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皙唇间发出一抹冷笑,道:“王氏不过区区一嫔,你们几个协理六宫,怎么就由着一个小小密嫔在宫中放肆?!”

宜妃忙道:“彼时主子娘娘和皇上都在畅春园,臣妾曾叫身边太监去请示皇上的圣意,皇上却只说了句‘小事不必理会’,臣妾等一时间便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小事不必理会?康熙说出这样的话,也在温皙意料之中,连定妃都多年无宠,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位份和儿子罢了,何况是她宫中区区一个常在呢?只怕康熙也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号小妾了,又怎么会替这个路常在做主呢?

“王氏最近很爱生事吗?”温皙端起茶盏,幽幽问道。

三妃六目相对,终究是不满居多,连不爱背后说人坏话的荣妃也忍不住道:“其实王氏自复立为密嫔,行为举止多有不端。所用甚至有逾制之处,月前大修后宫,她的永和宫比定妃宫里都要装饰华贵!”

只是定妃性子最是温和,王氏怎么偏偏好似跟她卯上了似的...随即,温皙突然想到,定妃与密嫔虽然没有过节,但是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可不是没有过节的。西北起了战事,当时请求出战的可不是只有胤祯一人,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求请过。只是自从木兰之后就对一向颇有偏见,而十二阿哥的骑射是不如十四阿哥的。故而康熙最终选定了胤祯出征。

不但如此,素日里,十二阿哥与胤俄最是亲厚。而胤俄是温皙的养子。阿哥们不合,连带着他们的额娘之间也不合了。

温皙抿了一口茶,一个路常在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温皙不得不顾忌一下康熙的意思,便道:“把路常在从冷宫里放出来吧。只不过既然她有所冲撞密嫔,就叫她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至于密嫔——”重惩妃嫔可是皇后才有权利,密嫔虽为一宫主位,也不过仅仅能管束一宫的嫔妃奴才罢了!而且打入冷宫这样的重惩,也不是她区区一个嫔能做主的!就算温皙如今身为皇后,遇到嫔以上的高位嫔妃。也不能说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了!王氏倒是愈发有那个款儿了!

“密嫔逾矩,罚俸一年。”温皙轻描淡写地降下惩处,在后宫里。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要守着什么样的规矩。王氏莫不是仗着自己儿子愈发的脸,成了“大将军王”,边想着凌驾于其他阿哥生母们之上了吗?对于这种人,温皙是决计不会纵容的!

到了秋日。承乾宫殿门外左右各摆上了金桂,栽植在青花瓷海水龙纹大缸中。两株金桂枝繁叶茂,香气馥郁,每日晨起推开殿门,便可引入一殿的桂花香。

逢五的日子,照例后宫嫔位以上的嫔妃都要来请安,各自按着位份决定次序,如今妃位有五,老牌的惠宜荣成,在加上慎妃和定妃,排成二排。再后头是六嫔:懿嫔佟佳氏、密嫔王氏、顺嫔宋氏、和嫔瓜尔佳氏、通嫔纳喇氏、恭嫔兆佳氏, 共计十一人。

行了大礼,按着身份各自入座奉茶。

温皙着大红色蹙金五彩鸾凤的广袖交领旗服,外罩一个绛紫色琵琶对襟蜀锦小坎肩,梳着钿子头,头上一色红宝石赤金凤穿牡丹的头面,而上是一等东珠三对,仪态端庄,不苟言笑,手中微微捻动着一串南红玛瑙的珠串。

温皙冷眼扫过众人,语调抑扬顿挫,别样含了威严:“你们都是宫中多少年的人了,本宫原想着行事都是有分寸的,无须本宫再加训导什么,如今看来是本宫错了。”

众人一听,立刻惶恐地起身,齐齐福身蹲下:“臣妾(嫔妾)不敢!”

温皙冷冷的目光落在后头不显眼处的密嫔,王氏也不再年轻,但是比起其他嫔妃的老去,她昔年的风韵尚在,体态依旧婀娜,脸上敷着均匀的脂粉,若不细细看,只怕还以为她最多不过三十岁呢。

“本宫最见不得的,便是‘恃宠而骄’四个字!”温皙端起架子,拖长了语调,“在这宫里,最要紧的便是规矩!什么样的身份便要守着什么样的规矩!妃子有妃子的规矩,嫔有嫔的规矩!嫔妃虽然都是正式册封过的,但妃位是妃位,嫔位是嫔位!断断不容许有人逾越了身份,以下犯上!”

