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蕾忙道:“你别来了,过两天我们要出门的。”

上官秋月目光微动:“出门?”

雷蕾衡量了下,半真半假:“好象今年过年,小白和秦公子要奉命去夜谭城慰民。”其实中途会改道碧水城,哼哼,敢这样对老娘,老娘不告诉你。

上官秋月若有所思。

雷蕾对方才的事始终有点介怀,不理他,转身就走:“我先回去了。”

回庄匆忙准备,转眼便到了出发的日子,百胜山庄除去公子与雷蕾,还有赵管家、王从、张前三人跟着,秦府的队伍一大清早就停在山庄门前,三名手下骑着马,腰间皆佩着长剑,另有两辆马车,除了秦流风自己,还多了两个人同行,两个女人共乘一辆车。

冷醉依旧是男儿装束,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显矜持,颇有几分男子的洒脱气质,与公子打过招呼之后,便自回车内休息去了;

另一名女子与她年纪相仿,却是白边的黑衣,典型的西沙派紧身装束,干净利落,神情温和,文静贤淑,眉宇间带着一丝愁色,下了马车便主动跟着秦流风上来,客气地与公子行礼,举止比冷醉要拘谨许多,言辞却十分得当,略显羞涩,又不失大家气度。

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地是碧水城,碧水城是南海派地盘,冷大才女要回家,同行也不奇怪,雷蕾意外的是,另外那个那不是西沙派的温姑娘么!

温姑娘很快也看见了她,先是意外,随即释然。

雷蕾招手。

温姑娘迟疑片刻,丢下公子与秦流风,走过来:“你”

雷蕾自我介绍:“我叫雷蕾,你怎么来了?”

温姑娘有些不自在:“前日家父一位故交老友私下来访,说有人要在碧水城拍卖长生果,时候地点都说得极其详尽,正巧被我听见,想着此事干系重大,该禀报何盟主才是,想不到他老人家竟没回来,听说去八仙府见卜二先生了,所以”

雷蕾明白了:“所以只好来找他们两个?”

温姑娘点头:“总是长生果惹出的祸事,害得冷伯父无辜惨死,家父与南海派结怨,长生果如今既落在那人手上,或许他就是杀害卜老先生的凶手,所以想求何盟主彻查,还家父清白。”

小太平早有对策了!雷蕾当然不会说出来,问:“你来报信,你爹知不知道?”

温姑娘不语。

见她这样,雷蕾马上明白了,原来美女私自跑出来的,估计温庭根本没打算禀报,她看看四周,轻声:“冷前掌门那事该不是温掌门做的吧?”

温姑娘咬唇:“姑娘也信那些人胡说?家父与冷伯父一向交好,长生果事发,人人都怀疑冷伯父,他二人起争执是有的,但要说家父因此害人性命,绝无可能。”

雷蕾点头,嘴上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怀疑得很,在利益面前,凡事都有例外,何况是长生果这么神奇的宝贝,而且事情摆在面前,温掌门明明已得知碧水城拍卖长生果的消息,却迟迟不肯上报,显然对长生果真有企图,究竟冷影是不是他杀的,很难说。

温姑娘忽然红了脸,低声:“那日多谢你。”

雷蕾愣了下,立刻明白她是指当初客栈中救冷圣音的事,不由发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一心想证明父亲清白,也是因为冰山美男冷圣音吧。

“你现在要回去?”

温姑娘摇头:“秦公子让我跟着,说自有安排。”

安排你一起去碧水城见冰山美男呢,雷蕾安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迟早会落网,若真不是你爹做的,何盟主一定会还他公道,你放心。”

温姑娘微笑:“多谢,你说得对,我先上车了。”

见她钻进车厢,坐在窗边发呆,雷蕾摸摸下巴,摇头,西沙派独门掌力是铁证,对长生果有企图这点又足以构成杀人动机,所有嫌疑明显都指向温庭,万一到时候查出冷影真是她爹杀的,她和冷圣音就真没戏了。

正在沉思,脑门忽然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小丫头,发什么呆!”

看清来人,雷蕾怒目:“你”

秦流风似笑非笑:“你怎会认识温姑娘?”

雷蕾想起一事,顾不上跟他计较:“她叫什么名字?”

“你们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秦流风看着马车,向往,“姓温名香,温香,想来所谓的‘温香软玉’也不过如此,小冷掌门好福气!”

