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出出入入皇宫几趟都见不到皇上,想见自己的母妃,却看见人去殿空,听说是去了太庙为皇上祈福。

大皇子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支持他一派的都是清流一党,平日除了耍耍嘴皮子,却实在是不堪大任,于是他三天两头往侯府中跑,此时也顾及不到是否会被人非议了。

楚霍天对这个侄子说不上亲热也说不上冷淡,倒是赵清翎与他同岁,经常对他多多劝慰。

大皇子的一颗心才算是稍微平静了些。对楚霍天再三躬身拜道:“如今侄儿便只能仰仗皇叔相助了,如今母妃也不知去向,皇叔便是侄儿最最亲近的人…这楚国若不是皇叔一力承担,哪里来得我大楚兴盛啊。”

楚霍天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叹道:“你母妃本侯会多多加派人手去寻,皇上那边可惜见不到,可叹,可恨啊…”

大皇子唏嘘一阵,才恭谨地告辞回去。

赵清翎见他的身影渐渐行远,忽然一笑道:“这大皇子也太不会说话了,侯爷可听出什么来没有?”

楚霍天面上冷冷一笑,整了整衣袖道:“他说,这楚国若不是本侯一力承担,哪里来的大楚兴盛,哼…今日他也许只是说说恭维话,可到了日后,这句话便是他的杀人刀了。”

赵清翎笑着点了点头:“自古帝王皆如此啊!”说完飘然退下。

整个楚京里如今局势一触即发,人人神经紧绷。王皇后在后宫如今越来越做大,楚霍天的人在里也探不出什么消息来。

可自从楚帝病重后四五日,忽然开始接见皇族皇子,使得一众人才松了口气。

见了楚帝之后,楚帝神智也算清醒,一众皇子贵亲才算松了口气。王皇后在后宫中主理后宫事务,忽然下了意旨请楚王妃进宫问安。

楚妃接到意旨亦是一惊,连忙去问楚霍天,楚霍天皱了眉头道:“若去便去了,许是向本侯修好结盟的,该怎么做,怎么说,你心里应该有谱,别被套了进去。”

楚妃忙答应了。后边去了倒也没什么特别,就是问问话,聊聊家常,赏赏花。王皇后一副心情甚是愉快的表情,对楚妃道:“我们也是妯娌,如今因生在皇家,倒是生分了许多,皇上与侯爷都是一母所生,照理说我们该多多走动亲近才是。”

楚妃忙笑着道:“皇后掌着后宫日理万机,臣妾哪里敢来打扰呢。再说侯爷常年不在府中,府中事务也甚多,常常忙了一日后想起过几日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却寻不到合适机会。如今皇后传臣妾来,臣妾可不就来了。”

王皇后抚了抚自己手上的镶八宝玲珑镂空金护甲,面上笑了笑,那红艳艳的唇弯出一条美丽诡异的弧度:“如此甚好,听说侯爷十分自爱,府中的伺妾甚少。唉…妹妹真命好啊,哪里像本宫…独守深宫,还要被那些小蹄子爬到头上去。”

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楚妃闻言不知道该答还是不该答,只好干笑几声劝慰道:“皇后青春正盛,又是一国之母,臣妾哪里比得上皇后呢。”

王皇后微微一笑忽然道:“听说楚定侯从华国带回来一位美人,听说长得十分美艳,连不贪恋美色的楚定侯也频频爱宠,可有此事?”

楚妃尴尬笑道:“回皇后,她是长得十分美丽,性子又温顺,如今怀着身孕呢,侯爷喜欢她也是应该的。”

王皇后瞅了瞅她的神色,哈哈一笑:“能让楚定侯喜欢的女人,本宫也想看看呢,看顺眼了便赏点东西,就冲她怀着侯爷的血脉,为皇家开枝散叶,本宫也要好好赏赐一下,明日你便将她带入宫给本宫看看罢。”

楚妃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只好应下了。

王皇后又留她喝了茶,楚妃才出了宫。

第九十四章 宫门血(二)

楚妃有些忐忑地回了侯府,王皇后的脸上的那抹笑不知怎么地让她心里阵阵发寒。她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也想不出王皇后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当夜人急急地报给楚定侯知晓,但是楚定侯身在京郊大营里,一日来回如何能来的及?再说能不能找得到他人还是两说。

