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秀继续劝说她:“要不我再和你祖父商量一下,让你做玉珂的平妻?玉珂是我的继承人,是未来的清远侯,这总可以了吧?”

听到老爹的胡乱许愿,玉珂脸一沉,恨不得踹开窗户教训丨老爹一顿,最后却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住了。

那少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悲凉:“你还想继续哄我?哄我祖父?玉珂明明那么喜欢那个孟氏,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前途,把孟氏扶正。你让我做那个名存实亡的平妻做什么?让我去被玉珂捏死么?”她自现代社会穿越到了这里,自然不会像一般的闺阁少女那样无知好骗。

玉珂垂下眼帘,觉得牛婉玲虽然就见过自己一面,却很了解自己的性格,他确实是会把阻了自己和孟苹的女人捏死的那种人。

玉成秀长叹了一口气,道:“实话和你说吧。我并不是故意拒绝你,而是玉琳的母亲还活着呢。”

牛婉玲似乎有一些迟疑,顿了顿才问道:“京里不是传说玉珂把他后娘给弄死了么?”

玉成秀苦笑道:“弄死了冯氏,好让我再给他娶个新后娘?他有这么傻么?”

牛婉玲似乎哭了起来,细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可是我爱你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你是那样的英俊成熟善解人意,还那么懂我…”

玉成秀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祖父是礼部尚书牛大人啊!”这话是他的真心话。他虽然好色,可是却从来不招惹官宦人家的,就是怕将来甩不脱。他在碧林寺第一次遇到牛婉玲的时候,牛婉玲并没有表明身份,以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牛婉玲闻言哭得更伤心了,从窗纱上的影子看,她正仰着脸望着玉成秀默默流泪。若是孟苹在这里的话,一定能认出这种“仰着脸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里是明媚的忧伤”的姿势。

她的姿势很动人,可是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玉成秀,是多年来徜徉花丛阅尽千帆的玉成秀。他无动于衷,静静等待着牛婉玲知难而退。玉成秀想得很简单,牛婉玲才认识他五个多月时间,哪有那么缠绵的感情。

牛婉玲用最美丽的姿势哭了一会儿,发现玉成秀不但无动于衷,还有些不耐烦的模样,皱着眉头看向了别处。她决定使出杀手锏,满含眼泪的杏核眼更加哀凄,泪眼朦胧望着玉成秀:“侯爷,妾身有了,有了您的骨血......”

“不可能!”玉成秀大惊,差点跳起来,“是玉珂的吧?”他吃过玉珂给他的绝育药了,一天一粒,连吃了三日,怎么会令女人怀孕?玉珂前端时间可是在自己和牛书宇的安排下去碧林寺见过牛婉玲的,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牛婉玲就是自己的对象。

窗外的玉箫闻言,细长的眸子立刻看向玉珂,里面满满全是怀疑。玉珂原本的面瘫脸瞬间破功,恨不得马上解释一番,为自己洗清冤枉。

里面牛婉玲的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股羞涩:“侯爷,妾身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玉珂很严肃地看了玉箫一眼,用近乎于无声的声音道:“五个月前是七月吧?我可是在西北,难道我能千里之外取人贞操?”玉箫移开了眼睛。

玉成秀有点将信将疑。他确实很听玉珂的话,老老实实把玉珂给的绝育药给吃了,按说牛婉玲不应该会怀孕啊?再说了,他和牛婉玲只有过一次,他就那么百发百中弹无虚发么?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就是牛家,只是当成了一场艳遇而已。想到自己当时的自命风流,玉成秀心中后悔不迭恨不得立时三刻杀了牛婉玲,以绝后患。

牛婉玲看着玉成秀低头默默不语,脸上表情却变了几变,有些狰狞之感。她虽然最喜欢这种强悍的成熟男人,却也敏感地感觉到了玉成秀的杀意,心中一凛,马上柔声解释道:“我那次按照祖父的安排去碧林寺见玉珂。因为心里只有你,当时就只是弹琴敷衍而已。玉珂连点了好几个曲子,听完就离开了,连句话都没有和我说…”

她窥了玉成秀一眼,发现玉成秀始终没有看她,心里更加慌乱,道:“侯爷若不要妾身母子,妾身只能去投水而亡了,免得连累侯爷的赫赫威名…”

