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尚未走远的感冒立刻卷土重来,杨佩瑶又病倒了,瑟缩在被窝里冷得不敢起床。

四姨太情知她是愤怒委屈加上心病,主动留在床前守着。

杨佩瑶喝过药,只觉眼皮沉重,很快阖上眼。

迷迷糊糊中,像是回到前世的家里,

爸爸在炸丸子,她守在锅边,一边嫌弃热量太高,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

妈妈则大声吆喝,“老杨你不管管你闺女,没等到炸完全让她吃了。”

又好像在上课。

体育补考八百米,她双腿像是灌了铅,室友拖着她往前走,“瑶瑶快,快,马上到了。”

她突然就来了力气,箭一般跑得飞快,马上到终点时,跑道上突然出现个大水坑,怎么绕也绕不过去。

有个人拎起她,趟过水坑,一把将她扔在地上,而她如同玻璃摆件,“哗啦”被摔得粉碎。

看到自己四分五裂的身体,杨佩瑶“哇”地大哭起来。

疼,是真的疼!

睁开眼,杨佩瑶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小姐正在给自己扎针。

见她醒来,护士解释道:“你发烧三十九度八,刚才打的是退烧针,大夫给你留了四片药,每隔四小时吃一片。如果热度退下去就不要再吃了。”

这时,罗伯特从门外进来,用英文把护士的话重复一遍,又道:“杨小姐,你该锻炼一下身体了,我听杨太太说前两天你刚生过病,经常生病可不是件好的事情,说明你的抵抗能力太差。”

杨佩瑶受教地点点头,喝过半碗粥,吃了只花卷,又昏沉沉地睡过去。

连着两天,几乎总是在昏睡中度过,好在热度已经褪去,除了头疼流鼻涕之外再没别的症状。

那天顾静怡冒雨来了,见她睡着没耽搁就走了。

这两天每天都打电话,只是杨佩瑶睡得时候多,醒得时候少,始终没有接到。

程先坤也打过两次,却没有顾息澜的。

想见的人见不到,而不想见的却总是来骚扰她,杨佩瑶告诉春喜,“再有人打电话,只说我不在家。”

春喜连忙答应。

其实顾息澜打过电话,刚到豫章那天就打了,是四姨太接的,借口杨佩瑶外出跟男同学一起看电影给挂了。

四姨太不看好他们,明明是段不可能的感情,就没有必要纠缠。

这才没多长日子,杨佩瑶因为顾息澜已经生过两次病,拖延下去,只会更加伤心伤身。

当杨佩瑶完全康复,已经是四天以后。

邱奎跟张志北提前放学,上门给她补课,看到她吓了一跳,“怎么瘦了这么多?”

杨佩瑶惭愧不已,“病了几天,才刚刚好,这几天都没看书。”

邱奎了然,把笔记递给她,“这是这周的课,你慢慢看,不用急,先把身子养好。以后我每星期六下了第二节 课过来,你有不会的题目就写下来,咱们一起探讨。”

张光北也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的笔记,“秦老师说前阵子你帮我补习英文,以后让我帮你补习,我记得不好,又借邱奎的抄了…我那个,那个以后好好记。”

杨佩瑶莞尔,“谢谢你。”

她的英文好,高中三年不上英文课也能跟得上。

秦越这样做显然是为了督促张光北学习。

他总是能够考虑到学生的自尊心。

想起临回家前,秦越的叮咛嘱咐,杨佩瑶顿时坐不住,去找王大力,“以后早晨我想跑步,顺着松山街跑两圈,然后吃完早饭去图书馆看书…明天星期天,咱们就从明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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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道歉

杨佩瑶说到做到, 第二天特意起个大早, 换了双底子比较厚实的布鞋走出门口。

王大力身穿灰色军装已经精神抖擞地在外面等着了。

杨佩瑶怕穿太厚跑不动, 毛衣外头只套了件棉背心,被清晨的冷风激着, 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王大力忙道:“三小姐先搓搓手, 跺跺脚, 活动起来就不冷了。”带着她做几下伸展运动, 两人从大门出去往上坡方向跑。

才跑没几步,杨佩瑶就感觉心跳得厉害, 气也喘不匀了,根本迈不动步子。

不由得心惊。

十六七岁的年纪, 正是精力充沛不知道疲倦的年纪。

前世她上高中住校, 每天早晨六点起, 六点半开始早自习, 晚上还有晚自习,一直上到九点半。

就是这般学习法,她也每天元气满满活力十足。

何曾像这样,跟六七十岁老太太似的,三天两头生病不说, 才跑两步就喘。

王大力见她一脑门细汗,呼哧呼哧喘气,遂放慢步子,陪在她身边道:“三小姐头一天跑,不用太快, 先到这里吧,免得腿疼。”

