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箬只觉得自己的下颌几乎被他捏裂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冒,听得他的话,只好连连点头。

那人满意地松了手。

欧阳箬松了桎俈,颤抖着道:“你你…你是谁?”

那人似乎嘲弄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巾,欧阳箬心中惊极又怕极,只恨不得自己能有无穷力气把身上的绳子挣断了,赶紧逃出这鬼地方。

“你绑我来有什么目的,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定侯府的七夫人,若…若侯爷知道了…你便死无葬身之地。”欧阳箬没有任何底气结结巴巴说完,一双泪眼只紧紧盯着他,似乎极力要从他模糊的面容中看出什么来。

那人藏在面巾后的脸似乎更加嘲弄地笑了笑:“若不知道你是谁,我何必绑你过来?哦,不,应该说请你过来。”

他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长长的纸来,展开,小心地放到她面前冷笑地说道:“你想要走,很容易,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就得把这画个押,然后…跟我们合作。本…哦,不我保证你平平安安,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也不必在楚霍天那边委委屈屈做一个不入品的小妾,怎么样?”他越说声音越低,似带着无尽的诱惑,那一双露在外边的小眼闪闪发亮,闪着令人可怕的狂热。

欧阳箬忍着心头的恶心,就着昏黄的光线,仔细地看着那张薄薄纸上写的东西,才看不到两行,额头的冷汗就涔涔而出,待到看完,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里散出,冷得几乎要将自己窒息了。

“你…你竟然敢…”欧阳箬颤抖得连话也说不清楚。她不是白痴,那张纸上写着的条条大罪,每一条都足以致楚霍天于死地。就算楚霍天在楚国权势熏天,可是这一条条罪状被有心的人压下来也足够楚霍天四面受敌,处境维艰。

“怎么?不敢画押?”他哈哈一笑,小眼中流露出抹不去的蔑视:“你只要与我们合作,把这状子画了押,就是大楚的功臣,我们会禀明圣上,给你个好去处。只要楚霍天倒了,你就能逍遥富贵一辈子,省得在侯府中受气。若是今日你不肯…哈哈,这地方就是你的死地,在这里,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你仔细想想看,是生是死,由你自己决定。”

欧阳箬浑身颤抖着,他说得没错,在这深宫里,想让一个人消失实在是太容易太简单,可是,若她画了押,与他们串了供…不但于她是死路一条,就是楚霍天一干人等亦是逃不了干系。

左与右都是死路…

欧阳箬的脑中一阵空白,她死死盯着他隐藏在阴影下的脸,看到的却是他狠戾如兽的眼睛。

这个男人…对!他不是内监!他是一个男人!

而且一定是楚霍天认识的人。

有什么仇恨竟然让他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样一件危险而邪恶的事情。

欧阳箬的脑中似空荡荡,又似满当当的。他的手中拿着那张薄薄的纸,一字一句似刀似剑一般割过她的心,顿时鲜血淋漓。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他的手不耐烦地抖了抖,把那纸平放在她面前,旁边的桌子上有着笔墨,猩红的朱砂似乎提醒着她这一下笔就是好几条人命。

欧阳箬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要想办法,她一定要想办法!可是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该怎么办?

欧阳箬紧紧抿着嘴,浑身微微颤抖着,厚重的宫装套在她身上,捂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来。时间慢慢流逝,她却依然一声不吭。

那蒙面男人不耐烦地喝道:“你想死是不是?再不画押把你丢到寒泉池里喂鱼…嘿嘿…听说你还怀了楚霍天的种,到时候一尸两命就别怪本…我心狠手辣了。”

他逼进她的面前,恶狠狠地道。

欧阳箬忽然抬头,清澈若水的眼眸闪过一丝决绝:“你既然知道我怀了侯爷的孩子,你就该知道,杀了我,你也一样不好过。你该不会不知道,楚定侯把我从千里迢迢的华国带来,他那般的人物带来的人他一定是珍而重之的么?你若动了我一根毫毛,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欧阳箬的声音铮铮有声。她美眸中迸发出决绝而自信,直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避让。

那人听得呆了,欧阳箬强忍着心中的害怕,直面着他。

她要赌!她要赌他不敢杀她!

她要赌他的狠狠不过楚霍天权势对他的威慑!

赌赢了,她就是活!输了,她就是——死!

