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难测”四个字忽然浮现在她脑中,欧阳箬额上冷汗渐渐渗出,她不明白他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她留在此地?若不是,他难道要另安排她的去处?

“你府中还有亲人么?”楚霍天忽然问道。

欧阳箬沉吟一会回道:“只家父只妾身一个女儿,并无兄弟姐妹,前几年家父就过世了,族中还有几个堂叔叔,远在陵郡。”

楚霍天叹道:“你也孤苦。不说这个了。远去楚地实在是为难你了,你可恨我?”

欧阳箬一惊,忙跪下道:“侯爷万万不可如此折杀妾身,妾身乃是待罪之人,若没有侯爷庇佑,早已经是黄土一堆了,对侯爷感恩还来不及,怎么敢心怀怨恨?!”说罢抬头望着他,她眼中泪水莹然,在灯火下闪耀竟似比天上的星子更加璀璨。“难道侯爷不想要妾身伺候左右?”

说着,眼中的泪点点滴滴簌簌而下,滴在她莹白如雪的素腕上,更添楚楚。

楚霍天心中一叹,忙扶起她来,微微动容道:“好了,不说这些丧气的话。走吧。散了一圈,回去下盘棋子便休息吧。”

欧阳箬点点头,乖顺地跟在他身后,乘无人注意悄悄抹了把冷汗。

回去后,楚霍天又摆开棋盘与她对弈,欧阳箬用了心思,一盘棋下来,真真假假,最后是楚霍天胜了十五个子。

楚霍天哈哈一笑,搂过她坐在身边:“你这个鬼精灵。让棋让得人神不知。果然高明。”

欧阳箬作不解道:“侯爷笑话了,妾身只是一介女子,叫妾身弹弹琴,绣绣花倒是可以,下棋妾身实在是棋艺不高。当初父亲还曾为此责罚过妾身。侯爷难道不信?”

她回过头去,却不想楚霍天正靠过来,娇嫩的唇扫过他的面颊,待意识到,不由得尴尬得红了满面。

楚霍天低低笑了一声,搂过她,反身压在塌上,微微眯了眼望着她,她的眼望入他的黑色的瞳,二人眼神交缠,他的眼神温暖又充满了情思。欧阳箬的心砰砰直跳,脑中有片刻空白只能僵着身子,独自惴惴。

第三十四章 静夜凉(四)

楚霍天拿起她散在脖子边的青丝放在指间细细缠绕,白皙修长的手指,如墨的青丝,干净又暧昧,两个人气息近得可闻,更添旖旎,欧阳箬侧了脸,不自然地出声道:“侯爷今儿是不是有高兴的事。”

楚霍天轻轻抚摩着她的脸,慵懒地道:“有,怎么没有?快过江了,到了楚国能不高兴么。皇上还要封我做忠勇威武定侯呢。”

欧阳箬刚想挤出一丝笑容应付,忽又觉得怪怪的,他的回答太过随意,似乎带着呼之欲出的嘲讽,隧闭口不言。

楚霍天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轻啄几下,温柔又缠绵。

“你不恨我便好。”他叹息道,细密的吻便落在她的脸上。

欧阳箬浑身一僵——恨他吗?这个疑问似曾在脑中盘旋,却从未真正地进入她的心底。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恨!?

她恨华帝的昏庸无能;她恨华国积弱太久,无人根除弊病;她恨楚兵烧杀抢掠,她恨这场战乱让她骨肉分离。

可是,她恨他吗?

若没有他,华国依然会腐败下去。

若没有他,华国依然会兵败如山;

若没有他,依然会有别国来窥视这富饶的土地。

理智清楚地告诉着她一切,可她依然不能释怀,因为她就是在他的沾满华国人的鲜血的羽翼下苟全性命,亦是得了他的恩惠依然锦衣玉食。

所有他给她的一切,都打着耻辱的烙印,无时无刻地刺激着她最敏感的神经。

也许不该恨他,她应该恨的是自己。可是自己选择了这么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还能有什么资格说恨?!

