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不断有捷报传来,便表示康熙回銮在望,太子却愈发忧心,平嫔禁足大半个月了,任何人不得进出、不得传递消息!形同封宫,连太子也无可奈何。毕竟管束后宫的是皇贵妃,皇贵妃的禁令,就算是太子也无力违抗。

这一日,瓜尔佳氏求上门来,进殿便噗通一声跪下,“贵母妃,您就饶过太子这回吧!他是一时糊涂啊!”

瓜尔佳氏这番声泪俱下,哭得颇为可怜。太子居然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温皙心下冷笑,他虽然与太子无冤无仇,到底也没必要为了他而与康熙有所不悦。

瓜尔佳氏到底是正经册封过的太子妃,如此实在不成样子,温皙急忙叫竹儿去搀扶她。瓜尔佳氏却是不肯起来,死死跪在地上,“贵母妃不答应,淑滢便不起身!”

温皙素来不受威胁,又岂会吃她这一套,温和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你好歹是太子妃,这般模样,可不成样子!”

太子妃泪流满面,“贵母妃,太子是一时糊涂才受人魅惑,还请贵母妃手下留情!”

温皙呵呵一笑道:“你这么说本宫就不懂了,太子好端端的呢,何来本宫手下留情这一说?”

太子妃见温皙打哈哈,便乞求道:“平母嫔之事,只求贵母妃容许外人进出探视吧!”

探视?真的只是探视那么简单吗?只怕是借探视之名,太子要除去平嫔吧。温皙的人把守着永寿宫,外头看守的侍卫也是钮祜禄氏的人为首,前两日就送要送进去的饮食中发现下了剧毒。幸好温皙重重防备,要不然只怕平嫔早就没命了。

温皙便笑道:“等平嫔病好了吧。”——何时病好?就要看康熙何时还朝了。

太子妃见温皙油盐不进,想到太子的连番嘱托,乞求无用,便只好施展最后计策,道:“贵母妃只需手下稍微松一些,太子便会逃过此劫,日后必然感念贵母妃之恩!必当后报!”

是想叫温皙看管得松懈一些,然后让太子又机会杀死平嫔,以绝后患吗?固然,如此是卖了太子一个大大的人情,但是康熙回来,温皙该如何交代?太子还真以为康熙不在宫中,他做的事儿就能隐瞒下去吗?杀人灭口便会后顾无忧了?!太子的人情固然重要,可惜康熙更是开罪不得。

“太子是皇上唯一的嫡子,皇上不会把太子怎么样。”温皙淡淡地道。

“贵母妃当真不肯帮太子这一回了?!”太子妃死死盯着温皙。

温皙一笑置之。

太子妃一咬牙道:“皇贵妃膝下有二子一女,全然保全这三个孩子,殊为不易吧?”

这骤然话,语气里暗藏的威胁叫温皙顿时收敛了笑容,睨了太子妃一眼,道:“你此话何意?”此时的语气已然是冷冰冰的了。

太子妃亦是冷冷一笑道:“皇贵妃可要好好保护十七阿哥呀!”然后再不说其他,也不告辞一句,转身离开了承乾宫。

太子妃的威胁,依旧回荡在耳边,温皙不由地心跳得厉害,急忙道:“快去,把十七阿哥找回来!”这个时候,小蜜桃必然和徐氏一起或者是去御花园湖畔,或者是去慈宁宫前头的花园,风光明媚出学琴了。今日怎生还没回来。

刚派人出去找,便见竹儿急急忙忙跑进来,“主子,不好了,十七阿哥受伤了!”

随即,便听见小蜜桃声嘶力竭的哭声,徐姑姑怀抱着小蜜桃,快步跑了进来。温皙只见徐姑姑的袖子和手上满是鲜血,小蜜桃哭得厉害,其中的右手一片血肉模糊,原本白胖的小手如今满是鲜血淋漓,那血红刺得人眼疼,还有右手的小指也没了...

