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了半天,抬起头来,“我们今儿就先去看看几座宅子罢,顺道了解一下这长丰县的风土人情。”

李贵应了声,连忙跑出去打点。杏儿奇怪的问道:“小姐,为何咱们一定要来这长丰县?”

青篱耸耸肩,为何来此,她也不知道,第一遭听那人的话儿,倒是现在都还一头雾水的,只得笑道:“长丰县不好么?”

杏儿撇撇嘴:“好不好,现在还不知道。可为何要来这里,总得有个原由吧?要不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正文 第四章 安家落户(一)

第四章 安家落户(一)

张贵所说的几座宅子。两座大宅子中的一座就在离“仙客来”不远处的淇河南岸,出了客栈门向右拐,约行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是座新宅,修得也极为雅致,面积约有苏府的三分之一大小。周边居住的多为县城里的富户或权贵,平西候府的宅子就在此处。另一座在县衙南侧的小巷子中,离县衙步行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是座老宅,面积极大,但因有些年头了,若是入住,则要略略修缮一番,这座宅子中难得的是里面有一些难得的名贵树种,且长得极为高大这两座宅子的价钱倒也相差不大,牙行要价八百两。

而另外两座则在城东门处的丁香巷子中,周边居住的多是长丰县的平民百姓。稍大的点那座,约有房屋十四五间,还有一个约半亩地大小的花园,后院还有一块两亩大小的空地。稍小的点那座,约有房屋十间。虽是小点,但是比大点的那座位置好,临着主街,进出倒是极方便。大的要价一百二十两,小的要价一百一十两。

青篱听完张贵的话,便决定舍近求远,先去看看那两座小宅子。

张贵一面使了钱请客栈的小伙计去李记牙行给李牙侩传话,一面找了马车来打扫干净,赶着车向丁香巷子而去。

马车行了约莫三四盏茶的功夫,便自主街上拐进一个约能容下两辆马车并行的小巷子,这小巷倒也清幽,路两旁栽种着不知名的树种,整整齐齐的,虽然此时树叶已然掉尽,但从现下的情形中不难想像出那绿树如荫繁花似锦时的美景来,青篱因着这幽长整洁的小巷,对座落在这巷子里的新宅产了几分期待来。

马车在巷子口停了下来,张贵指着路北边的一座宅子道:“小姐,这便是那座稍小点的。这宅子的主人姓秦,家里有一间木器行,因手头攒了些钱,合家搬到庐州去了。”

青篱从马车中探出来头来,微微抬高身子,隔着院墙向里面张望,是一座极为紧凑的四合院结构的院子,面积据她目测估计,也有四五亩大小。

红姨与三个丫头也伸出头来。叽叽喳喳的议论着。红姨皱着眉头道:“小姐,奴婢觉得这宅子有些拘狭,屋子四面一围,中间只那一点地方,如同个笼子一般。”

青篱暗笑,红姨这番感慨倒是与她前世对城市房屋的感觉差不多——过惯了农村里天高地阔的生活,乍一住进盒子一般的楼房,总是觉得气闷。

正在这时,那牙行的李牙侩匆匆赶来,这李侩年约四旬,面相墩厚老实,一双眼里却闪动着长期历练出来的精明,听了红姨的话,连忙笑道:“小姐不中意这座,再去瞧瞧另外一座,如何?”

张贵指着这男子对青篱道:“小姐,这位便是李记牙行的李牙侩,这丁香巷子的两座宅子都是他们牙行里经纪的。”

青篱点点头,对着李牙侩道:“那就劳烦你带我们先去看看另一座,再做定夺。”

那李牙侩抬腿就要前面带路,青篱朝着张贵使了个眼色。张贵叫了那李牙侩上马车,李牙侩推辞一番,做与张贵并排坐在最前面儿。

杏儿暗自撇撇嘴,这牙侩好生不懂事儿,小姐的马车也是他能坐的?

