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零碎的片段,想得多了就会头疼。”

“多带他回忆回忆过去的事情,淤血已经散了的话,恢复起来应该很快,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你可以多给他讲一些过去的事情,这样能够让他恢复的更快。”大夫开了几贴药,云巧抓好了之后带着阿憨离开医馆,在赌坊的门口又遇到了那个叫银虎的人。

似乎他比她们还要意外,银虎看着云巧手中的药,“张小姐,真巧 。”

云巧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赌坊内忽然被拉出了一个人,紧接着一群人围着他拳打脚踢了起来,云巧拉着阿憨赶紧离开。

走了一半云巧的身子忽然被拉住了,阿憨停在了一个摊子前,看着那摆放地令郎满目的簪子,忽然直看着其中一个,拿起来没等她反应就戴在了她的头上,低声赞美,“好看。”

那摊主一看这生意是要成了,开始夸了起来,阿憨问了价格从怀里数出了铜钱给他,拉着愣在那的云巧往张老爹摊子那走去,半响云巧才回过神来,刚要伸手去拿下来,阿憨呵了一声,“不要摘,戴着好看。”

这可就是根木头啊,居然要一百文,那摊主也太坑人!

“下回问清楚了价格先,这太不值了。”云巧嘟囔了一声。

“只要你戴着好看就值得。”身旁忽然出现这样的声音,云巧转头看着他,错愕地看着他眼底的深意,转瞬即逝...

回到了屯家村,云巧看着那几贴药,忽然犹豫该不该煮,她开始有些担心万一他真的恢复了记忆,他们之间又该如何面前。

要让他一辈子做一个没有回忆的人么,云巧看着已经打开了的药包,把药罐子拿了出来,洗干净倒了药进去,干净利落。

她已经算是糊涂的嫁了,不想再糊涂过一辈子,走也好,留也好,她张云巧要做个明白人,灌了水把药罐子放上去点火,云巧看着慢慢烧起来的火松了一口气,纠结了几日,最坏的结果就是一切回到当初,她最初到这里的时候本来就不打算嫁人的。

第二天阿憨跟着岩叔他们去了山里,下午回来的给云巧带来了番薯,云巧看着那一串还站着泥巴的番薯,“你上哪挖的,去地里了?”

阿憨摇摇头,把东西都放了下来,“在山里挖的。”

“山里还长这个?”有什么在云巧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看着那个头肥硕的番薯,云巧想到了别的东西,“阿憨,下回去山里你看看,有再挖到像是这样的 ,或者比这个小一点的东西都带回来。”

“好。”阿憨点点头并没有问什么,两个人吃过了晚饭,洗完澡云巧把头上的桃木簪子拿了下来,那是镌刻还细致的簪子,除了上漆之外,簪子尾部还刻有一朵桃花,昨天阿憨非要在上面刻上一个巧字,现在摸上去还有些蹭手。

云巧回到屋子里,把簪子放在了柜子上,白天去河塘捞鱼的累,云巧很快睡过去了。

深夜,炕床上的阿憨猛然中梦中惊醒,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那房梁,耳边还回绕了梦中的那个声音,白黎轩,你到底在哪里。

阿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一旁的云巧还在熟睡之中,他摸了摸云巧的脸颊,轻手轻脚地下了炕床,开了门到了院子里。

屋外的院子有些暗,月如钩,阿憨心中默念着那个名字,白黎轩,是谁?

他梦见一个奢华的宫殿,宫殿之中有众多舞女在跳舞,四周都是官员,每个人都欢声笑语,举着酒杯,沉溺在这一片歌舞中,唯有金座之上的一个少年,看着下面这么多人,始终皱着眉头,展不开笑言,可低下的人似乎没有一个发现他的异常。

