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平那些狐朋狗友见官兵绑了人,都唬的四下散了,有的外头躲了,有的回家藏了,有的还记得去王中平家告诉了一声。王中平老爹听说儿子被衙门抓了,唬的身子都软了,跌在地上。王老娘还撑着,问了个仔细,忙往周府赶去。

到了角门,也来不及喘气,就请门房去帮忙通报,那门房笑吟吟地去了,过一会儿回来说姨奶奶不舒服,正躺着呢,这回怕是见不着,改天再来罢。王老娘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忙拿出几百钱塞他手里,道:“他兄弟出了事,麻烦兄弟通报给姨奶奶知道。”门房掂了掂钱出去了,过一会回来,说传话给里头了,让等信儿。

王老娘这一坐就是三个时辰,眼见着天都快黑了,里头还没传来信,恨得牙都咬碎了,又央求那门房:“大哥,再去帮我问问,什么时候能接我进去?”门房的人挑了挑眉:“都帮你问了五回了,姨奶奶不接你进去我们有什么法子。这马上就掌灯了,就是姨奶奶请您进去,只怕你走不到院子就被人请回来了”

王老娘中午饭都没吃上,空着肚子等了一下午,最后被请了出去。王老娘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一进屋就坐在了炕沿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王老爹见她回来了,旁的没说,先问她:“大丫头怎么说?什么时候能把中平救出来?”

王老娘冷哼一声,沙哑着嗓子道:“就知道你闺女儿子,没瞧见老娘我要干渴死了,等了一天功夫没见到你闺女不说,连晌午饭都没吃上。”王老爹忙去厨下把剩的面条盛了一碗,王老娘此时也顾不上不嫌那面条都粘在一起了,三口两口就将已经冷却的面条吃下了肚,王老爹又端来一杯茶,她也一仰脖都喝了,这才开口道:“大闺女也不知什么缘故,一会儿推说身上不爽一会没功夫,连二门都不让我进。我瞧着她也是没良心的,前脚把做药的事抹干净了,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了。”

王老爹急道:“她打小疼她那兄弟,知道她兄弟犯了事,还能不理会?”王老娘冷哼道:“我特意请人传话说:她兄弟出事了,也没见请我进去。我冷眼瞧着,她只怕还没有我对中平那么上心呢。平时说的像花似的有什么用,一遇见事就瞧出来这人了。”

王老爹焦躁地围着屋子转了两圈,道:“今天她们府里许是有什么事,她不方便接你进去,明日你再瞧瞧去罢。”

王老娘冷哼道:“为了你儿子,老娘辛辛苦苦去求你闺女,还吃了闭门羹。既然她都不心疼她兄弟,我也犯不着费那力气。明儿我不去了,你爱去自己去。”

王老爹一听也急了,上去就打了一巴掌:“你敢不去,儿子若是死牢里,看将来你指望谁去。”成亲这些年,别说挨巴掌了,王老爹在家里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当年王老娘做主卖闺女,王老爹也由着她去了,如今敢对她动手了。王老娘憋了一天的气终于发泄出来,光着脚跳下地,顺手抄起地上的鞋就往王老爹身上招呼,一边怒骂道:“你前头那个短命的婆娘生的儿子闺女,我辛辛苦苦帮你拉扯大,一点福没享到不说,整天净跟着收拾烂摊子了。”

王老爹气的直拍自己大腿,骂道:“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闺女哪个月不给家里拿银子回来,就说小子前几个月赚了银子,不还给你置办衣裳打收拾什么的嘛,你怎么就翻脸不认呢你。”

王老娘听了也气的回嘴道:“这些年你就没个正经营生,大闺女不拿钱回来,家里靠什么吃喝,小子又是个嘴馋的,隔三差五要吃肉,你天天又喝个酒,难道指望我挣去?小子刚赚回来那么些银子,还没等捂热就都买了船、换成了私盐,没给家里剩几两银子不说,还把自己折了进去,指望我们两个老的捞他出来。你闺女让我在门房等三个时辰,没给我一茶一饭吃,她还真当自己是姨奶奶啊?别忘了,年前她们二奶奶小产的事,前个月配绝育药的事,都是谁帮她操心的?”

“行了,行了!”王老爹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去,“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想法子把儿子弄出来再说吧。给我点银子,明日我去衙门口打点打点,你再去周府里找闺女,务必这事告诉她。只要她和二爷说了这事,二爷和衙门里打个招呼,中平就能给放出来了。”

王老娘想了想,只道:“既然这么着,明日我仍往周府去找大闺女,你去衙门口问问就行,也别拿银子了。咱家剩那点银子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白打了水漂。王老爹闻言只得罢了,又嘱咐她明儿务必和闺女交代仔细了,别耽误了让中平在牢里遭罪。王老娘到底也指望着王中平养老送终,把满肚子的怨气也忍了,胡乱应了王老爹。翌日一早,王老爹起来去厨下烧饭,王老娘趁机把前儿王姨娘给王中平的二十两盘缠还有那几个银裸子都找了出来,又翻出家里还剩下的五两银子一并藏起来了,嘴里嘟囔道:“幸亏把银子藏了没给他,要不然如今这银子早进了官差的荷包里了。”

一会儿王老爹做好了饭,老两口吃了,王老娘换了出门的衣裳,拿头油拢了拢头,打开一个小布包,从里头数了二百个子给王老爹,自己也揣了两百个,各自出门不提。

姜玉春用罢早饭,玉棋轻声回道:“王姨娘的后娘又来了。姜玉春轻轻笑道:“先晾着她,一会儿你拿我帖子请大嫂来说话。”玉棋答应下去了,

姜大夫人接了帖子果然来了,姜玉春叫了三个妾室来陪着,两人说了会儿话,姜大夫人要打牌,姜玉春让三个妾室陪着打,自己坐在姜大夫人身后瞧牌,又趁人不注意朝玉棋使了个眼色,玉棋心领神会地出去了。

王老娘在门房坐了有半日,终于见一小丫头来了,一进门先笑着问了好。王老娘见是那日接她进去的小丫头,方才舒了口气,却也笑不出来,上前先骂道:“怎么叫我等了这些功夫,还不赶紧领我进去,我找你们姨奶奶有事呢。”

那小丫头忙上前赔礼,又道:“我哪敢怠慢老娘,只是上头姐姐不吩咐我不敢出来。”王老娘只哼了一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撇了撇嘴道:“还不赶紧带路。”小丫头扬起笑脸,殷勤地扶着王老娘往二门走。王老娘见她言语恭敬,心中怨气便去了两分,只问她:“昨儿我来,你们姨奶奶为什么没派人接我进去?”那小丫头巧儿道:“我也不清楚,见人进去通报了,但没听姨奶奶派人接您。我只在院子里伺候,也不知什么缘故。许是姨奶奶身子不适,懒怠着见客罢。”王老娘闻言怒气又上来了,冷哼道:“我可是她娘,居然这样不把我放眼里。”

小丫头只点头哈腰道:“老娘别气。”二人到了王姨娘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地,屋里也不见有大丫头的身影,那小丫头拽过来一个打扮体面些的丫头,问:“上头的姐姐们呢?姨奶奶的娘来了。”那小丫头不耐烦地甩开袖子,道:“刚才姨奶奶带着上头的姐姐们到二奶奶院子打牌去了。”王老娘闻言上前拽住那丫头的袖子,道:“她不知道我来?还去打牌?”那小丫头脸上虽有些不屑,但言语上还是不敢冒犯王老娘,只笑道:“姨奶奶若不知道怎会打发人请您老人家进来。”王老娘怒道:“知道我来还去打牌,你去请她回来,说我有要紧事和她说。”那丫头听了,笑道:“成,我替老娘走一趟。”说着转身出了院子。