青篱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其他三人虽然未表露得那么明显,怕心里也多少有这样的想法,心知她们一时还未能适应过来,也不多做解释。

马车顺着丁香巷子行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青篱下了马车,李牙侩一面上前叫门,一面道:“这宅子的主人姓殷,现在已回乡居住,便托了小的将这宅子转了手。这宅子到明年春上,整整八个年头。这殷老爷也是秀才出身,祖上也留了些家底下来,修这宅子的时候,殷家正是富足的时候,倒也大方,这梁椽门窗用的全是上等的松木,砖也是官窑里出来的上好青砖。”

他刚说到这里,大门开了,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身着粗布衣衫的老者出现在门口,见了李牙侩,眯起眼睛:“又有人来看宅子啦?”

说着就将众人往里面让,李牙侩笑着与那看门的老者寒暄了几句,便领着她们往里面走,“这宅子虽然不大。但也分了前后院,最适合小姐这样人的住了。”

青篱观前院虽然不大,顶多半亩地的大小,但是也起到了一定的过渡空间的作用。两侧各有三间耳房,将来若是需要再招了男性的下人来,倒也可以安排住在此处。不由微微一笑,点点头。

李牙侩见这位小姐点头,估计这桩买卖能成,更加热情的将这宅子里里外外介绍了一番,有几间上房,几间偏房,几间下人房等等,甚至花园里有几棵成年的枣树,一棵能产枣多少斤都一一讲了。

青篱一行人路着李牙侩将这里宅子里的房屋粗略的看过,虽然年头不少,许是因原主人家爱惜喜洁,房屋倒不显得旧,里里外外都打扫得极干净,似是有人天天打扫一般。

青篱问出心中的疑问,那一直跟在后面的看门老者笑道:“回这位小姐,这院子小老儿天天打扫呢,当然干净了。”

青篱见位老者,身量不高。虽然头发与胡子皆花白,但面色红润,嗓门大,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看便是个性格开朗之人,顿时心生好感,便与这位老者闲聊了几句,与他闲聊中得知,这老人名叫殷福,是原来是跟着殷老太爷的,这宅了盖成没多久。殷老太爷便去逝了,这殷家的少爷,现在的殷老爷是个读死书的秀才,不善经营理家,把祖上留下的家底吃光了后,不得已才搬到乡下,买了几十亩的田地,靠着收租子过日子。

这殷福有一子二女,皆已成家,儿子在长丰县里最大的地主沈府的庄子里当差,是个副庄头,殷福夸他是个种地的好手。二个女儿皆嫁主县城的平民户,平时里做些小卖买。殷福一是不愿离了这殷府,二是不愿与儿女们添麻烦添负担,便一直留在殷府里当差。

将这殷府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青篱很是满意,尤其是后面的两三亩大小的空地,若是将来房屋不够住,便可以加盖了一些新的。暂时用不着,倒可以开垦了,当作菜田,自给自足也是一番乐事。

心里这么一番小算盘下来,原先对这宅子的八分满意,变作了十分。

便朝着张贵点点头。李牙侩见一笔生意做成,喜笑颜开,连连又说了许多吉利讨喜的话,殷福一连声的说他这就回隐云镇去请他家主人过来签转卖的文书。一面又试探着道:“这位小姐,你们有现成的看门人没有?”

他这一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青篱便笑道:“福伯,我正想请你继续看这大门儿呢,不过,这府从明儿起便要改作李府了,怕你不愿意留下来呢。”

殷福微愣一下,一连声的道“愿意”,“愿意”。

送这几人出门了府,他连忙锁了门儿,到街上找了辆马车。径直去十五里外的隐云镇报信儿去了。

青篱主仆几人回到客栈,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新宅子,一个说这里要修一修,那个说那里需重新粉刷。张贵使了小二拿来纸墨,在一旁默默的记录着。

青篱将他记录的纸张拿在手里,微微有些诧异,这张贵是个认字的,已经叫她有些惊奇了,现在看他的字迹,工整有力,遣词用语流畅准确,再结合他身上略微带着的一丝不同与一般下人的气质,便好奇问道:“张贵可是读过书?”

