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日,欧阳箬渐渐恢复气力,能半躺着起身喝药。她面色依然苍白,原本一双清澈的大眼越发幽深,只是那眼神越发让人看不明白。

她常常会独自出神,半天才回过神来,又或者闭了眼睛半天不理会人。

宛蕙心里担忧不已,但是却不敢再劝。德轩把赵清翎那边的差事告个假,找个人顶替,便日日过来为欧阳箬抓药煎煮,伺候跟前。

欧阳箬似沉浸在自己狭小而孤立的空间,对外界不再理会,也不理他们几个。药拿了就喝,给的膳食也照吃。

只是很少再开口说话。

楚京中因楚定侯冲冠一怒为红颜,提剑杀入宫中责问王皇后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有人叹一声,说楚定侯太痴情,也有人惋惜他一世英明竟过不了美人关。

也有人说他居功自傲,竟不把皇上皇后看在眼中…

言官们亦是议论纷纷,参的参,保的保。

只是这一切都被隔绝在“静云阁”之外,与欧阳箬没有了一丝关系。她安静异常地养着身子,没有再哭也没有闹。连楚霍天来看她,二人亦是长长地沉默以对,似再也没有提过这事。

日子似死水,就这样掩埋了所有的真相。

于是…楚乾德四年的七月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了。

第九十九章 花明现

到了八月,天气越发热了,似是天上的火球露了真身,不留余地地烘烤着大地。侯府里的“静云阁”因树多花多,靠近府后面一座小小的山而清爽依然。

楚霍天几次说要将她的搬到别处大的院子,欧阳箬却是婉言谢绝了。

“你怎么这般执拗,这地方阴湿,对你的身子不好。偏偏就不搬。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楚霍天搂着她,坐在窗前,细细抚摩着她一头秀发,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埋怨。

彼时,楚霍天身穿淡青色绣暗草叶暗纹长衫,头束同色玉冠,另插了一枝玉簪,玉颜修身,神态慵懒随意。

欧阳箬散了头发,身上着一件鹅黄绿绣柳枝飘絮长裙,身子依然是瘦的,但是却不是惨白,而是肌肤看起来竟似奶色中泛着红,瘦瘦的面颊上也有了两抹红,想是小产后月子做得好,渐渐补了回来。

二人一起静静坐着,看着竟似画中走下的神仙眷铝的模样。

欧阳箬听得他埋怨,轻轻一笑道:“侯爷也知道妾身执拗就不必再提了,住这里挺好的,王妃不也搬出了‘漱玉斋’到了外边‘行幽别院’避暑了么。怎么地还要妾身搬住处?”

楚霍天听得她提起楚妃,冷冷一哼,便不再说话。

那日欧阳箬去宫中赴宴后回来小产,他不单是提着宝剑杀到皇宫,逼得王皇后面无人色,回到府中亦是发了好大一阵脾气,把楚妃责骂了许久,直说得她哭得天昏地暗。过了五六日,许是楚妃觉得自己在府中没面子,便收拾了行李,带着大郡主跑到“行幽别院”住下了。到了今日一共是二十一天。楚霍天也不理会她,更不派人去问询,他向来说一不二,旁人亦不敢劝他。

欧阳箬渐渐恢复,听得宛蕙如此说道,便想个法子想劝楚霍天去接楚妃回来。只是楚霍天似铁了心,任她旁敲侧击都不不太奏效。

欧阳箬见他面色冷然,方才还生动的面孔又如石雕一般冰冷,幽幽叹了气道:“侯爷该发的火也发过了,该骂的人也骂过了,若还是这般,妾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着想到伤心之处,泪便缓缓地滴了下来。

楚霍天见她这些日子头一次哭,也有些慌了手脚,拿起袖子在她面上胡乱擦了一把,微怒道:“别哭了!等等哭坏眼睛,月子还没做完呢。”

欧阳箬见他如此,不由破涕为笑道:“侯爷就该心胸宽大点,王妃也不是故意的,这事…任谁也防不了。”

说着黯然低了螓首,她口中虽是平淡之极的话,但是心中却是如火的仇恨,烧得胸膛火辣辣的痛。

楚霍天闻言鹰目中闪过一丝狠戾:“那个妖妇,总有一天…”虽然任他事后查怎么也查不出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那日记得他拿着雪亮的剑横在她脖颈处,她惊得修饰一新的妆容也扭曲了变了形状:“你你…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个贱妾!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女人来本宫面前撒野!”