大家都一味地喝酒,都只看向那个坐在帝皇坐下的女子,一袭金色的长袍,懒懒地靠在那,凤眸看着这一切,偶尔才瞥向金座上的人。

阿憨他听到了那个少年的求救声,问他白黎轩在哪里,让他赶快回来。

四周静悄悄一片,阿憨的耳边却不断有那歌舞声夹杂着求救声,那声音好熟悉,可他想要仔细去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到底是谁?”良久,阿憨望着那一轮勾月苦涩地问着,他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为何他的梦中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为何脑海中不断有战乱的片段闪过,为何当有些片段闪过了的时候他心中隐隐作痛。

阿憨心中越来越多的疑问,可想的越多头似乎越痛,他痛苦地蹲在了地上,跟着这一切抗拒的,还有内心不想要记起来的东西,有什么在抵挡着他想起来,不断地喊着他不愿意记起那一切,宁愿就这样失忆在这里过一辈子。

像是有数个人在不断地拉扯他,指责声,呼救声,劝服声,命令声。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云巧披着一件外套出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着。

若是永远失忆那肯定是幸福的,可若是在回忆的残片中不断挣扎,那就是一种折磨,阿憨起身抱住了她,四周硝声禁止,云巧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背,“慢慢来,若是它们争着要你想起来,你也别去抗拒,那是你的过去,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不论酸甜苦辣,那都是你一路过来的回忆,你不可能抛弃它们的是不是?”

30农家女

第二天云巧醒来的很早,睁开眼看床边没有人,心猛地一跳,起身打开门发现阿憨正在院子里劈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阿憨冲着她笑了笑,云巧回到屋子里换了一身衣服,院子里阿憨身旁的柴火已经劈了少,高高地堆在那。

云巧没问他是不是睡不着才起这么早,清晨的风吹着有些冷,云巧转身进了厨房,把番薯和蜀黍放在一块炖煮成粥,里里外外屋子扫了一遍,粥也煮烂了,把昨夜腌下的脆萝卜盛了一些,端到了屋子里叫阿憨进来吃饭。

收了谷子之后天气骤凉的很快,收了谷子的农田都犁地过了种上了新的菜,云巧拿着篮子往山坡上走去,那一片绿草丛如今已然泛黄,林子里一股潮湿的味道,云巧往下走入了林子,手中拿着长棍子在枯叶间拨来拨去。

走的深了,云巧看着那处的草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在这里发现了阿憨,一年过去,发生了太多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远处传来阿憨的叫喊声,云巧赶紧往外走,阿憨看到她从林子深处出来,皱了皱眉,“下回别往那深处去,不安全。”

“你不是去山里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云巧看他短刀在别在腰间,不过去了两个时辰的时间,阿憨拉起她往山下走,“我给你看东西。”

回到了家云巧看着地上的一大片类似荷叶的椭圆形叶片,抬头看他,“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挖到像番薯一样长在地下的东西就带回来。”阿憨把叶子拎起来,地下有着十来颗黑不溜秋裹着泥的东西。

云巧拿起一颗用水冲洗了一下,又从阿憨手中接过短刀从中劈开,泛白的内芯里有着点点的颜色,周边刨干净之后云巧才确定,阿憨找过来的这个是芋头。

“阿憨,你在哪找到这些的,快带我去!”云巧兴奋地大喊,她在村里还没看到有人种这个呢。

“那太远了你还要的话我去给你挖点回来,是在山里一个烂泥地里发现的。”阿憨从屋檐下拿起一个竹篓背起来,“你在家等着,我去给你挖。”

云巧点点头,宝贝似地把剩下的十来颗都放好,若是留着做种在挖的池塘旁边种上几排,这个的产量应该也很高,还能填饱肚子。

傍晚阿憨回来了,背着满满一篓子,云巧拿干净的麻布袋子铺好先倒在屋檐下,挑了七八个大洗干净皮都没有刨放在灶锅中倒水煮着。

“那烂泥地里是不是都挖光了?”云巧出来问阿憨,这屯家村种来种去的蔬菜就只有这些,张老爹他们也都是种那些产量高的,因为地有限不能想吃什么种什么,所以许多云巧印象中好吃的菜这都没有种上。