张贵连忙放了笔,恭敬回道:“读过几年。”接着似是不予多说一般,指着那叠纸道:“小姐看看,可有记漏的?”

青篱见他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笑着道:“方才说的都是些一些想法,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需得细细的考量一番,列个计划出来。这些先放在我这里,待我挑了可行的列出来,再交与你。”

张贵连忙恭敬应是。青篱笑道:“在府里头我便不喜这些虚礼,你跟我的时间虽然不长,也该略知一二,日后那些虚礼便免了,大家都自在一些宅子可与李牙侩谈定了价钱?”

张贵答道:“原先牙行要价一百二十两,今天趁着看宅子的空档,小的又与李牙侩议了议,谈定了最终价,一百零五两。”

青篱点点头,又问了一些诸如李牙侩的牙行都经纪一些什么行当,为人如何等等。张贵一一回了:“李牙侩的牙行只经纪田土和宅子两个行当,平时也接些零碎的小活儿。他在长丰县的口碑不错,又与沈府沾着一丁点儿的亲,所以,在这长丰县,人面儿也广。”

青篱今日听到两次沈府的名头,第一次只顾看宅子忘了问一问,此时便道:“在看宅子时,福伯便说沈府是这长丰县的最大地主,他家的地到底有多少?”

正文 第五章 安家落户( 二)

第五章 安家落户( 二)

张贵略想了一下。便道:“这沈府到底有多少地,谁也说不清楚,小的来了这十来日,不同的说法听过好几个。有人说沈府有百顷良田,有人说不止百顷,千顷也是有的,还有人说,那些人都是瞎传,沈府实际只有三十几顷的良田,其它都是些河滩沙地,根本长不成庄稼。”

青篱觉得有意思,在屋里踱着方步,思量了一会子,笑道:“你觉得哪一种说法更接近真象?”

张贵回道:“回小姐,小的觉得倒是还有一种说,许是更接近真象。”说着将声音压低:“小的有一回在茶楼里喝茶,听见两个人在争吵,议论的就是沈府的事儿,其中有一人说,他家一个什么亲戚在平西侯府当差,他那亲戚说。沈府三少爷与小侯爷交好,将沈府的大部分田都寄在平西侯府的名下。”

青篱微微一怔,了然笑道:“怪不得没人能说得清沈府到底有多少田呢。”

这长丰县原是第一代平西侯的故乡。第一代平西候随先祖皇帝一起打下这大周江山,战功显赫,被封为候,先祖皇帝允其世代世袭,现在的平西候乃是第八代世袭来的爵位。平西候府原在庐州,后因思念故土,故将候府迁到长丰。像这样的贵族世家是无须缴纳税赋的,沈府将田寄在平西侯府名下,想来打的就是偷漏税赋的主意。

在心中感叹了一会子哪里都不缺特权阶级,便将沈府的事儿抛开,集中精力整理新宅的修缮计划来。

房屋只需检查下有无漏水作些修补,并里里外外的打扫一番便可。后院正中间的小花园,因面积过小,种花也不成气候,况且她本就是不喜那些既不能遮荫蔽日,也无其它用处的花花草草,便计划着除了那几棵枣树,将那小花园铲平,自己亲自动手,照着前世去农家乐里游玩时看到的番茄架南瓜架,画了一张草图出来:将小花园一分为二,一边种上南瓜丝瓜冬瓜等藤蔓蔬菜,另一边种上葡萄,想到在宏远寺骗青阳的话来,心道。这一回要真真正正的亲手种几架葡萄。青篱画的这架子,高足足有二米七八,宽约有十二米有余,长则有十五六米的样子,基本将整个小花园的上空完完全全覆盖住了。

这蔬菜不但可以自给自足,还能遮阳避日,也能当作观赏之用。除了种菜的地方留有二尺宽的泥土,其它的地方全用青砖铺了,在上面放置几张桌子,平时也可以在这里休息一番,一举多得,多好的点子呢——前世带来的臭毛病,她总是见不得浪费丁点儿的土地。

