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昭仪闻言,脸上的忧色更深,手抚过一旁宫女整好的婴孩衣物皱眉道:“我宁可不要这个虚名,我日思夜想,就担心那位心里早就恨上了我,到时候我们娘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欧阳箬闻言也默默,楚霍天子嗣稀薄,如今到了壮年膝下才有一子一女,而自从他登了大位,后宫也才有两位妃嫔有孕,想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们两个人的肚子呢。

也许是楚霍天重视,又或许是她们二人被人关注得太多了,林氏怀了龙种至今却是平安顺遂,玉充华(李贵人)也是平平静静,这让曾在华宫中浸淫三年的欧阳箬倒觉得奇怪。

宛昭仪见她沉默,拉了她的手道:“欧阳妹妹也觉得我的话有道理是不是?我可不是胡思乱想的。唉…”

欧阳箬见她因有孕而略显浮肿的面上忧思重重,拍了拍她的手,对身边的宛蕙一使眼色,宛蕙点点头,便出去了。

宛昭仪见她如此知道她有话要说,忙也叫自己的贴身宫女下去了。

欧阳箬见四下无人才轻叹道:“不是妹妹不帮林姐姐,只是说句实话,我乃华地之人,在楚地一无娘家可依,二无才德可恃,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博一博皇上的垂怜罢了。姐姐找到我出主意那可是找错了人了,再说万一妹妹乱出的主意不好,那可不害了姐姐了。”

宛昭仪见她将话说死,不由急道:“欧阳妹妹可不能这般妄自菲薄,我可是亲眼见过妹妹的厉害手段的,那日先皇后王氏与国丈派了那么多人过来要抓我们进宫,可是妹妹一人周旋,我们才逃出生天的。妹妹难道不信我也不帮我么?”

她说得连泪都滚落下来了。欧阳箬顿了顿又道:“不是我不相信姐姐,只是这件事干系着姐姐肚子里的龙脉,妹妹不敢说。”

宛昭仪擦了泪道:“如今死马当活马医了,生子可是女人的鬼门关,若是有人存了心,我怕我生子那日便是我命丧之时了。且不说妹妹在楚地没有娘家可依,就拿我来说,娘家也是清贫,更是无权势之说。”

欧阳箬心里轻叹,捏紧了手中的梅花帕子咬了牙道:“那妹妹我可就说了,天地可鉴,我对姐姐可无一点坏心。”

说着便在宛昭仪的耳边细细讲皇后想将玉充华的孩子过到膝下,玉充华心中却万般不肯等等。宛昭仪越听眼睁得越大。

等欧阳箬细细说完,她才犹豫地问道:“难道妹妹是想…”说完惊诧地捂了嘴,泪又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费思量(二)

欧阳箬拿了手中的梅花帕子轻轻地拭了她的泪,一字一句道:“妹妹就说这个主意姐姐一定不喜欢,若是如今怀孕的是妹妹我,也定是走这条路的,只不过姐姐早我一步而已。那位怀孕艰难,正急得到处找别人的孩子呢,玉充华年轻气盛,性子刚烈,且家中一干兄弟都在军中,想来不是易于之辈,妹妹是可怜姐姐…唉…”

宛昭仪停了泪,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不知是不是母体情绪不稳,连着肚里的孩子也烦躁地踢了她一脚。

她的泪又落了下来,泣道:“难道没别的法子了吗?将孩子给她,我实在舍不得…”

欧阳箬转了心思低声道:“姐姐也先别着急下了决定,你可以先去中宫那边给那位含糊暗示下,生了龙子想过到她膝下等等,先熬过生子这一关。至于以后再慢慢筹划才是。”

宛昭仪擦了泪,静了下来才道:“真的将孩子过到她膝下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呢。总归要下个决定才是,欧阳妹妹容我好好想一想。”

欧阳箬见她神色,知道她也是难以抉择,只道:“那好,林姐姐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妹妹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才是。”

宛昭仪知道她是为她好,只握了她的手道:“若那日生产,我想欧阳妹妹能伴在我身边,这样我心也就安了不少了。”

欧阳箬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欧阳箬才悄悄地回去了。

回到了“花延宫”欧阳箬喝了口水,平了平心境,才吁了口气。

宛蕙瞧了她的神色问道:“宛昭仪又有什么事了?奴婢瞧她神色恹恹的。”