她当时在碧林寺遇到玉成秀,只是被他的成熟英俊多金潇洒吸引,原想只是一场艳遇而已。谁知道后来发现这个男子竟然是清远侯玉成秀,她未来的夫婿的父亲。为了不嫁过去再被玉成秀认出,她只得出此下策,没想到玉成秀居然不愿意负责。

玉成秀被她话语中的哀婉稍稍地打动了一些,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从你家的别庄逃出来,已经是回不去了,我是该留下你的。只是我正在孝期,现在纳你进府是不可能的,不如我先寻个宅子安置你,等孩子出生之后再用认义子的名义认祖归宗,你也能名正言顺地进府。”

牛婉玲心中怨恨,却也无可奈何,她一次失足害了自己的一生,只能走一步筹划一步了。

玉珂和玉箫听到这里,一起悄悄离开了。

屋子里的一对男女正在互相算计,根本没有察觉外面的声音。

玉珂命玉箫去外面安置自己带来的人,他自己去了东厢房,没点灯火坐在堂屋里面,把门开了一条缝,留意着对面的动静。他预备等一下去见父亲,反正父亲一定会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来过的。与其被人揭穿,不如先下手为强,占个道德制高点,谴责父亲一番,把牛婉玲的事情妥善解决。

玉珂所在的东厢房和玉成秀牛婉玲所在的西厢房中间隔着一个院子。院子中间是一个大花坛。花坛里种着几株腊梅,腊梅枝条虬曲稀疏。

没过多久,玉珂就看到爹爹独自推开西厢房的门走了出来,然后沿着抄手游廊向正房走去。

他离开之后没多久,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进了西厢房,关上了房门。

玉珂看向正房方向。原本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的正房因为玉成秀的进入,变得热闹起来,点烛台的,送茶水的,帮清远侯脱下外面大衣服的…种种忙乱不一而足。

玉珂又等了一会儿,看正房那边渐渐静了下来,这才沿着东边的抄手游廊向正房走去。

玉成秀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件事被玉珂和玉琳知道。因为他和牛书宇的约定,牛婉玲差点成了玉珂的妻子,后来事情不谐,自己又明确告诉玉琳待守孝期满就要他和牛婉玲定亲。现在他却拔了而儿子的头筹,儿子们若是知道了,自己哪里还有面目见他们?

他兀自烦恼着,端着小厮奉上的清茶默默思索着。

小厮明义把侯爷的大衣服挂起来后,就垂手候在一边,等待着侯爷得吩咐。

玉成秀把茶碗放在了紫檀桌上,看向明义:“明信守在墓园大门,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明义施礼道:“禀侯爷,明信至今没有消息。”

听说明信没有消息传过来,玉成秀觉得轻松了一点,把有些疲惫的身子靠在了套着椅袱的大椅椅背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想想也是,下这么大的雪,玉珂怎么会抛了娇妻爱女,过来瞧他可怜的老爹?想到这里.玉成秀心里更加松快了,吩咐明义道:“去让厨房准备宵夜,给西厢房送碗鸡汤,给我用鸡汤下点银丝面就行了。”

明义刚要答应,门外就传来了玉珂的声音:“爹爹,我也有些饿了呢,做两碗银丝面吧!”

玉成秀一惊,差点从大椅上跳起来。他望着玉珂惊疑不定,半晌才道:“你都知道了…”

玉珂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如冰扫了一旁侍候的明义和明礼一眼。

明义明礼齐齐向他行了个礼,退了几步出去了。临离开,还关上了正房的门。

玉成秀的秘密被儿子发现,心中慌乱,当即先发制人道:“都是你的药不好,没有效果。”

玉珂忧心忡忡望着父亲:“爹,你这行为叫什么你知道么?”

玉成秀顿时哑口无言,面如死灰坐在那里。

玉珂一脸沉重:“牛婉玲是玉琳未来的妻子,你这行为民间叫爬灰还不说,此时正是祖母孝期。”

玉成秀被儿子一说,立刻想到了这件事若是暴露出去的话的严重后果。他心中马上掠过了四个字——“杀人灭口”。若是杀了牛婉玲和她的丫头,再去制造些假象,这件事就会被掩盖了下来。反正牛家的人只知道牛婉玲私奔了。

玉珂一看父亲的神情,就知道他的意图,在紫檀桌的另一端坐了下来,道:“让人做于净点!”说完,他仰首思索了一下,道:“好在下起了大雪,车痕什么的都会被掩盖住。”

玉成秀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拍了拍手。

小厮明义推门进来,躬身行礼:“侯爷有何吩咐?”