楚妃心中没了主意,于是第二日一早,便顶着一对黑眼圈,穿戴整齐,早早到了“静云阁”。

她到之时,欧阳箬才正起了身用早膳,身边的凌湘也正被鸣莺宛蕙抓着喂饭,一张小脸上正满是粥粒,一屋子的人猛得见楚妃身着宫服,郑重其事地走了进来,都唬得手忙脚乱。

宛蕙忙把凌湘带了下去,鸣莺赶紧收拾奉茶。“静云阁”里顿时人仰马翻,欧阳箬面上惶恐,忙起身深深地福下道:“恭请王妃金安,妾身万死,没及时去给王妃请安,请王妃责罚。”

楚妃叹了一口气,坐到了主位上,一扫眼见她们神情慌乱,苦笑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本妃与七夫人讲几句话。”

一干下人闻言忙都退了下去。欧阳箬小心翼翼地趋上前去,只见楚妃满面倦色,任如何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了眼底下深深的黑眼圈。

“王妃请喝茶。有什么事情要说与妾身听的,妾身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欧阳箬越说绝美的面上越是现出惶恐的表情,楚妃如此这个打扮实在会吓死人。

楚妃以手指撑了撑太阳穴,似要勉强支起金钗珠翠沉重的头。她有气无力地道:“昨儿见了皇后,她说要见见你,顺便赏赐你点东西。这不一早本妃就这般穿戴了。昨儿回来晚,故没派人与你说一声,可怜本妃昨的一夜未睡,还想不出一丝办法来。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欧阳箬闻言惊得起身,俏面上微微煞白结巴地道:“皇后要见妾身?王妃是在说笑话呢。…这这,就说妾身偶感风寒罢了,妾身陋颜,如何能见得皇后呢?”说着轻颦了眉,满面惊慌。

楚妃长叹一声,手:“昨儿说要见,今日便说染了病,如何能让皇后肯信?弄不好整个罪名下来…”说着又是苦了脸。她一身华贵宫装,包裹着她那并不丰润的身体,更显得人若病了一般干枯瘦弱。

欧阳箬听了心头一凉,虽然她处在深府大院里,但是多多少少也知道皇后与侯爷之间的一些事,如今若真的推脱不去了,说不定还真的让皇后抓到什么把柄。可是若真去了…她生生打了个寒战,似乎能看见华帝与众嫔妃囚在破落的宫殿里,日复一日地等着死…那地方对她来说,不亚于修罗地狱。

欧阳箬左思右想也无法,只好与楚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二人等了将将一天,皇后却未传诏。

楚妃这长长松了口气,绷了一天的面色才算和缓了下来,笑道:“许是皇后说笑呢。本妃也该走了,可累坏了。”

欧阳箬忙恭送了楚妃回去,这也才松了一口气,倦意袭来,和衣躺在床上。

宛蕙端了一碗安神红枣汤来,欧阳箬苦着脸喝了一半,推了推道:“不喝了,累得慌。今日听得王妃说皇后要见我,怎么我这心里就慌乱乱的。一天魂都归不了位。”

宛蕙上前松了她的发髻,轻轻帮她推了推几处穴道,边推边道:“那是,奴婢也都吓坏了,按说夫人如今也算是侯爷的人了,怎么皇后倒有了兴趣想见见?还不知道藏了什么祸心没有。”

欧阳箬长长出了一口气,垂了双眼,长长浓密的睫毛在白玉的面上投下淡青的阴影,绝美的面上带了倦色与三分寒心,幽幽地道:“姑姑,我想着那帮子的人在那宫里,我就害怕,不知道他们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若我没有跟着侯爷,现在说不定跟着凌玉,凌湘也关在那里面了…好可怕…”

宛蕙闻言叹了口气,眼神铮怔怔地看着一处地方,忽然冷笑道:“夫人是没见过冷宫里的人,一个个蓬头垢面,天亮了就出去晒晒太阳,天黑了就回去躲着睡觉,被子都是黑的,臭的,面上木木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下,就像…就像活死人一般。”

活死人?!