□!雷蕾道:“你羡慕?”

秦流风挑眉,斜斜瞟着她:“听萧兄弟说,雷蕾姑娘十分爱诗,急欲见秦某?”

雷蕾诧异:“我什么时候要见你了?”

秦流风忍笑:“不是时常问秦某几时来么,莫非是萧兄弟说错?”

“小白”说的?雷蕾总算知道了缘故,原来她对秦流风抢走“床前明月光”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时刻不忘提醒自己,今后要先下手为强,再与秦流风一决高下,因此时常念叨“秦流风什么时候再来”,而公子,明显对此话进行了错误理解。

她立即转脸看公子。

公子原本正看着这边,忽与她视线相对,立即不动声色移开目光,转身上车了。

秦流风显然会错意:“你不必怪萧兄弟”

自作多情!雷蕾鼻子没气歪,咬牙切齿打断他:“你肯定听错了,我从来没问过你的事。”

“果真?”

“当然,你不来才更好。”

秦流风咳嗽一声,摸摸鼻子,低声笑:“如此,想是秦某真的不慎听错了,雷蕾姑娘何必生气,我们先上车再说?”

雷蕾转身就走:“多谢,我要跟小白坐一辆车!”

秦流风看着她发笑。

涧底水声小了许多,水流也平缓许多,水面还浮着不少碎冰,高高的月华台上又升起重重白纱幔,风寒被挡去不少,上官秋月独自立于栏杆边,雪色衣袍几乎与白纱帐融为一体,他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冰谷,似在沉思。

身后纱幔被掀起,黑衣的顾晚走出来:“属下参见尊主。”

上官秋月不动:“萧白与秦流风要动身去夜谭城慰民,你何不替他们放放消息。”

顾晚愣:“尊主的意思”

上官秋月笑了声:“知道他们的行踪,别人就可以放心去参加碧水城长生果的拍卖会了,举办的人想必也不会太笨。”

顾晚答应着,想了想道:“离长生果拍卖的日子也近了,我们”

上官秋月毫不犹豫:“要去,当然要去,一场热闹怎好白白错过,我自有安排。”

顾晚不再多问,告退。

上官秋月想起什么,转脸叫住他,皱眉:“我那个妹妹也要跟去,有些不该见的人,你最好派几个人去叮嘱一声,让他们听话些。”

顾晚领会:“属下明白。”

上官秋月点头。

见无吩咐,顾晚退下。

沉默。

上官秋月忽然叹了口气,抬眼微笑,喃喃自语:“夜谭城慰民,这次慰民还果真特别得很,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何太平,你到底不笨,但也不怎么聪明。”

偷逃税专业户

马蹄声与车轮声交织,形成一首不怎么动听的乐曲,时而还会夹杂着村笛与鸡鹅的叫声,显然是在郊外道上行进,时而又闻得人声鼎沸,应是路过集市。

其实公子原本要骑马,但经过雷蕾反复劝说,也就同意坐车了,原因是“事关重大要节省体力”。众人这次轻装上路,能减的尽量减,按计划雷蕾该与冷醉温香同车,但她坚持不懈钻进了公子的车里,鉴于此女脸色不好,送行的没人敢拦她,赵管家由于近日与此女关系直线上升,对其轻薄公子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车厢内死气沉沉,自上车开始,雷蕾就坐得远远的,板着脸,既不说话也不掀帘子看风景,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公子看了她许久,终于开口:“你怎么”

雷蕾斜眸,鼻子里冷笑一声:“我怎么,你管得着?”

公子愣了下,沉默。

“我怎么!你问我怎么!”雷蕾忽然吼起来,扑到他面前,狠狠瞪着眼,“谁跟秦流风说我天天念着他来的,要你多嘴,八公八婆!”

自小接受的君子教育,如今竟担上“多嘴”之名,公子极度不安,俊脸上微露歉意:“我以为你只是顺便跟秦兄提了句。”

你知道那家伙有多么自作多情!雷蕾多少也是要面子的,见他这么轻描淡写,立即把对秦流风的火气全都转移到他身上,指着自己的鼻子,吼得更大声:“提了句,所以现在让他来笑话我!”

公子也没想到会弄巧成拙,移开目光:“秦兄只是爱开玩笑。”

雷蕾大怒:“你拿我去给他玩笑?”