“臣妾(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声音是齐刷刷的。

温皙的目光主要关注在密嫔身上,倒依旧还是低眉顺眼,看不出有半点不恭不敬来!

温皙长长嗯了一声,语气悠长:“本宫常常不在宫中,你们几个位份高的妃子该好好管束着后宫,别叫些不安分的人认出那么些不像样的事儿来!”温皙这话,便是裸地直接指向密嫔了。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六妃忙躬身齐声道。

温皙搁下茶盏,道:“别拘着礼了,都起身赐坐吧!”

拘着礼数的十一位嫔妃这才敢起身。

治理后宫之道,离不开“恩威并施”四个字,既然“威”发完了,便该施恩了,温皙看着在嫔妃中颇显得老态的定妃,语气温和道:“本宫听说定妃进来身子不大爽利,可好些了?”

定妃忙起身,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劳主子娘娘挂心,臣妾不过咳嗽二声罢了!早已痊愈了!”

温皙点点头,道:“你宫里的路常在听说也是伺候皇上十几年的人了。”

定妃忙道:“回主子娘娘,路常在入宫已经十五年了,自从十年前由答应晋为常在,便再不曾有过晋封。”

温皙哦了一声,道:“本宫已经跟皇上说了,路常在多年恭谨安分,月底便晋为贵人吧!”

定妃忙跪下道:“臣妾替路常在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晋一个常在为贵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多年后宫没有人晋位了,倒也是个喜庆的事儿。其实温皙连路氏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自然了,康熙也是。只不过西宁前线突然传来十四阿哥在一次交锋中吃了败仗,退守西宁的急报,温皙才趁机跟康熙替了晋路氏为贵人的事儿,康熙随口便答允了。

“如今西北战事正紧着,后宫也该尽一份心力才是!从今日起,本宫的月例减去三分之二,嫔妃们则都减去半数。”温皙的语气是平和的,只是这话说出来,是发布命令,而不是跟她们商量。

此事事关前朝,自然无人敢置喙。说完了该说的话,温皙便叫嫔妃各自散去。

这一日晌午略小憩了一会儿,便听竹儿说十八贝勒递牌子进宫来了。

胤祄也长成大人了,他的贝勒府两年前便建成了,就坐落在襄郡王府邸旁边,自然了胤祄大半的时间都天南海北云游去了,很少回府。只是若回府,必然会进宫来请安。

当初康熙意欲指婚被他给逃了,如今太后薨逝,便又要等三年了。只不过康熙怕耽误了胤祄,故而私底下赏赐了他二个侍妾,自然了,糟蹋了那么好的姑娘,独守着贝勒府,这个贝勒爷却整年都回不了几趟。

温皙见小儿子又黑了几分,便道:“接下来前朝事多,你就不要再到处乱跑了,留下来也能帮衬你哥哥一二。”

胤祄想到师傅嘱咐的话,说三年之内会有大变动,叫他回来,于是,只得满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温皙正要问胤祄这大半年又去哪儿疯玩了,外头小鹿子进来禀报说胤禄和胤礼齐齐来了。

二人都是穿着朝服,步履十分急促, 胤礼进门张口便懊恼的语气:“十八弟,你该早点回来才是!”

“今日是十四阿哥凯旋,你们怎么没去?”温皙微感疑惑。

胤礼满脸不服气,语气也是冲冲的:“让策妄阿拉塔布坦给逃了,还好意思说是‘凯旋’!”

胤禄反而面色平静许多,平静中带着几分忧虑,语气沉沉道:“准格尔素来狡诈,只不可获胜,撤退是明智的选择,只不过若是不能一举成擒,来年春暖只怕还会卷土重来!”

465

康熙五十八年初冬,皇十四子多罗贝勒胤祯击退策妄阿拉布坦首次侵袭,凯旋之日有隆重的献俘仪式,康熙亲至午门城楼,诸皇子、宗室贵胄侍从伴驾。

献俘仪式之后,是庆功宴,只是这会儿子本该是前朝庆功的时辰,温皙的三个儿子却齐齐都在承乾宫。

“难道庆功宴已经结束了吗?”温皙瞧了瞧自鸣钟,时间明明还早得很。

胤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皇额娘还不知道吧,献俘仪式上,原本十四哥生擒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幼子胡策,要作为重头戏献上,可偏偏就在午门城楼之下胡策被人给营救走了!”