那蒙面男子见欧阳箬挺起了身子,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看,不知怎么的,心里竟被她的一双大眼看得心里发虚。

他恼羞成怒地喝道:“你想死,我成全你,但是,你死之前,本…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来人!”他猛地一喝,从阴影里如鬼魅一般出现几个蒙面宫人,他们沉默地上前。

“哗啦!”一声,他们往地上扔了一大堆的刑具。

欧阳箬在华宫里,什么没听过没见过?这些刑具她看一眼就知道单单一样,她就能被他们整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蒙面男子见她面上现出惧色,不由得意地哈哈一笑:“怎么了?怕了?”他得意地弯腰拿起一副针状的刑具,逼到欧阳箬眼前,晃了晃。

“这叫‘仙人针’钉在身上,剧痛无比,五脏六腑都要疼得翻过来一般,但是呢拔出来只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孔,就像…啧啧…就像被蚊子叮的一个小包。真真是好用之极。”他蒙着面哈哈一笑。

欧阳箬惨白着脸,看着这离眼睛不到一寸的“仙人针”抿紧了嘴唇,依然不做声。

蒙面男子见她不说话,更不开口讨饶,心中越发烦躁,扯了欧阳箬的头发恨恨道:“你这贱女人,你以为你是谁?竟然让我来亲自伺候你招供。告诉你!惹毛了我照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跟着那楚霍天,你以为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么?痴心妄想!你是华国来的贱女人,就算楚霍天一百个喜欢你,到了最后你还不是他手里的玩物,想扔就扔。你最好乖乖跟我们合作,把楚霍天整倒了,你也能安稳地过你的富贵日子,不然的话!你就等着死吧。”

欧阳箬的发髻被他扯得钗环尽落,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似墨一般泼开。

欧阳箬挣了挺起身来,长长的发散在她清冷的面上,显得她若女鬼一般惨白凄厉。她冷冷嘲笑道:“我如你们的愿招了又能怎么样?整倒了楚定侯又怎么样,我还不是一个死字。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的如意算盘。告诉你们,别想我依着你们,为虎作伥!什么荣华富贵,我呸!”

欧阳箬的话彻底惹怒了他。他叫嚣着:“来人,给她上刑!”

欧阳箬惨白着脸,被人压着手脚,一根根“仙人针”钉了下去,口中又被塞了棉布,惨叫声被闷在胸口,痛,好痛好痛!

欧阳箬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似有无数的针在扎着她的心。

几根了?五根还十根。

不知是汗还是泪划过她的面,蜿蜒成一道小溪。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箬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气力似被抽得一点也不剩。

这样锥心刺骨的痛似乎永无止境。

她几乎想要开口讨饶,是的,她是凡人,她是个平凡的女人。她好痛好痛。

虚弱的眼皮微微开阖,朦胧中,那些影子鬼魅一般来来往往,她怎么也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怎么样,想通了没有?这还只是一样,若是不肯答应,接下来还有几样,这么个娘们想不到还这么硬骨头。”那蒙面男子嘿嘿冷笑,委琐的眼神打量着她玲珑的身体。

欧阳箬抬起模糊的眼,忽然看到一泛着光亮的事物。她浑浊的脑中闪过一丝亮光,她虚弱地说了几句,那蒙面男子听不清楚,忙急切地把身子凑近些。

欧阳箬似极艰难地抬起头来,慢慢靠近他,喃喃地说了一句:“你去死!”

那句话像鞭子一般抽过他的身体,蒙面男子跳了起来,狠狠地抽了欧阳箬一个重重的耳光,欧阳箬像破的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跌在地上。

第九十七章 宫门血(五)

欧阳箬的头撞上不知是桌子还是椅子的脚,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再也站不起来。

蒙面男子怒极,大步走去,揪起她长长的头发把她拖得半起,恶狠狠地道:“贱人!你今日死定了。”

说着手又要重重挥下,欧阳箬只觉得自己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见他挥手而来,只得闭着双眼。

忽然有个沉闷的女声喝道:“住手!谁叫你打她的脸的?!”欧阳箬心头重重一跳,这声音似曾听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蒙面的男子一怔,恨恨地把欧阳箬往地上一掼,回头对声音来处怒道:“这贱人骨头硬得很,依我看,干脆将她沉池好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也找不到。”

那女声模糊地说:“这么一个女人你也搞不定,还说什么宏图大业,我看你也别丢脸了,让我来。”

欧阳箬微微抬起头,脚步声渐渐走近。

欧阳箬奋力想抬头,却只看到一双藏在裙裾里的绣花鞋子。

那女人似仔细地打量了欧阳箬,忽然道:“你给她用过刑了?她还不肯答应么?”