青篱将那纸张拿在手中,心中微乐,突然她心思一动,这样的法子,若是用到菜田里,做立体的种植,岂不能大大的增收?前世倒是听说过不少架棚种蔬菜的事儿,可是她没亲自操作过呢,怎么样才能保证立体种植的蔬菜互相不受干扰呢。

想着想着。便出了神儿。直到杏儿来请,说是福伯已将他原来的主家请来了,请小姐前去签了转卖文书。

青篱醒过神来,现在想不到便先不想了,明年开春先拿后院那二亩空地试验一番再说,丢下笔,出了房门。

在来县城的路上,福伯已将这中间的事儿原原本本的都说于殷老爷听,因此双方一见面寒暄几句,便将这转卖文书签了,青篱差了柳儿取了一百零五两银子当下将宅子钱付清,除了该给李牙侩的中人钱,又叫张贵多付了他二两银子,李牙侩笑着谢过,临去时,还说若是修缮宅子,他可以介绍一些相熟手艺又好的泥瓦工来。

将宅子的手续办妥,青篱的心又安定了一大半儿,回到房间将宅子的修缮计划写完,将那纸交于张贵,特特交待了小花园的事儿,张贵的脸上虽然闪过一丝诧异,却一句话也没问。

接近晚饭的时间,杨岿海回来了,她去时,箱子已经被卸下了车,那整整十口崭新的红漆大木箱,一字排开摆放在客栈的后院之中,还颇有些壮观。青篱有些无语,又有些好奇,那岳行文究竟给她装了什么用钱买不到的稀罕宝贝,巴巴的从京城托运千里到长丰县?

客栈后院中人来人往,她就是再好奇,也不能这个时候开箱验看,便叫张贵又租了一间空房,先这些箱子存放在此处。

第二日一早,青篱刚用过早饭,李牙侩便来了,因张贵与杨镖头去了新宅子,青篱便下了楼。

李牙侩道:“李小姐,修整宅子的人手小的已找齐了,总共十二人,每人一天工钱三十五文。”顿了顿又道:“若是府上能管饭,一人一天只须二十五文即可。小的翻了皇历,今儿恰巧儿便是个好日子,正宜修膳动土。”

青篱笑道:“我只当你找人还需两三天的功夫呢,这么快就找好了?张管家去了新宅子,你这就带着人去新宅子罢。至于工钱么,就按一天四十文罢,我们初来乍道的,饭是管不得了。一天多付五文钱,与他们添个菜。”

李牙侩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便去了。李牙侩一走,青篱回到客房中,招了柳儿来,叫她开了随身携带的小箱子。

这小匣子里装着她的全部资产——一万三千八百五十二两又五贯。那一万两银票是岳行文给的,这个暂时不能动,她答应过他,要用这个银子建一座大大的庄园,等着他来瞧呢。余下的三千八百五十二两又五贯,在路上共花费去了八十多两。再加上这几日客栈的费用,恐怕二十两只多不少,再减上买宅子的一百零五两,现在她可动的钱,共有三千六百零六十几两银子。

想到这里招来柳儿和红姨,从中拿了一百两银票出来:

“从今儿起,你们二人先替我管帐,你们原先在府里头是管熟了的,这个倒也难不倒你们。这一百两银票,你们马上去钱庄兑了现银来,这几日宅子里头修缮需要买什么物件儿,都从你们这里支出。”顿了顿又道:“兑了银子便去宅子里找张贵,看看需要什么物件儿。”

又拿了二两碎银子,打发杏儿与合儿去县城里逛逛,熟悉一下环境,顺带打听一下吃穿用都在哪里有卖,卖什么价儿。

打发了这四人去各干各的事儿,青篱将匣子细细的收好,锁上。立在窗前向外眺望,自出京城,这还是她第一次独处呢,那深埋在心底的情绪不由都纷纷露出了头。那人现在会干什么呢?会不会如往日那般一脸淡然的看着医书呢?突然她轻轻一笑,似乎除了知道他爱训斥人,哦,不,是爱训斥她之外,她对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呢。