想到此处,她亦是轻轻一叹,挽了他的颈,献上香唇。楚霍天轻轻哼了一声,抱起她,向床塌走去。窗外夜风沁凉,树影婆娑。

屋内红烛摇拽,轻软的碧罗纱帐放下,她轻宽罗衣,肌肤莹雪,锁骨清冽。佳人如玉。

他贴上她香软的肩轻吻,一路蜿蜒缠绵。她一滴泪悄然盈落,这轻柔的夜,温柔的他,让她坚硬的心裂开了缝隙。

亡国之恨,亡亲之痛,失子之悲,每一条都在她的心上套上枷锁,可面前的男子,明明是最罪魁祸首的仇人,可是,竟然让她忘记了如何恨,忘记了去恨。

天与地在此刻静谧,他与她在此刻回归生命最初的本质。

只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

第二日一早,待欧阳箬醒来,两人依然交缠拥抱在一起。欧阳箬满面通红地轻轻挣开,却依然惊动了他。

“你醒了。”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眼中没有冷然与深沉。只微微眯着,淡笑着。

欧阳箬连忙起身,又轻声唤外间的内侍宫女。待布置停当,才红着脸服侍他梳洗更衣。薄薄的衣衫下是他健壮结实的肌肉,欧阳箬看得又是一阵脸红。

楚霍天见她窘样,轻笑道:“你别忙了,本侯自己来就行。你收拾下,等等还要赶路。”

欧阳箬应了一声,一会宫女已上前为她更衣梳洗,匀面上妆。

“夫人想梳个什么髻?”梳头的宫女恭谨地问。

“明月髻吧。”欧阳箬随口道。

“就梳个流云髻,有韵致又好看。”楚霍天正拿着内侍端上的茶水涑口,闻声道。欧阳箬一怔,只得道:“那就按侯爷说的,梳个流云髻。”梳头的宫女抿嘴轻笑,忙应了。

第三十五章 惊变伤(一)

忽然帘子一撩,李靖才匆匆躬身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张书信模样,对楚霍天耳语几句。楚霍天面色一紧,抬步便走,到了门口,似想起什么,对欧阳箬道:“有什么缺的与下人说,稍后便要赶路了。”说完便匆匆出了门。

欧阳箬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艳若桃李,眉眼间温婉可人,往日的悲愤郁郁之色皆不见,姿色更盛以往。

一股莫名的苦涩却漫上她的心头,低了眉,任宫女梳理。

宫女许是见她神思不属,忙道:“夫人的发丝柔顺秀美,梳什么发髻都好看。”欧阳箬涩涩一笑,不答话。

稍后,便有宫人奉上青盐,茶水,欧阳箬净了口,正打算拿茶漱口,奉茶的宫女忽然手一扬,滚烫的茶水立刻朝欧阳箬的脸上泼去。

欧阳箬惊叫一声,要躲已然来不及,只用手挡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泼上她的手,热辣辣的痛,茶碗哐铛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千片,把一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幸好那宫女准头不够,欧阳箬脸上只溅到一星半点,没什么大碍。手却是红了一片。

旁边的宫女内侍早慌忙上前把那宫女按在地上。

那泼茶水的宫女破口大骂:“你这不要脸的女人…狐狸精…你不得好死…你卖国求荣,你这贱女人依附楚贼…”

她尤自喝骂,欧阳箬却是回过了神,浑身开始不自主地颤抖。身边一众宫女内侍紧张得直打哆嗦,有几个见那宫女不知死活还在骂着,忙上前去堵住她的嘴。

欧阳箬白着脸任人扶着坐好,擦伤口,上药。

地上泼茶水的宫女挣扎得满面通红,一双眼睛射出无比刻骨的恨意来。

欧阳箬也不避开,只定定地看着她。

“夫人…这…”一个宫女小心地上前道。欧阳箬面色苍白,嘴唇不知是气极还是怕极,还在微微颤抖。

“放了她吧,不要为难她。把她送到押解在后边行伍处,今日这事也不必给侯爷说了,省得侯爷心烦。”欧阳箬说完,也不看一众人是何表情,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几个宫女忙跟上前去扶着她。

“夫人,您还没用早膳呢。”传膳的内侍着急地低声上前。

“不用了。”欧阳箬木然地回道。一步步回到了院子。

宛蕙一早就在门口侯着,见欧阳箬面色不善,她身后的宫人神色也是紧张万分,自是十分担心地扶过她。

“娘娘,可是用过了早膳?”她小心问道。欧阳箬不答,只是木然往屋子里走去。

宛蕙一低头,见地上一点一点的血迹,若雪地红梅,一路蜿蜒,忙惊呼:“娘娘,这血是哪里来的?…”

欧阳箬低头,这才感到脚上钻心的疼,原来是脚上踩到了那碎茶碗,割伤了脚。

正要说没事,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几乎晕了过去。吓得宛蕙一阵叫唤。屋内鸣莺闻声跑着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内侍模样的人。

“呀,娘娘,你脚上流血了,这可使不得。”鸣莺扭头对那内侍模样的人道:“快背娘娘进去吧。娘娘都快晕倒了。”