杨佩瑶再坚持不住,顺势答应了。

两人走到松山街最尽头,折回来往下坡延吉路的方向走,走到延吉路回头,上坡到杨家公馆门口,正好绕松山街一圈。

回到家,洗了脸,换下汗湿的衣裳,正好吃早饭。

太太看着她略带潮红的脸颊,微笑道:“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

杨佩瑶苦笑,“跑了没多远,一路走下来的,亏得王大力一个劲儿安慰我,不行,明天我还得去跑…今天要去买双鞋,布鞋跑步不舒服。”

“去买吧,”太太很开通,“听说洋人有专门的跑步鞋,你也买一双。”

杨佩瑶道:“我上午去图书馆,下午买鞋,您要不要也买一双?”

太太笑嗔,“我买那玩意儿干什么,平常又穿不着。”

因为杨致重不在家,大家早饭都不积极,又是个星期天,杨佩环跟杨承鸿要睡懒觉,人就更不齐。

娘俩清清静静地吃完饭,杨佩瑶背好书包,不用王大力开车,两人坐电车去金声图书馆。

图书馆刚开门不久,里面还没有读者。

杨佩瑶挑个靠窗的好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把书本摊开。

窗户下面有报纸架,挂着《杭城日报》、《杭城生活》等本地报纸,还有《申报》和几份周边城市的报纸。

《申报》发行量大,里面经常会有些导向性的文章。

杨佩瑶伸手拿起报纸夹子,打算浏览一下头条新闻。

正翻看着,听到有人道:“哎呦,这么巧,你也在,躲在这里用功?”

杨佩瑶抬头,却是白咏薇跟顾静怡,不由欣喜道:“你们俩怎么也来了?”紧接着解释,“在家里看不下去,过不了多大时候就想躺着歪着,所以到图书馆里来。”

白咏薇笑着附和,“我也是,总觉得坐着不如躺着舒服。”扫一眼她摊开的算数书,“你生病好了,这就开始学习?”

“没办法,秦老师让邱奎给我补课,昨天我什么都没看,害他白跑一趟。”稍犹豫,说得更详细,“邱奎每个星期六下午,上完第二节 课来我家,你说他浪费自己的时间,又特意绕个圈儿,我要是不认真看书,哪里对得起他?”

白咏薇眸光亮一亮,很快明白杨佩瑶的意图,笑道:“我也可以帮你补习,我成绩很不错的。”

杨佩瑶微笑。

她是想给两人创造机会。

白咏薇跟她父亲谈起将来的婚姻,父亲表态婚姻大事要由长辈做主,但是愿意考虑并尊重白咏薇的心意。

这已经算是很开明的回答了。

白咏薇得到父亲的首肯,却始终不敢,也没有机会跟邱奎表明心意。

主要是邱奎太忙了。

自由活动课,他必定是在教室里写作业,放学之后就匆匆忙忙赶去酒馆干活。

白咏薇总不能在他擦桌子扫地的时候表白。

如果两人都来帮她补习,回家的时候又刚巧顺路,就会有很多的可能。

白咏薇感激地朝她眨眨眼,转而回答适才的问题,“今天我爹娶姨太太,家里人来人往,我嫌烦。”

以前纳妾不张罗,一顶粉轿抬进门就算了,这几年开始讲究起来,纳妾家里也要请客,亲戚朋友也回来道贺。

杨佩瑶好奇地问:“你爹怎么想起纳妾了?”

“因为他昨天过了四十岁生日,”白咏薇撇下嘴,“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男子年过四十膝下无子方可纳妾。我娘就生了我跟我妹妹两个。”

这也…真能抓紧时间。

昨天刚满四十,摆了生日宴,今天就娶姨太太,效率实在太高了,一天都不耽搁。

可想而知,人选肯定老早就物色好了。

杨佩瑶颇有些无语。

白咏薇无奈道:“有什么办法,我爹就是想要儿子,连过继都不肯,只想要个亲生的,我娘倒是无所谓,说幸好我跟妹妹都长大了,我们的嫁妆她都攒着了。”

说完,凑到杨佩瑶面前,“你看什么呢,哪天的报纸?”

顺手翻两页,问道:“静怡,你大哥真的在跟宋清谈恋爱吗?报纸上说他们一起去江西。”

“不知道啊,我哥没说,哪儿写着?”