第一百一十一章家事国事

玉成秀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牛婉玲外表秀丽雅致,是最标准的大家闺秀,在床上却无所不为放浪异常赛过娼妓,这样强烈的对比最易勾起自己的性致,这样一个千娇百媚而且对自己痴情一片的尤物就这样死了,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看着老爹默默无语的样子,玉珂多少猜到了一些,觉得恶心异常,他起身准备拂袖而去,临出门忍不住有话要与老爹说,就挥挥手让明义先下去。

待明义离开了,玉珂这才道:“爹.你有点节操好不好?”

玉成秀老着脸皮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若非如此,如何在天昊一朝屹立不倒?”

玉珂恨爹不成刚瞪着玉成秀。他确实知道自己老爹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的人。玉成秀在战场上是威名赫赫的玉帅,在金京贵族内是清贵的清远侯,在官场内也是权倾一时的兵部尚书,可是在家却从来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风流好色却又薄情寡义,实在不是一个好男人。

玉珂盯着低着头不说话的父亲。他老是觉得自己和父亲的角色颠倒了,他扮演的是父亲的角色,常常调理管教老爹,而老爹则是越来越为老不尊,时不时做点出格的事情。

看着儿子纠结的神情,玉成秀也感觉到爹和儿子的角色有些颠倒。他咳嗽了一声,试图挽回点颜面,低声道:“当今天纵奇材,可是心思最为细密。南安王于公于私毫无瑕疵。正因为过于完美,所以总为圣上所忌。即使有明珠郡主时时斡旋,却依旧隔阂难消。你爹爹我虽然私德有损,但是从来不耽误公事。圣上捏着我的把柄,所以很放心我。”

他看了玉珂一眼,发现玉珂虽然没有看自己,却也是一副倾听的模样,原本只是想为自己辩解的话就变成了对长子的推心置腹:“你不好色不好钱,我原本担心你过刚易折,因此对你有了诸多的安排。不过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你独爱自己出身低下的妻子,待她如珠如宝,这何尝不是你的缺点?所以我也就不于涉你了。”

玉珂没有说话。他站在门前望着外面。雪越下越大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如风扯棉絮般落下。他想起了在金京侯府内呆着的孟苹和大姐儿,心里有些思念了。

玉珂决心连夜离开。爹爹对牛婉玲已经没有了杀心,他一个做儿子的和爹爹的情人同处一院,实在是不堪之极。玉珂向父亲揖了一下,转身离开。他边走边用斗篷上的兜帽遮住头脸,就这样走进了大雪之中。

看着儿子这样决绝离去,玉成秀也有些怅然。

良久之后.一直候在外面耳房的明义过来了。他看侯爷没有说话,就禀报道:“牛的丫鬟莲心刚才过来了,还在外面候着呢,说是牛派她来给侯爷送一件东西。”明义是玉成秀的亲信小厮,他的那些风流韵事从来没有瞒过明义,与情人间的文书信物传递私定佳期也都交给明义处理的。

玉成秀因为玉珂的态度,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让莲心进来吧。”

莲心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甜净,举止伶俐,因清远侯正处于孝期,她很有眼色没有穿鲜艳衣裙,而是穿着素净的月白缎袄和暗青褙子。她进来之后,利利落落屈膝向玉成秀行了个礼:“侯爷,天降大雪,我家姑娘心疼您,亲自为您做了双靴子,让奴婢送过来。”

玉成秀点了点头,淡然道:“有劳了,放下吧。”明义接过了莲心手里的包袱。

莲心还有话要说,因此虽然看到清远侯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却依旧装作没看到,继续道:“侯爷,我家姑娘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让府里的奶娘知道了行踪,多亏姑娘哀求,奶娘才没有告发呢!”

玉成秀淡淡看了她一眼,移开了眼睛。

莲心被他这么一看,顿时觉出了一股强大的压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往下出溜,她忙知机告辞了。

玉成秀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黑缎包袱,很快移开了眼神,看向外面。牛婉玲想派丫鬟来威胁他,他会怕么?事情闹出来也是牛家丢人,反正人人皆知他玉成秀好色多情,对他只不过是风流史上再添一笔,纵会受到言官弹劾,圣上正在用他,怕也会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屋子里很静.扑簌簌的落雪声清晰入耳。

“明义,给西厢房做的鸡汤做好没有?”