那内侍忙告了一声得罪,背起欧阳箬往屋子里急步走去。

欧阳箬头晕脑涨,闭了眼睛,直吓坏了宛蕙鸣莺。

“要不要叫太医啊…”

“太医在哪里呢…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叫”

只有一人声音镇定无比:“奴婢对药理略懂一二,麻烦姑姑给娘娘喝点糖水,再拿些止血伤药…”

“奴婢只能先把那碎瓷片取出来,娘娘先忍一忍。”温和镇定的声音,让一室忙乱顿时有条不紊。

脚上剧痛过后,便有人飞快地清理伤口,麻利地上药包扎。欧阳箬清醒过来,见自己的脚已经包扎妥当,不由多看那内侍两眼。

第三十六章 惊变伤(二)

那内侍飞快抬头又复低头立在一边,虽然欧阳箬脑中依然昏沉,却依然觉得眼前一亮:好个眉眼俊秀的人!

他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面色如玉,五官阴柔秀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味,面色宁静,没有常见内侍的阿谀与猥琐。

欧阳箬不由在心里连连点头。相由心生,面前此人若经雕琢,往后也是一个人物。

宛蕙与鸣莺也稳住了神,在一边忙碌收拾。

见欧阳箬不住打量他,鸣莺忙上前道:“娘娘,他就是奴婢说的那个恩人。他之前是尚膳局的内监。在黄公公手下做事的。娘娘可能没见过。这些日子若没他在旁边扶持,帮衬,奴婢早就…”说着,又忍不住拭了拭泪水。

欧阳箬无力地点点头,只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德轩。”那内侍忙答道。

“听鸣莺说是你救了她几次,这样算来也是与我有恩的人,你以后就在我手下做事。不懂的可以问问宛蕙与鸣莺。”

“是,谢娘娘恩典。”德轩忙跪下磕头。他声音清朗,若雨后山竹脆响。只是他一声娘娘却叫得欧阳箬一阵怔忪。

“以后别叫娘娘了,都改口叫夫人吧。”欧阳箬低了眼,心灰意冷地道。屋子几人愣了下,只得道遵命。

宛蕙有眼色,忙叫几人下去准备收拾,为欧阳箬奉上一碗珍珠糯米百合粥。欧阳箬恹恹地看了一眼粥,推了推,摇摇螓首。

宛蕙正了色,道:“夫人,不论你受了什么委屈,身体还是顶顶重要的。若您身子垮了,一切都是只空,先不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您也得想想小小姐往后要怎么办呢。”

欧阳箬擦了擦眼,一双美丽的凤眼渐渐有了生气,低声道:“姑姑说得极是。”说罢端起碗来慢慢吃。宛蕙看着她一口一口往嘴里抿着,眼中不由泛上了一层雾气,转了身悄悄擦了。

此时鸣莺掀了帘子,嘟哝着埋怨:“一会说要走,一会又说不走,存心逗我们呢。”宛蕙奇道:“怎么了呢。又不走了?”

鸣莺把手中的事物重重放下:“是啊,刚才一个小内监过来传话呢,说今日不走了。什么时候要走,什么时候才来传话,这可不是存心折腾人吗?”她一早就起床收拾,如今又要弄回去,自然是一肚子怨气。她说归说,只能又忙着去把刚才收拾好的箱笼又打开。

欧阳箬与宛蕙相视一眼。宛蕙见四下无别人才道:“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变故。”欧阳箬想起昨晚楚霍天那似笑非笑的一句,心头一跳道:“终归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不该我们问的,就不要去参合。多休息一日也是好的。凌湘呢?昨夜有闹么?抱来我看看。”

宛蕙应了,自是去抱凌湘不提。

“侯爷,这京中传来的消息真真假假,不可不信也不可不信呐。若说皇上想在论功宴上突然来个夺兵权,这恐怕不太可信。”一位长须白面的文士盯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皱眉道。一屋子的人共五个,皆是身着儒士冠服的文士。正神情紧张地看着手中的的情报。

“是这个道理,皇上虽然心里会忌惮侯爷的实力,但是也不至于在这风口浪尖上做这等风险之举。看样子,是有人从中想挑拨,坐收渔人之利。若侯爷信了,这分江之势就是定下来了。他们就可以轻易地在楚国一方做大。”

另一个文士也点头忧虑道。好不容易打下的楚国大好江山,若因此而分裂,岂不是功亏一馈?