只差一点点,他便可以砍断她的瘦小的脖子,为他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可是,看着她骄傲如许的脸,他仗着一丝丝清明收回了宝剑。

他还不能杀她!她还是楚国的国母,她的背后还有隐在暗处,跃跃欲试的势力。

他,楚霍天总有一日能将她踩在脚下,把她身后的势力一点一点地拔掉。让她也尝尝什么是锥心之痛!

他想着,骨节捏的咯咯响。欧阳箬见他冷肃着脸出神,忙握了他的手担忧地唤道:“侯爷…”

楚霍天回过神来,和缓了面色冲她笑笑。正欲说话,忽然外边有阵小孩子哭声。欧阳箬听了,起身往外问道:“怎么了?凌湘又怎么了?”

片刻,宛蕙便将凌湘抱来,擦了汗道:“小小姐闹着要见夫人,奴婢无法,哄也哄不住,打扰了侯爷夫人真是该死。”

欧阳箬接过凌湘,仔细地擦了擦她面上的泪笑道:“无妨,我来哄一哄便是。去端碗燕窝粥来,她该是饿了。”

凌湘已经快两岁了,身子结实,欧阳箬大变刚过不久,抱她一会却还是勉强。楚霍天见她抱得吃力,一手接来皱眉道:“你月子未完,怎么地又忘记了,本侯来抱便是,你去躺着。”

欧阳箬闻言一愣才道:“是是,那就劳烦侯爷了。”凌湘见自己离了欧阳箬的怀抱,嘴巴一扁又要哭,却见楚霍天头上玉冠垂下的发带上镶着几块宝石,便抓着玩了起来。

欧阳箬缩回床上,见楚霍天抱着凌湘姿势娴熟,忽然又想起若这是自己与他的孩子,又是如何的光景,想着眼中又雾气一片。

楚霍天一回头,对上她的视线,二人一怔,俱是想到了一处。

过了半晌,楚霍天忽然慢慢道:“这孩子粉雕玉琢,机灵可爱,本侯也十分喜欢,若是你也愿意,本侯便收她做养女,你便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不知你可同意?”

欧阳箬听得呆了好一会,忙起了身往吓拜:“谢谢侯爷恩典,谢谢侯爷恩典。”说到最后语气渐渐哽咽,面上却是笑若春花,一双眼睛熠熠如星子,看得楚霍天也是一呆,这些日子就数今日她的笑最多,最真,想着心里也欣慰不少。

宛蕙刚端了粥进门,见欧阳箬跪着,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故,忙惶恐道:“夫人,这…”

欧阳箬一把抓过她,笑道:“快来谢谢侯爷,侯爷要收凌湘做女儿呢。”

宛蕙又惊又喜,赶忙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好几个头。

楚霍天见她们二人喜做一团,忙上前将欧阳箬扶起,俊颜挂了一丝无奈地道:“箬儿…你月子…”

欧阳箬不好意思地接口道:“妾身知道,知道,月子未完。”说着赶忙又缩回床上去。

凌湘由宛蕙抱过喂粥,楚霍天见她吃得津津有味,肥嘟嘟的脸上挂了几颗米粥,笑道:“她以后便是定侯府的二郡主,从霖字辈,闺名为霖湘。”

欧阳箬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望着他笑。

楚霍天坐在她身边,握了她细嫩的柔夷叹道:“就当上天再补我们一个孩子,你要好好养身子。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只是你跟我的孩子。”最后一句话他贴着她的耳朵说,温暖的气息拂过,恰似春风迷蒙了她的眼睛。