明义忙回道:“因是现做,还没好呢。”

“在里面加入大剂量红花。”

“若是没有掉下来,再加一次。”

明义已经离开了,玉成秀坐在大椅上,看着烛台上摇曳的烛焰,细想心事。

他其实根本不相信牛婉玲腹中孩子是自己的。虽然牛婉玲跟他的时候确实是处女,可是当时只是男爱色女爱俏,各取所需的露水姻缘。他凭什么肯定那个孩子确实是他的?再则玉珂做事一向靠谱,玉珂让自己吃的绝育药是天下闻名的侯林生和许文举所创,而他服下之后,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却没有一个姬妾有孕,可见那药还是有效的。

玉成秀离开之后,牛婉玲就开始惴惴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她想起玉成秀看她时眼中的一抹深思,不由更是恐惧。可是,她已经自动送上门来,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了,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令玉成秀心软了。

牛婉玲细细想来,觉得自己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可是既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比起平常那些女子,她还是有她的优势在的。先试着以情感人,同时警告玉成秀,解除了他的杀意;然后步步为营,逐渐取得他的宠爱;再联合玉成秀的世子玉珂,除去碍事的冯氏,自己做侯夫人…

她打好算盘,略一思索,把随着她一起跑到玉氏墓园的贴身丫鬟莲心叫了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莲心按照她的吩咐,在清远侯那里表演了一番之后,回来把经过全说给了牛婉玲听。

听完她的叙述,牛婉玲也有些踌躇,正在思忖,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姑娘,侯爷让给您送宵夜。”

牛婉玲大喜,马上给莲心使了个眼色。莲心笑了笑,走过去开门。

玉珂出了墓园,带着玉箫和众侍卫骑马连夜离去。到了城门,少不得验了进出城门的金牌,颇为花费了一番工夫。他到得家中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夜间大姐儿醒了,哭了几声,孟苹一下子就醒了,起身抱起了大姐儿。

陪侍的白菜听见声音,忙披上了衣服过来照顾。她帮着世子夫人为大姐儿换了尿布,包好襁褓,把大姐儿递给世子夫人开始喂奶。

大姐儿在吃奶的时候,孟苹看了白菜一眼,发现她似乎瘦了一点,精神也不太好,又想起最近一段时间来白菜常常发呆精神不振,忙问道:“白菜,最近怎么了?”

白菜强笑了一下:“没什么。”说完,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劳世子夫人过问了。”

孟苹觉得这话听着很不顺。她想了想道:“咱们原本是一样的人,我有今日不过是因为玉珂。玉珂若是前程锦绣,我自然跟着他享福。可是官场形式多变,战场风云难测。玉珂若是不好了,我自然跟着他吃苦。若能一生平安,这才算真幸福。一时的富贵荣华又算什么?你将来找个好男人嫁了,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岂不是比什么都强?”她早就为自己身边这些人譬如白菜、青椒、麦粒和谷穗做过打算的,索性现在说出来,让白菜待自己和大姐儿更加尽心。

孟苹先把大姐儿调换了一下方向,让她吸另一个咪咪,然后开口道:“玉珂把积蓄全都交到了我手里。我手里也不缺银子头面绫罗绸缎。我早为你们几个人做了打算。将来不论谁出嫁,我都先拿出一千两银子压箱,其它的嫁妆另算。还有你们的契书。若是愿意的话,将来都发还给你们。”

白菜闻言,心中感激,可是想起对自己冷淡异常的玉箫,心里依旧伤心。她这些日子,看见孟苹花团锦簇步步高升,从通房丫头变成了姨娘,再被扶正成了世子夫人,心里不是不羡慕的,也有些小妒忌,觉得原本出身相同年龄接近,而如今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变成了天壤之别。孟苹被世子千宠百爱千依百顺,而玉箫从来不搭理自己,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她越想越伤心。再加上明珠郡主送了麦粒和谷穗过来,这俩人虽然相貌并不出众,可是细心周全勤谨耐劳,别人皆比不上。就连她和青椒,也被比了下去。所有这些积在一起,令素来豁达的白菜心情抑郁,竟被孟苹看了出来。

孟苹看着白菜强颜欢笑的样子,如何不懂?她心里也不好受,只好安慰道:“待我出了月子,亲自问问玉箫,让他给个准话。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若是不行了,你也好另寻对象,别在他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饶是白菜心里酸涩,也不禁扑哧笑了:“玉箫生得那么好,怎么会是歪脖子树了…”

孟苹脸上带着笑,心中却有些忧虑。白菜说得对,玉箫生得好,又有本事,岂是容易动心的人?就连玉珂对自己,孟苹也老是觉得玉珂实在是低就了,她就想不通玉珂喜欢自己什么。

白菜陪着孟苹聊了一会儿,得了孟苹答应探问玉箫的承诺,心中的郁闷终于散了一点,开始有说有笑起来,指着已经熟睡的大姐儿对孟苹道:“主子,大姐儿除了眼睛像您,倒是像世子更多一点呢!”