温皙骤然心疼得厉害,嘶吼着问道:“怎么会伤着手?!”见小蜜桃的右手,整个手心都烂糊了,里头白森森的骨头都漏出来了,血还在滴答滴答留着。

除了血腥味,温皙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道,而那伤处似乎有灼烧的痕迹,便想到了前世每到过年放鞭炮,总有顽皮的小孩子被鞭炮爆伤了手。

来不及听徐姑姑回答前因后果,温皙便叫胡语进来,温皙抱着小蜜桃如暖阁清理伤口,不许外人进来。

小蜜桃径自嚎啕哭得厉害,一脸的泪痕,扑在温皙怀里,“额娘,痛痛...”

温皙抱着他,眼中不由酸涩,便一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腕,勒得狠狠的先叫血别留的太多。将小蜜桃扣进自己怀中,不叫他去看那恐怖的伤口。

胡语提了药箱子和洗脸盆过来,道:“主子,显得给十七阿哥清洗伤口才能包扎。”

“我知道。”温皙定了定心神,左右一展,挪移出一盆的空间灵泉水,把小蜜桃的那只手浸入水中。

那血淋淋的手刚没入水中,小蜜桃立刻略略止了几分哭泣。温皙便知,这东西居然能止痛,便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干净了伤口,又涂抹了三七粉和雪莲膏,缠了厚厚的一层纱布。

一切做完了,温皙才发现小蜜桃已经枕在她怀中睡着了。

温皙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把小蜜桃放在内间床榻上,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才巴扎过的手放在被窝外,别压着了,缓了一口气之余,一手却紧紧握了起来,指甲都扣进了自己的血肉中。

胡语福身轻声道:“十七阿哥没了小指,以后写字会不便...不过,还好只是没了小指,还能学琴。”

是啊,学琴用不上小指,只是这个孩子没了一个手指,十指连心的痛楚是疼在温皙心里。痛楚之余是深深的憎恨,从今日起,胤礼便只有九根手指了! 他变成了残废了!想到此处,温皙的心便抽搐得厉害!

301、小蜜桃失声

“原本还在御花园湖畔学琴,可是十七阿哥不知怎么停了下来,要跑去假山那边玩,还不许奴才跟着!”徐姑姑绿褐色的袖子上还沾染着血迹,语调含了惊恐和哀伤,“奴才只能在后头远远地跟着,十七阿哥跑到了假山后头,然后就是砰地一声响,奴才们冲过去的时候,十七阿哥的手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了!”

跟着小蜜桃的小太监小魏子捧着个染了血的白色绢帕奉上来,道:“这是十七阿哥的小指。”

温皙接过来,手在微微发颤,却不敢打开来看。她纵然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无法叫断指重新接回去!掩泪将此物交给竹儿,强自镇定道:“你们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小魏子一回想,急忙道:“奴才见有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太监从假山遁逃了!”

徐姑姑也道:“是个穿着寻常意料的小太监,个子很矮,只怕是新入宫的小太监,不过奴才都只看到个背影,不知长相如何。”

十岁上下的小太监?宫中几乎每年都有增添些太监,通常都是年岁还小,十几岁,甚至不到十岁的。家中穷苦,或者活不下去了的人家才会送孩子入宫做太监。都是阉割了之后,先要学规矩、做粗活,年岁渐大一些才会被分派到各宫伺候。只是宫中十岁左右的小太监也不在少数!温皙记得因去年毓庆宫被打杀了好一批太监,今年新添的小太监怕又百十多号人!仅仅是一个背影,如何查得出来?!

瓜尔佳氏刚撂下狠话。小蜜桃随即便出了事儿,温皙只能狠狠地望着毓庆宫。深恨之余,又泛起后悔,若是她答允了太子妃。是否小蜜桃就不会遭逢如此灾厄了呢?!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小手,温皙捂着胸口,一阵抽搐得厉害!她的孩子,没了一个手指。从此便是残废了!

“主子,十七阿哥醒了!”胡语从暖阁跑出来,急忙禀报道。

温皙急忙撇下悔恨,急忙去暖阁中。小蜜桃就坐在软榻上,如一只惊恐的小兽,眼睛里吧嗒吧嗒吊着泪水,一张白皙可爱的脸蛋因恐惧而发白,薄薄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只掉泪。却不发出哭声。见到温皙。立刻扑到了温暖的怀里。

那只还健全的左手,抓着温皙的衣襟,脑袋深深地埋在温皙怀里。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温皙尚未察觉更深一层,只心疼的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软语安慰道:“别怕,有额娘在!”