欧阳箬拣重要的与她说了,说完叹了口气道:“姑姑,我可真不知道自个是怎么想的,帮了这个害了那个,玉充华被我一点拨肯定去找娘家商量了,宛昭仪可怜见的,也许就不得不将自己孩子给了那位。”

宛蕙也是叹气:“说真的,做娘的谁愿意将自己的孩子给了别人,可是宛昭仪想独善其身,哪里能呢。娘娘也别自责了,这两位有孕的主子还不知道肚子里的是龙还是凤呢。万一宛昭仪生个帝姬就算包了金子送给那位,她也不肯要的。娘娘且放宽心思好了。”

欧阳箬点点头,心想也是,就算玉充华再怎么刚烈不肯,若皇后有心,自然能叫她乖乖送上儿子。

千算万算,那宫里这一位今年可是稳稳地能得了个儿子了,比起在侯府中她逼众夫人无法受孕,想来她终于是开了窍了。

到了除夕那日,一早楚霍天便带着皇后等诸妃嫔与大臣去太庙祭祖。祭祖大典隆重而繁琐,楚霍天身穿明黄色绣五爪金龙龙袍,脚登同色明黄滚金边绣团云龙靴,头带珍珠冕冠,身上玉带修身,长身挺拔,真若神人一般。

皇后一件刺红色摆尾凤服,上面绣着九凤呈祥,金冠玉簪,手持一把翡翠玉如意,跟在楚霍天身边,她身后是一队长长的后宫妃嫔队伍,一路浩浩荡荡前去太庙。

欧阳箬在队列之后极目远眺,只见明黄黄的旌旗华盖,哪里还有楚霍天的身影。身边扶着她的鸣莺掩口笑道:“娘娘想看皇上么?这可看不到呀。”

欧阳箬挖了她一眼,扶了扶头上的掐金丝蝶戏牡丹金步摇,轻笑道:“就你眼睛贼。”

鸣莺瘪了嘴边走边又轻声道:“娘娘别看了,看了就该生气了。”

虽然行的队伍十分庄严静默,但是欧阳箬也忍不住奇道:“生气什么?”

鸣莺吐了吐粉舌道:“奴婢方才还未来接娘娘之时,就在前面看到了皇上与皇后了,皇上那一身龙袍穿上跟神仙似的,啧啧…可是皇后呢,那一身大红的凤服穿上跟小老太婆似的。”

她声音极低,说完眼骨碌地四处看了看。欧阳箬瞪了她一眼,心中却不由有些怅然若失,她还没见过楚霍天一身朝天龙袍穿上是何等模样呢。

他那般人物,想必一定是有若天人吧。可是走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啊。欧阳箬淡淡地想。

祭祖大典整整花了一个上午,欧阳箬与众妃子因不是正室,只能在太庙外等侯,有几个妃子因早上吃得少早就饿得头昏眼花,几乎撑不住要昏倒了,却又不敢动。好在两位有身孕的宛昭仪与玉充华没来,不然这折腾一个早上可够呛的。

一天就这样纷纷扰扰地过了,到了夜里还设有宫宴,分外庭与内庭,外庭自然是楚霍天主持,内庭便是宴请一些皇亲内眷。

整个楚宫一片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往来的宫人来去匆匆,都忙得不可开交,到了亥时一刻,已到了半夜,楚霍天又带着文武百官众妃内眷一起到城墙上观烟火。

城墙上寒风凌厉,却吹不散人们的热情,城墙底下是如海潮一般的平民百姓,在这除夕之夜,听得皇上要与民同乐,一起守岁,楚京里的老少都在那方广场上等着一睹圣颜。

见楚霍天出现在高高的城墙塔楼之上,山呼海啸般的三呼万岁声席卷而来。欧阳箬站在城墙的一侧,看着那万人中央的楚霍天。

冕冠珠帘后的他,远远望去容颜恍惚,怎么也看不清楚。

可是他一定是骄傲的吧。如今这楚国天下都是他的。

这锦绣万里江山都是他的,连着华地二十六郡,大好河山…

底下的百姓依然山呼着万岁,顶礼膜拜,一声一声…楚宁和二年就这样到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费思量(三)

火树银花,灿烂美丽,鞭炮声声,震耳欲聋,新的一年到来了。欧阳箬看着这面前的一团喜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见身边的鸣莺正看着烟花看得忘乎所以,不忍心叫她,便独自悄悄地下了城楼。

