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一说起这个又开始擦起眼泪来:“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姐姐你可别介意,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林氏连忙说不介意。陶氏接着说道:“他就是性子太急。有时也会跟家里的小厮甚至两个妹妹都会闹上几句口角。但我想着,谁能没个脾气,总归都是家里人,吃亏便宜的也没外人。再者又怕说多了他会多心——”陶氏扯了半天,硬是没说到正题。林氏动了动嘴,几次都想打断她的话。

陶氏绕了一大圈子,最后才说到正处:“这不,前些日子便碰到了硬茬。他竟然跟陆家的二少爷扛上了,姐姐你可知那陆家是什么样的人——那可是云州数得着的世家大户,人家四房的老爷可是咱们云州的同知。那岂是咱们这等人家能得罪得起的。这也幸亏陆家人比较宽厚,若是别家早就当场打死了…”

“陶姨可知道他们是因着什么原因打起来的?”屠苏忍不住问道。

陶氏又擦了擦眼睛,迟疑着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口角。”陶氏说得跟关文信里的情况大致一样。

“我和我娘来是想去陆家看看,赔礼或是赔银子都行,得赶紧把我大哥捞出来。”屠苏连忙说出此行的目的。

林氏想起儿子还在府衙关上越发坐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去陆家求情。陶氏又拉着她坐下温声劝道:“姐姐尽管放心,妹妹我别的本事没有,但决不会让孩子在里头吃亏的,里面能打点的我都打点了。”林氏信以为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屠苏却不信她的话。

两人歇息了一会儿,陶氏非要留吃午饭。屠苏也没心情跟她客气,快速吃完了饭,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上厚礼和林氏一起便往陆家而去。

陆家的门子一听说是关家的人,连通报都懒得去,将他们晾在门口半天。屠苏暗中咬牙,一时也无可奈何。她往门子手里塞银子,谁知,人家连看也不看。屠苏顿觉无计可施。

林氏连着几日吃睡不好,再加上路途颠簸,连着这些刺激,当天晚上吐下泻,整个人险些站不稳当。屠苏急忙请了大夫来看,关厚齐煎汤熬药在一旁细心照料。屠苏则带着关忠四处打听奔走。她也时不时去陶家,但是一直没见着关厚勤。陶氏表面是着急万分,但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屠苏根本也没指望他们什么,再者,关毛惹出这事来,与他们有没有关联还是个未知数。她现在也顾不上去调查这个。当务之急,先把他救出来再好。

到了第三日,关忠回来说,他打听到陆家的二公子陆云泽——即和关毛直接动手的那个。正好从外面回来,会在中饭时到达陆家。关忠又说了一些陆云泽的性子——洒脱不羁、玩世不恭、吊儿郎当但本质不坏,也没听说做过什么欺男霸女,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是此人性情阴晴不定,做事全凭个人喜好。屠苏心中一动,脑中灵光闪了一闪,这人的性子倒是跟她前世的一个富二代的哥们颇为相似。那人先是她的竞争对手,他之所以跟他竞争,就是看她不顺眼;后来不打不相识,竟然成了朋友,理由也很简单,看她顺眼。她在心里迅速过滤了一下可行的办法,送礼赔礼,对方根本不缺,也看不上眼;上门求情,也不一定行得通。那么就用另一个办法,他意想不到的办法。只要跟他搭上线,由他出面去找陆大太太便会好办得多。

屠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便带着关忠在陆家门口守株待兔。那门子见他们又来了,挑挑眼皮,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们。屠苏直接无视之,就站在门口当小门神。

关忠果然打听得没错。将近正午时,屠苏就见街道上飞驰过来一匹黑色高头大马。马上歪坐着一位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穿得花红柳绿的,远看似圣诞树,近看像杂货铺。根据行止相貌来猜,此人正是他们要等的陆云泽。

屠苏端正姿态,站在一旁等此人一下马便笑着迎上去,报上姓名说明来意。她一是禀着先礼后兵的原则,二是试探一下对方的真实性格。

谁知陆云泽不听她的名字还好,一听便嫌恶的皱紧眉头,轻佻而嘲讽的将屠苏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个够,屠苏被他的眼神惹得怒火喷发,但想着自己有求于人,只好强忍下去,她嘴里忍着,眼睛却毫不示弱,也将此人从上而下用目光“视奸”了一遍。

两人目光怪异的互相打量着对方,最后竟然是陆云泽先败下阵来,他移过目光,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轻哼道:“果然是穷乡僻壤来的,没教养,哪有女孩家盯着男子这般看的!”