那小小的身体渐渐止了颤抖,小脸上挂着泪痕,直直地望着温皙,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温皙急忙拿绢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不怕不怕,额娘在呢!小石榴告诉额娘,到底是谁把你引去假山的?”——那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小太监,弄来了年节时候才用的鞭炮,点燃了,引小石榴去抓。小石榴到底还是个懵懂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有危险,想必是见那个东西刺啦冒着火花好看,便去抓了。然后便是砰的一声爆破声!

温皙刚问了,小石榴又忍不住身子颤抖起来,牙齿也在打颤,又扑在温皙怀里,抽噎着。

温皙只好急忙去哄着,却也察觉出不对来了。

胡语靠近了,低声道:“主子别问了,十七阿哥失声了。”

“什么?!”温皙骤然怒瞪着胡语,“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语噗通一声跪下,眼中的泪水簌簌而下,声音哽咽道:“十七阿哥不能说话了!”

温皙怀中搂着儿子,蓦然泪水洒落,“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伤了手,怎么会不能说话了?!”

“主子别急!”胡语急忙宽慰,“十七阿哥身体并无异样,应该是受了惊吓才致如此。”

受了惊吓?是啊,他生下来就享尽了幸福,不但温皙疼他,康熙也极喜欢幼子,上头还有哥哥姐姐疼爱,每天都可以做喜欢做的事情,每天都开开心心。身边的宫女嬷嬷都是轻声细语,温柔体贴,他那里遇到过这样的惊吓?!

那爆竹砰地一声炸裂开,除了手上的疼痛,更多的是惊吓吧?如今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小小的身体颤抖不止,只有在温皙怀中才能稍稍止息一些。

温皙心疼的环抱着着小石榴,轻声细语道:“不想说就不说,小蜜桃别哭,有额娘陪着你。”

胡语小声道:“十七阿哥的失声之症,需慢慢调理,非药石能根治,但是奴才可以开个安心凝神的药,或许能起到一点作用。”

温皙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道:“去吧。”

小蜜桃就恍如一只受了惊的小兽,只有在母亲的怀中,才能稍稍安宁一些。如此,温皙便寸步不敢离开他。胡语开的药,自然是良药,温皙吹得温温地才送到他嘴边,小蜜桃却紧紧抿嘴嘴唇不肯吃药。药都是胡语仔细斟酌过到了,里头加了甘草,中和药性的苦味,并不算难喝,但是小蜜桃就是不肯张口。

温皙只能小心地好言劝慰着:“小蜜桃乖,喝一点好吗?额娘给你备了酸酪,喝了药就可以吃酸酪了。”

只是无论温皙怎么劝,他都是不肯喝药。真真是极坏了人,温皙不是没想到掰开他的嘴灌,但是小蜜桃是惊吓而导致的失声,温皙是丁点都不敢叫他再受惊吓了!

“额娘,让儿子来吧!”背后一声清朗的声音,原来是小石榴回来了,声音带着喘息,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看样子是急速跑回来了。

温皙放下药碗,问道:“这个时候不是在读书吗?”

小石榴径自上前来,看着小蜜桃那只被纱布缠得紧紧的手,右手手臂已经被吊在脖子上了,眼中顿时又某种怒意在涌动。

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玉录玳也紧赶着回来了,冲进来便急忙问道:“额娘,十七弟怎么样了?!”