蒙面男子冷冷哼了一声:“用过了,‘仙人针’扎了一十八根。她还是不肯。”那女子“咦”了一声,惊讶道:“换别的人,只用三根祖宗八代都交代出来了,她竟然能挨那么久?”

蒙面男子不接话,只是冷笑。

那女人又仔细地看了看欧阳箬,见她似死一般趴着一动不动,蹲下身,抬了抬她的脸,嫌恶道:“又是一个贱女人,你就是蠢,既然酷刑她都不肯招供,就要找她的软肋。”

说着,扯着欧阳箬散乱的长发,揪得她的脸抬了起来,欧阳箬眼睛微闭,满面的冷汗淋漓,唇上已是一片苍白,五道红肿的手指印印在脸上,清晰可见,“你我同是女人我就不为难你了,最后再问一句话,这张你是签还是不签?”她冷冷地道,拿了那张纸在她面前晃了晃。

欧阳箬的眼勉强睁开,模糊的视线中只见一个蒙面的女子正盯着自己,目光若毒蛇的眼,闪出令人心寒的微光。

欧阳箬不答,只是低低地笑,笑声在空荡破败的殿堂里显得格外阴森。她笑了一会,才哑着声音道:“你们…这些罪名你们竟也捏得出来,什么在华宫私造龙袍,私刻玉玺,以君臣之礼见各位将军…欲划江自立…私募兵士…这一条条,似模似样,宛如亲见。佩服,佩服…”欧阳箬说着挣扎地抬起头来,苍白的面上嘲讽之色似刀一般凌厉。

“你们今日想谋害楚定侯,还骗我说什么荣华富贵,我这棋子只要一用完,就被你们杀人灭口,反正左右都是死。我欧阳箬死也不让你们称心如意!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蒙面男子闻言又要发作,那女人却是不恼,收了那张纸,冷笑道:“你想得太多了吧。怎么会杀你灭口呢。你只是一只蚂蚁,要捏死你,还嫌费力气呢。听说楚霍天对你甚好,你该不会是…对他动了真情了吧。啧啧…你这华宫里出来的淑妃娘娘,果然就是不一般,你的前任夫君还在凄惨地关在‘敬元殿’里,你就巴巴地贴上了楚霍天。啧啧…这功夫真是不同凡响。”

欧阳箬闻言,浑身一颤,幽深的大眼透过散在额前的乱发狠狠地盯着她怒道:“我欧阳箬虽然是华宫出来的,可是我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总好过你们狼子野心,想要谋朝篡逆!”

“谋朝篡逆!”四个字若平地惊雷直炸得那两人愣了好一会。

蒙面女子眯了眯眼睛,忽然哈哈大笑,她的笑声凄厉,似自嘲又似是怒极反笑,在大殿里回荡,更觉得恐怖异常。

“哈哈,是,我们谋朝篡逆又如何?这江山有能者居之,既然你死不回头,也怨不得我了。你不是怀着楚霍天的孽种么?我今日不拿你的命,可是…既然你这么不合作,总不能让你如此一了了之,这孩子…你保不住了。来人!”

她喝道。片刻过后,有个嬷嬷模样的人,低着头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

欧阳箬的瞳孔猛地一缩,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颤抖地挣扎坐起来,慌忙往后退去:“你…你莫不是疯了…疯了…你就不怕侯爷会来查…不!你这个疯子…侯爷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疯子!”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捏住她的心脏,每一个次跳动都让她觉得难受极。

不,这个女人是疯子,是疯子!!她惊慌地向门边退去,只盼离得一步便是一步。

她的孩子,不!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与楚霍天的孩子!

虽然一开始她并不期待它的降临,可是它总归是她的一块血肉,是她的孩子啊!

惊慌的泪水在她面上肆意蔓延,长长的发散在她身前,像海藻一般,更似她的绝望缠绕着她。

那蒙面女子见她惊慌失措,更是得意:“怎么样?考虑好了么?同是做母亲的,我也不忍心打掉你的孩子,可是,怎么办呢?你我势不两立。不过你既然那么爱这个孩子,就稍微牺牲一下,在这张纸上画个押,随我们去金銮殿上告诉皇上楚定侯的所作所为,我们不但给你安排得好好的,还能让你与你的孩子生活得富贵无忧?再想想吧。”

她的声音若从地底下传来的催命符,欧阳箬浑身不停地发抖,只喃喃地道:“你这个疯子,疯子…”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蒙面女子不耐烦地喝道,手一挥,那端着药的嬷嬷就趋上前去。