小丫头巧儿请老娘在小厅里坐了,摆上各色茶点吃食,也退了下去。王老娘早上没好生吃饭,见那茶点精致,一顿都吃了。待吃饱了肚子,喝好了茶,才发现已经过去两三刻钟了,也没见王姨娘回来。

转眼到了晌午,小丫头提来食盒,在小桌上摆了六样菜,一份面食一份米饭。老娘叫那小丫头道:“巧儿,先前去请王姨娘丫头回来没?”巧儿笑道:“回来了,说姨奶奶手气正好,玩的起兴,让老娘先吃了饭,她一会儿就回来。”王老娘见那几碗菜,有鱼有肉有山珍有海味的,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自己拿碗拨了碗饭,夹了块鹿肉吃了,才同巧儿道:“我先吃着,你去和你们姨奶奶说:他兄弟被官差抓了,让她赶紧回来,别打什么劳什子牌了。”

巧儿忙道:“姨奶奶应是知道这事,我昨儿听人说了。老娘别急,我这就请去。”说着抽身走了。王老娘将各盘子菜都扫了大半进肚,巧儿才回来了,一见老娘便为难道:“我同姨奶奶跟前的姐姐说了,姐姐回了姨奶奶,只说今日有事,让老娘先家去,改日再来。”

王老娘听了忍不住怒上心头,当场骂道:“为了打牌都不顾她兄弟性命了,也不管娘家人死活了,当真是好姨奶奶。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将来少指望我替她做那些断子绝孙的事。”

巧儿见她话里有话,忙递过一盘糕点,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姨奶奶最是慈善的,还能做损阴德的事不成?”王老娘冷哼一声:“这里头的事你不知道,我且等着瞧她管不管她兄弟这事。若是她指望不上,我也豁出去把她的事也抖一抖,看我们两个到底谁她娘的狠。”说着也不看那点心,甩袖子走了。巧儿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转瞬又换上亲热地笑脸,扶着王老娘送她出去。

话说这王姨娘一早来二奶奶屋里请安,刚回了屋吃罢了早饭,就被丫头请到二奶奶屋子陪姜大夫人打牌。姜夫人不过玩了一把,就叫自己大丫头上牌桌顶着,她歪在一边同二奶奶说着闲话话,偶尔瞧一眼牌,说一句打哪张好,就撒手不管了。

几人玩到中午,三个姨娘刚伺候完午饭,估摸着主子们该歇晌了,自己也能回去倒一倒,打了一个多时辰的牌,肩膀脖子都僵了。哪知二奶奶赏了菜,叫吃完了继续玩,她也凑两把趣儿。

主子发话,三个姨娘只得应了,退到外头屋子去吃饭。春桃瞧见王姨娘从二奶奶屋子出来了,忙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老娘来了,问姨奶奶什么时候家去。”王姨娘琢磨着绝育药的事了了,他兄弟又贩盐去了,估计家里没什么事了老娘找她来说闲话,便不以为意,只道:“二奶奶这要玩牌,我走不开,你给老娘要几个菜,让她吃了家去,说改日再来罢。”

春桃应了声,挑帘子出去自去吩咐来报信的小丫头。吃罢了饭,二奶奶那边又在叫,几人又上了牌桌,只是姜夫人的大丫头换了下来,玉棋上桌说玩两把。

姜夫人侧着头瞧了几眼牌,笑着说玉棋手气好,又和姜玉春闲话道:“小姑可听说如今在查私盐的事?”王姨娘闻言手里一抖,刚摸的牌掉了出去,玉棋见是个“肆条”忙笑道:“正差一张,我和了。”姜玉春闻言探头看了一眼,笑道:“你也没趣,这么小的和也要。这才摸了两圈,依我说自己摸和才好玩呢。”姜李夫人笑道:“她手气好,一上手牌就齐整,也怪不得她和的这么快。”玉棋笑道:“管她大小,有的赢就好。”姜夫人笑道:“很是,难道你还怪玉棋给你赢的少不成。”姜玉春笑了笑,喝了口水,在王姨娘眼巴巴地期待下,终于拾起了刚才的话题。

“昨儿我听二爷说了,说抓了好些个人呢。”姜玉春微微一笑。

“可不是,这私盐历来是重罪。前头不是有个总商因夹带私盐数量过大,不但罚没了家产,人也都发配了。”姜夫人拿帕子沾了沾嘴唇,抿了一口茶。

李姨娘听她们讨论自己原先的主家,也不禁恍惚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悲哀。汤总商当初把自己送给二爷,一来是为了收买人心,二来也暗示了自己要随时为汤府打探消息。如今汤家没了,自己在周府的地位也越发尴尬了。自己虽是瘦马出身,身材妖娆容貌美丽,但没有二爷的宠爱没有二奶奶的信任,自己在这家里不过是一尊美丽的花瓶,摆设起来给外人看的而已。

“这回为什么缘故严查私盐的?”姜玉春又问。

“谁知道。”姜夫人道:“恍惚听说是巡盐御史下了令。你家二爷下头也附着不少小盐商,保不齐就有走私盐的。若是谁家犯了事求到你们头上,可记得别应。上头要严查的,犯不着为了旁人的事连累了自己,不得好不说,指不定也会受牵连呢。”

姜玉春笑道:“昨儿二爷也吩咐了,说不论是谁来求,都不能应。嫂子也知道我这人不好言辞,我怕应对不好,耽误了二爷的吩咐,借着害喜的缘故叫他们闭了府门,谁来都不见。”

道:“这就对了。我冷眼瞧着这两日的动静,估摸着这回主要是针对那些大盐商的,那些小打小闹的不过是顺带,估计罚些银子就能了事了。”

王姨娘闻言稍微舒了口气,脸上的焦虑淡了几分,只是眉目间仍有些担忧。姜玉春和姜夫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姜夫人打了个哈欠,掩嘴道:“如今日头短了,吃了饭就困。小姑你有孕,没事也多歪着才好。”姜玉春笑道:“成日歪着呢,嫂子放心。”姜夫人道:“我这说困就睁不开眼了,我家去睡觉,你也眯一会儿。”姜玉春道:“我叫人收拾客房,嫂子随便倒一会儿,等醒了再家去罢。”姜夫人摆手道:“我坐轿子里也能闭眼歇会,不碍事。”说着起身就要走了。

姜玉春带着众人送到院门处,方才回了,三位姨娘收拾了牌桌,服侍姜玉春睡下了,这才悄悄退了出去。一出了房门,王姨娘也不顾旁人,急匆匆就走了。张姨娘撇了撇嘴:和李姨娘道:“她比姐姐还后抬的姨娘,眼里没我就算了,怎么也没姐姐?”李嫣红轻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吗?她那弟弟就是贩私盐的。”张雪雁一愣,随即也掩嘴笑了:“这么说,有好戏瞧了。”

78、王姨娘挑拨离间捧雪雁老夫妻心生怒意恨亲女

王姨娘回到院子,忙叫守院子的丫头到跟前问:“老娘这次来可有说什么事?”巧儿回道:“老娘说姨娘的兄弟被官差抓了,叫姨娘拿主意呢。”王姨娘心里正担心的事被证实了,不禁唬的腿脚发软,两色苍白。春桃和夏菡忙将王姨娘扶到坐塌上,红叶端了热茶上来喂了王姨娘两口,王姨娘似乎才缓过神来,可刚喘匀了气,又想起自己兄弟刚出息了,就被抓进大牢,这心里就像针扎似的疼,又想起刚才二奶奶说二爷不叫管这样的事,不禁又悲从心来,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春桃忙使了个眼色给二等丫头石竹,石竹忙打了盆温水进来,夏菡劝王姨娘道:“刚才姜夫人不是说主要是针对大盐商的嘛?王大爷才走了几趟盐,不过是被殃及罢了。等风头过去,姨奶奶求求二奶奶,再往衙门里送些钱,大爷就被放出来了。”