一路上倒也无人注意,只是下了城楼之时,有人撑过一盏宫灯跟在她身后,忽明忽暗的灯火照在她脚下一尺见方的路上。

欧阳箬思绪烦乱不怎么在意,只当是哪个宫人为她照路。一路循着记忆而走不紧不慢,只听得自己的脚步声与身后那人紧凑有致的跟随。

冰冷的空气吸进鼻尖,冻得连胸都跟着疼起来。欧阳箬忍不住轻咳几声,脚步也跟着一顿。身后的宫人似欲上前又不敢上前。

欧阳箬回过神,住了脚看了看四周,只见重檐高阁,分明不是去“花延宫”路,看来自己还真走错了。

她回过身来,对身后那宫人笑道:“一时分神,竟走错了。”

她的笑还未完全展开便凝结在面上,微微一顿,敛了容色道:“你是何人?”声音含了三分的凛然气势。

那人略略一踌躇却不开口。

欧阳箬就着那微弱的宫灯仔细一看,却也倒吸了一口气,面前此人凤眼剑眉,玉颜俊魅,身上衣着华贵,不知是哪位皇亲子弟。

“你到底是何人?”欧阳箬微微有些着恼,拔高了嗓音问道。此人一路跟随着她,因她心神不属,竟没发现跟在身后的不是宫人。

“在下查国公第三子,查太妃是在下的亲姑姑…在下查博俊。”他说完恨不得扇自己三四个耳光,往日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怎么到了她面前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

欧阳箬听他如此说道,知道他果然是皇亲子弟,面上不由得缓和了几分,走到他面前福了一福道:“原来是查公子。不知查公子在朝中任何职?”

查三少一愣,半晌才道:“在下身上并无功名。”说完只觉得脸上若火烧一般。

欧阳箬轻轻哦了一声随口道:“想必查公子定是要应来年的秋试吧。”说着便往慢慢回走,查三少一愣连忙抬脚跟上。

她身上的馨香又一阵一阵飘来,幽幽胜兰,心忽然就这般醉了。他今日是磨破了多少嘴皮子才能与他父亲一同进宫来,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找到她了。

看她步下城墙那一刻,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分开众人,他一路默默跟随。

欧阳箬只当他是寻常贵族子弟并不多加理会,只想着早日回“花延宫”与霖湘宛蕙等人一同过这个年。

这楚地第一个新年,想来众人心里都十分想家罢。

她一路慢慢走,走得并不快。查三少亦步亦趋默默地跟着。

“你好象…不快活。”他忽然开口道。

欧阳箬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慢慢转回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面色。沉默像风一般回荡在他们身侧,带着山一样的压力。

欧阳箬轻漫地笑道:“查公子何出此言呢,皇上英明神武,国泰民安,而如今太平盛世,又值新年。本宫怎么会不快活呢?”

她说完,便往前走去,再也不看他一眼,脚步却渐渐开始凌乱。

查三少不甘心,追上前去,宫灯摇曳,地上的灯影杂乱,似他的心一般。

“你就是不快活,不然为何大家都在城墙上看烟火,为何你独自下来。我…我…”他追到她跟前,挡住她,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几乎要出心口,可是若他不说出他的心里话,他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能面对她。

“查公子,请自重!”欧阳箬怒道,柳眉高高挑起,身上的气势逼得查三少也退了一步。

“你知道什么?你又自以为是地知道什么?请恕本宫无礼,后宫妃嫔似不能与外臣单独相处,查公子请回吧。”欧阳箬心中怒极,说到最后一把推开他。

是,她就是心里难受,可是为什么他偏偏就要戳破她的伪装?!