不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不知道他真正厌恶什么,不知道他在她没有见到时候,都做些什么。还有,那一万两银票,当时只顾推辞,她完完全全没有想到问一句,这银子哪里来的——似乎他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不吃惊呢。

在窗前立了良久,心思转了几转,终究还是淡然一笑。正欲离开窗前,猛然看见淇河桥上自南向北行来一位月白色的身影,立时顿住脚,再细看去,不由又一阵失望:桥上那人一身白色锦缎,衣衫下摆绣着绿色的藤蔓,腰间束着蓝色绶带,黑发一半绾起,一半散在肩上。目光斜视的行在路上,路上的行人似乎对此人极为畏惧,见他行来,纷纷躲闪在一旁,虽然远远的看不甚清楚,却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一股子戾气。

青篱不由撇撇嘴,心中气闷,恨恨的瞪向那人——现如今连阿猫阿狗都能穿这月白衣衫了?

随即她又笑了,笑自己的小心性。

丁香巷子里的住户,见这殷府这几天里人来人往,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儿,都纷纷前来打探,听说是一位年幼且一团和气的小姐带着奶娘和几丫头们买了这宅子,便有人心思活动着前来讨个差事儿做做。

也有人开始猜测这位小姐的来历来,这话传到青篱耳朵里,她便编了一通父母早亡,原是依着叔父一家生活,怎耐婶娘一心图谋父母留下的微薄家产,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丫头们开府单过等等之类的话,叫丫头们装作有意无意的与人闲聊,将话散播出去。

过了两日,待青篱再见到那些街坊时,便觉得她们的目光少了几分猜测,多了几分的同情,心中暗笑不已。

随着宅子的修缮,青篱也跟着忙碌起来。每日带着几个丫头,今日去东市看家具布匹,明日去西市看摆件儿、花草。如此过了四五天,待她把整个长丰县城摸得差不多了,宅子也修缮好了。

这天下午,青篱来做最后的视察,远远的瞧见宅子门前远远的围着一群人,交头接耳的在议论着什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待车子走近,那些人便齐齐住了嘴。

青篱下了车,见宅子门前一如往常,估摸着这些人是闲着无事看热闹的,想了想,便招了红姨来,叫她与那些人说,明日搬家,府里头设几桌宴,请街坊邻居们赏脸到家里头坐坐头,她们也好认认人之类的话,红姨的话一说完,这些人便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中间便有几个胆大的妇人凑上来,有话没话的找青篱攀谈着,其中一个子瘦高,眉眼间带着几许精明约三十五岁的女子,略带讨好的笑道:“李小姐,你们家里缺不缺人手?我家那大丫头手脚勤快,人又机灵,最会伺侯人。”

这妇人的话刚出一落地,人群中便有人发出嗤笑声,青篱扫视过去,这些人的脸上大多带着不以为然的神情,心中了然,一来是她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再添人手,二来光看这些人的表情便知这妇人的女儿断然不能用。

便笑着以还没有安定下来为由暂时推了,那妇人一脸遗憾的走了。

进了院子,只觉眼前一下子亮堂了不少,虽然只是清除了杂草,修剪了树枝,将小花园做了整理,房屋里里外外的用水清洗了一番,看起来,宅子倒显新了不少,又较之以前添了几分的生气。

张贵与柳儿正在与干活儿的人结算工钱,见她过来,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将那些人打发走。

张贵手中拿着帐单,一项一项的报于她听,工人钱加上临时采买的物件儿,一共花了三十九两银子,青篱接过那张纸,细细的看了,一项一项记得极为详细,朝着柳儿道:“今日多亏了张贵这记帐的,若不然,柳儿怕是已然昏了头罢。”

柳儿苦着脸儿道:“小姐,奴婢小帐还管得来,这人事一多,便有些顾不来了。”

青篱起身一面四处看着,一面道:“这几人里面,你是个最细心的,这帐还得你管,也就这几日忙乱一些,等过了这几日,我便找一个正经的帐房先生教你一教。”

说着转过身子,看向这几人:“这些事儿先不说了。刚才在门口我应了明日搬家要请这街坊邻居过来吃顿饭,一来咱们也认认人,日后若遇到什么事儿,也能借些他们的力,二来咱们搬新家,总要热闹些,才像那么回事儿。”

红姨听了这话,上前道:“方才我都想说呢,咱们现下厨房里没一个人儿,小姐临时起意要请人,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里找厨子?”