欧阳箬惊叫一声,急忙往后退,背贴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本来我这是最后一招的,你若不肯答应,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了。来人,捉住她!”她话音刚落,阴影处闪出几个内侍牢牢地把欧阳箬架住,让她动弹不得。

冒着热气的药逼到哦欧阳箬的跟前,欧阳箬颤抖看着这一碗夺命汤,眼中的泪却是不住地滚落下来。

“这个…是不是…算了。”蒙面男子似不忍道。“毕竟楚霍天要是知道的话…我怕…”

他还未说完,蒙面女子忽然回头一瞪:“怎么?心软了?你忘记楚霍天平日是如何压制你们的了?如今打掉他的孽种只是还以颜色罢了。”

她说完,逼近欧阳箬,一双眼中射出阴狠而绝然:“最后一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欧阳箬死命地瞪着她,艰难地开口道:“不!”

蒙面女子一愣,忽然笑道:“好好!我成全你!”

手一挥,那药慢慢的逼近,逼近…

德轩找到欧阳箬的时候,她正被一群宫女太监围着,面无人色,只紧闭了眼睛不说话靠在一棵大树边。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让奴婢好找啊。夫人!”德轩跪在她面前,小心地摇着她。旁边的宫人窃窃地道:“我等经过这边的时候发现这位夫人躺在这里呢。似乎是晕了…”

德轩越发焦急,清俊秀美的面上冷汗冒了出来:“夫人,您别吓奴婢,夫人…”

欧阳箬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忽然轻浅一笑:“是你啊…德轩,扶我回去。”她的笑虚无而脆弱,看得德轩忍不住心痛。

德轩忙冲旁边的宫人道:“快去抬肩撵,她是楚定侯的七夫人,方才楚王妃找得急坏了,快抬过来。”

一旁的宫人忙退下去抬肩撵。

德轩小心地扶起欧阳箬,他只觉得她浑身冰得很,时不时地还在微微发抖,心中咯噔一声,忙问道:“夫人,你怎么了?走到哪里去了?奴婢怎么也找不到…”他话没说完。

欧阳箬却是越抖越厉害,德轩几乎撑不住她的身体。

“夫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德轩惊慌无措地叫了起来。

欧阳箬冰冷地手扣住他的手臂,颤抖着道:“回去,回去…”

此时肩撵抬来,德轩忙把她扶到肩撵上,急急地道:“快抬出宫!回定侯府!快!”

一行人忙抬着欧阳箬出了宫。

到了宫门侧门口,肩撵放下,德轩见欧阳箬紧闭着双眼,忙摇醒她:“夫人,换轿子了,夫人!您可以起来么?”

他唤了半天,几乎急得要跳起来了,欧阳箬才幽幽睁开眼睛,把手搭上。德轩见她神智还算清醒,大喜,忙扶着她走向轿子。

正在此时,远远的飞奔几骑人马,当先一人,马未停稳便翻身下马,金冠青衫,面上忧色重重。正是楚霍天。

欧阳箬机械地抬头望去,他的金冠闪闪发亮,刺得她的眼几乎都睁不开。

下一刻,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箬儿,你怎么了?到处找不到你。…箬儿!”他搂着她,似失而复得的珍宝,急急地道。

欧阳箬抬头恍然一笑,手抚上他紧紧皱的眉喃喃地道:“霍郎,你终于来了…”

说完眼前一黑,昏在他的怀里。

楚霍天一颤,连声唤她,德轩忽然惊叫道:“不好了!夫人流血了…”

楚霍天心中大惊,却看到欧阳箬身下一滴滴鲜红得刺目的鲜血,慢慢地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箬儿!——”他大喊一声,若受伤的野兽,声音激荡出去,久久不绝。

肃穆的朱漆宫门正在不远处,冷冷地立着,冷冷地看着。

第九十八章 寸心灰

欧阳箬似乎坠入了无尽的迷雾之中,似乎有许多许多人不停地在她身边走动,叹息,隐约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似乎有人十分难过伤心。

然后是痛…无尽的痛,像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袭来。

再然后就是一碗又一碗的药被灌进自己的嘴里,十分苦涩,苦得她咽不下去,最后只能闭紧了牙关。

“这…这…怎么办,喂不下去…奴婢…”有人带着哭音无奈又焦急。

“混帐,让本侯来!”似乎是侯爷的声音。欧阳箬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死死地揪住一片衣裳,揪得那么紧,似乎想嵌入自己的血肉里。