她含了笑点点头。

“等你月子过了,便到家中祠堂中添上族谱,顺便…派人去请王妃过来主持罢。”他终于松了口。

欧阳箬心里一松,放下了心中大石。

第一百章 恨玉髓

宛蕙待见得楚霍天离去,才悄悄转回屋里去,问欧阳箬道:“夫人,如今可好了,小小姐也能名正言顺地待在府中了。”说罢面上又是现出喜色。

欧阳箬淡淡笑道:“这次可算了了我的心愿,凌湘得着这个名分,以后在府中也不怕被下人看不起,在背后乱嚼舌根。”

她的面上笑容淡淡,但看在宛蕙眼里已是天大高兴的事情,前些日子,欧阳箬一动不动,连一个表情也无,看得她的心跟着七上八下,就担心她会想不开,寻了短见。

“如今王妃也能找个台阶下回了府,不然以侯爷的脾气可不能这么轻易了了。”宛蕙又道。

欧阳箬轻笑,眼看向窗外:“再怎么闹别扭,她总不能不回来,她可是侯爷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正牌夫人。如今侯爷因得我的事责骂于她,她心里还不知会如何记恨呢。”

宛蕙见她又提起了前事,便住了口不言。

欧阳箬出了会神,忽然问道:“德轩过来了么?若没过来,差个人去叫他过来一趟。”

宛蕙忙连声应了,临出门口又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却见她闭了眼,长长浓密的睫毛在绝美若玉的面上投下黛青色的影子,秀美淡雅的轮廓如今却因瘦而变得锋利,整个人亦变了许多。

任哪个女人经历如此多的事情也应该会变得不一样吧。

宛蕙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便轻手轻脚地走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德轩过来,欧阳箬已睡了一觉,正歪在贵妃塌上看着一卷书。

德轩眼尖,一扫看到那本书是《楚史通化》,讲的是楚地的地方史与风土人情。欧阳箬见他来了,放下书,笑道:“这些日子你可累坏了,要不叫赵先生准你几日假,好好歇息一下?”

德轩上前恭谨地行了个礼才笑道:“回夫人,奴婢就是劳碌命,一刻也停不下来。若身子停下来,脑袋也是转个不停。所以不必麻烦了。再说赵先生最近又忙开了。奴婢也得跟前去伺候。”

欧阳箬淡淡哦了一声,忽然问道:“赵先生忙的什么事?你可知道一星半点?”德轩见四下无人,又不放心出了屋子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道:“似乎是潜在楚京中的华地一些义军最近有了新动作,奴婢看好象是针对侯爷的,不然赵先生也不会如此紧张。”

欧阳箬颦了眉头道:“难道他们想搅乱楚国的局势?只有这边的局势乱了,华地那边便可以趁乱起势了,而且还要越乱越好…”

德轩有些吃惊的点点头道:“是呢,奴婢偷听先生的一些话似乎也是这个意思呢。”

欧阳箬看了他一眼,肃了面色道:“小心些,若你知道得太多,赵先生万一对你起了杀心,你这小命就没了。”

德轩忙点头称是道:“夫人教导的是,奴婢自会小心谨慎的。”想了想又低声道:“夫人,吴公公那边又重新安排好了,如今我们在此地不再是聋子跟瞎子了,吴公公建了一条消息网,跟楚京中的‘马三爷’有了合作…”他细细禀报,欧阳箬越听面上赞赏之色越重。

听到最后,欧阳箬才长嘘了一口气道:“如今…总算安排好了。德轩,这多亏了你啊。”

德轩忙跪下道:“夫人莫如此说话,奴婢是按夫人的法子做的,这也是夫人自己的心血。奴婢不敢居功。”

欧阳箬虚扶了他一把,看了他一会,德轩只觉得奇怪,看着她的眼睛却是吓了一跳,只见欧阳箬的眼神含了刻骨的恨,那恨似会吞噬掉一切一般。

她盯着他道:“我给你看个事物,你画下来样子,去查,叫吴公公去查,看京中有哪个达官贵人有这等事物。”

说着从妆盒底下拿出一件玉佩饰样的,给德轩看。

德轩忙从旁边拿了笔墨,依样画了下来。欧阳箬又道:“查的人的范围不必大,看谁能自由进出皇宫,且最好从皇族里开始查。若查到的话…若查到的话…”