“没了,就只有这些。”阿憨把那一片烂泥地都给找遍了,这些是野生的,自然不会一整片长在那,能挖到这些也不错了。

云巧还记得自己是第一年上农科大的时候,当时发下来的一整本书中就有关于众多植物的习性种植时间以及生长期,只可惜她没好好看,还一度说那是李时珍本草纲目种菜版,要不是这芋头自己吃过,小时候还在乡下的时候看到过,保准是认不出来了。

“这些也够了,留着做种。”云巧折回厨房拿筷子戳了下芋头,见熟了撒了盐下去,加大了火把水烧干,一个一个夹出来,云巧拿起一个在手中烫地拿不住又换了一只手,把上头的表皮给拨开了,快步跑到外面往阿憨手中一放,烫地只抓耳朵。

“快尝尝看,好吃么?”云巧托着他的手要他尝尝看,阿憨咬了一口,那酥软的口感带着满嘴的芋头香气充裕在了嘴巴里,他挖了一小块塞到云巧嘴里,“好吃。”

芋头本身还带点咸味,云巧哈着气又咬了一口,一个热腾腾的芋头被他们俩你一口我一口一会就吃完了。

云巧又给他剥了一个,自己则拿了四五个去了家里给爹娘妹妹们尝尝,顺便和爹商量下种一些试试。

花氏对着绵口的芋头十分喜欢,听云巧说是阿憨在山里挖来的,杵了一下张老爹,“要不咱也种一些试试,大丫,别都吃光了,留些做种。”云巧点点头,若是能种的收成好,这能和番薯一样当饭吃,储存时间又长,若是遇到什么什么灾年,还能用来充饥。

“这么些年也不见谁家进山打猎的发现这个,你让阿憨别走的太进去,这东西肯定不是在附近发现的。”张老爹尝了两口就留给云芝她们吃了,在屯家村生活了几十年了,老一辈也没见从山里带出些什么种着吃,阿憨肯定走进深山里了。

若是人人都往里走了,这东西也轮不到阿憨了,云巧从家里拿了一些给花氏尝个鲜,其余的都放入仓库存了起来。

从这日过后,阿憨隔三差五都会给云巧带些东西,各种各样的都有,甚至还有挖一些肥硕的树根回来的,胖嘟嘟的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挖开来纤维粗壮的很,剁碎了直接都拿去喂鸡鸭鹅。

偶尔篓子里还会放一些从树上摇下来的板栗,云巧洗干净了直接煮熟了拨出来给他当零食吃,而从那一个晚上之后,阿憨再也没有半夜起来过,而是不断地进山打猎,说要多给云巧打些肉吃,家里囤些粮食...

步入十月底,天已经很冷,梯田上方一个身影隐进了林子里,快步朝着那林子深处走去,直到走到那草垛子那边停了下来。

阿憨抬头看着上面,那是一个很陡的斜面,长满了灌木,望不到最顶上。

他知道自己丢了东西,却不记得丢了什么,阿憨拿起柴刀一边往坡上走一面找着,阿巧说他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不知道往上爬了多久,阿憨伸手抓着那长在坡上的小树,这似乎像是悬崖,望不到最上方。

阿憨往上看去,忽然在那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剑柄,拿起腰间的短刀狠狠的往上一插,一手抓住脚踩在树枝上,阿憨一个借力另一只手向上一抓,一把长剑被拔了出来。

阿憨背靠着陡坡在泥上踩了几下固定住才开始打量手中的剑,经历过一年多泥水冲刷的剑身已经很脏,但剑柄上的宝石却还闪着光芒,阿憨拿起衣袖轻轻地擦过剑身,那像是遇到了老伙伴一样,阿憨心中有一股难言的激动。

脑海中有无数的记忆纷涌而至,停滞了几天没有动静的回忆再度起了波澜,他就是在这个陡坡上的山崖摔下来的,当时他用剑插在泥里抵挡住了不少冲下来的力量,否则应该直接摔死了。

“辛苦你了,老伙计。”阿憨摸了摸剑身上有几处的残缺,他被逼至此,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还活着。

当日的一幕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他带着一小队的人跑到此处,却不想是绝路,后有追兵无数,看着兄弟们一个一个倒下,看着昔日的好友变成了敌对,劝降他投靠大公主,把皇上养作傀儡皇帝,那么这天下就是他们做主的了。

阿憨的眼神逐渐凌厉了起来,昔日的那个傻乎乎单纯模样消失不见,取代的是那一瞬间浑身的戾气,充满了杀戮气息...