屠苏笑着接道:“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你若看了我,又怎能单说我一个人没教养?难道男子长眼睛就是专门这般看女子的?”

陆云泽小小语结了一下,又重新用他那双桃花眼打量了一下屠苏说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行吧,今儿个小爷我心情不错,就听听你说说找爷何事?”屠苏只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陆云泽皱皱眉头,眨了几下眼睛问道:“这么说来,你竟然是那个大笨蛋的妹妹?”

“我哥哥叫关毛。”屠苏纠正他。

“我知道他叫关毛,大笨蛋就是说他。”

“请问陆公子因何与我哥哥发生口角?”屠苏进一步问道。

陆云泽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的问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我是在问你,不是质问。”

“你可知道小爷我是谁?”

“少爷你是陆云泽,大伙都知道。”

“呵呵。有点意思。”陆云泽呵呵笑着,屠苏现在可没心情跟他玩笑。她继续锲而不舍的追问。陆云泽只是笑着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

屠苏也不急,反复问道:“请问你为什么和我哥哥打架?为什么?为什么…”屠苏亦步亦趋的跟着陆云泽,陆云泽偏偏就不回答,他把缰绳交给小厮后,继续大踏步朝院内走去,屠苏在后面紧跟不止。

陆云泽越发觉得好笑,他忍不住停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屠苏,吊儿郎当的说道:“小丫头,你这般跟着,不明原因的人还以为你看上本公子了呢?”

屠苏不回答他的话,只继续重复刚才的话:“你因何和我哥哥打架?因何…”好笑过后,他又觉得是无尽的聒噪。陆云泽忍不住蹙着眉头叫停。屠苏偏不理他仍是一个劲的问。

陆云泽最后也怒了,他忍不住提高声音说道:“你说是为何,我早上带着我的小厮出去逛,我们说着话说着话,你哥哥就突然一拳向本少爷打过来。就这么简单,你满意了吗?”

屠苏不相信:“不可能,我哥哥绝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那你是说我是无理取闹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

“…”

“你想想他打你的前一刻你说了什么话?”屠苏循循善诱,让他自己说出原因。

陆云泽翻了翻眼珠子,说道:“本少爷说那么多话,哪得记得清楚。”

“你肯定说了跟我哥有关的坏话,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旁边一个乌眼小厮看不下去,凑过来帖着陆云泽耳语了几句。

陆云泽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又有些猥琐的朝着屠苏笑了几下。

屠苏直觉这人挨打的原因跟自己有关。

“你想起来了?”屠苏问道。

陆云泽坏笑着眨着眼睛:“你确定你真的要听?”

“确定。”

“是这样的,我当时说那关家的人太爱攀高枝了,一个开食肆的粗野村姑,也敢妄想我大哥…就是这么一段话。”

陆云泽挑挑眉头,就专等着他流露出恼羞成怒、羞愤难当的表情。

屠苏却没遂他愿,她挑挑眉头,平静的说道:“我也是刚从你口中得知我原来是一个爱攀高枝的人。”陆云泽被这话挑起兴趣,忍不住追问:“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这事?”

屠苏撇嘴,淡淡地说道:“我连你大哥是扁是圆是公是母是攻是受都不知道。”

陆云泽听完这话又想笑又想气,,是扁是圆,还公母。大哥会是母的吗?还有攻和受又是什么东西?

屠苏趁势说道:“陆公子,你看我们俩扯平了,你捕风捉影在千里之外毁坏我的闺誉,我哥哥打了你一拳,然后你又还了他几拳,我们两家是不是扯平了?”

陆云泽继续哼道:“扯平?我和他之间是能扯平,可是你别忘了,他还打了我大哥一拳。我大哥你知道是谁吗?”