欧阳箬说着便停住了。她怔怔看着手中捏得几乎要碎的玉佩,几乎恨得把自己的银牙咬碎。

是的,这就是那日她佯装说话,靠近那个蒙面男子从他身上扯下的玉佩。

她故意装得虚弱不堪,靠近他后又激怒他,让他雷霆大怒后不至于察觉自己的动作。又趁自己跌到地上,把这玉放进怀里。

那些人强行给她灌了药后,又帮她整理妆容,却没想过在她身上搜一搜,便把她丢在偏僻的地方,等着别人去发现。

他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证据,也无从查起,却没想到她这案板上的鱼肉却不是任他们宰割的对象。

欧阳箬越想,手不由捏得更紧,连银牙也咬得咯咯地响。

她正恍惚地出神,忽觉得手上一暖,德轩正低了头,轻而坚决地把她几乎痉挛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取出玉来,然后把她的手轻轻地放在掌心揉着。

他的手指干净而秀气,骨节分明,却又不是那种粗鄙的骨节,而是一根一根似竹节一般,十分齐整。

欧阳箬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中,苍白如凋零的白花,没有血色与生气。德轩一遍又一遍地揉着,轻重和缓,渐渐地,欧阳箬的手又有了血色。

他的轮廓俊秀中带着阴柔的美,眉眼俱是忧思,若不是身着内侍衣裳,任谁都惊为美少年。

欧阳箬在心里叹息一声,抽回了手,手指灵活如昔,不再那么僵硬了。

德轩复又跪下一字一句地道:“奴婢定会为夫人找出那个人,千刀万剐,为夫人报仇!”

他抬眼,清澈的眼中不复朗朗而是阴郁得吓人。

欧阳箬抬起手,轻轻盖上他的眼,叹道:“你不必如此,总有一天,这些人一个个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的,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话淡淡落下,似风清云淡,任谁也听不出她心里的痛与恨了。

如此这般更好。她含了笑想。

第一百零一章 不孕草

欧阳箬虽然月子过了,但是身子依然赢弱得很,于是府中大夫开了补血去淤的方子,交于宛蕙日日煎煮。

德轩回到了赵清翎处伺候,但是总是不放心,一得了空边过来看看。赵清翎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赞他忠心,欧阳箬每每叫他不必过来,他却是不听,劝得多了,便不再劝他。

德轩成日两头地跑,有时候外间也要出去下,那么多事务他却整得井井有条,丝毫不差,看得欧阳箬暗自点头。

楚妃被楚霍天派去的人接了回来,两边面上亦是和和睦睦,看不出异样来。楚妃回来后几天,便叫人给欧阳箬传话,说三日后便要将凌湘的名字改了改,放在族谱中,叫欧阳箬到时准备下。

欧阳箬与宛蕙便忙开了,为她裁制新衣,又商量着到时候该怎么做。鸣莺也高兴坏了,她成日就是带着凌湘与几个小丫头玩,对凌湘就同自己的妹妹一般。如今看得凌湘成了侯府的二小姐,打心眼里都能笑出声来。

欧阳箬与宛蕙忙了一两日,才堪堪完成。欧阳箬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痛不已,自从那次从宫里出来,估计落下了病根,吃了一个月的药也不见得好多少,一劳累,浑身上下就跟扎了针一般痛。

宛蕙安慰她,说月子过后再吃吃药,补一补看能不能好起来。

欧阳箬却觉得自己本来还算康健的身子似乎在哪里漏了一个洞,吃下去的药与补品都从那个洞中漏了出去,怎么也补不回来了。

心里虽然这么觉得,但是却存了一丝希望,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许会慢慢好转。要知道,女人身体若差了,离老也不远了。

而美人若真的老了,谁还愿意为她一顾呢?