天渐渐暗了,云巧等了许久都没看到阿憨回来,直到天黑了一会远处才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阿憨的身上没有背什么东西,他看着不远处在门口翘首以盼的云巧,敛去了眼底那一抹复杂,走近抱歉道,“今天没猎到什么。”

“都怕了你了,前些天每天都进山。”云巧见他衣服裤子上全是粘着泥笑道,“难不成你还下河捉鱼了?”

阿憨看她笑盈盈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云巧转身去了厨房端饭菜,没看到他脸上的犹豫。

吃过了晚饭,云巧把这些天卖野味的银子都算了清楚,回头正要去看阿憨,却发现他已经眯着眼休憩在炕床上了。

这些天这么拼命的进山,他也累坏了,云巧拿起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则去了一趟厨房舀了些热水到隔壁的屋子洗漱去了。

听着那门关起来,阿憨睁开了眼,若完全不记得也就罢了,记起一部分了就想要把其余的部分都寻找回来,阿憨想要知道那个梦中的少年到底怎么了,在这个小山村里消息闭塞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必须要去打听清楚,他要离开这。

那阿巧怎么办?

另一个声音问起来,阿憨看着这屋子里的一切,这是这个女人悉心照料下的家,让他如此安心的地方,他舍不得她。

云巧悄悄走了进来,她怕吵醒阿憨,轻手轻脚地爬上了炕床,暖烘烘地确实让人有了倦意,吹熄了油灯,云巧躺了下来闭上眼也很快睡去了。

直到身旁的呼吸声慢慢稳了下来,阿憨才睁开眼睛,侧脸看着一旁睡的恬静的云巧,看了许久他才下了炕床,穿好了衣服拿起她出去的时候准备的包裹,阿憨摸了摸云巧的脸,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在枕头边把玉佩放了下来,转身出了屋子。

出了院子之后阿憨直接往那田梯上跑去,进了林子一会出来,手里就是用布包好的一把剑,把剑往背后一绑,阿憨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的明月,整片村庄安静和祥。

再回到家门口,阿憨定定地看着那紧闭的屋子,对不起,阿巧,是我自私......

31农家女

第二天云巧醒来的很早,下意识地朝着旁边摸了一下,空荡荡的,云巧睁开眼往侧边靠着迷糊中瞥见了那放在枕头边的玉佩。

整个人彻底地醒了,云巧拿起那玉佩掀开被子很快下了炕床,打开门一阵冷风灌入冻地她狠狠地抖了一下,“阿憨?”

蒙蒙亮的院子里没有一丝动静,回应她的只有那呼啸而过的冷风,云巧又喊了一声,依旧没人回应,云巧回到屋子里快速地穿上衣服跑到厨房里,灶台不热,灶锅子里是冷掉的稀饭,院子里的柴火是昨天的,后面的屋子里也没有人。

云巧又跑回屋子里跳到炕上打开用来放阿憨东西的箱子,里面除了一封信之外什么都没有。

云巧微颤着手把信拿了出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是识字的,浑浑噩噩地看完了整封信,很简单,就写着几句话,他对不起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他必须要去弄清楚很多事情,因为未知,他不能把她也带入险境中去,所以对不起,等所有的事结束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谁要你回来了。”不知不觉眼泪竟然掉落在了信纸上,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走了。

她却无法去避免,他的记忆会恢复,她能做的就是不让他再恢复的过程中那么痛苦,云巧在床上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天全亮了。

院子外传来花氏的叫喊声,云巧擦去眼泪把信往枕头底下一压,走了出去,花氏站在外面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一早炖的米粥,给你和阿憨送些过来。”

开门让花氏进来,云巧去厨房里拿碗筷,两副碗筷拿在手中刚迈出了厨房门又折了回去,一副放回到了架子上。

屋子里花氏先给她添了一碗,见她只拿了一副碗筷拍了一下她的手,“睡糊涂了,快给阿憨去哪来,这一大早,他人呢?”