温皙急忙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别吓着他。”

玉录玳看到小蜜桃伤势,立刻咬了嘴唇,“额娘,到底是谁干的?!”语气里的森森恨意,如三尺寒冰,玉录玳是明媚而欢声笑语的,很少有这样的语气。玉录玳这个姐姐是极护着小蜜桃这个幼弟的。

温皙幽幽地叹息一声,道:“尚未可知。”小蜜桃一出事,温皙下意识地便以为是太子所为,但是随即细细一想,便否决了大半。太子妃刚出她的宫门,徐姑姑就抱着受伤的小蜜桃回来了,按照时间推算,小蜜桃是在太子妃刚来她宫的时候,便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鞭炮给炸伤了。

只是,若非太子,又是谁呢?大阿哥、四阿哥都年初二月便随军出征了,自然排出在外,难道又是三阿哥所为?!只是进来三阿哥极为安分,专心在修书,荣妃自上次的事情过后,一直闭宫礼佛,表现得也是极为安分。

三阿哥难道真的敢做这样愚蠢的事情?上次温皙已经给了他教训,他就算真的心怀恨意,也不会不顾及还在温皙手底下讨生活的荣妃的死活!尤其是在康熙不在的时候,他焉知温皙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荣妃?!他敢拿自己额娘的性命来赌博吗?

小石榴顺手端起桌上的药碗,走到床前坐着,温声笑道:“你乖乖喝药,养好伤,哥哥就答应你那件事。”说着,一勺药便送到了小蜜桃嘴边。

蓦地,小蜜桃还带着惊惧的眼睛立时露出几分亮色,有些干枯的嘴唇也张开了,乖乖配合着小石榴喝药。

小石榴回头对温皙一笑,解释道:“十七弟想出宫玩。”

温皙顿时了然了,虽然说阿哥不是不许出宫,只要有合适的名义,譬如说宫外的兄长生日、得子之类的,出宫也不无不可。只是小蜜桃还不满六岁,住在承乾宫小石榴以前居住的西偏殿,温皙自然是不许他出宫的。想必是小蜜桃求了小石榴,小石榴不曾答应。

吃了药,又吃了一碗酸酪,小蜜桃便又困倦了,左手却依旧攥着温皙的衣襟,不肯松开。温皙只能上床抱着他睡下。

小石榴搁下碗,低声道:“儿子有事跟六姐商量,便先出去了。”

温皙点点头,她看到了,小石榴眼中那极力压抑的怒气,这个孩子隐忍的功夫原是不错的,如今也隐忍不住了。

在温皙的怀里,听着温皙的心跳和呼吸声,小蜜桃的呼吸也渐渐均匀了。外头竹儿悄声入内,附耳道:“主子,太子妃求见。”

温皙语气冷冷道:“不见,叫她滚。”或许真的不是太子所为,但是瓜尔佳氏临走时候威胁话,已经是触及了温皙的底线,温皙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孩子,也不许任何人拿她的孩子威胁她!

“可是...”竹儿面露为难之色,“太子妃在殿外跪着,说您不见她就不起来。”

“那就让她跪着!”若无温皙当初叫胡语给她的药方,她此生都不可能有所生养了!虽然当初不过是个交易,但温皙着实是同情这个太子妃!前前后后又逐步叫她协理六宫,温皙自问对她还是有些许恩情的!只是她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自己丈夫的地位,还是会将刀锋对准了她!如今,她与瓜尔佳氏,已经不是盟友了,自然无需客气!

302、追查

玉录玳从偏殿的窗户外,看到太子妃跪在烈日之下,不由地有些心软,道:“二嫂何必那么跪着?”

胤禄小小的脸上透着冷意,道:“不必管她!我们还有我们要做的事情!”

玉录玳叹着气摇摇头,随手关上了窗户,道:“石榴,你知道到底是谁害十七弟吗?”玉录玳已经十二岁了,眉宇之间已经有四五分似温皙,只是还显几分稚嫩。

胤禄对“石榴”二字已经无奈,但是如今十七弟的事儿已经叫他无心计较了,“十七弟必然是见到了那个小太监,而且此人能引十七弟去视线容易被遮蔽住的假山,可见十七弟认得此人。”

玉录玳连忙点头,“可是十七弟认得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查呀?”

胤禄略一沉思,随即露出和年龄不相符的狠辣之色:“我必定找出此人,定叫他生不如死!”