胤礼也笑得颇为讥讽:“十四哥为求仪式浩大,舍弃了部分警卫,还允许百姓近距离观看献俘仪式!结果给了准格尔死士以可乘之机,他们便换装混入百姓之中,趁着人群拥挤就走了胡策!皇阿玛当时不好发作,却暗中吩咐李公公把要当众宣读的圣旨压下了!而后的庆功宴皇阿玛也不曾亲临,而是叫三哥和五哥代为主持。”

庆功宴没了皇帝驾临,还算什么“庆功”?!只怕现在的太极殿是人可罗雀了。

胤禄眉眼间带着几分戏谑,道:“儿子还听说皇阿玛原本打算封十四哥为恂郡王,如今只怕是黄了!”

这个“大将军王”,既然连个郡王都不是,那还算什么大将军“王”呢?!

胤禄看了看个子高大的弟弟,如今竟然长得比他这个兄长都要高一寸,想当年那个矮矮的小萝卜头是一去不复返了,不由唏嘘中带着几分骄傲:“要是十八弟出征,肯定能擒获策妄阿拉布坦!”

胤礼忙一根胳膊搭在弟弟肩膀上:“可不是!去年你送回来那张十尺长的虎皮,皇阿玛就挂在乾清宫的寝殿中!啧啧,从眉心洞穿。皮子一点没损坏!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又这么齐整的虎皮呢!可惜皇阿玛宝贝得很,连摸都不许摸一下!”

胤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头,道:“我也是去西北草原玩的时候,不小心碰见了那只虎王。”以飞剑洞穿其眉心,一击毙命,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便仰着笑脸道:“等下回若是再碰见大虫王,一定猎给十七哥!”

“好啊!”胤礼早已垂涎,对自己亲弟弟自然不客气,“那我就等着了!”

胤祄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对了,我今早从城南进皇城的时候,抓到了胡策。”当时他正坐在飞剑要偷偷进皇城。却突然看见几个穿着中原打扮的几个蒙古人,虽然衣着与平民无甚不同,但是细心的人都能看出蒙古人骨架高大,面容粗粗犷。他当时并不知道到底是何许人也,还以为是从城中溜出来的奸细。便给闷晕了,弄会自己贝勒府中。这会儿听着哥哥们说胡策跑了,胤祄才突然想到这个人。

听胤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胤禄不禁大喜拊掌:“十有便是了!这个胡策还真是倒霉,行军有勇无谋,被捉了。好不容易逃出城,又被十八弟给捉住了!这下子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虽是兴奋,却也不敢这么久去请功。胤禄和胤礼都见过胡策,便拉扯着胤祄要去他贝勒府上看个究竟。

三兄弟告了辞,推搡着一同出宫去了。

到傍晚十分,康熙没叫人通知一声,便兴冲冲地进来了。兴奋地胡子都一翘一翘的:“准格尔的黑衣死士,比起朕十三衙门的一些人身手都毫不逊色!胤祄却一人生擒了十几个!”

温皙拈了两枚甜杏仁吃了。幽幽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胤祄都已经是金丹大道了,静一给他铸造了飞剑,自然非寻常人可别。

只是康熙却立刻拉长了老脸,合着他儿子有本事,竟然都是石静一那个奸猾之辈的功劳吗?

胤祄跟着静一,修为自然是突飞猛进,温皙却还一直停滞在金丹巅峰。无他,若要进阶必然要专心闭关至少一年...这一点康熙是绝对不会允许温皙离开他那么长时间的!温皙只好把进阶的时间无期限押后了。所以一想到儿子都能驾驭飞剑满天飞了,温皙就羡慕的紧。雪凰现在完全成了传讯工具了...因为雪凰的速度远远不能和飞剑相比。

“这次回来!不许胤祄再随便跑了!都十九岁了,等太后丧期一过,立刻成婚!”康熙沉着脸道,再一晃就二十了,怎么能一直推诿着不成婚?全都是静一那个奸猾之辈教坏了他的儿子!

温皙本想劝说二句,不过看到康熙那难看的脸色,就只好把话给咽了回去,暗暗替自己儿子默哀。转念一想,也是,太后去世快两年了,等孝期满了,胤祄也二十一岁了,的确该成婚了。比起前头的两个哥哥,他可算是相当完婚了。胤禄这个时候都已经有了格佛荷和弘明了!