云巧没动,低头喝了一口粥,“走了。”

“走了,这么早去打猎了?这天都没亮全呢。”花氏又拿出小菜和鸡蛋,给她剥了一个放在了碗里,“你慢点吃。”说完替她收拾起了屋子。

“不是去打猎,就是走了。”云巧闷闷地喝完粥轻声说道。

“走了?走去哪了!”花氏这才反应过来,云巧说的走不是出门到了下午就回来,而是离开了屯家村。

“不知道。”云巧摇摇头,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一早醒来人就不见,娘,阿憨他记起以前的事了,所以他走了。”

花氏怔怔地看着女儿,看到她眼眶下的那一抹微红,丢下了手中的扫帚把她抱在了怀里什么都不说,就只是抱着她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

云巧那忍回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即便是花氏骂几句,甚至只是说几句她都能够接话,而她只是这么默默地搂着自己,云巧才忍不住泪水决堤。

“走了就走了,你还有娘,还有你爹,还有你两个妹妹。”良久,花氏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膀,“跟娘回家去,娘给你收拾东西。”

“娘,这里也是我的家,我就住在这,哪也不去。”云巧摇摇头,“我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娘,我能照顾好自己。”

花氏此刻才真的忍不住,搂着她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是娘对不住你,是我们做主让你嫁给他的,娘以为他就算想起来也会把你带走的,哪里知道他一个人悄悄走了。”

“娘,不怪你们,他说他会回来的。”云巧反过来安慰她道,花氏心疼的摸着她的脸,“既然他想起来了,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什么人。”

云巧顿了顿刚想要编一个,花氏抱着她又是一顿哭,出门的时候娘俩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红...

阿憨离开的消息对张老爹和花氏的打击非常大,女儿嫁出去不到半年这就得守寡了,她才十六岁啊,张老爹知道后一直在屋檐下抽着烟,云苗和云芝都不敢说话了,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张老爹回了屋子,闷声说道,“把院子和大丫那打穿了。”

“他爹,这可怎么办,咱们大丫。”花氏说着眼泪又冒了出来,张老爹吸了一口烟,“就说阿憨去打工了,随他们信不信。”

“难道就这么让她守寡了,她才这年纪。”花氏看着女儿如今心里后悔的很,张老爹看了她一眼,“难道让她再嫁?”

“爹,我不要再嫁,我不嫁人了!”云巧赶紧说道,“我就在家里陪着你们就好,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阿憨他还留下了不少银子,我还有鱼塘。”

花氏觉得女儿的姻缘就是一波三折,十分的不顺,本以为成了亲会好好地,这一看,直接守寡了。

云巧觉得,这个世界上比穿越之外狗血的事情,大概就是刚嫁人她就被相公给丢下了,她一定是芸芸穿越同胞中此类事件的反面教材,那些坐拥美男无数的都是什么人品。

可惜云巧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到还有更狗血的事情等着她。

半个多月过去,十一月底,天开始下雪了,她悲剧的发现,她大姨妈没有如期而至。

云巧如此悲愤地又等了半个月,十二月中旬,大姨妈就像是忘记送圣诞礼物的圣诞老公公,居然忘了来她这家,从陈大夫家出来的时候,云巧的表情很精彩,老天送了她一个惊喜,好惊喜的新年礼物!

云巧觉得她的狗血事件里这一笔绝对是最精彩的,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云巧出了门右拐开门又进了张家,在厨房里找到了花氏的身影,“娘,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啥事,你爹去鱼塘里烧炭了,这雪下下去要是鱼塘里结冰就不好了。”花氏塞了柴火到灶台下起身看着她,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吓了一跳,“咋个这么凉,你衣服没穿啊,手也这么冰,做啥去了?”