“那是自然!”玉录玳咬牙切齿道,“姑奶奶定会叫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胤禄手里攥着那截鞭炮,是大红色外皮,两个拇指粗细,上头还残留着浓郁的火药味,胤禄递给玉录玳道:“六姐,你先去查查,这个东西的来头。”看上去不过是寻常年节时候用的鞭炮,只怕查不出什么来,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查一查,兴许有什么蛛丝马迹。

玉录玳点头,拿着半截鞭炮,带着几个贴身的宫女,便出去了。

已经是五月里了,午后的日后最是毒辣。胤禄被刺眼的阳光灼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眯着眼,徐步走到太子妃跟前,略一弯身行礼道:“胤禄给二嫂请安。”

瓜尔佳氏已经在此跪了一个时辰了,身子已经有些摇晃。嘴唇干裂发白,侧脸看了看十六阿哥,点头道:“十六弟无须客气。”

胤禄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礼数周全地道:“额娘在照顾十七弟。怕是不能见二嫂了,不若二嫂先回毓庆宫,改日再来吧。”

瓜尔佳氏坚定的摇摇头。

胤禄脸上依旧温和的笑着:“现在日头这么毒,二嫂何必折腾自己的身子呢?要是太子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心疼的。”

“心疼?”瓜尔佳氏的语气有些哀伤,带着几分嘲讽,“他真的会为我心疼吗?”

胤禄略一笑,道:“二嫂是太子哥哥的嫡妻,太子哥哥自然是尊重二嫂的。”

“尊重...”瓜尔佳氏口中喃喃。“我所仅有的也不过是这一点点的尊重罢了。若是不能求得贵母妃信任。只怕连那仅仅一点尊重也会烟消云散而去了。”

胤禄不知可否,转而道:“二嫂在这儿跪着也无济于事,额娘说了不见。就一定不会见。”

瓜尔佳氏急忙抓着胤禄的衣裳,“十六弟。你帮我求求贵母妃好不好?这次的事真的不是太子做的!”

胤禄面露为难之色,道:“额娘的心意,有时候连皇阿玛都无法更改,何况是弟弟呢?”

瓜尔佳氏咬牙道:“算我求你了,十六弟!我跟你说实话吧,太子的确是打算对十七弟不利,但也不过是想叫人把十七弟推下水,吓唬一下也就是了!绝无要伤害十七弟的意思啊!”

胤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但又随即收敛了去,复又是一张温和的笑脸,“二嫂的话,弟弟自然相信,只是额娘心痛于十七弟的伤,只怕伤心之下,未必肯信。”

“十六弟!嫂嫂求你了,你去跟贵母妃言明好不好?你是贵母妃的儿子,你的话,她肯定听得进去!”瓜尔佳氏如抓住一根浮木似地,哀求着这个才七岁的孩子。

“这...”胤禄面露为难之色,十分犹豫的样子。

“十六弟,只要你肯帮嫂嫂这一次,我与太子必然记得你的恩惠,日后定当相报!”瓜尔佳氏急忙道。

胤禄何尝不知着话中水分太多,但还是点头道:“弟弟也只能试一下。”

瓜尔佳氏急忙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十六弟。”

殿中,绕过入门屏风,温皙此时已然端坐正位,正在吃着一盏蜜羹,晌午便没用膳,温皙哄睡了小蜜桃,才能用点东西点点饥。

胤禄走到温皙身边,道:“方才的话,额娘想必听见了吧。”

温皙搁下珐琅彩盏,点了点头,道:“我何尝不知,此事十有八九不是太子所为,只是眼下,我也一时揣度不出到底是谁害你十七弟。”

胤禄眼中尽然是冷意,道:“就算不是毓庆宫所为,她们也是存了对十七弟不利的心!”——故而瓜尔佳氏跪在烈日下,凄惨无比,温皙依旧置之不理。

胤禄随即露出冷笑:“额娘,不若叫毓庆宫去查吧,查出来,便一笔勾销,查不出来,便没他们好果子吃!因永寿宫一事,足够叫太子惹怒皇阿玛了,再加上十七弟的事儿,若是按在太子头上,只怕皇阿玛回来,连废了他的心都有了!”

温皙淡淡道:“皇上不会废储。”起码现在不会,距离一废太子还早着呢。

胤禄稚嫩的脸上勾起一抹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冷笑,“儿子却不这么认为,太子做了太多触及皇阿玛底线的事儿,皇阿玛早晚有一日容不得他!”