一个声音在耳边温柔地说:“喝下去,箬儿…喝下去…”

欧阳箬颤抖着摸索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牙关依旧是紧闭。那个声音不屈不饶,刺鼻的药味缠绕在身边。欧阳箬终于勉强咽了一口,却又“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什么庸医!快去派人叫宫里的御医来!怎么喝了会吐!快去!箬儿,你坚持一下。府中的大夫都是蠢货。”楚霍天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急切地吼道。

一滴晶莹的泪沿着她的鬓角落下,落在他的手上,灼热而令人痛心。

楚霍天望着自己怀中似毫无生气的人儿,忽然俊目中雾气升腾,鹰目中。

他猛的捉住欧阳箬的瘦削的肩膀喝道:“欧阳箬!你给本侯乖乖地喝下去!听到没有!喝下去…”

“侯爷,侯爷,夫人是长时间受了凉,胃中翻滚,喝不下去。侯爷莫逼夫人了…”似是德轩的哭声。纷纷扰扰,欧阳箬只觉得自己的魂都离了自己的身,再也受不了,彻底地昏了过去。

昏沉中,有一股热流溢入她的口中,她想要吐,却有两片温热的东西堵住,再也吐不出来。

就这样,喝下去,堵住,再喂,再吐…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到再无任何人的声音。

一切又归于寂静。

当欧阳箬能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的清晨。

清晨的阳光干净而温和,透过雕花的窗棂,班驳地打在她的面上。欧阳箬睁开眼睛,迷惘地转了转酸涩的眼睛。

一回过头,却见宛蕙正埋了头趴在她的床边,睡得正香。

欧阳箬刚想抬手摇醒她,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正踌躇间,推门而入的鸣莺猛地一见,突然尖叫一声,扑上前来:“夫人醒了,醒了…”

宛蕙一个哆嗦,忙抬起头来,见欧阳箬睁着清亮的双眼,又笑又哭道:“夫人终于醒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德轩闻声,踉跄着进门,见状也是哭着跪到了地上:“夫人,奴婢该死,没有保护好夫人…”

欧阳箬无语地看着他们一屋的人哭泣着,想开口却嗓子干哑得很。

还是宛蕙最先回过神来,忙把一屋子的人都赶了出去,才抹着泪对欧阳箬轻声道:“夫人想吃什么,喝什么,奴婢去弄来。”

“水,姑姑,水…”欧阳箬沙哑地道。

宛蕙回过神来,忙端来一碗水,送到欧阳箬的嘴边。欧阳箬一喝,狐疑地看着这水,虚弱地问道:“这是什么水?一股子甜腻味。”

宛蕙擦了擦眼睛,道:“夫人…如今喝这个好。”

欧阳箬惨白的面上忽然露出恍惚的笑:“是了,这是红糖枸杞红枣水…姑姑,孩子没了,是么。”

她的眼干枯流不出一点泪来,只是眼中的血丝红得吓人。

宛蕙眼中的泪更快更急地流了下来,她握紧了欧阳箬的手,哭道:“夫人,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夫人还这么年轻…以后…以后还会有的。”

欧阳箬轻声地笑着:“没了,没了…他们好狠,好狠…”

宛蕙闻言大惊:“夫人,告诉奴婢是谁害夫人这样?是谁?!”

欧阳箬依旧只是笑着,只是那笑声含了刻骨的恨:“不知道是谁,他们都蒙着面,可是…咳咳…我会知道他们是谁的…我会知道的。”

她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翠绿的树枝,窗外生机盎然,可是她的心却已经千疮百孔…

宛蕙愣了一会才忽然狠狠地道:“夫人别难过了,侯爷会为你报仇的。那日夫人你喝完药,却依然昏迷不醒…侯爷当夜就提着剑闯进了宫里…那模样可吓人了…苏将军怎么也拦不住,几个将军也拦不住。听后来的人说,侯爷一路闯进了宫里,一直到皇后的跟前…”

欧阳箬终于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他…怎么样了?”

宛蕙顿时噤了声。欧阳箬挣起了身,一双大眼中闪着怒火:“说!他到底怎么样了?”她沙哑的声音刺耳拔尖,似利刃划过空气,压迫而凛然。

宛蕙被她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道:“受了伤,听说是被宫里的御林军给砍伤了手臂,还有…还有腿上也一处。这件事闹得很大,连皇上都惊动了。”

欧阳箬顿时瘫在了床上,闭了眼,不再言语。

宛蕙擦了擦眼,退了出去。屋子里又恢复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