杨佩瑶也探头看。

副刊不太显眼的地方登了张照片。

顾息澜身穿墨色西装,站得笔直,宋清则穿白色洋装,外面披毛皮坎肩,小鸟依人般站在他旁边。

两人手里各提一只皮箱。

顾息澜左边露出半张面孔是程信风,宋清右边也站了个男子,身材挺健壮,应该是保镖之类的人物。

背景几人或手提皮箱或者肩扛行李,很明显是在火车站照的。

相片旁边的标题是:歌星宋清终觅佳偶。

男方乃杭城商会会长,年轻有为身价不菲,拥有纺织厂、服装厂、百货公司等数家实业公司,可算得上男财女貌。

据悉两人此行是要归乡拜见父母,可以预期好事将近。

又比较了宋清上一个绯闻男朋友的情况,结论是身家不相上下,而现在这个明显比前任年轻身材好。

顾静怡蹙眉看完,“难怪我娘最近忙着收拾屋子,家里吵得没法待,难道真是要结婚?不过不太可能啊,上次我娘问起来,我哥说要到三十岁。”

“为什么三十岁,太迟了吧?”白咏薇惊讶道。

“三十而立啊,你们也知道,我哥人是很好的,但脾气太差,跟谁都合不来。他自己也没打算谈恋爱,这两年先把工厂做好,三十岁以后让我娘给他挑个好脾气的嫂子…难不成改变主意了?”

“很可能,”白咏薇重重点头,“我见过宋清本人,长得很漂亮,说不定一下子就对眼了。那个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上次她来杭城,你哥还陪着去夜总会,报纸上登过照片。”

顾静怡耸耸肩,“漂亮不漂亮无所谓,我娘的意思只要是个懂事的,别闹得家宅不宁,然后把孙子生出来,随便都可以。”

白咏薇笑道:“可是,娶了宋清起码能够生个好看的小宝宝。明星喜欢找实业家,是为了钱财,实业家找明星就是因为相貌吧,还有名气。”

杨佩瑶静静地听着两人八卦,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无数只蚊子在耳边鸣叫,而身体一阵阵地发冷。

顾息澜从没告诉过她,他是跟宋清一起去豫章。

在杭城,他就是全程微笑陪同,然后一起去申城,在申城形影不离,又一起去江西。

来来回回都七八天了,只除了那个断断续续说了一半的电话之外,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每天只顾着陪宋清,都腾不出两分钟的工夫打个电话,是想把她这个女朋友置于何地?

或者,在他心中,她已经不算是女朋友了吧。

杨佩瑶下意识地绞着手指,直到手上传来痛意,这才发现手背上不知何时掐出来一道的指甲印。

她掐得狠,隐约透出血丝来。

杨佩瑶定定神,问顾静怡,“会长还没有回来吗?”

“应该明天吧,”顾静怡答道:“明天是不是一号,我记得他昨天打电话说赶回来参加模特儿那个启动仪式。你们俩要不要报名参加,今天可是最后一天报名了?”

白咏薇“吃吃”笑道:“要是你哥让我们俩得奖,我们就参加,要不白费那么多工夫不值得。对吧,佩瑶?”

杨佩瑶勉强挤出个笑容,“我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就算了。我觉得咏薇可以试试,能歌善舞的,到时候可以发动同学们替你拉票。对了,我姐也报名了,这几天跟四姨太学唱歌。”

顾静怡道:“别提了,前阵子我堂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件事,让她家闺女特意从江都过来比赛,还跟我娘说一定要拿奖,这会儿住在我家。”

白咏薇低头想一想,“那我待会儿报上名,正好这学期有空,如果得奖,请你们吃大餐。”

杨佩瑶问:“你们话剧社不忙?”

白咏薇笑笑,“还挺忙的吧,这学期打算排《西厢记》,有脸色这么黑的崔莺莺吗?很可能会是高敏君演崔莺莺…她挺有野心的,这几天正拉拢高修远准备竞选社长。”

杨佩瑶咬咬唇,随即松开。

这些天高敏君从没来看过她,也没有打过电话。

不过她一直想在当主演,当社长,因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也没什么。

顾静怡挑眉,“如果你答应高修远的表白,那你肯定是社长。”

白咏薇自嘲道:“我不喜欢他,他看着很斯文的一个人,其实非常市侩…我也没打算当社长,还有一年半毕业,好好念书准备留学。”

顾静怡笑着问杨佩瑶,“我要开始学法文了,我二哥帮我从大学请了个法语系的学生,每星期学两次课,咱们一起吧?”

杨佩瑶没精打采地摇摇头。

白咏薇跟顾静怡都是有志向的人,相比之下,她说的豪言壮语,立下的雄心壮志都显得那么空泛。

这会儿图书馆里人渐渐多起来,三人便不再闲话,各自翻看着自己的书本。

杨佩瑶想集中精力,可脑子却不听使唤,没一会儿就飞到《申报》那张相片上。

男的高大,女的甜美。

上面写,两人拜见父母,好事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