自从孟苹扶正之后,她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人得称呼孟苹为“世子夫人”,以区别于先前的侯夫人冯氏,可是私下里这样称呼,未免过于麻烦了。因此她和青椒大部分时候都是称呼孟苹为“主子”,既简便又贴合实际——她们本是玉珂给孟苹的丫头,契书什么的都在孟苹那里呢。

大姐儿已经吃饱了,睁着眼睛吧嗒着口水,很乖巧的样子。她虽然不哭不闹,可是孟苹舍不得把她放一边去,依旧抱在怀里。

听了白菜的话,她就这烛光细细端详大姐儿的相貌。大姐儿如今长开了,相貌已经初现雏形。一双眼睛黑多白少,如同白水银中养了一丸黑水银,确实像玉珂,可是那眼尾上挑的形状却又像她,长大后怕又是一双丹凤眼。

她看着女儿,想起了在南安侯府见过的南安王赵梓。那可是她的生父,是她在这个世间见到的最漂亮的男子。将来她若是有了男孩子,隔代遗传像外公,那该多好啊!

孟苹用手指轻轻地描画着熟睡的大姐儿的鼻子嘴巴,眼若有憾道:“大姐儿除了眼睛的形状像我,其它都太像她爹了。尤其是鼻子和嘴巴,你看,女孩子要这么高挺的鼻子做什么,嘴唇那么薄一点都不妩媚…”

她埋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白菜掩口而笑,小声道:“主子,世子回来了!”

孟苹瞪圆了眼睛,心虚地掩住了嘴巴。

玉珂大踏步走了进来,头上戴的兜帽和身上的黑色斗篷都落满了雪。他先是警告地看了孟苹一眼,道:“苹果,你给我等着,我可是全听到了。”警告罢孟苹,他又走了出去。

白菜笑着向孟苹摆了摆手,起身自去了。

玉珂在外脱了斗篷净了手,这才走了进来。白菜刚才离开的时候,顺手把烛台上的红烛都点着了,屋子里立时亮堂堂的。

孟苹看着脸容俊俏一身束身黑色缎袍长身玉立的玉珂,心里甜甜的,却故意道:“就是嫌你不好看了,怎么了?”

玉珂大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抓着孟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仔细看看,难道这样的长相这样的人品还配不上你么?”

他刚从外面进来,脸上手上还带着一股雪的寒意,冰得孟苹微一瑟缩,推开他道:“我从此知道你是小白脸了,好了吧?”

玉珂放开了她,盯着大姐儿端详了一会儿,道:“大姐儿咱们一定要好好娇养。什么都给她好的,让她见足世面,这样就不会对那些烂污男人轻易动心了!”

孟苹不知他因为在父亲玉成秀那里受了刺激因此有感而发,笑道:“大姐儿还没满月呢,现在说这个还早着呢!”

玉珂哼了一声道:“早个屁!这个教育要从娃娃做起。”

这时候大姐儿已经睡着了。玉珂抱起熟睡的大姐儿,放在了床里面。他自己脱了衣服,睡在了孟苹的外侧。小夫妻俩关了床门熄了灯,躺在被窝里聊天。

玉珂侧身把孟苹搂在怀里,边想边交代着:“以后大姐儿她祖父搬回了侯府,你就把他当公公敬着就行了。若是我不在府里,你自己不必去向他请安。”

孟苹心中虽然诧异,但是她知道玉珂从来不说废话,因此当即答应了。

玉珂继续交代着:“等你满月之后,我爹怕是会把侯府家事托付给你,让你管理家务,你一切秉公办理即可。对于博雅苑那些女人,敬而远之就行了,不要过多搭理。里面什么脏的臭的烂的都有,没得恶心人。”

孟苹答应了一声。

玉珂把下巴埋进她的长发里,吸着孟苹发里的清香。外面虽然灯火通明,可是拔步床里却没有点烛台,因此有些幽暗。有些话不好说,可是不说不行,孟苹是自己最亲的人,还是得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苹果,我爹的名声,你知道么?”