屠苏接道:“他是谁?不就是你大哥吗?”陆云泽再次语结。

“我大哥的身体非常不好,这一拳很严重,所以我也没办法了。”说完,他摇摇头,转身就要迈入大门。

屠苏当然不肯放过他,她好容易才逮着这个机会,若是让他溜了,她找谁去?陆家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关厚勤和陶氏根本使不上劲。多磨蹭一天,关毛就在里头多受一天罪。不行,她今天豁出去了!反正陆云泽的脾气她也基本摸清了。这人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本性却不坏。而且性格落拓不羁,近乎乖僻,不按常理出牌。对付他们,你也不能按常理出牌,有时你看似得罪他,其实是取悦他;你看似讨好他,实则是得罪他。

屠苏想清楚这个问题,来不及细想,便一个箭步冲上去,继续发挥唐僧的魔功:“你说我家攀高枝,你家在云州,我家在千里之外的关林镇,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更不知你大哥是圆是扁是公是母是攻是受,你毁了我的闺誉我哥打了你,你打了我哥,我哥你又打了你哥。你哥也毁了我的名声,所以都扯平…”她越说越快,口水像节日的喷泉一样源源不断的喷出来,陆云泽惊讶的睁大眼睛,然后不由得伸手挡住这“纷纷细雨”,屠苏不停的反复的说这段话,不住的往外喷口水。陆云泽用袖子挡上脸不停的后退、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屠苏继续逼近:“你说我家攀高枝…”

周围的人纷纷停下来看着这惊人的一幕。陆云泽生平第一次被人逼得接近崩溃,他挡着脸大声喊道:“停,停!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轰——”围观的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云泽,你告诉她,只要她停下,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忽的,一个温润清咧的声音从一顶青布软轿中传出来。

第四十二章云州之行(二)

陆云泽听到这声音如闻天籁一般,向着那个轿中人呼救了一声:“大哥你快来,这人交给你了!”说完就窜得远远的,防备的看着屠苏。屠苏也停止了刚才的动作,她步履轻快的走到轿子前,弯腰施了个礼,脆声说道:“陆大公子,我哥哥自幼生于乡间,粗人一个,冲撞了陆少爷,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咳咳——”轿中的陆云岩轻咳了几声,清声说道:“没事的…我昨晚已经跟家母说了,令兄不日就会平安回去。请勿挂心。”得到这个肯定,屠苏的心也放了下来。

“多谢陆公子。以后有用得着地方,但请开口。”陆云泽目瞪口呆的看着屠苏像变戏法似的又变成了另一个人,直到陆云岩开口唤他才回过神来。

陆云岩探手撩起帘子就要出轿,旁边的小厮连忙劝道:“大少爷,现在才刚到大门,远着呢,少爷别累着了。”屠苏心中囧了一下,就这点路就怕累着?这人的身体得有多虚弱?

“无事,今日阳光正好,我出来走两步。累了再坐轿子便是。”小厮也不好再阻拦连忙上前撩起轿帘。另一个小厮则立即从包袱时拿出一件披风出来备着。

帘子撩开,一双厚笛青缎靴子先探出来。再接着是一个身形瘦弱、脸色苍白的男子弯腰出来。屠苏迅速打量了他一眼,那腰肢也可称得上是“弱柳扶风”。

“大哥,”看他出来,陆云泽忍不住上前去扶他,陆云岩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他的手,轻笑道:“我还能不用人扶。”陆云泽讪笑着又把手缩了回去。

陆云岩略看了一眼屠苏便礼貌的别开了目光,并不像陆云泽那样轻佻无忌的打量。屠苏又客气的道谢一番,看着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拱手告辞。

陆云岩颔首应答。只有陆云泽觉着屠苏就这么走了,又觉得心有不甘,他犹豫着喊了一声:“哎哎,你就这么走了?”

屠苏停住脚步,含笑问道:“我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想让我再说一遍,‘你说我家…’”陆云泽脸色顿时大变,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说道:“你还是回去吧。”

屠苏笑着转身离开,谁知刚走几步,陆云泽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哎,那个谁,你平常也是这么对跟别人说话的吗?”

屠苏回头正色道:“不是,屠苏生平第一次说此话,陆二公子有幸是第一人。”陆云泽闻听此话,脸色发黑,原来,他是第一个倒霉的!

屠苏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忙笑着补充道:“那是因为我看公子为人风趣,不拘俗礼,定能像体会我这别样的风趣。”

“那是那是。”陆云泽的脸色顿时阴转晴天,他此时正处在喜欢标新立异的年纪,最爱听别人说他跟其他人不一样的话。屠苏此话正合了他的胃口。

屠苏立即告辞赶回去,想赶紧告诉林氏这个好消息。

屠苏一走,陆云泽便又提起刚才的事情:“大哥,昨晚大伯母不是不同意放那关毛吗?你怎地骗人?”