见温皙没有像以往那样砌词反对,康熙脸色略好了些,便道:“朕瞅着文渊阁大学士德保之女索绰罗氏就不错!”

清朝设立四殿二阁大学士,分别是中和殿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其中以中和殿大学士最高,只不过自从设立以来就没有给谁加封过,因为中和殿指代的就是金銮殿,意义非常。因此殿阁大学士素来是当到保和殿大学士就算到头了,索额图活着的时候就曾经当过保和殿大学士。

而大学士之职,以汉人担任居多,德保必然最低进士出身,否则是做不到这个位置的。满人能坐上来,可见也是了。

温皙思忖了一下,道:“上上回选秀索绰罗是就十六了吧?”温皙记得哪一年选秀这个索绰罗氏是出身极好,品貌也十分出众的,和胤祄同岁,如今也十九了,难道没许人吗?

“德保的长女自然逾岁了,朕说的是德保第四女,也是正室嫡出的女儿!”说到此,康熙就有些不高兴,大索绰罗氏十分出挑,康熙满打算留给自己儿子的,可惜胤祄没等选秀结束就不止跑哪儿了!康熙也不好意思耽误了德保的女儿,就将大索绰罗是许配给了已故裕亲王的幼子保瑞。

康熙道:“这个小索绰罗氏今年才十二岁,等过皇额娘孝期过了就指给胤祄!”

“才十二?!”温皙瞪大了眼睛,不由弱弱地道:“会不会太小了点?”

“不小了!”康熙不悦着脸色,“过两年就十四了!”

好吧,在康熙眼中十三四岁就属于是和结婚的年纪,想当初康熙自己可是十二岁就结婚了!估计在他眼里,这还属于晚婚呢!

过了年来,便是康熙五十九年,正如胤禄所预料的一般,春暖花开的时节策妄阿拉布坦再度卷土重来。其幼子胡策被康熙下旨斩杀于午门祭军旗。

“朕打算叫胤祄随军出征!”康熙乍然来说这番话,语气却不是商量的语气。

温皙正在修建花枝的手微微一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不是打算叫十四阿哥出征吗?”

康熙略一颔首道:“不错,朕打算叫岳钟琪为主帅,胤祯和胤祄都以副将身份出征。”

胤祄的实力,温皙本不必担忧,只是他曾经在木兰差点丢了小命儿,温皙着实不放心....上一次是叫十四阿哥为主帅,统领三军,怎么这叫岳钟琪做主帅了,反而两个贝勒爷、皇子阿哥都是副将了?真不晓得这个主帅能否压制住两个副将。

岳钟琪是岳飞后人,很是善战,的确当得起主帅职位。其父岳升龙随康熙皇帝西征噶尔丹,颇有建功,康熙曾赐予匾联“太平时节本无战,上将功勋在止戈”,子类父矣,岳钟琪善战更在其父之上,年才三十几岁,就已经是西宁将军了。去年十四阿哥挂帅,他任前锋,活捉了胡策,可惜献俘的时候被胤祯给放跑了...

康熙常常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不放心胤祄,只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此次出战,他极力向朕请战,朕已经允了。胤祄的确缺乏经验,所以朕叫久经沙场的岳钟琪为主帅!等他得胜归来,朕就能名正言顺加封胤祄为郡王!”

温皙有些闷闷的,其实她才不在乎胤祄是什么爵位,胤祄自己更不在意!胤祄虽然不喜欢住在京城,但是也未必喜欢哪些沙场征战的事儿!只怕多半是胤禄撺掇的,胤祄最听胤禄这个哥哥的话了。

“西北不平,朕始终不能安心!等剿灭了策妄阿拉布坦,朕就陪你一起去畅春园住着。”说到此,康熙语气里多了几许温柔。

温皙现在真有点狠策妄阿拉布坦了,前些年老实得跟什么似的,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闹腾!你不会早点或者晚点!偏偏卡在这个康熙寿限将至的时候!战事一打起来,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呢?温皙哀哀地叹了一口气,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康熙拉着温皙的手,一起坐在昼床上,语气迟缓而悠长:“朕知道你再担心什么....若战事一切顺利,明年朕就正好做了一甲子的帝王!”说到一甲子几个字,康熙油然生了自豪,“甲子帝王,自古从未有啊!朕想着六十年帝王,也没有什么遗憾了!那个时候退位,也应该安排妥当了!”