胤禄对太子的敌意,是何事才有的?温皙竟然未曾察觉!不由地暗暗心惊,胤禄才七岁啊!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那样的心思了吗?!便急忙道:“你不要低估了太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太子是皇上一手教导出来的,废了太子,就是要让皇上承认他一手精心栽培的继承人不堪继承大统!皇上何等自负?绝不会认输!”

胤禄皱了眉头,随即笑道:“前头有那么多哥哥呢,这事儿原不必儿子费心。儿子只需等着看好戏就好了。”

胤禄也看出来了,不说大阿哥和太子明处就争斗火热,后头一个个渐渐成年的阿哥可都盯着太子的宝座呢!猛虎难敌群狼,太子就算再谨慎也会从哪个位子上跌落下来,何况他不知收敛,不知谨慎!

“只是眼下的事——”胤禄看了看外头,仿佛能够穿过屏风和殿门看到跪在外头的瓜尔佳氏,“既然不易查,不如叫毓庆宫去查。”

温皙略一颔首,她亦是有这样的打算,便叫竹儿扶了她的手,到殿外去。

外头骄阳如火,热辣辣照射在脸上,温皙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太灼热或者太寒冷都不好。

“贵母妃!”见温皙出来,瓜尔佳氏急忙膝行上前,“贵母妃容禀!”

温皙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妃,语气冷冷道:“该说的,胤禄都与本宫说了。”

瓜尔佳氏一愣,急忙道:“请贵母妃明鉴!”

“本宫没有明鉴的本事了,”温皙语气愈发冷森,“除非将真凶抓到本宫面前,否则本宫就只能当是毓庆宫做的!”

“贵母妃...”瓜尔佳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了。

温皙眼睛冷冷地扫视一脸惨白的太子妃,道:“你现在想必也该知道如何去做了,无须本宫教你。”

胤禄上前一躬身,道:“二嫂不若先回毓庆宫与太子哥哥商量一下再说。额娘一时伤心生气,难免说话不中听了一些,但也是实话,只需找出真凶,一切都可迎刃而解!”随即看了看西面,道:“若是能找出真凶,永寿宫之事也并非不可以商量。”

小石榴和温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既是敲打,给更了他们希望。为了这个希望,太子必然死命追查!

叫人送走了太子妃,温皙也回殿中歇息了,小蜜桃现在离不开她。

太子为求自保,立刻发了疯似的大肆搜查,凡是年纪、身量相符的小太监都被抓了拷问,一时间后宫乱的不成样子,太后都颇有微词了。温皙只做不知,静静地守在自己宫里,半步也不出去。

温皙白天要守着儿子,晚上趁着小蜜桃睡着了,便偷偷进入空间炼制窃听符咒。

康熙三十五年五月,清西路军在大将军费扬古率领下,于昭莫多大败噶尔丹,歼灭其主力,噶尔丹仅率数十骑遁。这一捷报传来,只怕太子更加焦急了,他最怕康熙凯旋,皆是若不是处理好后宫的烂摊子,面临他的必然是皇父的雷霆怒火。太子害怕,害怕被废黜,所以愈发严厉地追查,可惜依旧无所获。

眼见着大半个月过去了,小蜜桃的伤口也结痂了,有空间药物,自然好得快,只是心病无法医治,虽然已经不再露出畏惧的神色,但是醒着的时候片刻离不开温皙,依旧还是不说话,喝了那么多药也不见起色。

温皙的三枚窃听符也炼制出来了,趁着后宫正乱糟糟的时候,偷偷放进了毓庆宫、延禧宫和翊坤宫。太子、荣妃(或三阿哥)、宜妃(或五阿哥)依旧是嫌疑最大的人。

只是窃听了十日,先是证明了的确非太子所为,荣妃那里更是清净,果然是整日礼佛,即使三阿哥来请安,也不提此事,宜妃那里也是大同小异。窃听符只有十日之效,忙活了大半个月制出来的东西,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不是太子、不是宜妃、不是荣妃,那么到底会是谁所为呢?