“娘,我有了。”云巧指了指肚子,“陈大夫说我有了。”

“你说啥!”花氏的音量瞬间提高了一个八度,云巧和她对看着,点了点头...

晚上吃饭的气氛再度凝结了起来,一旁的云芝倒是显得很兴奋,大姐有孩子啦,自己岂不是要做小姨了。

“大丫,这孩子不能要,会拖累你的,听娘的话。”花氏拉着她的手劝到,“你一个人怎么养活他,将来怎么和他说他爹的事。”

“娘,我可以养活他的,他既然来了,就没有道理不让他活下来的啊。”不论放在现代还是现在,云巧都不忍心扼杀一个生命,她和阿憨是成亲过的,就当作单亲家庭养着也可以。

“你这个傻丫头,他都走了,你还要这个孩子做什么!”花氏气她不听话,“你这么带着一个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

“娘,我都说不嫁人了。”云巧放下筷子在桌子上,“我自己养得活自己,不会再嫁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将来我和你爹走了谁照顾你。”

“所以我要把他生下来。”比起生孩子的可怕,让她把这个尚未成型的孩子杀死在腹中,她更做不到。

“好了,大丫要生就生,难道咱们家还养不活一个孩子。”张老爹敲了一下桌子,“加上留下的那几亩地,都种上也够养的了,再说阿憨还没死呢,说什么再嫁。”

“得得得,你们父女都这么想,那就随你们!”花氏起身走到了外面,云苗赶紧追了出去,云芝下床穿上鞋子也跟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既然你要这孩子,那就安安心心生下来,不管阿憨回不回来,爹都养着你们。”半响,张老爹缓缓开口道。

那股泪憋不住地落了下来,云巧点点头,低头小口咬着馒头,都是混着眼泪的咸味...

这一晚云巧留在了家里睡,三姐妹躺在了一块,云苗眼眶红红地和她说道,“姐你放心,我和爹娘都会帮你带的,你不要怕,姐夫他一定不会丢下你不回来的。”

“我也觉得姐夫不会丢下姐姐不管。”一旁已经快要睡着的云芝忽然说道,云巧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又知道?”

“当然了,我觉得阿憨姐夫还会回来的。”云芝点点头,有些别扭地说道,“要是忙不过来,大不了我以后给你带孩子。”

云巧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此刻反而比较担心离开的阿憨,不知道他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回到了他的家,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他想要找的记忆,入睡前她决定等开春去镇上找一下那个叫银虎的人...

尽管家里对外都说阿憨打工去了,可大过年的村里人来来往往,谁家问起一句怎么还没回来,许多都不信,有些还会和花氏说,该不会是想起来自己是谁,后悔了,所以偷偷溜走了吧。

那些羡慕大丫嫁的好的开始转由同情,这银子再多,男人都丢下她跑了一个人守着这些有什么用,才这么点年纪,真是惨啊。

而此刻云巧在家里吐得昏天暗地,但凡闻到一点腥味她就受不了,如今鱼塘都去不了,都是交给张老爹在弄,吃下去的也都吐出来了,云巧从来不知道怀孕竟然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不能体会到其中的难过。

可她只能不断往嘴里塞蔬菜,吐了再吃,好几回吐地眼泪都出来了,花氏在一旁看地心疼,她生那三个孩子的时候可没这么严重过,啥反应都没,熬到十个月生了。

32农家女

临近年关,大雪覆盖满了周围的村落,云巧这段时间住在家里,由着花氏照顾着,实在呆的闷也只被允许在院子里走走,但有身子的消息瞒不住还是让村里人知道了。

男人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有了身子,独身一人,人只要遇见了比自己境遇悲惨的人都会生起一定的同情心,而对于云巧这样的境遇,她们都同情极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难过下去的了?