陆云岩又习惯性的咳了一声说道:“虽说没答应,估计今天再说说也就差不多了。你呆会儿跟我去见母亲,然后就说那关毛的母亲因为担忧儿子,从几百里之外赶来,现在一病不起。母亲心善,又同为人母,定会心生怜悯,心中的气也便消了。”陆云泽连连点头。

“对了,你怎知那笨蛋的娘亲病了?”陆云泽又抛出一个问题,刚才屠苏并没有向大哥说这个问题呀。

陆云岩自嘲道:“我刚才闻到了关姑娘身上有一股药味,而她本人又很康健,定是家里人病了,煎药时沾上的。你知道的,我这人被称作‘药罐子’自是对药味敏锐。”陆云泽嘴里夸赞陆云岩心思细腻,心里却不由得发堵。连忙岔到旁的话题上。两个慢慢踱步回去不提。

屠苏放开步子,跑着回客栈去告状林氏这个消息。走到半路,关忠也突然窜了出来。屠苏猛地想起了自己方才见陆云泽时并未见到他,便随口问他到哪儿去了。

关忠看看四下无人,悄声说道:“刚才小姐和陆二少爷说话时,有个小厮探头探脑的,我觉得形迹可疑没跟小姐说就跟了过去。”

“哦?”

“结果,我发现那人往陶家去了。”屠苏沉吟,想必是陶氏派出来打探消息的。

关忠接着又说道:“小姐,小的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大少爷的武馆根本不在这里,哪有那么巧就撞上了陆二少爷说小姐的事,就算撞上了,又哪那么巧再碰上陆大少爷?我听人说,陆大少爷因为身体弱,很少出门。这一切撞在一起太巧了。”

屠苏边快步走着边冷笑道:“我也早觉着蹊跷,反正我们还要再逗留几天,这几日你自去打探消息。”关忠连忙应了。

屠苏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子给他:“要和这些小厮伙计们套近乎,必少不了花销,这些给你。”关忠连忙说道:“虽有花费,却用不了这么多。”

“剩下的你拿去用吧。”

“谢谢小姐。”关忠脸上露出一丝感激涕零的神情。屠苏心中狐疑,她觉着关忠虽然脸上流露出这种表情,却又似乎不是发自内心。倒像是竭力装出来的。她又转念一想,听他的口气,他从前曾在大户人家做过仆人,所得赏钱自然不能跟现在同日而语。想到这里,她便也不再想其他的,进了客栈径自去林氏的房间报信。

林氏此时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关厚齐急得嘴上也起了燎泡。正在无奈转悠时,见了屠苏回来,连忙上前问长问短。屠苏迅速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有选择的讲了一些,自然略去了自已对陆云泽大施唐僧功夫的那段,只说陆大公子为人心善,已经力劝陆大夫人饶过关毛。林氏一听,不住的赞叹陆大夫人是个大善人。然后又要挣扎着起来去府衙接关毛,被屠苏强摁下去歇息。

中间陶氏又派人来看了林氏,屠苏和那丫鬟闲叙几句,再有选择性的说了今天中午的事情,那丫鬟探听一番便起身告辞回去。陶氏的丫鬟刚走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楼梯上想起了一阵咚咚的脚步声。

林氏听出是关毛的脚步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趿拉着鞋就要去开门。屠苏也不去跟她抢。进来的人果然是关毛。林氏二话不说,抱着关毛就放声大哭,身后的关文也是低头垂泪。母子三人抱头痛,哭不止,屠苏和关厚齐劝了好一一阵子,母子三人才渐渐止了泪,拉扯着坐下来互相问寒问暖。

屠苏见关毛全身灰扑扑的,身形也比以前瘦了不少,心中明白,他肯定在府衙里受了不少教训。关文更是灰头灰脸的,看样子最近没少奔走。

林氏心疼不已的看着两个儿子,眼中含泪抱怨道:“我们不在这里了,咱们回家去。以前在乡下时,男孩子们哪次打架不是头破血流的,顶多赔点药费,一篮鸡蛋而已。哪有打人一拳就要进衙门的。”中国人自古就怕诉讼之事,林氏也一样。她觉着一跟衙门沾上边便万分可怕。

关毛闷声答道:“娘,我错了,下次再不能随便打人了。”