欧阳箬颤了两颤,回过头去,见她神情恍惚,知道她定是想起了什么,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冷得渗人。

宛蕙尤自不觉道:“那些人都是犯了天颜的人,或是犯了事的,被关了。那地方真冷,冷得到了骨子里去。奴婢就在想啊,若是从头再来一遍,奴婢就是一头撞死在宫墙上也不想再进来。什么时候能出了那地,就再也不想着什么骨气啊什么清高的。”

她一回神,看到欧阳箬担忧的面庞,苦笑了下:“要不是娘娘救了奴婢,奴婢这时候也许也是个不死不活的人呢。那日楚军攻陷了华宫,不瞒娘娘,奴婢心里觉得挺高兴的,奴婢觉得这也算是得了自由。寻思着哪日趁乱跑了,可是那日见娘娘…见到娘娘,奴婢就把这念头打消了,奴婢想,万一娘娘想不开,奴婢好歹也要劝娘娘挣个活头,绝不让娘娘轻生了去。如今娘娘这一路过来了,虽然说不上顺遂,可是也算是寻到了个好人。”

宛蕙说完,顿了顿,又郑重道:“娘娘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再回头了,苦的只能是自己,管他什么读书人说的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奴婢只知道娘娘是个女人,这华国也早就该亡的,我们女人能护的只能是自个,与自个的孩子。”

欧阳箬含了泪点点头。

再想这些有什么用?已经,不能回头了。

过了大半个月,宫里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楚妃与欧阳箬才算是真的放了心,楚霍天依然没回府中,不知道去了哪里。欧阳箬听德轩说好象是去了什么广郡,似乎是极其隐秘的,欧阳箬也不想费心去猜,德轩又说皇上又好些了,只是不能早朝,但奏章什么的都能批复了。大皇子随时在身边伺候着,看样子似乎立大皇子为太子是肯定的了。

皇后那边似乎又开始不着急了。

欧阳箬越想越觉得怪怪的,只是哪里怪却也说不上。

既然想不透,她便不想了。大事不是她该过问的,楚霍天的魄力与能力她见识过,在楚国如今复杂的朝局中,他最起码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

到了七月底,楚国暑气正盛,忽然皇后想办了一个“消夏宴”,广邀了命妇,世妇等等。在七月二九这次办。

楚妃是一定在列的,柳氏的名字也在帖子里了。楚妃拿了那张大红撒金帖子看了半天,忽然道:“呀,这次欧阳妹妹也要去的。”

欧阳箬正坐在下首,三月大的肚子已微微凸起,正是热得难受,一把玉坠檀香扇子摇个不停,猛得一听,惊得扇子都落到了地上。

“王妃,妾身就不去了吧,人多妾身担心…”欧阳箬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汗,强笑着道。

楚妃看了看帖子,叹了口气:“这次不去还真不行,你看看,好些皇族大臣的内眷都去了,你不去的话,说不过去。不过妹妹别担心,到时候找几个利索的丫头跟过去,你就闷头吃东西就成。别的不必理会。”

欧阳箬这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柳氏也笑道:“妹妹别担心,就是一般宴会而已。那么多人一起去,没那么多道道。”

几人说说笑笑一阵,徐氏在自己院子里思过还未满,少了她一个人,几位夫人都舒心不少,说话也随意许多。

闲话一阵子,也就散了。

欧阳箬回到了“静云阁”依然是一脸忧虑。

宛蕙听了,也是有些担心:“就别说人多了,这热的天,去吃个吃也吃不饱的宴来,真的是顶烦心的。”

欧阳箬叹了口气。当夜楚霍天过来,听得她如此说道,皱了皱两道剑眉头道:“那别去了,你不去那个女人也不敢说什么。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安什么罪名。”他的语气虽淡,但是满满的都是自信。

欧阳箬把头埋在他怀里,他怀里有种青草的香,那常在身上的龙涎香似乎淡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出府的缘故。这新的味道却给她一种塌实感,不再感到害怕。

她闷闷地回道:“可是明日不去,若是哪日皇后又起了兴致,妾身还不是得去,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想了想,忽然又问道:“侯爷,皇上那边知道…知道,妾身以前是…”