孟苹一阵尴尬。她当然听人说过,就连明珠郡主也含蓄地提过,都说她公公是金京城内第一风流男子。自从他不在外放长居京城,不知勾搭了多少贵夫人和风流女子,堪称相好满金京。

玉珂接着道:“别多和他接近就行了,我不相信他的人品。”

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孟苹还有什么可说,只得含糊道:“知道了!”

玉珂这才放下了一桩心事,拥着孟苹睡了。

明珠郡主乘着总管太监秦玉衣带来的辇车进了宫。秦玉衣带着她直奔天昊帝日常歇宿办公的大正殿。天昊帝在寝殿里等着她。

大正殿是明珠郡主自小就常来常往的,她也不用秦玉衣引路,自顾自走了出去。

看到明珠郡主进去,秦玉衣摆了摆手,大殿里侍候的宫女和太监悄悄都退了出去。

秦玉衣守在大正殿外。他原本是细高的身量,虽然上了四十,却依旧没有改变。此时身子板直立在外面,面无表情望着彤云密布的天空。

明珠郡主从秦玉衣那里得知天昊帝最近天寒受凉,犯了旧疾,因此当即就跟着过来了。

她走进了寝殿,先打量了一番。

这么多年过去了,寝殿依旧是老样子。她记得她小时候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为了照顾她的嗜好,饺子哥哥(天昊帝小名)把这里布置成了轻纱和绣花的世界。

想到这里,她嘴角不由噙了一丝微笑,快步走向御床。

天昊帝清瘦的脸上带着一丝病容,正背靠着软枕倚在床上。看到明珠郡主,他疲倦地笑了:“赵檀.过来这边。”

明珠郡主在御塌边坐了下来,担忧地望着天昊帝。

天昊帝赵桐少年的时候,眼睛又大又圆,和明珠郡主眉眼很相似;到了青年时期,他逐渐发生了一些改变,拔高变瘦的结果是变成了一位玉树临风的俊美青年。

明珠郡主看着他满是病容的脸,想起他年轻时候那斜飞入鬓的眉和水墨画般的眼。那时候他的眉眼如同上天用心描画出的最精致美丽的工笔画,现在却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他明明是比大哥年轻的,现在一病,看起来却比大哥大个好几岁似的…

她伸手握住了天昊帝的手,发现手心潮湿,知他病情不轻,心里酸涩难当,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哥哥,你且放开手吧。”

天昊帝苦笑了一下。正在这时,外面似有喧哗之声。他冷笑了一下,道:“赵檀,你看我能消停么?”说罢,他觉得喉咙一阵难受,忙从明珠郡主手里接过帕子,捂住嘴咳嗽起来。

明珠郡主起身轻轻拍着他的背。

天昊帝咳嗽一会儿之后,团起了帕子不给明珠郡主,而是抬高声音道:“玉衣,让他们进来吧”

明珠郡主刚要避开,却被天昊帝摁住了手:“赵檀,陪着我…”

她无声叹了口气,立在了天昊帝的身旁。

一宫女簇拥着头戴金凤冠身穿深青翟衣的田皇后走了进来。田皇后年轻时候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得姿色,可是经过岁月的沉淀,她因为富贵尊荣,倒是更加端庄富丽,很有一股贵重之气。

她一进来看见明珠郡主立在那里,先向天昊帝行了礼,然后才故意笑了笑道:“妹妹何时来了?圣上龙体欠安,真是有劳你了。”

天昊帝闭上眼睛,听着她把明珠郡主好一阵子敷衍,心里有些忧虑。他在的时候,田氏还能对赵檀假作热情,勉力敷衍;若他不在了呢?田氏会不会欺侮赵檀?胡氏呢?知道赵檀进宫,她想必也该出现了。他因为纵容田皇后和胡贵妃,导致如今只有香之和木之两个男嗣,都被田氏和胡氏挑唆坏了,如今想要好好挑选一下也不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风云际会