林氏本来打算要狠狠责骂他一顿,现在一看他这副样子,心疼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再骂他?众人说完关毛的事,林氏又问起了关文的事情,关文只是笑着说一切都好,先生对他好,同窗待他好。屠苏细细观察着关文的表情,却觉得他有些言不由衷。

趁着林氏教育关毛时,屠苏便拉着关文到自己房里,直接了当的问道:“二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们究竟过得怎样?”关文仍跟刚才一样,只说什么都好。

屠苏冷笑道:“二哥果真是见了世面,也学会骗人了。你既然不肯把我当亲人,我也不理你了。”说着就要赌气离开,关文见此情形顿时慌了,连忙拉着她的袖子再三恳求:“屠苏你先别走,我,唉…“

关文思索半响,最后才幽幽叹气道:“事实上,我过得不好。别看表面上锦衣玉食,仆从随身,还不如我们在关河村时过得快乐。”

屠苏急忙问道:“是不是学里的先生不喜欢你,同窗看不起你欺负你?”

关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沉吟半晌道:“是这样。”

屠苏冷声说道:“果然与我所料无差,定是有人不想看你读好书,所以便用这些分你的心。久而久之,你便不想去学堂了。”

关文目光闪烁,沉声叹道:“我开始时一直想不明白,我一向与人为善不出风头,不拔尖,为何总有人和我过不去。现在,我突然全都明白了。”关文自嘲的笑着。屠苏丝毫不惊讶,其实她原本打算着要来云州一趟探探情况。正好关毛又发生这事,让她提前成行。

关文继续说道:“有人不愿意我和大哥有出息,生怕我们抢了她家的财产。但她又不能明着来,于是只好暗着来。我真是糊涂,开始竟觉着她是个不错的人。”

关文估计也是平日压抑久了,索性一古脑的倒出来:“她派仆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往家写的信都有人看过,你们写的信自然也是。她平常看似对我们极好,吃穿用度比亲生的还好。实则,是想让我们习惯了这奢侈的生活,然后慢慢堕落。最可恨的是,她还让她那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远房侄子来引诱我去赌坊还去…”

关文突然想到屠苏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这个词不适合,急忙打住。屠苏已经猜得出来,自然是引他去青楼。屠苏暗暗咬牙咒骂:这个女人好狠毒的用心!关毛关文两人年纪都不大,而且以前生活困苦,没见过什么世面。正是处在极易被诱坏的时期。若是有意引着他们交上几个不三不四的朋友,再加上本人意志力不强,不出多久,两人便成了街上众多纨绔子弟中的一员。而林氏又没有多少财产可供他们挥霍,到时,不但毁的是关毛关文两人,甚至连带屠苏一家都有被毁的可能。君不见那些沾上赌瘾黄瘾的人最后有几个有好结果的。不但毁了自己的一生,到最后变卖祖产卖姐妹妻女的都大有人在!

她早就觉得这个女人太会作戏,情商智商都高。远不是高氏杨氏等人能比的。只是再好的戏子也有下台的时候,再好的伪装也有现形的时候。她也不揭穿她,她不是会装会演戏吗?她也演给她看!

屠苏的脸色变幻不定,心中怒潮澎湃。看来,她又要面临一场战斗了。

沉默半晌,兄妹俩几乎同时开口:

“我有一个想法。”

“我有一个办法。”

屠苏笑道:“你先说。”

关文也笑:“还是你先说。”

屠苏便将刚才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关文沉吟一会儿,点头道:“我们的办法可以一起用,就叫作双管齐下。”

陆云泽听到这声音如闻天籁一般,向着那个轿中人呼救了一声:“大哥你快来,这人交给你了!”说完就窜得远远的,防备的看着屠苏。屠苏也停止了刚才的动作,她步履轻快的走到轿子前,弯腰施了个礼,脆声说道:“陆大公子,我哥哥自幼生于乡间,粗人一个,冲撞了陆少爷,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咳咳——”轿中的陆云岩轻咳了几声,清声说道:“没事的…我昨晚已经跟家母说了,令兄不日就会平安回去。请勿挂心。”得到这个肯定,屠苏的心也放了下来。

“多谢陆公子。以后有用得着地方,但请开口。”陆云泽目瞪口呆的看着屠苏像变戏法似的又变成了另一个人,直到陆云岩开口唤他才回过神来。

陆云岩探手撩起帘子就要出轿,旁边的小厮连忙劝道:“大少爷,现在才刚到大门,远着呢,少爷别累着了。”屠苏心中囧了一下,就这点路就怕累着?这人的身体得有多虚弱?