远在千里的华地百姓还不知道怎么过这亡国后的第一个新年,而她,却是在楚宫中看着他们喜笑颜开,即使知道天下家国,只有南北一统才是最后唯一的正道;即使在面对张子明的质疑,她依然口口声声说着在她欧阳箬心中只有天下,没有家国。

但是,她还是难受。

她推得极重,几乎将他推得倒在了地上。查三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轻轻一带,欧阳箬便跌入了他的怀里。

“你!…放开我!”欧阳箬只觉得头痛欲裂,血急速地从脑中退去,只余一片空白。查三少脑中轰地一声,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怀里,他浑身颤抖,只想拥着她再也不放手。

欧阳箬挣扎捶打都不能撼动他一分,咬了咬银牙恨道:“你这楚贼,再不放手,我就死在你面前!”说着手一探拔下手中的金簪就往自己脖子上戳去。

查三少被她震醒,大惊失色,劈手夺过,连忙放开她,苍白着脸道:“别别这样…我并无意冒犯你…我我…”

欧阳箬喘息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屈辱的泪就涌了上来,可她生生地将泪水逼了回去。罢了,罢了…就当今日碰到个疯人。

欧阳箬整了整衣裳,高昂着头大步从他身侧走过。

“查公子,今日本宫没有见过你,也没有与你说过话,后会无期!”她冷绝的话就这样飘入他的耳中,冻得他心里一片冰冷。

于是他就这样看着她高傲地离去,带着他无尽的奢念,一步一步没入黑暗之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自难忘(一)

新年第一日,照旧例便是向皇上皇后请安,虽然前一夜因守岁众嫔妃都比平日晚歇息,但这大年初一的请安拜年却无人敢怠慢。

欧阳箬的“花延宫”较偏远,于是她便早早起了身,让宛蕙与鸣莺等几个丫头一起帮忙收拾齐整了。

她今日挑了一件绛紫色薄棉百摺长裙,面上用浅紫色丝线细细绣了暗纹罗兰花样,绣线中又间杂着银丝,行走晃动间隐约有闪闪的微芒十分耐看,领口为翻领,边上细细缀了一圈雪白的雪狐毛,雅致无双。

一头如墨的长发梳了半翻髻,但却在两鬓各拨了一缕发,用刨花水梳得半贴了面,十分飘逸,头上只简单缀了一只金步摇,又上了各色珍珠花钿,淡雅又不让人觉得过于素净了。

因她只是小嫔,手指上套了银护甲,上面缀了几色宝石,却也耀眼。面上再匀个淡妆,便成了。

一旁的鸣莺香叶见了,均张了口呆住道:“娘娘美得跟画中走出来似的,奴婢们都看呆了。”

欧阳箬淡淡一笑,对着一面的大的镂菱花葡萄铜镜,细细看了并无不合宫规之处,才放了心道:“嘴那么甜,可是偷吃了蜜么?年前不是给你们制了好几身衣裳,拿出来穿一穿,对了鸣莺,你打扮打扮也是一个清秀佳人,赶紧拿出来穿穿。”

鸣莺笑嘻嘻地回道:“娘娘给的太多了,香叶香灵几个丫头都瞧得眼红了,奴婢不好意思穿啊。再说天天抱小帝姬出去玩,蹭来蹭去的,好衣裳都平白无故地糟蹋了。”

欧阳箬闻言看了她一眼,却但笑不语,鸣莺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只得问道:“娘娘这般看奴婢是为何?”

欧阳箬整了整两边的翡翠明月铛笑道:“过了年你又长了一岁,宫外的女孩们似你这般年龄早就该嫁了,你心中可有什么人?若有的话本宫为你做主,可不能让你的青春虚度了去。”

鸣莺听得脸都臊红了,半晌才道:“娘娘就爱笑话奴婢,哪里来的心头人呢。”

欧阳箬听了却正经道:“没有便好。”听得鸣莺又是一头雾水。

披上一件绯红色缎面轻裘披风,她看了看天色还早,便上了肩撵,一路往中宫而去。到了那边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最早的,在主位左手边,是柳国夫人,她一身玫红色宽百摺长裙,上面用金丝银线细细绣了百鸟闹春图,花样翻多却又巧妙地错开,并不显得累赘,远远看去十分雍容华贵。头上簪了两支金凤衔珠子步摇,那珍珠硕大,犹如指拇大小,竟似与皇后凤冠上经常戴的大东珠一般。其余又簪了不少珍珠花钿,一颗颗浑圆硕大。

欧阳箬心头一跳,赶紧上前给她请安拜年。柳国夫人笑吟吟地上前扶起她道:“欧阳妹妹越发标致了,看得做姐姐的我是又羡又妒呢。”

欧阳箬忙笑道:“柳国夫人别取笑嫔妾了,柳国夫人一身华贵,嫔妾实在是不敢与之相比。”

柳国夫人抿嘴一笑,手搭上她的胳膊往前走,手指上套着的金护甲上镶嵌着猫眼绿宝石,乍一看闪着碧幽的光泽,似眼一般。

欧阳箬不敢与她并肩,只好僵着胳膊引她到位上坐了。

柳国夫人拉了她坐在身边,欧阳箬连称不敢。她作势微嗔道:“这时候还早,妹妹就且坐一坐,还怕了她们几个不成?再说,妹妹要升上来还不是早晚的事,先坐一坐打什么紧?”