303、十公主舒宜尔哈

康熙三十五年六月,噶尔丹部将丹济拉偷袭翁吉,企图劫夺军粮,被清军大败。噶尔丹再无力组织进攻。

凯旋的希望在即,可是极坏了太子,此事就像是鬼魂所为似的,丁点查不出来。因为小蜜桃的极度依赖,造成了温皙连宫门也几乎出不得,小石榴和玉录玳倒是整天在往外头跑,也不知道在忙碌什么。许多日子未曾给太后请安,太后也不曾怪罪,知道小蜜桃的伤,还送来了不少滋补品。太后也是疼爱幺孙的,也颇为震怒,但是对太子闹得慎行司人满为患的举动颇有微词,但到底还是没插手。

这一日晌午,温皙好不容易哄睡了小蜜桃。放下幔帐,往帐中放了一些“灵雾”,才悄悄出去。低声吩咐了绿檀好好照顾小蜜桃,便听负责看守永寿宫的瑞嬷嬷回来禀报,说平嫔请求见她。

平嫔被禁足月余,一直都安安分分,也没闹腾,似乎是一副认命的态度,倒也少了温皙不少麻烦,如今突然想见她,温皙不由思忖是否是安了好心。思来想去,她与平嫔不但素无仇怨,且因她的建议,平嫔才能够有了十公主舒宜尔哈抚养。而此番之事,她虽然注定活不成,却也怪不得温皙。

想了想,温皙看小蜜桃睡得还熟,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便传了肩舆,往永寿宫一行。

永寿宫是个极好的地儿,距离康熙的养心殿最近,为西六宫之首,特赐与平嫔居住,便可见康熙对她的看中。平嫔红杏出墙在温皙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说来,的确是康熙对不住她。给她恩宠,却不叫她生养,任谁也会气愤的吧?毕竟平嫔出身颇高,又不是出身卑贱没资格生养皇嗣之人。心高气傲之下,受到如此对待,难免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儿。说来也算对她不公,只是后宫里哪儿有公平可言?何况康熙是皇帝,任何人都必须对他忠诚,而他却是不需要对任何人忠诚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是断断容不得任何人不忠的。

心里想着事儿,永寿宫便尽在眼前了。外头正门、偏门、角门都被死死把守住,负责看守的是萨比屯。自然听从温皙的懿旨,不叫任何人有机可乘。

温皙来此,并未大张旗鼓,只叫人开了个门缝,由竹儿扶着。小鹿子、小恩子几个太监跟随,便入内了。

永寿宫虽然禁闭,但是嫔位该有的份例都不曾断了她,伺候的人也都还在,只是不许外出罢了。只是,许是因为禁足。永寿宫院中似乎许久未曾清扫了,落了一地的美人蕉花瓣。依稀记得,平嫔是最喜欢的花就是美人蕉。尤其爱大红色的美人蕉,其次为明黄,都是极为艳丽的颜色。就种植在永寿宫正殿两侧的花圃中,如今是花瓣都要落尽了,红的黄的花瓣落了一地。也无人清扫。

美人蕉挺拔而修长,花大色艳。仿佛亭亭玉立的娇艳女子,只是如今都飘落在地,任人践踏了。

美人蕉,原本是生于南方,喜欢阳光,不耐寒,故而在北方少见。若是种植在寒冷的北方,冬天的时候需将其土下的根茎刨出来,放在温暖的地方,等来年再种下。

温皙很少涉足其他嫔妃的宫殿,却也知道自从平嫔入住永寿宫,这里便栽培着大片的美人蕉,从来夏日一片艳丽,香气袭人,据说都是平嫔一手打理,从不假手他人。

温皙随手拈了一片还挂在上头的花瓣,是大红如火的颜色,花瓣薄薄的、凉凉的,只是已经有些软绵绵的了,六月,原是美人蕉怒放的时候,只是今年暖的快,美人蕉开得早了些,便谢得早了些。

温皙正看得入神,忽听殿中爆出一声孩子的啼哭声,温皙一震,忽的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小蜜桃,但是随即晓得不是。平嫔宫中住着的是十公主舒宜尔哈,原位敏贵人章佳氏所出,如今记在平嫔名下,只是不知为何哭得如此惨烈?温皙心下一揪,急忙快步入殿。

便见平嫔披散着头发,面色枯槁却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手里仰着一根藤条,便往十公主身上抽。藤条发出急速的破空声,打着十公主身上。而十公主竟然也不躲,只一味地大哭着,哭得撕心裂肺。

温皙不忍,急忙上前一把夺过平嫔手中的藤条,摔在地上,怒吼道:“够了!十公主是皇家血脉,也是你可以打的?!”难道就因为不是她亲生的,才如此对待舒宜尔哈吗?