公子默然。

雷蕾更来气,推他:“你怎么不说话!说话啊!”

正在发飙,窗边帘子忽然被掀起:“谁惹我们的雷蕾姑娘发火了?”

雷蕾怔了怔,转头看,却见秦流风那张欠扁的脸又出现在窗外,高高的眉梢挂着许多调侃之色,原来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莫非是萧兄弟?”秦流风一手撩着车窗帘,看着公子发笑,“萧兄弟素来好脾气,怎会惹姑娘发火?”

公子看雷蕾,继续保持沉默。

“我和小白的事儿,跟你无关!”雷蕾一记白眼,迅速扯下帘子,大叫,“上路上路,走快些!”

马车没有动。

窗外响起秦流风的笑声:“既然雷蕾姑娘要走,你们就先走吧。”

“这这”车夫犹豫。

“我看雷蕾姑娘精神好得很,不用吃饭的。”

雷蕾一听这话不对,立即起身放开公子,钻出马车,只见除了秦流风,冷醉温香连同赵管家等人也都已经下了车马,陆续朝不远处的小店走。

她很快反应过来,跳下地:“吃午饭了。”

公子跟着下车。

秦流风看看二人,叹气:“萧兄弟喜欢安静,雷蕾姑娘还是饶了他吧,不如下午与秦某同乘,这样你也不会无趣,如何?”

雷蕾扬脖就走:“我要跟小白同车。”

身后,秦流风笑着拍公子的肩:“小白小白,走了!”

公子无力,一声不吭跟上来。

看到“钟花无艳茶水店”的招牌,雷蕾涌起许多亲切感,再看到柜台里那个美艳的老板娘,更忍不住开始感叹,钟总还真有市场眼光,知道怎么吸引客人眼球,每个分店老板娘都这么漂亮有魅力。

果然,老板娘媚眼一抛,接着一声甜甜的“公子”,叫得秦流风笑意盈盈如沐春风。

他歪在柜台上:“钟无艳钟无艳,分明就是茶香人美,这名字起得不妥。”

俊美公子哥亲口称赞,老板娘两眼弯弯,抿嘴:“公子光临小店,想要喝点什么茶?”

秦流风为难:“我们可不是来喝茶的。”

老板娘眨眼,轻声:“放心,公子想要什么,我们就有什么。”

秦流风挑眉:“果真?”

老板娘伸出春葱般的小手在他额上戳了一下,嗔道:“公子面前,我还敢骗人不成?”说着有意无意将□一挺,高高的山峰犹自起伏。

卖弄□!雷蕾几乎要怀疑此店除了兼卖酒菜,还兼作□生意,忽瞥见秦流风满脸暧昧,又忍不住低头发笑,不愧是“秦风流”,成天勾搭女人!

旁边赵管家等人都对他的作派习以为常,围着桌子照样说笑,惟独冷醉脸色不怎么好。

雷蕾紧挨公子坐下,才女还没泡到手,就去勾搭别人,风流才子太叫人信不过了,还是咱家“小白”最好!

见他迟迟不点菜,旁边桌上王从忍不住高声叫:“秦公子休要只顾着说话,快些点菜吧,让我等填饱肚子,也好赶路!”

秦流风回头:“秀色可餐,你还叫饿?”

王从瞪眼:“小人只知道馒头粥饭可餐。”

秦流风大笑,直起身看着老板娘:“我们都饿了,听说你们这茶水店也兼卖酒菜?”

老板娘眯眼:“公子是”

秦流风道:“我们是架空城过来办事的。”

老板娘放了心,从柜台底下取出一张菜单递过去:“小店虽无山珍海味,裹腹的粗食淡饭还是有的,公子不嫌弃就好。”

秦流风接过菜单瞧了瞧,叹气:“这也叫粗食淡饭,老板娘未免太谦。”

老板娘抱胸,倚着柜台送秋波:“在寻常人眼里当然是过得去,到了公子眼里,难免就成粗食淡饭了。”

“好个水晶人儿!”秦流风抚掌,随便指了十几样菜,将菜单递还她,顺口问,“既如此,你们怎的不开饭店?”