王姨娘渐渐息了哭泣,石竹忙端着脸盆过来,春桃拿了手巾帮王姨娘在颈处围好了,又服侍她洗了脸。王姨娘将脸上哭花的妆容都洗净了,素着一张脸,也不涂胭脂水粉,靠着引枕发呆。

红叶见状小心翼翼地道:“如今大爷到底是什么情形,姨奶奶也不知道,不如将老娘请来,细问问,姨奶奶也好有应对之策。”

王姨娘闻言点头道:“幸好有你提醒,我这脑袋里乱的和浆糊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石竹,你收拾个包袱家去,说你娘病了,和我告了假,回家看看老子娘就回来。你出了府往我家去,给老娘传个话,说我请她过来。”

石竹轻声道:“姨奶奶怎么忘了,我们这些以花草命名的丫头并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是二奶奶那回去庄子上将我们带回来的。我回家得出城的,一个人背着包袱又没个家里人来接,那门房上的人定是不信的。姨奶奶不如叫巧儿家去,她家离姨奶奶娘家并不远的。”

王姨娘点了点头,忙让守门的栀子叫巧儿进来,嘱咐她家去的事。王姨娘刚说了几句,张姨娘就嗑着瓜子摇摇晃晃地进来了,听见王姨娘正吩咐的话,不禁吐了瓜子皮笑道:“王姐姐难道不知,这几日外头乱的很,二奶奶下了令没有她的允许不许下人擅自离府的。姐姐急着打发巧儿家去有什么事要做啊?不如姐姐说给我听听,我替姐姐想个法子。”

王姨娘见张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屋里,当场就唬白了脸,一面起身请她坐了,一面扫了几个丫头一眼:“外头怎么也没个人通传一声,也没人打帘子,就让客人自己进来,一点礼数都没有。”张姨娘笑吟吟地摆手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客人,难道我还会笑话姐姐这屋里大丫头小丫头挤一堆没规矩不成?”

王姨娘屋里今日当值的二等丫头只有石竹和栀子两人,而石竹正收拾水盆,栀子刚替自己传了话此时正在屋里,王姨娘脸上不禁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一来怪自己唬没了神,连守门的丫头都给使唤了,一面又瞪了春桃几个一眼,心里怪她们太懒,什么事都支使下面的丫头,自己除了会说几句好话,什么事都不动手。春桃见状,忙使眼色让丫头们出去,只和夏菡两个在屋里伺候茶水。

张姨娘在坐塌上坐了,见王姨娘脸上没有妆容,素黄着脸,不禁笑道:“姐姐怎么也如病西施一般素着脸了,只是姐姐姿色过于清秀,素着脸倒显着老成,怕二爷见了不喜呢。”王姨娘见张姨娘话里指自己容貌平常,心里大怒,刚要发火,又想起自己平常温婉的性子,到底把那股怒气压了下去,只淡淡地说:“我姿色本就不如妹妹,我见妹妹这两日画的妆容倒和平常有些不同,看起来更为俏丽,只是不知道二爷喜不喜?”张姨娘闻言,正往嘴里塞瓜子的手一顿,脸上似笑非笑地露出了几分怒色:二爷不待见妾室已经是府里公开的秘密了,自己因仗着容貌好又会唱戏,便经常和二爷“偶遇”,可每回二爷都不拿正眼瞧她,从不为她停留一步。这几日府里因为这事都暗暗嘲笑起她来,说她当众邀宠的偏又没入二爷的眼。

张姨娘见王姨娘都敢话中带话的讽刺自己,脸上也带了几分怒色,将手指捏的那颗瓜子送到嘴里,轻轻嗑了,将皮吐在地上,冷哼道:“二爷就是看在吴总商的面上也不会对我不喜,听说姐姐的兄弟如今也长能耐了,姐姐有亲兄弟撑腰,想必二爷看在姐姐兄弟的面上,也会对姐姐‘另眼相’的。”张雪雁说完,又细想了一番,越发觉得这样的情景好笑,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姨娘被张雪雁一番话气的又羞又怒,可她心里记挂着兄弟的事,又见张姨娘话里总是已有所指,也不敢再惹她了。张姨娘的脾气又直又爆,是府里众所周知的,万一自己真气着她,她将自己兄弟的事告发到二爷、二奶奶那,自己的处境就很被动了。

王姨娘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张雪雁瞧见她端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不禁心满意足地笑了,又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瓜子,一颗一颗地嗑着。

王姨娘慢慢地喝了半盏茶,算是平静下来了,放下茶盏,脸上带着笑意,言语中又透着几分讨好,道:“如今这家里,除了二奶奶,哪个比的上妹妹。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那伶俐的性子,妹妹都是头一份,况且妹妹身后可有总商做靠山的,姐姐小门小户出身的,兄弟又是不成才的,哪里敢和妹妹攀比呀。”王姨娘笑了笑,又道:“妹妹还不知道我,眼界最是狭窄的,以前妹妹没进门时候,我瞧着李妹妹的的容貌身材,心里还琢磨着说她是‘天下第一人’估计也当得。等后来妹妹进了门,我才知道自己眼界浅了,原来世上还有更好看的人,最难得是那嗓音,宛如黄鹂出谷一般轻灵,别说是二爷,就是我见了妹妹心里也忍不住喜欢呢。”

张雪雁虽知道她是在奉承,但听着心里也不住地高兴,忍不住道:“原先我唱戏的时候,二爷每场必到的。”忽然又想到自己如今并不得二爷喜,又把那笑意去了几分。王姨娘最会察言观色,忙道:“如今…”王姨娘住了嘴,拿手指轻轻比了个“二”,接着道“二爷看中子嗣,难免疏忽了妹妹。我是不指望什么了,我本就年长你们,姿色又是最差的,以前就是有那份争的心思,如今也没了,只想着安安稳稳的活一辈子就算了。而妹妹不同,有才有貌,又是一等一的伶俐人,等二爷会馆的事上了正轨了,这心思又放在后院上了,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定是妹妹。”王姨娘观张雪雁神色,又道:“虽说李妹妹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又是瘦马出身,惯会做股妖娆劲,又学过那百般淫巧懂得如何讨好男人,可她毕竟不如妹妹气质浑然天成,性格又爽朗可爱,我想二爷心里也偏向妹妹的。”

张雪雁颦了眉头,冷笑道:“惯会做那种下流样子,有什么好,我是不喜的。”张雪雁忽又掩嘴笑道:“我听说瘦马那样娇弱都是打小故意给饿出来的,要不然哪有那样柔弱地姿态呢。”

”王姨娘叹息道:“妹妹说的是,可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咱也没法子不是。我是没什么资本和妹妹争得,可旁人就不同了。”张雪雁猛地站了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愣了一下就坐了回去。

王姨娘笑了笑也不言语,只拿眼瞅张雪雁,只见张雪雁似乎在琢磨着什么,雪白的贝齿时不时咬着下唇,似乎有些苦恼。王姨娘心里冷笑:白学了那么多年戏,还不如平常丫头能藏得住心事。