欧阳箬只觉得心里一凉,笑也笑不出来,只得干笑道:“柳国夫人说笑了。”

欧阳箬只觉得头又开始痛了,这柳国夫人果然话里有话,实在令人费解。

柳国夫人转过脸来笑道:“对了,前些日子宛昭仪来找我商议她临盆之时想叫你去帮衬下,我也想找个妥帖的人去照料她,不然那些下人粗手粗脚的,本宫不放心。”

欧阳箬心有疑惑却道:“是,是宛昭仪娘娘说第一次生子心中还是不安,想找个熟悉之人在一旁照料。嫔妾不才,只好应承了下来。”

柳国夫人一笑,眉眼弯弯十分温柔模样只连连道:“欧阳妹妹在就好了,到时候那些下人就交给你去吩咐了。”

欧阳箬连忙应了。

二人说了一阵话,欧阳箬才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众人都齐了,皇上与皇后也出来了,三呼万岁之后,楚霍天照旧例按位份品级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

皇后见众人喜气洋洋,忽然缓缓开了口:“今日新年第一日,本后边讨个喜庆,算好了时日,想将几位的姐妹的宫挪一挪,因再过四个月,新人便要入宫了,到时候就怕人多,不够住。”说着她便着身边的小内侍念了手中的锦面小册。

玉充华因有孕,便搬过去“浣碧宫”与宛昭仪同住,说是一应照料方便云云,欧阳箬也搬到“云香殿”,其余几位夫人并无改变。

欧阳箬不知“云香殿”是在何处,却看见几位妃嫔眼中射出妒忌之色,想来定是不错的。

皇后见小内侍念完,又受了几位的礼才道:“这样处置是为了迎新人入宫,几位宫中主位的也要好好准备下,下人该教导的一定要教导好。”

她说完,底下妃嫔皆称是。欧阳箬因昨夜未睡好,今早又太早起身,便神色倦怠,楚霍天在主位上话并不多,都由皇后一人说了,他淡眼扫过底下众人,到了欧阳箬面上略停了停,忽然道:“今日就到此吧。昨夜守岁也都累了,早些回去歇息。”

皇后有些诧异,顿了顿才道:“也是,都退下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难忘(二)

众人退下了,欧阳箬与宛昭仪携了手一路去了。

欧阳箬想起方才与柳国夫人的话,轻声问宛昭仪道:“姐姐去找了柳国夫人了?”宛昭仪眉间忧色深重,握了她的手道:“是,不过我没明说,只说第一次生子忧虑甚重。她那般聪明,自然会明白。”

欧阳箬心里叹道:“姐姐且放宽心事吧,生龙生凤还不一定,先别自己吓自己了。”

宛昭仪闻言拉了她快走几步,将身后的宫人都远远地撇下了才神秘地道:“秦太医看过了,是龙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将欧阳箬的手捏得紧紧的,几乎渗出微薄的汗意来。欧阳箬大惊,在楚宫中是不允许为怀孕的妃子断龙胎性别的。

“林姐姐可不是疯魔了?万一被人知道了…”欧阳箬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有些人医术精湛是可以断人腹中胎儿的性别的,只是很少医者会这般做,只因为很多人相信这是泄露天机,会遭天谴的。

宛昭仪见前面有个小亭子,拉了她走了进去,低声道:“我也是求了他好几次,他才肯给我看。而且我还立了誓,以后不许叫他再看此类。他勉强帮我看了。”

欧阳箬顿时无语,叫了渐渐走近的宫人拿了软垫放在石凳上,扶了她坐下。

宛昭仪看了看远处的重楼高阁,朱墙翠瓦,轻叹了口气,忽然又笑道:“欧阳妹妹放心吧,我会好好地过下去,我还要看着我的孩子一点一点长大,会说,会笑…长大以后生子育女。想想这些我就有勇气继续下去。”她说完爱怜地摸了摸肚子,脸上浮现慈和的微笑。

欧阳箬看着她,猛地触动自己的心事,更是无言。

此时,路上走来几个小内侍,走到亭前道:“内务府请柔嫔娘娘去一趟,说是换了宫,宫女内侍挑几人过去伺候,请娘娘移玉步过去看看挑些合意的。”

欧阳箬只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这般快?皇后不是说等‘元宵’过后再合计迁宫事宜?”