青篱笑道:“我们几个不是人么?又不是多正经意的宴。”想了想又道:“你去找福伯,让他给推荐几个的人缘好口啤好又喜助人的街坊,你亲自上门儿去请,就说明日宴客,要请了她们来帮忙——这街里街坊的相互帮忙,本就是常有的事儿,想来她们定是愿意的。”

红姨想了想笑道:“奴婢在京里久了,便有些呆了。听了小姐这话,再一想奴婢小时候的情境,可就是这样么,小姐小小年纪又长在深宅大院之中,居然能想到这层,倒像是个在乡里住过的。”

正文 第六章 搬家(一)

第六章 搬家(一)

次日一大早,青篱便被红姨和柳儿从被窝里揪了起来。青篱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搬家也不用这么早吧?

红姨与柳儿一边替小姐梳洗更衣,一边解释道:“小姐,咱们请风水先生算的是今日辰初刻搬家大吉大利呢。”

青篱嘟哝道:“奶娘,你昨儿都念叨一百遍了,我晓得呢。这会子怕是卯时正刻还未到罢,咱们统共就先生托运来的十个大箱子,半个时辰就搬完了。”

红姨手中忙个不停,一面解释道:“小姐,搬家可不是只把东西搬进去就行了呢。昨儿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长丰县搬家的风俗比别处繁杂不少呢,咱们总要入乡随俗才是。”

柳儿又拿了那件兔毛披风来,青篱撇撇嘴,没再吭声,乖乖的穿上,如今她也算得上一家之主了,她若是病了,这四人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儿呢。

随着这二人出了房间,只见一楼大堂灯火通明,不由一愣。柳儿在一旁解释道:“昨儿张贵与这店掌柜说好了,借二个小伙计帮我们搬家呢。”

青篱点点头,下了二楼,一楼厅中摆着米桶,水桶,畚箕和新扫帚和碗筷等物件,一旁还放着一叠子红纸。

杏儿与合儿一脸兴奋,二个小伙计打着哈欠东倒西歪的站着。

青篱好奇的看着这些物件儿,红姨在一旁解释道:“小姐,这长丰县城中,乔迁之喜时,必须得先放三挂鞭炮,再将这些物件儿搬入厨房,才能搬其它东西呢。”说着顿了顿指了面前的东西又道:

“这米,须用崭新的米桶装八分满,并米上放上包有铜钱的红包;这畚箕和新扫帚要系上红布条;这水要将水桶装三分满,里面放入六副碗筷;还有这火炉须得烧得旺旺的这些物件儿虽不用小姐搬,但是需得一家之主亲手准备呢”

青篱觉得有趣儿,连忙褪了披风,上前来,按照红姨说的一一照办了。

弄完这些物件儿,天色已微微发亮,外面除了自家的马车,还停着两辆从客栈借出来的马车。张贵和杨岿海指挥着那两个伙计将这些物件儿放在马车上,又将暂存在客栈的十几个大箱子装上车子。

东西装完,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红姨满脸焦色。不停的催着快走快走,唯恐误了时辰。

到了新宅,青篱刚一探出头,便被大门口围着的人吓了一跳,扫眼望过去,大多数面孔是这几日见过的,想来都是这丁香巷子的住户。殷福从人群中挤出来,朝她作揖行礼,声音洪亮且带着十分的喜悦:“小姐,恭贺乔迁之喜。”

一旁围着的众人也跟着纷纷道:“恭贺乔迁之喜!”