她住了口不说,楚霍天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抚摸着她柔顺的发无所谓地笑道:“知道,就算本侯不说,可上上下下几百双几千双的眼睛盯着,挖也挖出来了,不过本侯在折子里给皇上谢过罪了。皇上也回了,没事。”

欧阳箬了然笑笑,是啊,没事!能多大的一件事啊。

她不过是亡了国的“罪妃”,楚霍天不收她,自然有人收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她只不过是个女人。她有些凄凉地暗暗嘲笑自己的念头。

“好了,歇息吧…”楚霍天拦了她的腰,往床边走。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不轻不重,恰恰好。

“也快三个月了…真快!”楚霍天轻抚摩着欧阳箬的肚子,感叹道。

他抬起头来,俊颜上露出一抹自信与自豪:“箬儿,若孩子是男的,本侯便教他骑马射剑,文治武功样样俱全,若是女儿,更好,与你一样美丽贤惠。哈哈…”说完开怀而笑。

欧阳箬见他眼神熠熠生辉,未来得及剃干净的下巴有着一圈青青的胡子渣,身上的凛冽霸气与一股柔情奇妙的结合着,让欧阳箬的心竟跟着柔软起来,绝美的面上不由也含了笑。

心里第一次有一种很陌生很奇怪的感觉,她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真的挺好。

有他,有着两个人共同的孩子…

就像一条无形的纽带,牵起了他与她,他的骨血融进了她的血肉,一切都是那么奇妙。

夜风轻拂,带来白日花草的香气,恬静宜人。他的眼望入她的眸,相视一笑。

到了第二日,楚霍天临去之时,对欧阳箬道:“若真的不想去,便不去了,若要去,带上几个得力的丫鬟,对了,把德轩也带上,他为人机灵,做事稳当。连赵先生也经常赞他。他若在,本侯也可放心一半了。”

欧阳箬忙称是。楚妃早早便命人拿来了宫服,因欧阳箬不是命妇,衣服便没有什么严格的规矩,只是比平日穿的略略贵气一些,但式样却是沉闷而土气的。楚妃叫人带话过来,说若是不合身了,还可以叫人再改一改。

欧阳箬穿上,倒是觉得满意,这样的衣服倒是规矩,谁都不出彩。埋在一众命妇里,谁也不会注意她。

再一些钗环配饰,欧阳箬也都看了。没什么好挑的,都是定好的规矩戴的。

于是,就等着那七月二九了。

第九十五章 宫门血(三)

那日清晨,欧阳箬一早就起了床,着了那件素色团绣梨花,宫装虽然样式老土,但是那绣的梨花却是顶细致顶好的,粉白中透着几根丝丝粉红,远远看去就像是真的一般,落在了那月白色苏杭绸缎上,一朵一朵淡雅秀丽。

欧阳箬叫宛蕙帮她挽了个百合髻,头只插了一枝镶猫眼绿宝石金簪,其余各饰了几点金花钿,耳垂了白玉明月耳环。看起来端庄秀丽。

她手上戴了一副同色玉质的白玉镯,清丽绝美的面上却是扑了一层白粉,欧阳箬特地把自己的脸上出彩的地方给盖住,咋一看,惨白的脸色似有些吓人。

宛蕙看了直惋惜,欧阳箬仔细照了照镜子,又擦去一些粉,失笑道:“若弄得吓人也不好,皇后的眼光肯定精明,欲盖弥彰更惹人怀疑。”

欧阳箬收拾一翻,扶着宛蕙的手出了门,德轩也穿上了内监衣裳,正恭候在门外。欧阳箬见他清秀的面上倦色深重,不由地关切道:“你也该多休息,别把自个给累坏了。”

德轩接过宛蕙的手,扶着欧阳箬上了肩撵才抬头笑道:“夫人别光惦记着奴婢了,夫人如今是一人吃两人补,也要多保重才是。”