那内侍似早有计较,只道:“内务府总管公公说了,那些宫人还需调教些时日,请娘娘先选好了,再逐一训导。”

欧阳箬想了想也在理,便别了宛昭仪叫了宛蕙等宫人一起跟他们走了。

欧阳箬由他们领着,走着却不是内务府的方向,而是两边渐渐出现不曾见过的陌生景物。她心中一凛,住了脚喝道:“你们带本宫去往哪里?这可不是去内务府的路。当本宫好欺瞒的主吗?!”

宛蕙闻言也警惕地四处看看。

那三四个小内侍面面相觑了下,回头见欧阳箬脸色阴沉,不由跪下颤声道:“奴婢不敢,奴婢是带娘娘往‘云香宫’去,那边有人在等着娘娘…”

“那人是谁?”欧阳箬缓了面色继续追问。

“奴婢不敢说,娘娘恕罪啊…”小内侍苦着脸不停磕头。

“娘娘,奴婢看他们也不敢使什么鬼主意,我们且去看看。”宛蕙见他们似有苦衷,又见是青天白日谅他们不敢装神弄鬼,才对欧阳箬如此道。

欧阳箬点点头,叫德轩几人跟紧,这才上了肩撵跟随他们而去。

果然是到了“云香宫”的路,拐了两三个弯,便看见这三个小篆涂了金字悬挂在宫门前。下了肩撵,欧阳箬一路走近,只见亭台楼榭,曲廊回转,假山花园一应俱有,难得的是,这一宫的楼阁花园还带了三分华地园林的味道,欧阳箬一见便心中十分欢喜。

难怪当皇后将此宫拨给她住后,众妃嫔面上妒色深深,果然是个好地方。

穿过了几处走廊,忽然见前面的暖阁里有内侍宫女走动。欧阳箬心中疑惑,扶了德轩上前去看。

那内侍宫女见她过来,忙跪下请安。暖阁内炉火旺盛,热浪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清新的香,似有人在此住着一般。不是说“云香宫”目前尚无人居住么?怎么会…

欧阳箬越发搞不清楚状况,只得进去,只见窗前一人穿着极淡的青色长袍,拿了一册书,正含笑望着她。

“皇上…”欧阳箬不由惊呼道,身后德轩早就带着宫人跪下了。

“哈哈,箬儿被朕唬了一跳吧。”楚霍天哈哈一笑,大步走前来,拉了她坐下。底下的宫人奉上热水巾帕便退了下去。

欧阳箬见是虚惊一场,粉面上含了微恼道:“皇上不是忙得很吗?怎么有空来吓臣妾?”

楚霍天含笑搂过她,帮她褪下身上的披风才道:“这些日子都在忙祭祖祭天大典,已经好些日子没去看你了。好在你肯搬个宫住,我那便挑了这个宫给你,又叫皇后出面拨给你,这样别人可就说不得什么了。”

欧阳箬心中感动,却道:“皇上英明神武,怎么也怕别人口诛笔伐?”

楚霍天却皱了眉头道:“后宫朕是不太理会的,就怕前朝那些老古董心里不服气,若见我宠了你,不知又要往后宫塞几个女人过来。总归让朕不能独宠了你一人才罢休。这年才刚刚开始,就有好多臣子上了折子要朕广纳后宫,沿袭龙脉了,哼…都被朕给狠狠地批了一通,”

欧阳箬心里一叹,如楚霍天这般人物也头痛的话,怕是不简单了。她曾风闻过楚国世族势力之大,关系之深,已经是让许多寒门子弟无望仕途了。

她只不过是一介亡国妃子,若是真让楚霍天独宠了,前朝堂之上不知道该有多少人会跳脚了。

第一百八十章 自难忘(三)

欧阳箬抬起头来,见他眼角已有了细碎的纹路,眼睑之下隐约可见黑影。知道他这几日定是累极了,便默默俯在他胸前,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