欧阳箬怀了极矛盾的心思躺到了床上休息。

半睡半醒间,似乎有人在外边窃窃私语,欧阳箬正热得身上腻腻的,又听得有人在说话,不由有些烦躁。

左右睡不着便起了身,披上薄薄烟罗外衣,踩着一双草篾底绣鞋,惺忪着睡眼便出了门。

在廊边的盆景隔处,却看见宛蕙与德轩正拿着一包散了的草药在说着什么。

欧阳箬好奇心起,侧耳一听,只听见宛蕙担忧地问道:“你可确定?这药…”

德轩把那药放到宛蕙鼻下,叫她闻闻:“姑姑你闻下,这药味辛酸,不似往日平甘浑厚,奴婢看着这些药沫子有问题,似乎是别人故意碾碎放进来的。”

宛蕙仔细看了看,面上一紧:“那怎么办?夫人都喝了一帖了。”

德轩把那药又包好,恨狠道:“这群天杀的,奴婢就知道要回来看看仔细再煎药,这几日忙了点,就怕有人乘机捣乱。好在只喝一帖,剩下来的给奴婢看看,若有问题的药都倒了。”

欧阳箬本来就身子不爽利,加上天气炎热,人烦躁不安,猛的听到有这事,顿时怒火中烧,踉跄急走过来,劈手夺过德轩手中的药,狠狠地往地上一掼。

“想叫我死么?直接过来将我杀了好了,做什么下三滥的勾当。下药!亏她们也做得出来。真是杀千刀的货色!”欧阳箬怒极,把那药死命地踩。直把脚上的绣花鞋子都踩得踢了出去,半透明薄薄的烟罗外衣也歪到一边,云鬓散乱,绝美的面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宛蕙与德轩吓得一激灵,宛蕙忙将她抱住,急急道:“夫人消消气!消消气,奴婢就是不想让夫人知道才叫德轩不要禀告给夫人知晓。夫人…这药还好发现得早,夫人别生气…”

德轩也忙跪下道:“夫人若生气,把这药端给侯爷看,叫侯爷为夫人主持公道才是。”

欧阳箬玲珑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嘴唇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宛蕙见状忙对德轩使个眼色,赶紧把她扶回房里。

欧阳箬尽力平了平心中的怒火,喝了一口宛蕙端上的菊花糖水,才开口问德轩:“这药里掺了什么鬼东西?快说!是红花还是什么穿肠毒药?”

德轩一打哆嗦,才道:“是…是楚国特有的一种高山药,临在楚秦两地的边境高山之上,叫…叫‘虚腥草’是治外伤去血化淤的,可是若妇女吃多了,便会不孕,这知道的人不多,便是楚地也很少人知道有这功能,只是以为能治外伤用来疗养,奴婢也是听赵先生无意中讲过,又在一本医书孤本上找到才知道。这草貌不起眼,又被人碾成粉末,奴婢要不是之前自己去抓了一副药,闻了味道,这次煎药也许就不知道有这味药的存在了…”

“不孕”两个字砸下来,砸得欧阳箬几乎眼冒金星,宛蕙忧愤地站在一边,不时地打量着她的面色。

欧阳箬面上又红又白,到了最后成了铁青铁青的面色。

宛蕙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里憋得狠了,忙跪下道:“夫人若生气可别憋着,气就要发出来。这…这若是气坏自己的身子怎么可好?”

欧阳箬缓缓闭上眼睛一会,忽然又睁开,冷笑道:“我知道是谁了,楚秦两地向来不太平,能摘得到这种草的人,你们以为是谁?要不是身为兵部侍郎的庶女徐氏,便是钱财通天的柳氏。可是几年前,徐氏小产之后,便不能再孕,所以我怀疑这一切便是柳氏在做怪,她以为若是事发,推到徐氏头上也顺理成章。要知道徐氏与我向来不和,她的二兄长又是常年在秦楚两地的广郡做小郎将…”

欧阳箬说完,眼中已恢复往日淡漠冷然的神色道:“好好!好个城府深沉的柳如钰!我还真小看了她。”

说完冷笑不已。

宛蕙见她不再激动,探问道:“夫人,那…是不是要暗中禀报侯爷?”