“是啊,依我们几人的拙见,我们还是要北上才是,若是担心有变,要不要联系下京中的一些人?”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儒眼神熠熠,声音声若洪钟。

他是楚国当代大儒——林宏治。他生性孤傲清高,得罪了权贵,被人寻了个“目无圣上,造谣生事”莫须有的罪名关了好几年。楚霍天知道后,将他保了出来,又处处对他十分礼遇,硬是把他一身傲骨给折服了。

林宏治一生因自己的脾气在功名上被蹉跎了,只好息了仕途之念,又感恩楚霍天的知己之恩,便一心在其身边参议政事。

楚霍天此次攻打华国,倾力而为,把他在府中的重要谋士都带在了身边。他皱了皱浓黑的剑眉,扭头对一旁不语的赵清翎问道:“赵先生如何看?”

楚霍天极爱惜人才,对属下谋士不管年岁如何,都尊称先生。

赵清翎含笑摇了摇头:“侯爷心中应有定计才是,依属下看来,继续北行,沿路布置兵马,步步为营,联系京中各处将军,一切小心从事。想来到那日论功行赏之日,皇上也不敢做出夺侯爷兵马大权之事。若真的做了,侯爷只好来一个釜底抽薪。”

他清明的眼中闪过一丝丝杀气,与他儒雅俊秀的外表恍若两人。“若侯爷胆识过人,也可以在此地拖延几日,等京中那些人露出马脚,咱回京中自然知道那些人的面目。只不过此举会让皇上对侯爷疑心更重。”

第三十七章 惊变伤(三)

楚霍天犹豫半晌,天下,家国,为什么不能两全呢。

皇上可是他嫡亲兄弟。如今却走到这个地步…

釜底抽薪?!

他结结实实地在心里倒吸几口冷气,这分明是叫他要谋逆呢…

可是不这样做,权倾楚国的他,难道可以一封再封么?再往上封是什么?除了皇位,还有谁能给他更高?如果不再封他,又要如何?…

楚霍天凝神踱步,旁边的几位谋士都神色紧张地看着他,只有赵青翎含了一丝淡笑,坐在茶案边静静品茶。

楚霍天抬起头来,犀利的双眼扫了周围的众谋士,最后郑重地点点头,冷然道:“我明敌暗,这一招引蛇出洞果然厉害。皇上那边…只能罢了。”

说罢吩咐下去:“在此地原地休整。择日开拔。林先生,你帮本侯拟个密折八百里加急给皇上,就说…本侯旧伤发作,病了。”

“什么?!病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宫里,一名贵妇闻得下人禀告,惊得把手中的茶盏都打翻了,茶水淋漓弄湿了她一身。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连忙上前收拾。

她顾不得衣裳湿透,喝道:“退下,退下。”顿时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她与地上跪着的来人,她见四下再无闲杂人等,忙冲地上跪着的内侍道:“快与本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内侍忙低头禀告道:“是,今日皇上忽然接到密折,奴婢刚好奉了茶水,在殿外听得皇上与来人说话,是楚定侯因旧伤发作,在安华稍事休整。”

贵妇面色变幻不定,咬了牙问道:“那皇上怎么说。”声音森然,带着山雨欲来的暴风骤雨。

内侍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听不真切,皇上好象吩咐太医院下去了,叫几个太医赶去安华…”

“混帐!”贵妇冷冷一哼,不知是说内侍还是说皇帝的安排。地上跪着的内侍闻言浑身一抖。

“退下吧。”她沉声道。那内侍忙松了口气恭谨地退出宫殿。

富贵逼人的大殿里无一丝人气,她冷冷地笑道:“好个楚定侯,生病生得真及时啊。”

说完陡然拔高嗓音:“来人!还不快进来帮本宫更衣!”慌乱的宫女忙一溜进来。

“混帐,笨手笨脚的,本宫就养了你们一群废物。真是气也气死了。对了,翰真呢?”贵妇喝骂道。

“回皇后娘娘,二皇子今一早就出了城,说是去东郊练骑射。”底下有人小声地回道。

贵妇一瞪凤眼,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她面下沉沉的怒意:“混帐,不好好关心政事,练什么骑射,分明就是出去玩了。去,叫人把他追回来。快去!”