田皇后含笑和明珠郡主寒暄着,仿若世间最和谐的姑嫂,最贴心的姐妹,最亲密的腻友。

在她们低低的说话声中,天昊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手里犹握着明珠郡主的手。他刚出生就继承了大金的皇位,是大金朝建立以来登基年龄最小的皇帝。他的母亲出身卑贱,他是靠着明珠郡主的父亲老南安王赵贞的扶持才登上皇位的。这么多年的皇帝生涯,他确定目标,然后铺网,然后收获.呕心沥血步步惊心,终于把大金的权柄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对他来说.皇权意味着一切,任何人都不能挑战他作为皇帝的权威。

四十多年皇帝生涯,令他的内心始终孤独、寒冷,而他的堂妹赵檀是其中唯一温暖的光。如今的他病入膏肓,生命逐渐被死神侵蚀,纵有滔天的权势,却无法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想到自己死去后,无论是田氏上位还是胡氏上位,她们都不会放过赵檀,他就觉得胸臆内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炙烤,难以忍受,难以安眠。天昊帝默默地思索着,筹划着。

田皇后在女官和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了大正殿。明珠郡主并没有出来送她,因为天昊帝昏睡了过去,紧紧握着她的手。田皇后站在大正殿外的雕花廊下,望着正在纷飞的大雪,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双握在一起的手——枯瘦修长的是天昊帝赵桐的手,白嫩丰润的是明珠郡主赵檀的手。

天昊帝对堂妹赵檀的那一点心思,从瞒不住的那一天开始,朱太后知道,南安王知道,柳郡马知道,胡蔓(胡贵妃)知道,田令苑她自己也知道。知道归知道,可是因为有朱太后和南安王父子,所以天昊帝再恃强,也只能把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掩埋起来,一藏就是二十多年。现在,他快要死了,不想瞒人了么?哼,难道他打算在他归天之后,让他心爱的妹妹去皇陵给他陪葬?

田皇后修饰精美的手从翟衣的宽袖里伸了出来,接了一朵雪花,然后看着雪花在手里逐渐融化,最后化为一点水渍。她从知道自己成为大金的皇后的那一天起,就明白她和天昊帝赵桐之间只是政治婚姻。她田令苑原本就是为了后宫最高的那个位置培养出来的女人。她在乎的从来不是丈夫,而是权力和家族的容光。她距离最终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她是不会放弃的。

天昊帝的病已经缠绵了半年多了,一直没有大碍,最近才严重起来的。无论是天昊帝自己,还是她,都在尽力隐瞒这个消息,怕引起朝廷动荡。想必胡氏也猜到了,得提醒父亲注意他们最近的行动。田皇后推开了亲信太监梅步彤举过来的金伞,大步走进了大雪中。

田皇后离开之后,天昊帝睁开了眼睛,平静地说:“她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在赵檀面前,从来都是以“我”来自称,而不屑于用“朕”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明珠郡主在他床边坐了下来,坚定地看着他道:“桐哥,你还年轻,不要老是提死亡这样的话题。”她竭力压抑心中的痛苦,嫣然一笑道:“你若是有了三长两短,她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只能依附于我大哥,而我大哥为了保护我,说不定会采取极端的手段…因此,为了保护我,保护你的大金,你还是早点好起来,再纳几个大屁股好生养的妃子,努力耕耘,再为大金诞下几个继承人,然后亲自教养,好好挑选一个对他姑姑我好的,做你的继承人。”

天昊帝纵然病弱,却依旧被她的话逗得笑了。他在男女之事上从来不层放纵过,即使是田氏和胡氏,也是他满了二十四岁之后才宣入宫中的。也都是为了子嗣考虑。刚笑了笑,他就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歇在大正殿偏殿的明珠郡主简单梳洗之后就去了天昊帝的寝殿。

她进去的时候,天昊帝刚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咳嗽,正在藏捂口用的帕子。明珠郡主大步走过去,从天昊帝手中抢走了捂口用的帕子,定睛一看.发现上面有着星星点点的鲜血,她心里一阵悲凉,眼泪夺眶而出。她静了静.这才离开了寝殿,把秦玉衣叫了过来:“太医呢?快宣太医!”

秦玉衣望着她,眼中一片苍茫:“郡主,太医已经尽力了。若非如此,圣上怎会宣你进宫?”

明珠郡主仰首忍住眼泪.道:“还有好多办法没试呢!”

秦玉衣道:“南疆王府的许文举和侯林生两位神医,自从跟了老王爷和朱太妃出海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玉珂举荐了他们二位的弟子姚小萌,可是姚小萌也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