一张张朴实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意,青篱被这突出其来的意外所打动,眼睛又微微有些发热,一连声的谢过他们。福伯上前说道:“这些街坊都想着乔迁是大喜事儿,怕小姐初来此地,今天咱们府里过于冷清,昨儿便约好了,今天大家伙儿一齐来过来给咱们府里道贺。”

青篱又是一连声的谢过。

回头看身后几人,眼圈都略略有些微红,她们主仆五人,在京里哪里受过样的待遇?因为她的不受宠,让这几人跟着她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从此。生活便掌握在自己手中,命运便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不但要自己活得开心快乐,这些跟着她的人,她也一样要让她们得到幸福与尊严。

深深吸了一口气,初冬的凉意此刻竟然是恰到好处的沁人心脾。

新宅的门头上挂着崭新的匾额,上面是青篱的亲笔所书“李府”两个大字。

张贵与福伯指挥着小伙计将那三挂鞭炮规规正正的悬在大门的门头之上,红姨拿眼盯着漏刻,那沙漏刚显示辰时到,她便叫嚷着快点鞭炮。

两个小伙计手脚麻利的将鞭炮点燃,登时震天的炮竹声在这幽静的丁香巷子中响了起来,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和着这热闹的炮竹声,让人不禁联想起许多美好的词汇——家宅安康,红红火火,五谷丰登,四季平安。

闻着空气中浓浓的硝烟味道儿,看着眼前满地的红屑,青篱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如果之前的种种是她新生活的前奏,此刻这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便是她新生活正式开始的号角。

炮竹声一停歇,红姨将那把系着红布条的新扫帚递于她,请她先进院子。接了过来,随后几人一人拎了一个物件儿跟了进去。

紧接着杨岿海与另外三人还有门口围观的街坊将那十几口大箱子搬了进来,放在偏房中搬好。

红姨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喘着气儿道:“这里收拾好还要一阵子,小姐可还要先回客栈歇着?”

青篱摇了摇头,笑道:“如今家都有了,还回去做什么?你们也歇会儿,再回去将东西收拾了带回来便是。”

红姨道:“即如此。便叫小伙计回去再送些早饭来,再过不一会儿,咱们下了订的物件儿就该送来了。奴婢们得照应着,小姐随身的东西方才已搬了来,剩下那些,待这边忙完再去搬不迟呢。”

这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见方才帮忙的街坊们,都立在小花园处的空地上,聚在一起闲聊,青篱笑着走过去,扬声道:“今儿谢过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婶了,今日午时,我们在家里摆几桌薄酒,一来是谢谢大家,二来是想请各位来与我们暖暖宅子,到时候大家都要来呀。”

人群中有人扬声答道:“李小姐可要多准备些酒肉呀,咱小老百姓可吃不惯那些精细的菜。”

青篱顺着那声音望去,见是一位脸膛略黑,眉眼开阔,身材壮实,年约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混身的打扮透着一股子爽利劲儿。红姨低声道:“这妇人大伙儿都称她保胜家的,住在前面的拐角处。”

青篱点点头。笑道:“原来是保胜婶子,放心吧,这话我记下了,中午这酒肉定然管个够呢。”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三三两两的向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与身旁的人交谈着,张贵与柳儿杏儿等人候在厅堂边上将众人送出去。

合儿笑着走到她身边,道:“小姐,方才那些人都在夸小姐呢,说小姐平易近人,不摆架子。虽然年纪小,却极懂人情世故,比原先这府里头的夫人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呢。”

青篱望着这几人道:“合儿说的,正是我要与你们说的。从此我们也就是这小门小户的人,既然将家安在这里,咱们就得入乡随俗。太过讲究规矩,反而会让招人嫌。”说着抬头扫视一圈儿,这可是她的宅子呢,在这个时空中,一座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宅子,一座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呢。因着这一番思量,笑意更浓:“其实小门小户的日子过得才有意思呢。”

柳儿在一旁笑着道:“如今小姐算是心想事成了,赶快歇一歇,中午还要请人吃饭呢,需得早做准备才是。”

杏儿笑道:“小姐,奴婢听说这长丰县的麻饼、烘糕是当地有名的小吃,而最最有名的要数那李子巷的李家饼店做的,今儿早上咱们便吃李家饼店做的麻饼与烘糕怎么样?”