底下的宫人连忙应了,飞快地退了出去。

整个“昭华宫”从此时开始,阴云密布笼罩。而表面上繁荣强盛的楚国似乎正酝酿了一场大风暴。

第三十八章 惊变伤(四)

因得楚定侯病了,大军在安华原地驻扎了下来。欧阳箬暗自庆幸,她如今手上脚上都有伤,能在原地休息,真是天大的恩惠。

手上的烫伤好在只是红了一块,新肉新长出来,红通通一小片,说不上难看,但合着周围那如雪莹白的肌肤,看着也怪碍眼的。

宛蕙看得一阵惋惜,说道:“娘娘,这一小片伤处,要是再里面点就好了,藏在袖子里看不见。”

欧阳箬想起当日那迎面一泼,依然心有余悸,微微颦了眉头道:“姑姑,还好不是伤在脸上,不然可就毁了。”

宛蕙听了直叹息,压低了声道:“奴婢打听到了,那宫女叫秋琳,她的姐姐前些日子生病死了,所以那日她才会这般发狂。娘娘可真是不巧撞上了。”

欧阳箬点点头:“我就知道她心里有故事。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对我。算了,姑姑拿点银子去安置下她吧。如今她到了后边,日子就难过了些。”

两人说着话,德轩躬身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块大红楠木漆盘,微微笑道:“夫人,这是李公公叫人带过来的伤药,说对伤口极好。”

欧阳箬点了点头。宛蕙又问道:“可招待了那传话的内监茶水喝?”

德轩点点头,道:“给了,姑姑放心吧。奴婢自然晓得的。那内监说了,侯爷甚是关心呢,叫夫人养好伤,等侯爷病好了,便来看夫人。”

说完看了一眼欧阳箬垂在案边的素手,道:“夫人这伤不碍事的,不过不能这么快见风见日头,还是要包起来,日日用茶油涂了包好,过了几日就跟旁边的肌肤一样白了。不然会变黑又变皱的。”

欧阳箬闻言,抬起一双如水剪眸,点了点头温声道:“真亏了你,要不然我这两处伤不知道还要折腾多久呢。”

宛蕙也笑得直夸:“这般能干伶俐,鸣莺姑娘选的人真是厉害。上次军医也看过了,说伤处包扎甚是妥当呢。”

德轩见两人连连夸他,俊脸微微红了红,似白玉上抹了一层胭脂一般。忙告了声退,放下手中的盘子,忙下去了。

欧阳箬见盘子上的一罐罐装饰精致的伤药,微微叹了口气。

宛蕙奇道:“夫人叹气做什么呢。侯爷对夫人上心,夫人应该高兴才是呀。”

欧阳箬淡淡应了一声,道:“我不是做这般叹气,我是在想,侯爷这一病可真让人琢磨不透,看样子这一路去楚地也不是很太平。还没到了楚京呢,就这般有波折,看来前景堪忧。”

又随口问道:“早上一早送给侯爷的燕窝莲子粥可送到了?”宛蕙点点头,道:“送到了,李公公还夸夫人有心,说侯爷正嫌日日吃白粥腻了味呢。”

欧阳箬闻言扯了一抹笑,那笑带了三分冷意:“谁知道他敢不敢用呢。熬了两个时辰,估摸都倒了贡给了土地公呢。”

宛蕙犹豫了半晌才道:“用了,奴婢在外边,等着侯爷用完了才来呢。李公公还说夫人煮的粥清甜而不腻,侯爷甚是喜欢呢。回来的时候夫人正在与小小姐用膳,奴婢就忘了说了。”

欧阳箬又是一呆,心中一股异样的感觉慢慢升腾,只得点点头道:“那就好,晚上再熬一样,明日依旧送去吧。”

宛蕙忙答应了。

第三十九章 风云起(一)

楚国皇上听得楚定侯旧伤发作,生了大病,忙派了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两朝元老——孙庞德来看望,同行又领了好几名太医,急急忙忙地赶来安华。

孙庞德是两朝元老,在朝中门生甚多,他生性耿直,不攀附任何一党,在楚先帝之时就被先帝称其为“孙疙瘩”直喻他的性格固执得跟木头疙瘩一块。

如今楚国朝中两党争斗日渐激烈,惟独他独善其身,两党都想拉他,但是都拉不动。

因得楚定侯称病不前,朝中谣言甚嚣张尘上,直指楚定侯居功至伟,有不臣之心,想要隔江而自立。

楚帝一早朝就被群臣烦得焦头烂额,只有孙庞德一味劝他要慎重不可听信谣言。所以他干脆就下了圣旨,让孙庞德带了一众太医去安华看望楚定侯,言辞切切,务必要让“皇弟”康复回国,共襄楚国之兴盛。

孙庞德知道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不顾年老体迈,一路马不停蹄地过了江,来到安华。才刚刚下马,就着急着想要求见。

李靖才忧了脸色道:“孙大人,侯爷正用了药,睡着了呢。侯爷吩咐了,请大人稍事休整,晚上要好好招待大人一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