澈还以为又是薛白来了呢,心烦意乱地把眉头蹙得更紧:都跟她说了别再来这里,她怎么就不听呢?

等到大步流星地走进前堂,意外发现坐在堂上的人居然是舒眉时,江澈陡然一呆:“舒眉——你怎么来了?”

一见江澈回来了,舒眉笑盈盈地站起来对他说:“江澈,我有事特意来找你。”

如果之前没有听到五魁说的那个坏消息,对于舒眉的意外出现,江澈一定是惊喜交加。可是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忧虑满腹。因为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很不妙,如果舒眉表现出一副与他关系亲密的样子,那么她也会被连累的。他完全不难想像,李保山将会如何利用她来对付自己。

江澈无论如何不愿意让舒眉也被牵涉进来,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或惊吓。所以,怔上片刻后,当着屋里屋外的许多双眼睛,他一脸冷淡如冰的表情说:“你来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舒眉不觉怔住,完全不明白江澈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冷若冰霜。那天在她的宿舍,他还表现得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今天却换了一个人似的,神色冷嗖嗖如寒冬腊月的冰雪。

“喂,江澈,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样子跟我说话?”

“你想我怎么跟你说话,像以前那样好言好语吗?不好意思,我现在烦你了,懒得搭理你。如果想要人捧着你哄着你,那就去找别人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话一说完,江澈扭头就进了后堂,把舒眉撇在前堂彻底不闻不问了。她气得瞠目结舌,九信则一脸扬眉吐气地说:“舒小姐,想当初你不理我们澈哥,现在风水轮流转,我们澈哥懒得理你了。”

又羞又气地重重跺了一下脚,舒眉不服输地说:“没错,风水轮流转,你等着看接下去是怎么个转法吧——告诉你,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

对于自己可以笑到最后,舒眉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有江明石这个人证。她并不担心江澈会被薛白迷住呢,也绝不担心他会移情别恋。

舒眉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江澈今天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在心底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家伙怎么回事啊?怎么忽然间变得判若两人了?之前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着,今天却爱搭不理得连一句话都不愿跟我多说——难道,他有双重人格吗?

气恼万分又无可奈何地离开了金鑫商社保安会后,舒眉只能让黄包车夫又把自己拉回福音堂,先找约翰神父借钱付了车费。

听说了舒眉在中央商场遭抢的事后,约翰神父关切地询问她有没有报警。当时,她满心想着找到江澈自然能找回手袋,所以完全没有考虑报警的事。但是江澈突然表现得拒她于千里之外,让她根本求助无门。回了福音堂后,被约翰神父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应该要去警局报案。

约翰神父陪着舒眉一起去了警局,因为他知道如果只有舒眉一个人去,这种小案子警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如果有一个美国人陪同着前来报案,不看僧面看佛面,警局那边会对找回手袋的事更上心多了。

果然,看在约翰神父的面子上,警局的人答应一定会把舒眉被抢的手袋,以及手袋里的财物都分文不少地找回来。自然,和上次一样,这种活计他们又派给了金鑫保安会。

接到警局那边要求协助的电话后,江澈这才明白了舒眉下午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他。原来她的手袋被抢,她特意来向他求助,结果却被他冷冰冰地赶走了。回想起她之前遭遇他的冷遇时,那一脸又惊又愕又意外又失望的神色,他的心里就涌动起一阵刀割似的疼痛感。

他其实是那么的舍不得伤害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一母同胞的姐姐之外,她是他唯一在乎与重视的人。如蚌藏珠似的,他把她珍藏在心里,恨不能为她隔绝与抵挡掉一切伤害。可是,今天下午,他却不得不那么冷漠无情地对待她。因为他别无选择,只能忍痛割爱。

虽然已经决定从此与舒眉老死不相来往,但那是情非得已的选择,江澈私心里还是舍不得她。所以,对于她被抢走的手袋,他依然很尽心地替她追查。

因为中央商场那边也是新安帮的地盘,次日一大早,江澈就跑去拜访新安帮忠义堂的堂主郑安,再次请他帮忙寻回失物。

上回的飞花试刀后,郑安对江澈其人欣赏得无以复加,自然是一口答应了。大包大揽地说:“既然是江老弟你开了口,老哥绝对没有推辞的道理。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郑大哥,真是不好意思一再叨扰你。如果郑大哥得空,今天中午我请客吃饭,赏光吗?”

“改天吧,今天中午真走不开,一会儿还要去帮会总堂办事。对了,江老弟,最近我听说了一桩关于你的新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无论真假,恐怕都对你有些不利吧?”

郑安的话虽然说得含蓄,但江澈一听就懂,显然李星南的酒后醉话已经传得满天飞。这会子南京城大大小小的保安会和帮会,估计都听说了这档子桃色新闻。

见江澈僵着一张脸没有马上回答,郑安叹口气后,直言不讳地又说:“不管李星南和你那位死掉的未婚妻到底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回事,现在传得这么满城风雨的,就算是没事也有事了。李保山以后肯定对你不会放心,你在他手底下做事也不能安心。对吧?”

郑安是目光老辣的江湖客,已经看出了江澈的处境不利。江澈勉强一笑:“郑大哥,你是老江湖了,我的难处你看得比我还清楚。”

“江老弟,听老哥一句劝,你可要开始为自己的后路打算了。出了这桩事,李保山那边只怕要容不下你,你不妨换个山头另谋出路。凭你的能力,金鑫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新安帮这边正好有一个堂主的空缺。如果老弟你愿意,我随时可以把你引荐给帮主。”

郑安的一番话,听得江澈眼睛一亮。就他目前的处境来说,如果李保山要对付他,他只能是一只孤军作战的孤狼。但是如果转投新安帮,有帮会力量为他撑腰,就不再是孤军奋战了。李保山也要顾忌三分,不敢轻易动他。只是离开金鑫加入新安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江澈毫不隐瞒地对郑安直说了自己的难处,“郑大哥,你的提议虽然不错。但我在金鑫保安会是少年弟子出身,当初契约有规定,年满三十岁之前,只许东家不用,不许徒弟不干。如果想提前离开金鑫,只怕要闹上好大一场纠纷呢。”

“这个规矩我也听说过,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江老弟,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新安帮,到时候可以由我们帮主出面跟李保山交涉,再找几个江湖大佬出面说和,废掉那一纸契约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的确如此,规矩这东西是可以灵活变通的。如果新安帮联合几个江湖大佬出面,一起向李保山讨个人情,他也不好不卖这个面子。

这么一想,江澈的愁眉渐展,他一边思量着一边缓缓说:“郑大哥,多谢你为我谋划。这件事,我认真考虑一下再答复你。毕竟李保山对我有提携之恩,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跟他闹得那么难看。可以吗?”

郑安拍了拍江澈的肩膀说:“当然可以,你好好考虑吧。总之我就一句话,如果李保山容不下你,新安帮随时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