红姨在一旁在笑道:“你这个丫头就是嘴馋的。不过,今儿吃,倒也应景儿呢——总归是咱们在新宅子里第一顿饭,吃点好的也不过,小姐就准了她罢。”

青篱笑着应了:“你们不远千里跟着我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长丰县,旁的一时下没办法多给你们,难道这吃食我也不给了么?就叫福伯领着张贵赶快去买来。”

张贵领命而去,红姨等人却因她的话,眼圈微微发红。

青篱一面请杨岿海自去歇息,一面招了这四人进了会客厅,招呼她们坐下,笑道:“如今咱们家是彻底的安下了,先前一通的忙乱,也没顾上与你们说。虽然这长丰县比不得京城热闹富贵,咱们这宅子也比不得京城的豪华舒适,但是只要有我在,我保你们会过得比在京里头快活儿得多。你们几人跟着我,算是一天的福也没享着,天天替我担惊受怕的,这份情宜我都记在心里呢。以后咱们明为主仆,实则就是家人。奶娘便是我的亲娘,柳儿杏儿合儿便我的姐妹,你们也莫再以奴婢自称,原先在府里头,我虽有这个心,但是碍着规矩。现在这是我们的宅子,我们的话便是规矩。”

红姨与这三个丫头原红着的眼圈因她的这一番愈发红了,眼看泪水就要流出来,红姨想起这乔迁当日不能落泪的来,强着将眼泪憋回去,又呵斥另外三人不准掉泪儿,又是欣慰又是愧疚连声的推辞,柳儿等几人也跟着连连的摇头。

无奈小姐太过坚持,合儿强忍着眼泪恨恨的道:“小姐一向是个有心计的,定是早早便知道搬家之日不能落泪,故意挑今日说这番话的。”

正文 第七章 搬家(二)

第七章 搬家(二)

用过早饭,青篱叫了福伯来。详细的询问了这长丰县人的饮食喜好,以及摆宴有无特别的禁忌,福伯一一的说了,这长丰县人喜辣口味重,这一点青篱也感觉到了,在“仙客来”住的几日,就觉得饭菜比往常的要咸一些,以为是厨房的师傅一时失了手,多放了盐,叫杏儿又重新点了菜来,依然是如此,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一带的人饮食习惯如此。

福伯又说,摆宴倒也无别的讲究,只是不能上光板豆腐,因丧宴上均备有豆腐这道菜,这长丰县人将赴丧宴俗称为“吃豆腐”、或曰“吃豆腐饭”。

青篱一一记下,与红姨两人合计出六凉十热十六个菜,两个汤,一甜一咸。四样点心,米饭,面条。馒头三样主食。即是请一次客自然要照顾得周全一些,另外也须防着一时备的主食不够。

合计完毕,便差了张贵与柳儿杏儿三人去采买,自己领着红姨与合儿到厨房里先查看一番。

巳时刚到,福伯找到厨房,说保胜家的和平安家的和平贵家的都来了,青篱连忙带着这二人出了厨房。厨房与院子之间,原本是通着的,青篱总觉得厨房是个极私人的空间,便叫人在院子与厨房中间砌 了一道墙,在墙上开了一扇门儿,看起来厨房倒像是个独立的小院子。

还未转出那扇门儿,便听见保胜家的大嗓门儿。出了厨房的院门儿,便见几个妇人立在小花园的空架子下面,对着架子指指点点。

青篱扬声道:“几位婶子嫂子来得好早啊。”

红姨与合儿因早上得了她的那些话儿,便快行几步,迎过去,与那人寒暄着。

保胜家的指着其它几位妇人,朗声笑道:“李家妹子,这几位你不认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