欧阳箬嫣然一笑,没入了纱帘之后,便不再言语。

一行人跟着楚王妃与柳氏的轿子,浩浩荡荡地往楚皇宫而去。

楚宫深红色的朱漆大门,门上大若巴掌的漆金的铆钉,重重宫殿远望去,巍峨高耸,令人生畏,不似华宫的精巧繁复,大开大阖中自有浑然天成的皇家威仪。

一行人在宫门下了轿子,换了宫内内侍抬的肩撵,往宫里走去。

欧阳箬轻轻掀开长长的轿帘,抬眼望去,宫门次第而开,朱红色的宫墙似血线一般,一道道逼入眼帘。

欧阳箬合了双目,平了平心境。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紧了紧手中的团扇,却不知自己纤细的骨节已然发白。

楚妃一行到得算是早了,一进宫便被请到了“延华殿”的西阁歇息。

楚妃看看天色尚早,松了口气对柳氏与欧阳箬道:“来得算早了,也不算失礼,省得背后有人嚼舌头说我们定侯府目中无人。”

柳氏轻轻笑着,抚了抚白嫩手指上戴着的硕大的翡翠镂金戒指,左右仔细瞧了瞧才道:“王妃就是太小心了,侯爷如今这样子还有谁敢说个不字,那些人都巴不得攀上侯爷这棵大树呢。”

欧阳箬却不敢应声,可是心中却是暗暗惊讶,看王妃与柳氏的为人,平日谈天也没说什么,一副笑模样,如今这般在深宫中若无人之境说出这番话来,想来也是心里清楚朝堂局势的,而且想来宫中也有侯府的耳目吧。

过了小半个时辰,楚妃三人都放了心思在阁子里聊天,吃点心,来往的宫人仔细地禀报着谁谁大臣的一品诰命夫人来了,谁谁王妃也到了,正在哪个阁子里歇息了。

来来往往不盛其扰。楚妃与柳氏都是城府颇深的人,面上不见一点不耐之色,说了一些场面话,打发宫人去拜见,去问安。

欧阳箬也在一边看着,听着。柳氏见欧阳箬听得仔细,忽然开口笑道:“欧阳妹妹好定力,想我第一次随王妃来宫里,缩手缩脚的,累得不行。欧阳妹妹竟不觉得沉闷,这倒不错呀。”她弯弯的眼中满是探究之色。

欧阳箬抬眼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手中的蝶戏荷花滚银边团扇道:“王妃沉稳大方,柳姐姐亦是进退有度,妾身看看也学学点。好不枉来了宫中一回。”

柳氏弯了眼亦是笑道:“也是,几位姐妹都没机会来呢。欧阳妹妹真是福气啊。”

欧阳箬用团扇半掩了面,干干地陪笑几声。

福气?!她宁可不要这福气。

到了下午未时两刻刚过,宫人就来请楚妃一行的夫人们入席了。

欧阳箬跟在最后面,走得慢,但是好处在于可以四处观望,楚宫中宫殿的雕梁画栋自不必细说,檐边廊脚都是漆金绘雕,格外奢华富丽。

一行人到了“延华殿”的后殿中,日头已然偏了,暑气也不那么热烈。“延华殿”的后边是连着御花园的寒泉池的,周围林木葱葱,草木繁盛,还在水边搭了个凉亭,众命妇就坐在里面。

楚妃一到,那些命妇,妃子便笑着起了身,一时间珠翠晃动,衣香鬓影,掺了金丝银线的宫装晃得人眼花缭乱。

欧阳箬面上带了笑,寻了个空子选了个小案坐在最偏僻的一处,这才发现席上的主位上皇后并未到。

楚妃四处见礼,柳氏也忙得不可开交,正忙乱间,忽然听得内监们扯了嗓门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上前拜见。

欧阳箬起了身,抬眼细细打量,只见皇后穿了一件正红色拖地镂金丝薄烟罗长裙,上头用各色金丝银线,及各色珠宝玛瑙等绣了一只巨大的凤凰踏祥云图,华贵而张扬。

她已是年过四旬,但面容保养甚好,妆容亦是艳丽,看起来竟似三十出头。只是欧阳箬觉得她的一双眼睛微微向上挑起,额中贴了一朵珊瑚红的梅花花黄,妩媚中掺着说不出的威严。

“本宫开了此次宴席,就是想跟诸位王妃内眷们多多亲近亲近,如今我大楚国势如日中天,正是太平盛世之时…”皇后端起酒杯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无非是政通人和,百业兴盛等等。