张姨娘也不知想什么,半晌才道:“二爷最近对二奶奶过于看重了些。”王姨娘忙道:“哎呀!妹妹你想想。”王姨娘压低了声音,说:“二奶奶嫁过来三年,之前一直无出,上回好容易怀了一个谁知又掉了。如今二奶奶肚子里的,可是二爷命根子,就怕出什么意外。说起来,家中就咱们几个女人,二爷又是看中子嗣的。以前只是过于重视嫡庶,所以二奶奶生养前不许咱们怀孕。”王姨娘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又道:“等二奶奶生哥儿,有了嫡子,妾室就可以怀孕了。我的身子那回大夫说的时候,妹妹也听见了,怕是不好受孕呢。将来府里添子嗣还得靠和你李妹妹呢。只是妹妹还得多些算计才好,别让旁的妹妹抢了先。二爷多重视子嗣,妹妹也看到了,心里也该有个成算了。”

张雪雁连连点头,无论是从容貌还是娇柔妩媚,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李嫣红。如果自己在李姨娘之前生下儿子,除了了二奶奶,这些妾室都越不过自己去了。而王姨娘年纪最大不说,也姿色平平,就是想争也没资本。想到这,张雪雁忽然觉得自己来王姨娘院里挤兑她没什么意思,明摆着失宠的人,哪里值得自己费心思跑一趟。

张雪雁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掉落的瓜子皮,道:“我这会儿觉得有些困了,回去歇晌去,姐姐忙你的事吧。”说着扶着佳词扭着腰走了。

王姨娘看着张雪雁走了,气的牙直痒痒,心里暗骂了两句,又想了个法子对付她才算解了恨。只是自己被她闹了这一下耽误了不少功夫,盘算着就是派丫头出府,等请了老娘来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只得做罢。石竹站帘子外头道:“姨奶奶别急,听巧儿说老娘明天还来呢。到时候让巧儿一早到二门候着去,听老娘来就请了她老人家进来,姨奶奶觉得可好?”

王姨娘点了点头,夸了石竹两句,又叫巧儿进来仔细吩咐了一番才放了心。

王老娘回家,正好在巷子口遇到王老爹,王老爹见他老婆,忙扯着袖子问:“怎么样?闺女怎么说?”王老娘闻言火冒三丈,朝着王老爹就吐了一口痰:“呸,别给我提你那闺女。知道我去了,还跑去打牌去,玩的老子娘都忘了。我叫丫头催了几回,只说玩的手兴,叫我等。我只当到了晌午定会回来吃饭罢,到时候就见着人了,哪料中午就给我送来几个菜,让我吃完了就打发我走了,还说叫我明日再去。呸,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老娘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行了行了,少吵吵两句。”王老爹低着头嘟囔了两句,到了家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锁,和他婆娘说:“给我做点饭吃,还没捞着吃饭呢。”王老娘一边进了厨房一边伸脖子问道:“不是给了你两百钱让你吃饭用,你没买饼子吃?”王老爹“嗐”了一声,到水缸旁拿起水舀子舀了半勺水“咚咚咚”喝了,才抹嘴道:“别提了,人家衙门口的官差根本不理人,不等我问话呢就撵开我了,我只得把那两百钱拿出来给那官差。唉,那官差掂了掂钱,转身就走了。我见旁边有个大哥,塞了那官差有四五两银子,那官差就让他进去了。明儿你给我些银子,我也进去瞧瞧儿子在里头怎么样?”

王老娘一听这话当下就竖起眉了,厉声道:“就是瞧了又怎样,咱家那几两银子能把他捞出来?看那一眼有什么用,不过是白搭钱。”

王老爹一听也火了:“你又和闺女怄气,又不许我瞧儿子,难道要让小子死在牢里不成?你手里攥着银子有什么用?银子能给你摔盆哭丧还是能给你养老送终?我和你说你也别指望你娘家那些侄子,他们还不如中平呢。”

王老娘也怒了,骂道:“这些天我为了这事去求你闺女,你闺女不管我又有什么法子?难道我不想让小子从牢里出来?”

王老爹骂道:“你不是有的是能耐嘛,还拾掇不了那死丫头?打小给她吃给她喝,现在用的着她了,竟敢给老子撒手不管。我和你说,你明儿就跟她说:她要是不把她兄弟弄出来,我就让她陪葬。”

王老娘一震,嘴角也露出一丝狠意:“死丫头敢折腾老娘,看我怎么收拾你。”

79、王老娘入府怒骂姨娘爆过往罪姨娘入狱恨后娘祸殃全家

王姨娘一夜未眠,想着如何救弟弟出狱。平日里二爷的面她是见不着的,也不敢贸然去书房找,况且听说二爷近日早出晚归的,怕是去了书房也见不到二爷,还白担了风险。如今唯有求二奶奶一路了

想到去求二奶奶一事,王姨娘又踌躇起来,二奶奶昨天话里话外都表示府里不会掺和私盐的事,甚至为了躲避有人求上门来,特意以养胎为由闭了府门谢绝访客。自己去求二奶奶,二奶奶会同二爷说这事吗?

若是一年前,王姨娘根本不会顾虑这些,二奶奶在她眼里懦弱而没有主见,可今年二奶奶自打那回小产就和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手腕强硬起来,对妾室也时有拿捏。可若是不求二奶奶,她又没别的门路救弟弟出狱。

王姨娘正琢磨着,石竹提了食盒进来,递给春桃,甜甜地笑着:“今早厨房新做了点心,我多拿了一些回来,一会儿给老娘捎回去。”

春桃接了,白了她一眼,道:“就你会讨巧。”石竹笑道:“姐姐们伺候姨奶奶辛苦,这些小事自然不敢劳烦姐姐们烦心。”王姨娘在一旁听了点头道:“石竹倒是个机灵孩子。”春桃笑了笑,掀开食盒给王姨娘瞧了眼里头的点心样式,王姨娘道:“这点心看着平常,春桃,你那日做的点心很好,再做些来。”春桃答应着去了,石竹见屋里没有旁人,殷勤地倒了杯茶递给王姨娘:“我看姨奶奶气色不太好,要不要再倒下眯一会?”

王姨娘摆手道:“我是想着娘家的事,一晚上没睡好,等午后倒一会儿就是了。看时辰,估摸着老娘就要来了,我睡下倒不好。”石竹道:“有什么不好的,老娘见姨奶奶面色不好,也是会心疼的,哪有不疼闺女的妈。姨奶奶还是睡一会儿罢,等老娘来,我叫姨奶奶起来。”说着拿过引枕给王姨娘垫在后面,王姨娘顺势半歪在上面,叹道:“你哪里知道我家的事,这刚过了两天消停日子,我弟弟这又出了事,偏生二奶奶昨日发了话,说二爷说了不管私盐的事,我这愁着到哪里求人帮忙,哪还有心情打盹。”

石竹见引出王姨娘这句话来,忙凑近轻声道:“虽说二奶奶说了这样的话,但为了这事姨奶奶没有越过二奶奶去求旁人家的道理。”见王姨娘叹了一口气,石竹顿了顿,才继续道:“姨奶奶,虽说这事必然得求二奶奶操心,但却是不能贸然去求。姨奶奶也说了,二奶奶昨日才发下这个话来,今日姨奶奶就去求这事,若是被其他两个姨娘一撺掇,二奶奶只怕认为姨奶奶是有意去打二奶奶的脸面呢。依奴婢看,姨奶奶不如每日常去请安,看哪日二奶奶心情好,屋里又没旁人,私下里求一求,这事就成了。二奶奶娘家哥哥是官府的人,就是不通过二爷,直接往娘家递一句话,小舅爷就放出来了。”

王姨娘闻言半喜半忧,忙道:“你这法子可行?”石竹笑道:“姨奶奶想想,怎么不可行?二奶奶说不管私盐的事,不过是二爷怕下面盐商有贩私盐进去的都来咱家找门路,所以才放出这样的话来。姨奶奶私下里求二奶奶,又是走二奶奶娘家的路子,并不连累二爷什么事的,就是二爷事后知道了,不过是说上姨娘两句也就完了。”