老板娘将点的菜色一一说与伙计,回身诉苦:“公子不知道,这里是峨眉派的地盘,税重得很,像我们做点小本生意也就罢了,如何开得起饭店”

“不对,”秦流风打断她,奇怪,“在下也有个朋友在开店,听说这峨眉派的税并不重。”

老板娘转转眼珠,媚笑:“公子是明白人,如今赚两个钱不容易,我们私底下卖,也是为了方便过往的客人”

秦流风心领神会,连连点头:“正是,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此事你们钟老板可知情?”

老板娘吃吃笑,压低声音:“钟老板与峨眉派税务局的头儿交情好得很呢。”

秦流风大悟:“原来如此!”

老板娘眼波流动:“公子该不会为难我吧?”

秦流风饶有兴味:“为难美人一向都不是在下的爱好,叫他们快些,我们吃过了还要赶路。”

老板娘欢喜地答应,进去催了。

公子赵管家等人都大为吃惊,雷蕾更是瞧得目瞪口呆,这“钟花无艳茶水店”总抱怨税太重,敢情是在诓人,玩偷税的把戏呢!

秦流风居然没有追究,径直走回来挨着雷蕾坐下。

他不是专管这些问题的么?见众人都不当回事,雷蕾忍不住拿手肘碰碰他:“你不管?”

秦流风装糊涂:“管什么?”

对美女就放宽政策,真是腐败!雷蕾越发鄙夷,不理他。

客人不是很多,办事效率还不错,一转眼的工夫两桌酒饭就齐全了,十来碟小菜中间仍摆着一只油亮的烤鸭,单凭香味雷蕾就能认出,此鸭非凡鸭,正是大名鼎鼎的“苏素牌烤鸭”,它的品牌代言人,正是身旁这位风流才子。

眼见秦流风要动手,雷蕾抢先夹一筷子韭菜丢他碗里,假笑:“秦公子慢用。”

秦流风这回不客气了,迅速将二人的碗调换了位置,喃喃道:“我不吃韭菜,我要吃肉。”

雷蕾马上道:“那碗我吃过的!”

秦流风笑:“不妨,我喜欢。”

真暧昧啊真暧昧!众人瞪眼,你们两个,别在这儿恶心了!

算你行!雷蕾瞪着他半晌,忽然心思一动,马上拿手敲敲桌子,摇头晃脑道:“有菜有酒,不可无诗。”

秦流风搁下筷子:“雷蕾姑娘要作诗,难得难得!说来听听?”

有了诗会上被抢的教训,雷蕾这回可再不客气了,朗声念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全桌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温香忍不住低头,轻轻笑了声,冷醉的脸上却满是不屑之色。

公子默,继续吃饭。

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雷蕾觉得不对劲:“怎么?”

冷醉淡淡道:“这是秦公子七岁时作的诗,你不知道?”

他奶奶的当代骆宾王啊!犹如劈头一道闪电,雷蕾被震得外焦里嫩,尴尬无语,原来此人的盗版事业从小就做起了,前辈啊前辈,盗这么多名诗,不成才子才怪!咱今后没事还是不要再念这玩意了。

秦流风偏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儿时戏作,难得雷蕾姑娘有心。”

雷蕾倍受打击,又羞又气:“我才没那闲心去记你的诗!”指着那烤鸭,辩解:“我是看到它,随口就念出来了。”

唔,这姑娘联想力真不错,从黄澄澄的烤鸭能联想到“白毛浮绿水”!众人各自扒饭。

秦流风咳嗽:“吃饭,吃饭。”

雷蕾赌气夺回自己的碗,狠狠吃了一大口。

秦流风为难:“我不想吃韭菜。”

雷蕾嚷:“粒粒皆辛苦!”

秦流风摇摇头,拿筷子拨了拨那些韭菜,仔细观察片刻,夹起两根送入口中:“其实也不算太难吃。”

“噗”的一声,旁边桌上王从喷了。

“我吃饱了。”冷醉忽然搁下筷子,起身走出门,自回马车上休息去了。

丢了面子,雷蕾也恨不得溜回马车上躲着,然而冷醉刚找借口走,她也不好意思立刻跟着出去,于是胡乱吃了半碗饭,见众人都差不多了,便起身问赵管家取过银子,主动离开饭桌去替大家结帐。

美艳老板娘将帐单指给她看:“两桌,一共二十九两四钱。”

雷蕾数好银子递上:“三十两,找。”

老板娘立马为难:“这小店没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