欧阳箬听得昏昏欲睡,许是早起累极了,又怀了身孕,格外惫懒些,眼睛几乎都撑不住了。

开了席后,上了几道凉菜,忽然又听得皇后讲说要去游船,一众人自是惟命是从,撤了小酒案,纷纷上了停在岸边的画舫。

这花舫有两层,上层自是招待亲王王妃之类的,或者一品诰命夫人,底下便是品阶较低的贵妇人。

欧阳箬吃没吃饱,周围又不识一人,只好靠在画舫的雕花窗边看看风景。

正看着,忽然有个宫女下来传旨意道:“哪位是定侯府的七夫人欧阳氏?皇后娘娘传旨晋见。”

欧阳箬猛地回过神来,冲那宫女略略福了一福,跟上前去。

到了二层,见皇后身边的楚妃正笑吟吟地说着什么。

欧阳箬忙上前拜见。

皇后回了头,命她起身,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才慢幽幽地道:“哦,原来是这么一个美人儿啊。听楚王妃道你怀了身孕?可几个月了?”

欧阳箬恭谨地道:“启禀皇后娘娘已经三个月了。”

皇后点点头:“如此甚好,虽然已经三个月了,但也是该小心点,看你面上倦意深深,便不为难你陪着本宫游湖了,等等靠了岸,你下去歇息去吧。”

楚妃听了忙称谢,欧阳箬亦是称谢不已。

皇后笑道:“快叫宫人划靠了岸,看你们这样子,竟似与本宫游湖十万分不乐意似的。”

说着连连叫人传话靠岸。

楚妃忙道:“皇后哪里话,臣妾自是万分乐意陪皇后的,只是都是过来人,这怀着身子就怕折腾。她身子弱,就让她好生歇息去了。”

皇后红唇微微一抿,只是摇了扇子笑,并不接口。

欧阳箬等船靠了岸,便由宫人领着往宫里走去。

因船靠岸与离岸的地方不同,要再绕好长一段路,欧阳箬跟着宫人左绕右拐,越走越是迷糊。

越走越觉得宫人引的地方偏僻,不似“延华殿”,欧阳箬忍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这位公公,我们莫不是走错了?”

那位领路的宫人回过头来,礼貌地冲她笑了笑,并不言语。欧阳箬无法,只好随着他走,过了小半刻时辰,欧阳箬觉得自己的腿都酸了,才来到一处僻静的宫门。

她越想越不对劲,正开口欲问,那宫人忽然急步走开,欧阳箬正要呼喊住他,两边来了几位内侍,一语不发,立刻上前将她架住,手脚将她捆了,往门内快步走去。

欧阳箬只骇得三魂六魄几乎都飞了,回过神来,人已被绑着靠在椅子上。

那宫门缓缓关起,门外的光线也被隔绝在门外。几位内侍也退了出去。

欧阳箬大大的眼中满是绝望,惊慌无助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冰冷得渗入骨髓。

她死命地挣扎着,口中塞着棉布只能呜咽地叫着。

正挣扎间,忽然一道沙哑的声音桀桀冷笑着:“原来是这么个人啊,我当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呢。不过如此。”

第九十六章 宫门血(四)

欧阳箬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处,却见一个穿着内侍衣服的人立在阴影处,他面上蒙了一块面巾,一双小眼睛透着刻骨的仇恨与恶毒,他虽静静站着,但是身上那股阴狠劲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废旧的宫似已经很久没人来了,到处是一股发霉的味道。冷冷的风从四周破败的窗户吹进来,这炎炎七月竟让人如立寒秋。

欧阳箬拼命挣扎,身上捆的绳子却是十分结实。

“你叫也没用,这地方没人会来。”那人冷笑着靠前,欧阳箬惊骇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却是怎么也逃不了。

下一刻,口中一松,塞的棉布已然被他拔去。

欧阳箬刚想惊叫,喉咙一痛,却是被他如铁钳一般的手捏住了下颌。

他的脸靠得很近,近得欧阳箬几乎可以听见他略略急促的呼吸:“你给我乖乖地待着,等会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的话——”他狞笑着顿了顿,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然的话叫你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你相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