说着康熙眉梢微微黯然,黯然中带着震怒:“可策妄阿拉布坦偏偏挑起战事!若不将他剿灭,朕无法安心!!”

466

说到底胤祄还是要出征,温皙始终拗不过康熙。

温皙虽晓得胤祄的本事,已然不在她之下,只是天底下的母亲,哪儿有不担心孩子的?!何况胤祄才虚岁二十!在后世不过才是一个大学生,如今却要去统率千军万马出征!叫她如何不担心。

何况如今京中是暖和了,可是西北荒凉之地,必然阴冷苦寒,温皙吩咐了针工局连夜赶制出镶里里貂皮绒的靴子和几件大氅,并一些空间里药草制作的药丸等等,塞给了胤祄一大堆。

胤祄颇有无奈之态:“额娘!儿子又不是没去过西北!这些年跟着师傅,天南海北,又不是头一次出门了!”

“这能一样吗?!”温皙狠狠瞪了他一眼,“如今是出去打仗,不是出去游玩!何况以前有静一,现在就你自己一个人!”

“额娘放心啦!”胤祄却满脸轻松之态,“去了西北,擒下策妄阿拉布坦,就算大功告成!儿子连虎王都能轻轻松松拿下,何况区区一个策妄阿拉布坦呢?”

“不许逞强!”温皙沉着脸道,“千军万马当前,老老实实呆在后帐,不许上前线!不许和十四阿哥比拼,好好听主帅的话!”

胤祄只得满不情愿地应下来。

只是说道胤祯,温皙不得不做一回小人,“去了记得要小心提防着十四阿哥!多长点心眼,吃食一定要太监试毒之后才许用!”

胤祄顿时面色凝重了几分:“儿子谨记!”吃一堑长一智,胤祄差点栽在这毒上,自然更更加警惕。

儿子出征去了,温皙整日呆在宫里,望穿秋水,沉闷不乐。

战事起,康熙也不轻松。打仗打的是后勤。多亏了前些年清欠,这几年有还算风调雨顺,国库尚算充裕,还支撑地起这场战事,后勤照例是户部负责粮草,工部负责兵器打造,兵部负责战马。六部几乎全部高速运作起来,连胤禄管着吏部也要着人盯着西北的官员,是否在运送粮草中尽力,是否尽力筹措粮草等等。

而胤礼被康熙调去了户部。名义上是帮衬雍亲王,温皙却觉得康熙对胤禛的制约和辖制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而西北的战事,却不怎么乐观。陆陆续续跟策妄阿拉坦不坦交手过几次,都只是小交锋,小胜自然是有,但是却没捕捉道策妄阿拉布坦的主力大军。往往得到消息,策妄阿拉布坦扫荡了某个部落。急忙赶去的时候,却已经人去楼空。而后,更是连着两个多月都捕捉不到敌军的影子。

渐渐下来,户部便有些吃力了,数十万大军在外,每日的粮草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字!户部虽有节余。但是今年的粮食还没有缴纳上来,一时间也有些撑不住了。而西北粮食本就紧缺,能够凑到的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胤祄飞鹅传书回来的信件。也是满是气恼,说策妄阿拉布坦是缩头乌龟云云,把这个敌人给狠狠骂了一顿,这样的信叫温皙看着倒是放心了几分。他有心思生气叫骂,想必并不十分艰苦。

只是打不到策妄阿拉布坦。前朝便有人陆陆续续提出了撤军的建议。连胤禛这个主理户部的亲王也趁机哭穷,说户部已经供给不起来了云云。

早朝后。胤禄压着满腔的怒火跑来温皙宫中:“额娘,大军绝对不能撤!否则便是无功而返!”

温皙喝了一口茶,她倒是不在乎是否无功而返,只要胤祄好端端地回来就是了,想着儿子很有可能要提前回来了,温皙倒很是盼着,于是悠然道:“这些话,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去跟你皇阿玛说去!”

胤禄气得连连跺脚:“户部明明还有数百万石的粮草,四哥却压着不发,非说那是留着发放俸禄用的!动不得!偏偏朝中那个多人都跟着他附议!”

温皙微微拧眉,照例大战之事,朝中停了官员俸禄,或者晚些发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若说雍亲王没有趁机煽动官员,打死温皙也不信。

“谁叫他管着钱袋子呢?”温皙抿了一口茶悠悠道。

胤禄挥袖子一哼,“十七弟在户部胁从,暗中给儿子透过底儿,西北战事的粮草根本没有紧缺到四哥说的那种程度!”