“无事,今日阳光正好,我出来走两步。累了再坐轿子便是。”小厮也不好再阻拦连忙上前撩起轿帘。另一个小厮则立即从包袱时拿出一件披风出来备着。

帘子撩开,一双厚笛青缎靴子先探出来。再接着是一个身形瘦弱、脸色苍白的男子弯腰出来。屠苏迅速打量了他一眼,那腰肢也可称得上是“弱柳扶风”。

“大哥,”看他出来,陆云泽忍不住上前去扶他,陆云岩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他的手,轻笑道:“我还能不用人扶。”陆云泽讪笑着又把手缩了回去。

陆云岩略看了一眼屠苏便礼貌的别开了目光,并不像陆云泽那样轻佻无忌的打量。屠苏又客气的道谢一番,看着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拱手告辞。

陆云岩颔首应答。只有陆云泽觉着屠苏就这么走了,又觉得心有不甘,他犹豫着喊了一声:“哎哎,你就这么走了?”

屠苏停住脚步,含笑问道:“我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想让我再说一遍,‘你说我家…’”陆云泽脸色顿时大变,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说道:“你还是回去吧。”

屠苏笑着转身离开,谁知刚走几步,陆云泽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哎,那个谁,你平常也是这么对跟别人说话的吗?”

屠苏回头正色道:“不是,屠苏生平第一次说此话,陆二公子有幸是第一人。”陆云泽闻听此话,脸色发黑,原来,他是第一个倒霉的!

屠苏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忙笑着补充道:“那是因为我看公子为人风趣,不拘俗礼,定能像体会我这别样的风趣。”

“那是那是。”陆云泽的脸色顿时阴转晴天,他此时正处在喜欢标新立异的年纪,最爱听别人说他跟其他人不一样的话。屠苏此话正合了他的胃口。

屠苏立即告辞赶回去,想赶紧告诉林氏这个好消息。

屠苏一走,陆云泽便又提起刚才的事情:“大哥,昨晚大伯母不是不同意放那关毛吗?你怎地骗人?”

陆云岩又习惯性的咳了一声说道:“虽说没答应,估计今天再说说也就差不多了。你呆会儿跟我去见母亲,然后就说那关毛的母亲因为担忧儿子,从几百里之外赶来,现在一病不起。母亲心善,又同为人母,定会心生怜悯,心中的气也便消了。”陆云泽连连点头。

“对了,你怎知那笨蛋的娘亲病了?”陆云泽又抛出一个问题,刚才屠苏并没有向大哥说这个问题呀。

陆云岩自嘲道:“我刚才闻到了关姑娘身上有一股药味,而她本人又很康健,定是家里人病了,煎药时沾上的。你知道的,我这人被称作‘药罐子’自是对药味敏锐。”陆云泽嘴里夸赞陆云岩心思细腻,心里却不由得发堵。连忙岔到旁的话题上。两个慢慢踱步回去不提。

屠苏放开步子,跑着回客栈去告状林氏这个消息。走到半路,关忠也突然窜了出来。屠苏猛地想起了自己方才见陆云泽时并未见到他,便随口问他到哪儿去了。

关忠看看四下无人,悄声说道:“刚才小姐和陆二少爷说话时,有个小厮探头探脑的,我觉得形迹可疑没跟小姐说就跟了过去。”

“哦?”

“结果,我发现那人往陶家去了。”屠苏沉吟,想必是陶氏派出来打探消息的。

关忠接着又说道:“小姐,小的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大少爷的武馆根本不在这里,哪有那么巧就撞上了陆二少爷说小姐的事,就算撞上了,又哪那么巧再碰上陆大少爷?我听人说,陆大少爷因为身体弱,很少出门。这一切撞在一起太巧了。”

屠苏边快步走着边冷笑道:“我也早觉着蹊跷,反正我们还要再逗留几天,这几日你自去打探消息。”关忠连忙应了。

屠苏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子给他:“要和这些小厮伙计们套近乎,必少不了花销,这些给你。”关忠连忙说道:“虽有花费,却用不了这么多。”

“剩下的你拿去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