欧阳箬半起了身,道:“不必了,那剩下的药你叫鸣莺在后花园子寻个地方给埋了。记住不要让人看到。德轩再为我抓几帖药来就行了。明日便是凌湘入谱拜祠堂的大事,闹起来侯爷也心烦,不知道的以为我恃宠而娇,再说,柳氏为人心细如发,不做到万无一失,她是不敢这般做的。也好,这药她若以为我吃了,想来对我便少了许多敌意。以后…我们再慢慢谋划。”

她慢慢说完,宛蕙与德轩都松了口气,连忙称是。

终于面上风平浪静地等来了凌湘更名收为楚霍天义女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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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虚腥草”为某冰虚构,若有雷同,实属见鬼。

另:亲们的评论我看到了,到了晚上我会一一回复,白天没什么时间回。么么。

第一百零二章 暗香毒(一)

那日一早,欧阳箬与宛蕙便起了身,整理收拾好需要的事物。

凌湘已经快两岁了,个子拔高了许多,也会摇摇晃晃地走路了。欧阳箬为她穿上了绯红色绣吉祥荷花纹小裙。头上盘了双丫髻,其余的发垂了下来。两个小髻上缠了掐金丝珠花,粉白粉嫩的脖颈上套了个长命富贵玉锁。手脚各戴了一副金手镯与脚镯。

整个人若面粉捏出来的人儿,十分标致。

欧阳箬看着她稚气的面孔又想起自己的凌玉,这时候,凌玉该三岁半了。该多会走路说话了,会不会想着找母妃,会不会忘记了她的母妃…

想着眼圈又红了,宛蕙见她的模样,知道她定是想起了伤心事了,忙笑道:“今日高兴,夫人就不要想难过的事了。”

欧阳箬擦了擦眼睛,笑着称是。一行人便抱着凌湘往府中的祠堂走去。

到了祠堂等了一会,楚妃便来了。欧阳箬等过去请安,抬眼偷见她,却见她又瘦了不少,一身华贵的长裙套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苍白干瘦。

楚妃见凌湘今日打扮得十分标致,虽然见过一次,但也微微惊讶道:“这孩子倒长得好,难怪侯爷喜欢。”

欧阳箬忙称不敢道:“多谢王妃谬赞,一来侯爷也是爱屋及乌,二来是怜惜这孩子无父无母的跟着妾身过太可怜。这也是侯爷施的恩德啊。”

楚妃点点头,也不再多话,只吩咐丫鬟婆子去祠堂。

整个仪式简单而郑重。楚妃先是焚香拜了又拜,然后欧阳箬也焚香拜了神灵,又捻香祷告一番。再抱着凌湘再拜。

接着就有个和尚模样的师公把凌湘的名字郑重地添在族谱上,再旁边再加一行小字。然后回过身来,从香案上取了一块玉佩给凌湘戴上,又画了一道平安符放到红袋子里给她贴身藏着。

欧阳箬心中十分欣慰,倒是带了十分的真心诚意地抱着凌湘拜谢楚妃。

楚妃笑笑道:“如此也算功德圆满,以后你带着她在府中也好行走了。于侯爷也算积了善德。切记你以后更要尽心伺候好侯爷,为他广散枝叶。”

欧阳箬恭谨称是。于是便散了。

回到了“静云阁”欧阳箬看着凌湘,哦,应该改称“霖湘”,左看右看心里高兴得很。

正与宛蕙说着话,外边却来了几个丫鬟嬷嬷,原来是各房夫人都送了一些小小贺礼,欧阳箬兴致起了,命鸣莺拿进来拆来看。

有的是小孩的长命锁,有的是做得十分精致的小孩子的玩意。其中最数柳氏给的最贵重,一副沉甸甸的金镯子,上面刻了富贵牡丹,十分精致漂亮,还送了两匹上好的杭绸。就连徐氏也送来了贺礼。

霖湘见这许多好玩的事物高兴得咯咯笑个不停。欧阳箬看着心里也十分舒坦。正说话间,忽然香叶进来禀道:“夫人,五夫人过来了,还带了贺礼。”

欧阳箬有些奇道:“她怎么过来了,快些请进来。”说完扶着宛蕙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