胤禛自然不希望有旁的兄弟立下赫赫战功,而且是在康熙日趋老迈的时候,掌握兵权的兄弟就格外不好掌控,万一山陵崩,旁人手中掌握着军权,是莫大的威胁。胤礼才去户部没多久,的确能多多少少盯着胤禛一些,但是胤礼才多大,哪里能玩的过胤禛这个老狐狸?

温皙沉默良久,方才道:“得,回朝便回朝吧。”她正念着小儿子呢,在外头,还有一个意欲争夺皇位的十四阿哥,温皙是怎么也不放心的,虽然以十四阿哥素日来的行为举措来看,他要争要夺也是在表面上,从不使什么**手段,只是温皙到底多操心儿子一些。

“额娘!”胤禄抱怨得叫了一声,“现在若是回来,一切都白费了!”

温皙抬了抬眼皮,“不回来还能怎么着?难道你有什么法子不成?”

胤禄顿了顿,方才道:“额娘,您还有多少银子?”

温皙立刻又泛起肉疼感来,她这个大儿子啊,真是要钱要惯了,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温皙扯了扯嘴角,“前二年你十八弟分府,额娘的家底子拿出去大半了,现在剩了也没多少了!你要是想用额娘的私房银子来做军费,是肯定远远不够的!”

胤禄急忙道:“倒也不必太多!还有不到两个月南方的粮食就要送上京城来了!只需挨过这段日子就好了!”他低眉略一计算,随即道:“大约五百万两就足够了!”

温皙顿时牙疼,愤愤瞪着儿子道:“你以为你额娘我是银矿啊!五百万两,我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胤禄讪讪笑了笑,“儿子也没打算叫额娘全部出,儿子也攒了些银子,筹措一下百八十万两还是有的,十七弟家底子清闲些,四五十万两也还是有的,儿子想着再从七哥十哥哪儿借一些,门下奴才孝敬一些,二百万两还是能凑出来的!”

温皙白了他一眼道:“还差得远呢,我私房里如今还剩不到一百万两!”想到两个月就需要五百万两的经费,温皙不禁暗暗咂舌,她一直以为自己很有钱,原来碰到打仗,立刻就不值一提了!

“咦?”温皙随即觉得不对劲,“西北大军一日消耗多少粮草?”

胤禄脱口回答道:“三万石足以!” 一石,为一百斤,三万石便是三百万斤,这个数字真真令人咂舌,自然了不光是供给大军,还有后勤还需要吃粮食,一日日消耗下来,怪不得胤禛在户部不肯了。

温皙略一估算,随即道:“一石粮食尚不足二两银子,日消耗三万石,两个月便才一百八十万旦,满打满算三百万两银子也足够了!”

胤禄摇头道:“额娘说的是太平时期,一起了战事,粮食价格便翻着番往上涨!如今京中粮食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一石了!儿子仗着亲王身份,倒是能压低一点价格,但若要供给大军,少说也要五百万两银子采购粮食!”

温皙也犯了难,差二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正愁眉不展,温皙突然灵机一动,道:“要不让我去跟你皇阿玛说说,他内库里一定有不少银子!”所谓内库,便是内务府,自然了内务府明面账上的数字并不多,但是康熙五十二年千叟宴半数出自内库,便可见康熙的富裕程度了,五百万两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不成!”胤禄急忙指着兴冲冲的额娘,“皇阿玛说了,明年要再办千叟宴,介时不动国库银子!儿子又岂能要皇阿玛私房的银子呢!”

温皙顿时沉下来,毛意思?不能要你爹的私房钱,就卯足了劲撬你额娘我的私房钱是吧?!靠,什么儿子啊?!温皙现在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狠狠揍这个臭小子一顿!

胤禄自然察觉到自己额娘不高兴了,连忙腆着脸哄着:“额娘,皇阿玛的内库供给着整个皇宫的开销,轻易动不得,就算国库缺了也不能轻易打皇阿玛私库的主意!儿子这不是想着,皇阿玛的私银都是有大用处的,而额娘您...”

温皙鼻子一哼,看儿子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你的意思是说的,我的钱合该给你挥霍了?!”

胤禄忙不迭地摇头:“儿子哪回用银子,不是紧缺的时候?何曾挥霍过?都是用到了实处上啊!”