王姨娘略微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这个理儿,我只担心二奶奶不帮这事,我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石竹忙道:“姨奶奶您想,二奶奶若是不管这事,那您肯定也得去寻别的路子救小舅爷出来,若是传到外头去,反而对二爷的名声不好。那些夫人最喜欢议论这样的事,只怕也会说二奶奶的不是。二奶奶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想到这些,只是碍于自己刚说了这样的话不好行事就是了,所以我才建议姨奶奶寻着二奶奶心情好时,私下里求一求。既不让旁人知道,又能救小舅爷出来,岂不两全其美。”

王姨娘闻言,细细把石竹的话反复想了几遍,笑容满面地点头道:“你说的是,我倒不知道你是这么聪明的。只是有句话我嘱咐你,你是个机灵的孩子,在这屋里叫声小舅爷就算了,别在外头叫出去。若被人知道了,笑我轻狂不说,若是被二爷、二奶奶知道了,连我也不得好。”唬的石竹忙说:“姨奶奶吩咐的是,是奴婢疏忽了。”

王姨娘摇头道:“唉,我毕竟是个姨娘,上不得台面的,兄弟也是不成器的,哪比的上二奶奶的兄弟。算了,不说这个。昨儿二奶奶免了今日的请安,你一会儿去瞧瞧,二奶奶吃了早饭在做什么?”石竹一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头揉着衣角,嘟囔道:“我怕那院的姐姐打我出来。”王姨娘闻言,顿时又气笑了,点她额头道:“刚夸了你聪明,你偏又愚笨起来。哪有让你直接去问的,一会儿我拿几个花样子给你,你去那院里,说我想孝敬二奶奶衣裳,又不知二奶奶喜欢什么花样,因此特意让人在外头找了几个新鲜样式的,请二奶奶瞧瞧。”石竹这才又欢喜起来,忙连声应了这个差事。王姨娘道:“若是二奶奶叫你进去瞧花样子,你细细留心二奶奶神色如何。若是她心情尚好,我一会儿好求她去。”

石竹应了,拿了花样一路往二奶奶院去了,到了院子,只见几个小丫头在洒水,门口立着一个丫头正是她同庄的小伙伴,如今唤作海棠的在守门。石竹忙过去,笑道:“海棠姐姐。”海棠笑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石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道:“姨奶奶想做件衣裳孝敬二奶奶,叫我拿花样子给二奶奶瞧,看二奶奶喜欢什么花样儿。”海棠看了几眼那花样子,进屋和外屋伺候的水绿说了一声。没一会儿水绿出来笑道:“二奶奶叫你进去呢。”

石竹应了一声,进了屋子,水绿只送到内室门口就止住了脚,轻轻回了一句:“二奶奶,王姨奶奶屋的石竹来了。”柳儿撩起帘子笑道:“进来罢。”石竹笑道:“有劳姐姐了。”说着进了屋。玉棋见她进来,朝柳儿努了努嘴,柳儿会意,出了内室,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绣花。石竹见二奶奶坐在榻上看书,忙上前行礼道:“石竹给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将书放在榻上,嘴角带了一抹笑意:“起来罢,你们姨奶奶叫你来有什么事说?”

石竹将花样子呈上,回道:“姨奶奶说趁着最近得闲想做件衣裳孝敬二奶奶,又不知二奶奶喜欢什么样花色,叫奴婢拿样子给二奶奶瞧。”姜玉春点了点头,仔细瞧了瞧那几个花样,冷笑道:“她倒是有心的,还真找了些时兴的花样子。”石竹笑道:“孝敬二奶奶的衣裳,姨奶奶不敢不用心。”

姜玉春略点了点头,随意拣出一个花样子给石竹道:“就这个罢,也不指望她有空做出衣裳来。”石竹道:“二奶奶说的是,如今姨奶奶为了她兄弟的事吃睡不香的,哪还有心思缝衣裳。”姜玉春问道:“王姨娘那头怎么样了?她老娘今日又来了吗?”

石竹道:“这两日王老娘来都被挡在外头,昨日因姨奶奶在二奶奶这边打牌,巧儿便领了王老娘进来了,坐了一上午又被撵家去了。二奶奶放心,巧儿这两日煽风点火,把那王老娘的火气已经惹出来七分了,只要今日姨奶奶再一推脱,只怕那王老娘的火气就能发出十成来。”

姜玉春点了点头,道:“你和巧儿都是个机灵的,该怎么拱火不用我教。王老娘估摸着也该到了,你赶紧回去罢。”石竹行了礼,拿了花样轻轻地退了出去。

石竹回王姨娘的院子时留了个心眼,故意慢了几步,远远地瞧见巧儿和王老娘过了二门,才笑着迎了上去。巧儿见她手上拿着一些花样子,问道:“姐姐往哪里去了?拿这些花样子做什么?”石竹道:“姨奶奶说近日闲的腻歪,想做几件衣裳孝敬二奶奶,让我拿了花样子给二奶奶瞧。”巧儿笑道:“姨奶奶真是有心的,昨儿陪二奶奶打牌,今日又说给二奶奶做衣裳。我瞧三个姨娘中,没一个像咱们姨奶奶这么有心的。”石竹笑道:“正是这话,今日还有个姐姐笑姨奶奶,说她这心里除了二爷、二奶奶,旁的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王老娘在一旁听了,冷哼道:“捡了高枝飞去,旁的可不是入不了她的眼。”石竹忙笑道:“姨奶奶就是府里的主子,哪有什么捡高枝的话。”王老娘撇嘴冷笑道:“她倒打了想当正经主子的盘算。”巧儿抿嘴一笑:“这话可说不得,老娘想偏了。”石竹瞅了巧儿一眼,巧儿会意,引着老娘往一小路走去。

石竹故意问道:“怎么从这走?这条路虽然近一半,但不算好走。”巧儿忙道:“我是瞧着老娘心里着急上火,也顾不上什么好走不好走了,从这条路过去,转个弯就到了。”王老娘说:“我打小什么路没走过,这条路不过是没铺石头罢了,也算不上难走。少说闲话,赶紧带我去见你们姨奶奶要紧。”俩人闻言不再言语,只笑着带路。

约莫走了一半,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俩人对视一眼,故意走近。只见一座假山后头有人道:“这姨奶奶明知自己兄弟有难,为何故意不救?”另一人道:“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别同旁人说:咱们姨奶奶好几宗针对二奶奶的阴私事都是她后娘和兄弟帮着做的,如今二爷专宠二奶奶,即便二奶奶有孕在身,二爷也不愿去几个姨娘房里歇息,可见二奶奶在二爷心中的分量。姨奶奶见无望压过二奶奶,便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做的事被揭发出来,二爷不饶她。因此有意将经手的人都除掉,将来即便查到她身上,也死无对证了。”

另一人吓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旁人除掉倒还罢了,那可是他亲兄弟啊,姨奶奶怎么下得了手。”

那人又道:“上回她兄弟来,姨奶奶还和他吵了一架,不满她兄弟赚的银子不给她,都送回家去,还说什么将他贩卖私盐的事告诉官府。她兄弟听了当即恼了,威胁姨奶奶说将她做的事告诉二爷,姨奶奶这才消停了。我猜着姨奶奶还是顾虑着将来她兄弟为了什么事告发她,所以想趁机将他兄弟远远发配了,自己以除后患。说到底,兄弟姊妹什么的,远不如自己重要。”

另一人道:“这么说她后娘岂不是也…”