尽管别人不信,花氏还是一口咬定是出去打工了,云巧如今也管不上别人的看法,一天能少吐几回她都谢天谢地,过年本是一年当中吃的最好的一段时间,对于她来说最可悲的就是想吃的不能吃,闻着了还不舒坦。

守岁过后云巧没跟着张老爹他们去老张家,即使这样的情况她也是出嫁女,而在老张家,朱氏也终于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逮到了一件可以嘲讽的事情,总是找点别人更为落魄的事情来弥补立扬没有中举对她造成的一定心里创伤。

朱氏惋惜地拉着花氏,一脸的叹息,“我说大丫这孩子也真是的,有什么都往心里藏,这人走了就走了呗,她这年纪可以再嫁人,只要这孩子不生下来,这婚事一样还能好的。”

花氏警惕地看着她,提到婚事两个字就感觉朱氏没安好心,把手从她胳膊里抽了出来,“怎么不生,我和她爹等着抱外孙呢。”

“哟,二弟妹,没个爹的你和老二也愿意让她生啊,这你得想想大丫的以后啊。”对于婚事朱氏倒只是随口一说,听花氏这么讲就笑了。

“大丫的以后她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能决定好,咱两老还能操心几年。”花氏说的朱氏没了话,她瘪了瘪嘴本来还想膈应几句,可厨房里赵氏走了进来,朱氏最近为了能让立扬再去念书费了不少心思,看到婆婆进来了,当即住了嘴收拾灶台。

赵氏瞥了花氏一眼,“早巴着以为找了好人家,现在人走了还想把孩子生下来,怎么养地闺女都不知道。”赵氏的声音不轻不重,从灶台上端了东西就出去了,花氏听着心里便有些委屈,这些年来婆婆对这事没少与他们隔阂,如今大丫出了这事,这种话还不如一句都没说。

从张老爹家回去,花氏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当初女儿对婚事也是迟疑的很,怕这阿憨一记起来就会离开,到时候别处还有妻儿,那可怎么办,可自己就是贪心那六十两的银子了,以为在这村里里头,有这份家当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了,就说着女儿嫁了,如今这般光景,花氏心里头比谁都难受。

想着就撇了路让两个孩子先回家,自己去了一趟陈大夫家。

云巧睡睡醒醒一会就中午了,云苗已经做好了饭,姐姐不能闻着油腻,大过年的全家人跟着配合吃清淡的,连云芝都懂事了一些什么都没说。

吃过了饭休息了半个时辰,云苗和云芝去睡了,花氏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大丫,把这喝了。”

云巧抬头,虽然之前没生过孩子,但是她也知道,没有什么问题,前三个月是不要吃什么药的好,“娘,这是什么药?”

“娘去陈大夫那抓的。”花氏端过来,云巧难受地瞥过脸去,“给你抓的止吐的,陈大夫说这个好。”花氏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强笑着要她喝下去,“喝了就好了。”

云巧凑近刚要喝,那刺鼻的药味就冲了上来,胃里一翻动,云巧推开了她的手呕了起来,花氏手一脱,那碗药就倒在了地上,满屋子都弥漫着药味。

“你这孩子,怎么就给倒了呢,倒了就没了。”花氏反常地骂道,云巧擦了一下嘴角看着她,“娘,我闻着就不舒服,喝不下去。”

“乖,捏着鼻子就喝下去了,还有药渣,娘再去给你煮一碗。”花氏拿起布在地上擦着,捡起碎片出了屋子,云巧觉得难受呆不下去,跟着到了院子里,哈着气走着。

厨房里很快又飘起了一股药味,云巧干脆去了自己家,没什么人气的屋子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暖意,云巧坐在了炕床上,不一会花氏就在隔壁喊了。

云巧看着那重新煮的药,皱着眉捏了鼻子喝了几口就开始不舒服了,花氏一旁哄着,“喝了就好了,不会吐了。”

喝了小半碗云巧就喝不下去了,忙推开了那药,花氏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终没说什么,端着剩下的出去了。

云巧喝了一碗的温水才冲淡了口中的味道,躺在炕床上想睡一会,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肚子开始疼了起来,绞痛一般地在下腹蔓延,云巧不由地蜷缩起了身子,喊了一声,“娘!”

在外的花氏赶紧走了进来,见她这样,应该是药效到了,温柔地摸摸云巧地头发,“大丫乖,疼过了就好了,就什么事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