温皙郁闷地沉着脸,她完全养了一个讨钱儿子!动不动就来要钱,要不是每次都看他紧缺着要用在关键地方,温皙才不给呢!而且这个兔崽子每回来要钱,都不是小数目,小则十几万两,多则上百万两,温皙的家底子算是空了。

想了想,温皙道:“我在京中也有粮庄,七八十万石还是能匀出来的。我再拿出一百万两银子,你去凑个三百万两也就差不多了。”

胤禄一喜,忙不迭地点头,“儿子替十八弟多谢额娘!”

哎哟,我的钱哦,我的粮庄哦!一下子提出这么多银子了,她多少年细水长流入账不止的粮庄一准就要倒闭了,这可是个下金鸡蛋的母鸡啊!

467

胤禄拿着她娘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高高兴兴走了,徒留下温皙在哪儿肉疼不止。

这年头,攒俩钱真不容易啊!有这么个儿子,想赞攒住钱,真是太难了!说实在的温皙私库里有的是好东西,珠玉宝石不计其数,玉石盆景、金器银器、首饰绫罗,一个偏殿都塞不了了。只是这些东西不是地方进献的就是内廷造办处出品,又不能拿出来换银子花....

儿子分府、女儿出嫁,温皙都填进去不少好东西,但是依旧不见少。但是温皙脚踏旁边紫檀木几案上的那个金掐丝珐琅彩太平有象的摆件拿出去变卖,十万八万两银子绝对是值的!而这样的东西在温皙宫里不过是寻常物件!

正盘算自己的家底子,竹儿抱着个五彩加金鹭莲纹凤尾尊走了进来,里头插满了新开的牡丹,大朵大朵,红郁郁如云霞一般,艳丽又华贵。

竹儿福身道:“这是花房新培育出来的‘云霞红’牡丹,颜色开得极正,奴才便折了一些来,好看又好闻。”

温皙指了指西面金丝楠木八仙桌,道:“就放哪儿吧。”而八仙桌内侧正放着一个白玉雕梅花的图屏,是山西巡抚进献的好东西,整体为白玉雕琢,一整块比面盘还要大几分的圆形玉盘上雕琢着奇石梅花,下为紫檀木莲花底座托着,仿佛托着一轮明月一般,温皙很喜欢,便摆在了寝殿中。

这图屏也是屏风的一种,不过不是用来隔断的,而纯粹是个观赏性的东西,一般较为小巧,有的甚至是用整体的玉石雕琢,用珍贵的檀木为底座。因大型完整的玉料难得,故而玉图屏是屏风中最珍贵的。 温皙记得她私库中还有个白玉达摩的图屏,只是雕琢的人物不是温皙喜欢的,便一直搁置着了。

夏日溽热,葱葱郁郁的玉兰树下,倒是个消暑的好地方,自然比不得畅春园清爽,只可惜康熙忙着西北战事,只怕是无暇去了。

温皙手执着一柄象牙骨叠彩绣群仙祝寿的宫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嘴里品着新沏好的茉莉雀舌毫。丹凤朝阳凸纹的琉璃杯盏,小巧精致,成色通透。内中汤汁黄郁郁的,馨香扑鼻。温皙小口小口慢慢品着,手中拿着一卷冯梦龙的《新列国志》,倒是比史书好看得多了。

喝一口茶,翻一页书。在慵懒的黄昏时分,倒也格外闲暇。

宛姵正在一旁绣着个薄纱纨扇,一针一线都十分认真,汉白玉石桌上搁置一个荔枝纹的大捧盒,里头放着被码顺整齐的各色绣线,其中有一团是明晃晃的包金线。也是宛姵正在用的绣线,她正在绣一只黄鹂,用金丝线绣在阳光下便显得金灿灿的。格外好看。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正是她绣出来的景致。薄纱几乎透明,纱质地轻薄,故而为求完美绣的是双面绣。所以个分外费时费事一些。

“说是想叫你来绣个团扇,其实我不过是想叫人陪着罢了。你不必急,慢慢绣就是了。”温皙饮了一口茶,徐徐道。

宛姵温婉一笑,道:“爷最近也忙,姵儿每日除了看顾晏儿也无所事事,来陪着额娘,正好打发一下时间。”

温皙也是无所事事,康熙前朝忙,每日来也只是坐坐,而温皙儿子也在忙,自然就剩下一群女人无所事事了,故而要给自己找事做,找人唠嗑。

正闲聊着,胤禄突然闯了进来,也不叫人通禀一声,穿着一身厚重的亲王朝服,热出了满头汗水,依约可见后背都被湿透了,整张脸也是惹得发红,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温皙轻轻搁下琉璃茶盏,泛起疑惑,若是请安,也素来不会在红日西垂的傍晚。

胤禄深深喘了两口气,方才恨恨道:“额娘,儿子刚筹足了银子,正打算叫人私底下去各大粮庄买粮食,可是没想到一夜之间,所有粮庄的粮食都涨了一倍的价格!”