那人冷笑道:“亲兄弟都如此,何况当日对她非打即骂的后娘。姨奶奶是个隐忍的人,表面上看着对她后娘恭敬,心里指不定多恨她呢。不止这些,就连当日替她打翻二奶奶药丸的明儿一家,不都莫名的消失了。”

王老娘闻言心里一寒:明儿母女是她亲自拿钱收买的,前几日去她家都不见有人在,当时还听邻居说了一嘴,不知道一家人哪儿去了,当时她也没在意,今日一听这话,却是对上了。

石头后面又道:“那我们知道这些事,会不会…”

“我是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姨奶奶好些事都指望我去做呢,她自然是不会动我的。而你,姨奶奶又不知道你晓得这些,你只管放心就是。只是有一条,不许将这话同旁人讲去。”

巧儿和石竹脸色都有些难看,拉着王老娘就要走,王老娘气的脸色发黑,却也知道不能出声,只得跟着走了。三人走出百米远,王老娘才甩开石竹的手,怒道:“你们姨奶奶竟打的如此好主意,算我白养了她一场。”石竹忙道:“老娘息怒,姨奶奶万不会如此做的,不知是哪里的小蹄子诬陷姨奶奶,老娘可千万不要信。”巧儿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石竹,小声道:“我听那声音像是春桃姐姐。”石竹挑眉道:“胡说,只是声音像罢了,春桃姐姐素来稳妥,自然不会在外头胡乱嚼这些舌根的。”

王老娘冷笑道:“我也常来你们家,难道春桃的声音我听不出来?刚才那人必是春桃无疑,连春桃都这么说,我可算知道你们姨奶奶打什么主意了。怪不得我三番两次来都被她堵回去,明摆着不愿意救她兄弟,只怕她兄弟进大牢这事也是她背后做的。”

石竹慌道:“老娘万不可乱说。姨奶奶只有这一个兄弟,她哪里舍得将兄弟送入大牢。”

若是让姨奶奶知道我俩引你来的路上听到这些话,不仅对老娘不好,连我们俩也脱不了干系。”

巧儿也求道:“许是有人故意害姨奶奶乱说呢,老娘千万别当真,只求老娘一会儿见姨奶奶时候别露出这些话来,只冷眼瞧着姨奶奶说话行事,再下结论。”

老娘沉默片刻,冷笑道:“也好,我倒要瞧瞧她怎么做戏。”石竹和巧儿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一路说着好话忙引着老娘往姨奶奶屋里去了。

二奶奶房里,姜玉春歪在榻上看一本书,郭嬷嬷杜妈妈两人坐在小杌子上看花样子。郭嬷嬷选了几样好的,递给杜妈妈瞧,只见杜妈妈似乎有些不安,自己忍不住和姜玉春道:“老奴还是有些担心,若是王老娘不信那话,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姜玉春纤纤玉指翻动着书页,心不在焉地道:“故意挡了王老娘几日,她心里早已经又慌又恨又怒了,听了那话,自然把话往自己心里的事上靠,石竹和巧儿越是劝她不信她就越相信是真的。说到底,这事若是放在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身上,只怕多有疑惑。而这王老娘,本就是市井粗人,哪里知道宅门里头的事情。纵使被王姨娘带着做了几宗事,到底心里也是个没主意的。她原和王姨娘有些龌龊,俩人以前合谋,本就不真心,不过是一个为了银子,一个没有帮手只能找她,王老娘之前对王姨娘就是说翻脸就翻脸的,况且连吃几日闭门羹,她已经怨恨上王姨娘,今日又听这话,哪有不信的。”

郭嬷嬷闻言点头道:“是我多虑了。”姜玉春笑道:“嬷嬷也是为我操心罢了。估摸着时辰,王老娘已经快到王姨娘院子了。打发人去前院请二爷回来,就说是备大舅老爷寿礼的事。”

且说王老娘到王姨娘屋子,只见门口守着个二等的丫鬟在做针线,见她们来了,忙上前问好。石竹朝里努了努嘴道:“老娘来了,姐姐回一声。”那丫头为难道:“姨奶奶睡着还没醒,刚才春桃回来了一趟,见姨奶奶睡着又出去了,只叫我守着屋子,不让吵醒姨奶奶。”

还未等石竹开口,王老娘就冷笑道:“真有姨奶奶的谱,日上三竿了还睡着,把她老娘晾外头。”说着也不等那丫头回话,自己打帘子就进去了。那丫头见状,顿时急了,也跟了上去道:“老娘轻声些。”此时王老娘已经几步到了床前,上前两下就撩起帐子,一把拽起王姨娘就骂道:“多早晚了还在挺尸,还不赶紧给老娘起来。”王姨娘刚睡沉,冷不妨被人拽起来,又听见铺头盖脸的骂,顿时也怒了,甩来她老娘的手道:“老娘有没有规矩,这是我的屋子,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由你打骂的小丫头呢。”

老娘上前往她脸上拧了一把道:“好呀,长本事了,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吧?老娘怕你怎么着?”王姨娘被掐的有些疼,加上听着话不对这才清醒了,忙拢了拢头发起身道:“老娘别气,我刚才睡糊涂了。春桃,给老娘上茶。”守门的丫头忙上前道:“姨奶奶忘了,您打发春桃去给老娘做点心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王姨娘道:“石竹,你去倒茶来。”自己整理好衣裳,又和王老娘赔笑道:“刚才我是睡糊涂了,老娘别生气。春桃新会做一样点心,我尝着味好,叫她给老娘做来尝尝。”

王老娘在椅子上坐了,石竹上了茶了,老娘喝了几口,将茶碗放在一边,问道:“我也没那功夫给你打谜语,我只问你一句,你救不救你兄弟?”

王姨娘忙笑道:“怎么能不救,我就这一个兄弟,他进了大牢,我听了急的和什么似的,哪能不救他?”王老娘上下看了她几眼,道:“又是打牌又是睡觉,我怎么瞧不出你是怎么急的?”王姨娘闻言脸上多有不自在,忙辩驳道:“因是昨晚没睡好,今早才打了个盹。说起来,中平的事如今是怎么个情形?”王老娘眼睛一红,落下泪来:“已被抓进去几日了,你爹天天去衙门口,也没能进去瞧一瞧。听官府说,贩私盐是大罪,你去求一求二爷,救救你兄弟罢。”说着就站起来拉着王姨娘往外走,唬的王姨娘忙叫道:“老娘慢点慢点,你听我说?”

王老娘心中一冷,松开手看着她道:“你不肯去?”王姨娘别过脸,摇头道:“老娘不知道府里的情形,这事不能让二爷知道。”王老娘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跟我去求二奶奶。”王姨娘想起昨日二奶奶说的话,心里更乱了,一把甩开王老娘的手,道:“这事急不得,不能贸然去求二奶奶,且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王老娘冷笑道,“这府里能救你兄弟的除了二爷就是二奶奶,我问你你怎么个从长计议?”王姨娘道:“昨日二爷刚说近日官府追查私盐案件,叫府里不许参与进去。这时候我拿这事去求二爷、二奶奶,岂不是故意打二爷、二奶奶的脸。我想着,等哪日趁着二奶奶高兴,我私下里求一求,这事就成了。”

王老娘顿时大怒,顺手将茶碗摔在王姨娘身上:“你们二奶奶哪日高兴?只怕等你们二奶奶高兴,你兄弟已经死在牢里头了。”

王姨娘心中对自己兄弟的事情也着急上火,但府里的情形她比谁都清楚,如果直接去求二爷,只怕不但兄弟救不出来,二爷也会彻底厌烦了自己,到那时自己未来真是彻底没了指望。王老娘见她眼神飘移,神情躲闪,立马想起了刚才在路上的话,当下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想故意让你弟弟死在大牢里头吧。”