平嫔乌发散乱,刘海遮住了眼睛,木木然立在哪儿,忽的喉头哽咽了一下,自语道:“这样...也该足够了。”

温皙一时间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忽的瞥见她刘海儿下,双目中几欲奔流而出的泪珠,她在极力地隐忍着,嘴上道:“我这样,该算是虐待十公主了吧?”

“额娘!”舒宜尔哈却扑进平嫔怀里,抱着她的大腿,“额娘别不要我!”

温皙蓦然一震,或许是她错怪了平嫔。以前便听闻平嫔对待十公主视若己出,十公主也十分依赖平嫔,她不得生养,怎么会虐待这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女儿?

平嫔的手颤了颤,还是强硬地吧舒宜尔哈推开了。她仰头,把即将要落下来的泪逼了回去,然后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个叩拜大礼,“方才嫔妾如何虐待十公主,想必皇贵妃也瞧见了!”

她刚才打得着实狠,温皙已经隐隐瞧见,十公主的手腕和脖颈上都留下了鲜红的印痕。小孩子皮肤本就娇嫩,如此若是不好好治疗,只怕会一下一辈子的伤痕。温皙凝神问道:“你这是何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平嫔语气平和,“嫔妾唯独不放心的就是舒宜尔哈了。有嫔妾这样的额娘,皇上回来之后一定会迁怒于十公主!”

温皙忽的明白了,她就是想要在舒宜尔哈身上留下虐待的证据,康熙回来看到凄惨的女儿,虽然会更深恨平嫔。只是舒宜尔哈便成了受害者,必然会得到康熙的怜爱!平嫔,也算慈母心肠了。

温皙舒了一口气,道:“你既然在意十公主,就不该做那些会牵累她的事情。”

平嫔忽的冷笑了,望着温皙:“皇贵妃深得皇上宠爱,又哪里知道嫔妾的苦楚?!”

她这样无礼的质问,温皙听了,倒是不以为忤。平嫔骨子里傲气是有得,但绝非放荡之人。可见是深恨了康熙,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温皙淡淡一笑,道:“你就算不能生养了。可还有十公主呢。”有了女儿,此生也不算孤苦无依。

平嫔仰头苦笑了笑,“皇贵妃生有二子一女,如何懂得不能生养的痛苦!若非有舒宜尔哈,嫔妾只怕都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平嫔语中苦涩。温皙也能够咀嚼得出。她也算心高气傲之人了,只可惜康熙从未把她放在心上。进宫她便是赫舍里皇后的替身,荣宠了数年,却发现这些宠爱全都是虚假的,康熙早早给她下避孕的药,不叫她有所生养。

“嫔妾听闻了十七阿哥之事。”平嫔抬头看着温皙,“自己的孩子受到如此苦楚,想必皇贵妃恨下手之人入骨吧?”

温皙骤然凛然。急忙问道:“莫非你晓得是谁所为?!”

平嫔伸手拉了舒宜尔哈在自己身边跪下,“嫔妾是将死之人,唯独不放心的就是十公主。”

“你是要本宫替你照顾十公主?”温皙问道,若只是照顾十公主,温皙倒也可以答允她。

平嫔抚摸着舒宜尔哈的额头。目中含了慈祥,“嫔妾虽在禁足之中。但是机缘巧合,洞悉了内情。”

“是谁?!”温皙的目光中迸射出杀意。

平嫔抿嘴一笑道:“这个人出乎皇贵妃的意料。只要皇贵妃肯答允让十公主做您的亲生女儿,自然会知晓此人是谁。”

亲生女儿?!平嫔竟然是叫温皙想法设法修改十公主的玉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