温皙顿时听出不寻常来,就算因西北开战,粮食价格有所上涨,也没有必要涨得那么离谱,又不是要打到京城来了!温皙拧眉道:“是谁在背后操控粮价?”

胤禄咬牙切齿道:“还能有谁?!除了他,还有谁在巴望着西征大军无功而返?!”

温皙低眉沉吟,“胤禛...”在温皙的印象中,胤禛虽然也会使出手段,但是还从没有做过损害国家社稷的事情,不由认真地问道:“你确定吗?可别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是十七弟查到的!”胤禄恨得胸中冒火,除了他,谁还有这个本事?!

温皙不由沉默了,既然是胤礼查到的,想来是不会有什么误会了。

胤禄蹭了蹭脸上的热汗,连饮了三大杯茉莉雀舌毫,稍稍缓和了一下方才道:“幸好有额娘的那七十五万石粮食,西征大军还能再撑一个月,儿子已叫年羹尧督运过去了。”

胤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道:“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儿子派人去江南采购粮食,再运往西北了!四哥此番是枉做小人了!儿子原打算图个方便,才想着直接从京中采买粮食!如今,不过虽然会多费一些周折,却还能节省出不少银子呢!”

温皙点点头,如此也算是解决之道了。想到居然是胤禛暗中操控京中粮价,温皙对他又看低了一层,她还以为胤禛是个为国为民的实干家呢,如此看来为了野心,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温皙转脸吩咐竹儿道:“再去沏一壶茶。”

胤禄这厢才歇息过来,康熙御前的头号太监李德全又急急忙忙赶来了,是来寻胤禄的,匆匆忙忙见了礼,李德全摸了一把头上密密的汗水,焦急地道:“十六爷,皇上正急着召见您呢!快些去养心殿吧!”

胤禄微感疑惑:“公公,出什么事了?”

李德全急得跺脚:“出大事儿了!年大人押送西征大军粮草半路被策妄阿拉布坦劫走了!”

“什么?!”胤禄面露骇然之色,“怎么可能!我特意叫年羹尧照着往年的隐秘路线走,策妄阿拉布坦如何会晓得押送路径?!”

温皙听了也尽是惊骇之色,押送粮草的路径可是在大清国境内,策妄阿拉布坦是如何躲过边关守将的眼线混入境内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内奸”这一种可能了!

李德全焦急地道:“皇上雷霆震怒,已经着人将年大人革职押解回京问罪了!”

李德全这句话是先给胤禄透个底,的确粮草被劫走,年羹尧身为后勤押送人员,势必要承担首要责任,革职是理所应当的,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呢!胤禄忙道了一声谢,与温皙打千告辞,便匆匆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

元亲王胤禄赶去的时候,正好诚亲王、雍亲王、恒亲王、淳郡王几个年长的皇子都在。

“儿臣以为,年羹尧押送不利,以致七十余万石粮食半数被烧、半数被劫,实在罪不容诛,当处以极刑!”一脸肃穆,言语铿锵的正是皇四子雍亲王胤禛。

康熙摊开御案上满是口诛笔伐之词的奏章,只匆匆略过,看了看几个儿子,目光落在如今的长子胤祉身上:“老三,你觉得呢?”

胤祉看了看老四,又看了看刚来的元亲王,眼珠子一转道:“回皇阿玛,儿子觉得此事蹊跷,当谨慎审理,再做决定。”这话就纯属和稀泥,两边不得罪了。

恒亲王胤祺附议道:“儿臣觉得年羹尧过失虽然甚大,但粮草是在西宁一带便被劫,粮道隐秘,可见是其中有人暗通准格尔!儿臣不才,愿细细审理此案!”

胤祐见状,也忙道:“皇阿玛,儿臣在刑部多年,愿与五哥一同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