王姨娘立马喝道:“老娘胡说什么。”见老娘冷着脸,王姨娘也叹了口气,转头朝石竹等人喝道:“还不出去瞧瞧你春桃姐姐点心做好了没有,人死到哪里去了。”石竹答应着下去了,刚到外间屋子门口,正巧春桃端着点心进来,石竹忙接过点心递给巧儿,自己拉着春桃到一边轻声道:“老娘和姨奶奶为了她兄弟的事吵起来了,刚才老娘对姨奶奶又掐又打的,还将茶碗泼在姨奶奶身上。不如一会儿我陪老娘在外头坐坐让老娘消消气,姐姐伺候姨奶奶洗漱换上干净衣裳。”春桃听了忙道:“这老娘也太不知事,为她兄弟的事姨奶奶整夜没睡,早上好不容易眯一会,她又打又闹的成什么样。”石竹忙道:“可不是,但那是姨奶奶的娘,又有什么法子,只先将老娘拽出来劝劝,等消了气好想法子。”说着又接过巧儿手里的点心递给春桃道:“我同姐姐进去。”

春桃点了点头,巧儿忙上前打了帘子。俩人一进去,见老娘正坐在骂娘,王姨娘身上狼狈,头发蓬乱,春桃忙放下点心,到王姨娘跟前道:“姨奶奶没事吧?我服侍姨奶奶换身衣裳罢。”

石竹上前扶起王老娘道:“老娘别生气,姨奶奶就是同您去求二奶奶,也得换身衣裳才能去,我先扶老娘出去吃点心。”王老娘听这话只得起身,石竹端着点心扶着她往外走,刚出了门,就听里头春桃说:“姨奶奶,您何苦受她的气。”王老娘大怒,刚要回去大骂,就被巧儿捂住了嘴,只低声道:“老娘息怒,救小舅爷要紧。”说着半推半扶着王老娘坐下了。

石竹见王老娘气不顺,忙倒了茶请她喝,又亲手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她道:“新做的点心,还热着,姨奶奶吃一块。”王老娘接过来顺嘴咬了一口,骂道:“春桃那死蹄子不是好东西,她一进屋我就听她说话,果然和假山后头一个声音。”正说着,老娘忽然顿了下,似乎是想起春桃在假山后头说的话,忙将嘴里的点心渣子吐了出来,从头上拔下个银簪子就插在点心上,果然银簪子慢慢变黑了。

屋里的几个人脸都黑了,巧儿喃喃地道:“怎么会儿,春桃姐姐亲手做的点心怎么会有毒?”王老娘一扬手,将点心碟子掀翻在地上,大骂:“王大妞你个狗娘养的,居然害了兄弟还想害老娘。”

周天海小心翼翼地揽着姜玉春在园子里散步,姜玉春一边说自己大哥月底生辰需要备的礼,一边将他引到姨娘们的住处。俩人走近了那几座院落,就见张姨娘在王姨娘院门口东张西望地,似乎在看什么,又听见有吵嚷声传来。姜玉春皱眉道:“这些姨奶奶们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周天海也冷了脸,俩人往王姨娘院子走去。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有人又哭又闹地喊道:“黑心肝的玩意,过河拆桥的东西,你也不想想,这些年你在府里干的那些事都是指望的谁。当初你说你有孕了,要先二奶奶生下长子,就让我趁着进府瞧你的时候,从外头带了个小丫头进来,背人在二奶奶院门口洒水结冰。你说要将补身子的药替换成不孕的药,是你兄弟替你一家一家的跑药行,收买你府里头管药的管事。你说二奶奶没吃药,让我收买明儿府外头的家人让明儿将二奶奶的药打翻,好无对证…但凡你说的,这种损阴德的阴私事我和你兄弟都替你做了,谁知你翻脸不认人,你兄弟入大牢你故意不救,又让春桃给我下毒,我的好姨奶奶,你好盘算啊。若不是我来时候听到春桃背人的话,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呢。”

王姨娘忙不迭地怒喝:“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害我兄弟,春桃怎么会给你下毒。来人,还不赶紧将老娘的嘴给我堵上!”只听里头传来砸桌子摔瓷器的声音,王老娘又骂道:“堵上,我看谁敢堵我嘴?今日我豁出去了,你让我死,我也不让你活。我倒要闹一闹,看看二爷怎么处置给自己身边的妻妾下毒,害他子嗣的恶人。”

姜玉春闻言身子都软了,周天海一把将她抱住,只见姜玉春满脸泪水道:“原来那日害我小产的人竟然是王姨娘。”原本看热闹的张雪雁听了这些也惊了,几步进了屋子揪起王老娘道:“不孕的药是怎么回事?”王老娘冷笑道:“这位姨奶奶你还不知道吧,当日各屋都吃的补身子的药,早让你们的王姨奶奶换成绝育药了。那药丸只吃上七日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唬的张雪雁跌坐在地上,半晌没声音,吓得佳词忙伸手去扶她,刚一碰到她胳膊,就见张姨娘嚎的一声哭出来,撑着地爬起来揪着王姨娘头发就打,嘴里也不住地骂道:“王秋华,你个贱人,居然敢给我下药!”王姨娘一边躲着张雪雁的手,一边招呼旁边吓傻的丫鬟:“赶紧把院门关上,别让人进来。”又回头安抚张雪雁道:“我老娘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她说的话你也信,我是最老实不过的,怎会害妹妹?”

张雪雁哭道:“谁是你妹妹?你连二奶奶孩子都敢害,何况我一个没依没靠的姨娘。今日咱就到二爷、二奶奶跟前去评理去。”说着拖着王姨娘就要往外走,王姨娘一听要闹到二爷、二奶奶跟前,顿时慌了,再三拉不住张雪雁,顺手从梨花桌上抄起一前朝瓷瓶,朝张雪雁额头砸去。

周天海刚安抚好怀里哭泣不住的娇妻,就听王姨娘屋里传来尖叫声,有丫头喊:“杀人了,来人呢,杀人了!”郭嬷嬷忙道:“二爷,听声音似乎是张姨娘旁边的佳词。”周天海一顿,吩咐郭嬷嬷道:“扶你二奶奶回去歇着,我自去处理。”姜玉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用帕子将泪水拭去:“事关我之前的孩儿,我不能回去。二爷,你就让玉春任性这一回,让我明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天海回头见姜玉春执拗的眼神,只得妥协了,吩咐跟着的人道:“照顾好二奶奶,别让那些小人碰着。”郭嬷嬷、杜妈妈、玉棋等人忙福身应“是”。

周天海一甩袍子就进了王姨娘院子,只见里头挤满了丫头,伴随着尖叫声,哭泣声和咒骂声。周天海皱眉喝道:“都给我滚出来。”顿时屋子里一片寂静,二三等的丫头们一个个低着头从屋里溜了出来,周天海也没功夫管她们,扶着姜玉春进了屋子。只见张雪雁倒在一片血泊中,白皙的脸颊枕着一些碎瓷片昏厥在地上。佳词正拉着王姨娘拼命,王老娘也一身一脸的狼狈。

见周天海进来,王姨娘瞬间跌倒在地上,脸上充满了恐惧。周天海皱眉看了眼血泊里的张雪雁,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一边的软榻上。郭嬷嬷忙吩咐道:“来人,去请大夫。”又问:“谁将张姨娘伤成这样?”佳词闻言忙跪在地上哭道:“二爷、二奶奶,要为我们姨奶奶做主啊。我们姨奶奶听说张姨奶奶给她下了绝育药,便要找二爷告发此事,谁知王姨奶奶急了,拿着花瓶就朝我们姨奶奶额头砸了上去。”

周天海黑了脸,刚要开口,姜玉春忽然干呕起来,杜妈妈忙道:“二奶奶有身孕,哪里见得了血腥,还不赶紧收拾出干净屋子让二奶奶歇着。”姜玉春摆手道:“就去张姨娘屋子罢,我略歪歪,也将张姨娘抬回去,等大夫瞧了病再说。”周天海虽恨王姨娘,但更担心姜玉春的身子,听她这么说,忙点头允了。

姜玉春在暖阁里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好些了,便问玉棋:“大夫来了吗?”玉棋道:“大夫还没到呢,郭嬷嬷用药粉先帮张姨奶奶止了血。”姜玉春点了点头道:“把王秋华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周天海皱了皱眉,脸上有几分不赞同的神色:“你身子要紧,别为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劳了神。”姜玉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二爷,我有些问题想问她。”周天海见她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坚定,只得吩咐人带王秋华来,自己拿了引枕替她在后头垫了。

没一会儿功夫,王秋华被带来了。此时她身上被五花大绑,头上的发髻早已散开,上头的首饰早都不知被谁顺走了,面上因未施粉黛显得有些暗黄,眼皮红肿,脸上还有一些耳光的痕迹。

周天海看了她一眼,就厌恶地别开了眼,王秋华眼神一暗,不禁有几分绝望。姜玉春默默地看了她片刻,才轻轻问道:“你将给府里配的调养身子的药换成了绝育药?”王秋华一愣,她以为二奶奶会先问去年小产之事,却不想二奶奶似乎更关心绝育药的事。王秋华眼珠一转,以为二奶奶没有听到前头的话,心里不禁冒出了些许希望,忙道:“二奶奶明鉴,是我老娘和我俩人在屋里说的玩笑话,不想张妹妹信以为真,跑进来拉着我喊打喊杀的,我一着急才误伤了她。婢妾在府里做人一向谨小慎微不争不抢的,哪里能做出那些黑心肝的事来。”

“是吗?”姜玉春冷笑一声,“依红,将我那药罐子取来,一会儿给大夫瞧瞧那药到底是什么成分。”依红应了声“是”,转身走了。王秋华见状有些茫然,姜玉春冷笑道:“当初因二爷不爱那药味,我让思琴将药放旁的屋去了,谁知第二天去徽州就忘了带药回去。等两三个月回府后,我已经怀有身孕,便让人将那药罐收起来了,明儿打碎的那罐子药是新制的人参养荣丸。”

“不可能。”王姨娘尖叫起来,“明儿还偷了一丸药回来,明明是绝育药,怎么可能是人参养荣丸。”王姨娘话音刚落,就明白自己中计了。姜玉春冷笑道:“刚才还说自己不会做这种黑心肝的事,才一会儿工夫就露馅了。来人,将王姨娘给我拖出去,先关到小柴房里,找几个婆子看着她,不许她给我寻死。”杜妈妈忙叫了婆子来,将王姨娘拖了出去。玉棋在一旁轻声道:“好险,若是当初思琴带了那药,那二奶奶岂不是…”

“住口。”周天海喝道:“不许胡说。”姜玉春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玉棋这也是后怕,我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我真吃了那药,那我这腹中的胎儿,岂不是又没了?就和去年他哥哥那样,还没见天日就被人害了命去。”

周天海忙给她擦泪,哄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她残害我子嗣,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暖阁内,周天海好容易将姜玉春哄好了,大夫也来了。大夫先给姜玉春看了脉,开了两副安胎药,又去瞧了张雪雁的伤。姜玉春隔着帘子问道:“大夫,我家姨奶奶脉象上可有什么不妥?”大夫闻言忙躬身道:“回奶奶话:这位姨奶奶之前不知吃了什么药,身子损伤极深,已再无怀孕可能。”姜玉春又道:“大夫,帮我瞧瞧这罐子是什么药?”

杜妈妈将依红取来的药送了出去,大夫开了罐子,取了几粒丸药逐一查验,半晌方道:“回奶奶,是掺了柿子粉的绝育药。”姜玉春点了点头,又让人请了李嫣红来,大夫隔着帘子也给把了脉,道:“这位姨奶奶同刚才那位一样,已经伤了身子,以后不可能再有孕了。”

李嫣红闻言身上一抖,眼泪已经滑落下来,也不顾二爷、二奶奶在场,忙问道:“若是吃药可否能调养好?”那大夫问:“那药丸只要吃上七天,就会终生不孕。”李嫣红一听,眼白一番,当场昏了过去。

王姨娘被婆子们同王老娘塞进一个柴房里,王姨娘见四下无人不禁哭骂道:“都是你作的,如今不但我兄弟救不了,连我也完了。”王老娘见自己也被牵扯进来,正懊恼呢,听见王姨娘骂她,不禁恼羞成怒道:“你说的好听,本就想让你兄弟死在牢里,我都听春桃说了。”王姨娘哭道:“春桃一直忠心耿耿,言语又谨慎,她怎么会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你在何处听见她说的?”王老娘道:“来的路上,听见假山后头有人说,虽没看见人,但却是春桃的声音无疑。”

王姨娘疑惑不解,半晌才轻轻地道:“二奶奶身边的连翘善仿人音,别说是春桃,连我的声音都学的极像。原来这事二奶奶早就知道,我早该想到,思琴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忘了带药去徽州。原来二奶奶从那时就设了一个局…”

两人在柴房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两日,期间也无人送水送饭。过了两天,周天海想起这对母女来,命人打了王姨娘五十大板,又让人拿了名帖,将这对母女送到衙门。衙门接了案子,一开堂先让打了三十大板,王老娘招架不住都招了,王秋华被判了斩立决,只是还未到行刑日子,王姨娘就因前后连着挨了八十大板高烧不断,没几日就去了。王老爹同王老娘一同被发配两千里,王中平因贩私盐罪,被判了仗一百,徒三年,流放两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章大章节

网络版大结局

周天海的会馆开业了,徽派的房屋样式,高高的马头墙,正殿奉了朱熹像。在扬州的有点名头的徽州人都收到了请帖,有那不知名的徽州小商小贩看了告示也来了,都被请入堂内吃酒畅谈,一时间周天海风头高涨,没多久在扬州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转眼春节将至,徽州老家收到了周天海夫妇送回来的年礼,送年礼的林管事道:“二奶奶身子沉重,二爷不敢让二奶奶远行劳累,今年就不回来过年了。”周太太闻言脸色有些不愉:“她若不便只管歇着就是,那几房姨奶奶也可陪着回来。”林管事低头回道:“王姨娘被查出给其他两个姨奶奶下了绝育药,去年又害了二奶奶小产,已被二爷送到衙门去了,关在牢里没几日就去了。张姨奶奶因被王姨娘打伤,又被花瓶碎片伤了颜面,落下几条疤痕,成日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李姨娘因绝育药之事也受了打击,病了一场,如今仍有些见不得风。”

周老太太一听,也顾不得念佛,忙问道:“怎么回事?给我细说说。”林管事将事情经过说了,周太太不禁唾骂道:“该死的小蹄子,当初买她进府里,只当是个好的,谁知竟是披着人皮的狼。”周老太太也道:“她如今死在牢里,也算恶有恶报了。只是你们二奶奶身子怎么样?没被连累着吧?”林管事道:“当日受了些惊吓,吃了安胎药已经大好了。二爷也是为了二奶奶肚里的哥儿,不敢让她远行。”周老太太道:“孩子要紧,就是她要回来我也是不依的。”周太太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一回头端茶时候瞧见身后立着的素云,倒想起一桩心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