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一句却是向欧阳箬发问。欧阳箬闻言抬眸,只见虞敬太妃眼中厉色闪动,慈和的外表再也掩盖不了她那在宫廷之中淬练出来的锋芒,整个人越发显得威仪端庄。

欧阳箬心中一紧,知道此刻是最关键的时候,若不能最后说服她,恐怕自己的计划再以难行一步。

她大方直视虞敬太妃的双眼,微微一笑:“如今臣妾虽然被诬与苏将军有染,但是皇后行事过于急燥,立刻落井下石,将臣妾差点乱杖打死,皇上心中早已不信了一半,另一半却因臣妾无辜挨打而越发怜惜。臣妾两次罪己请罪,皇上皆不忍降罚,更加可以断定皇上早已不怪罪臣妾。所以臣妾境地看起来处处处于下势,其实早已是皇上心中第一人。”

“大皇子素为皇上所不喜,即使如今由皇后教养,但是,皇上曾道‘此子或作闲散王而已”,帝意甚是坚决,且皇后赵家权势日盛,皇上以前朝先王皇后为戒,恐再出第二个王皇后,所以对皇后赵氏多加提防,故而,大皇子不太可能立为储君。林氏之子比之三皇子,倒比大皇子更有胜算,但林氏懦弱,皇上不喜。三皇子自臣妾出事之后,一直由皇上亲自看顾,且问后宫现所育皇子之中,有哪位皇子能得其亲身照拂?此乃实情,太妃身在山中,心却洞若明镜,自是有另一番高明见解。”

“臣妾与皇后赵氏有夺子之恨,杖杀之仇,她不容臣妾苟活,臣妾更不能坐等那任人鱼肉之人。所以请查家鼎力支持,等日后三皇子顺利长大成人,若有朝一日身登大宝,臣妾更需要查家坐阵朝堂,稳固楚之江山!”

她一番话下来,听得虞敬太妃连连点头,查三少更是眼中放出激赏的眼光。欧阳箬坐了许久,又耗了诸多心力,面色已经苍白如雪,只强撑着不敢倒而已,她藏在宽大袖中的手掌捏起,寸长的指甲嵌进肉里,疼痛带来片刻的清醒,她目光灼灼,整个人迸发出强大的自信来。

虞敬太妃笑道:“好好好!柔婕妤果然是女中之巾帼!哀家好久没见过你这等人物,来日方长,以后柔婕妤要多多过来与我这老婆子说说话,谈论谈论佛理才是。”

欧阳箬一听,知道她完全接受了自己,心一松,额上冷汗渐渐冒出,查三少善于察言观色,见她脸色苍白,忙道:“姑母,侄儿饿了,都光顾着说话了。赶紧上吃的。”

虞敬太妃这才恍然笑道:“是是,都怪我这老婆子唠叨,来人!…”她说着连忙站起来,向外走去,唤来宫人扶她过去,回头对欧阳箬笑道:“哀家先去看看,你与清儿赶紧跟过来。”

查三少连忙称是。一旁的欧阳箬只觉得头晕目眩,几欲晕倒,查三少连忙将她扶起:“柔婕妤感觉如何?”

欧阳箬正待说无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获君恩(五)

她本来身体便没有痊愈,又连日里殚精竭虑,四下筹划,心神耗费巨大。今日早早便起了身,面对着虞敬太妃,她更是不敢放松,精神紧绷。到这一刻得了她的支持,疲惫的身心终于完全松懈下来,便昏了过去。

查三少见四周无人,又不好大肆声张,只好连忙掐了她的人中,又将手心抵到她后心,将内力传到她体内。

欧阳箬这才幽幽转醒,看了他一眼,虚弱一笑:“多谢查三少相助。不过还请查三少将本宫晕倒之事代为向太妃隐瞒。”

她说着,便慢慢起了身,虽然还是头晕,但是却已好多了。查三少见她摇摇晃晃要往下走,心中怒火顿起,起身将她拽住,低吼道:“你这个女人,难道…难道你就不会为自己着想?你还逞什么强?”

欧阳箬看着他拽住自己胳膊的手,冷声道:“状元公且放手,本宫为宫妃,你为下臣,还是谨守礼仪得好。”

查三少被她的话一堵,心中猛地一痛,放了手怒道:“难道你就不为自己着想?你这个样子难道还要去应承我的姑母?”

欧阳箬回转了身,冷然笑道:“不然状元公叫本宫该做什么?太妃答应本宫的提议,十有八九是觉得本宫足以成事,要不然一个才两个月大的三皇子如何能让你们查家信服?查三少既然身为查家之人,就该为查家做一些自己本份的事。本宫伤重未愈,但是这是第一次与太妃用膳,自然不能缺席。查三少若是为本宫好,就请替本宫多多遮掩过去,若不是,请不用废话了。”

她说完,慢慢步下台阶,唤过在远处立着的宛蕙,慢慢跟了过去。

查三少眼中怒气云涌,眼见得她单薄的身影拐过廊角,这才跟了过去。

席上都是清淡的素菜,很合欧阳箬的胃口,她吃了不少,席间笑语晏晏,又说了不少趣事,把虞敬太妃哄得高高兴兴。查三少亦是能说会道的风雅人物,两人一唱一合,虞敬太妃简直舍不得将二人放了回去。

一次简单的午膳吃了一个半时辰。等到日头约要西沉了,欧阳箬这才告辞走了。虞敬太妃送至山下,握了她的手依依不舍,再三叮嘱她要有空多来。

欧阳箬自是应了。

上了肩辇这才觉得浑身都快散了架一样。

她被内侍抬着,昏昏沉沉地竟歪着就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云香宫”,过了好久,只听得有人呼啦跪了下来,她只觉得浑身沉得很,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只觉得有人将自己抱起,她在昏沉之中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龙涎香味道。她心中一惊,却不好睁开眼睛。

只听得他抱着自己低声问身边之人:“她去了哪里?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回皇上,娘娘去找太妃请教佛理去了。又用了午膳才回来。…”是宛蕙的声音。

楚霍天哦了一声,将她抱了进去。

她的头靠在他宽阔温暖的怀里,鼻子一酸,泪就忍不住要滚落下来。

楚霍天一路将她抱进了内屋,又细细为她盖上被子。欧阳箬只觉得他的眼神直盯着自己的面上,不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楚霍天见她醒了,面上尴尬,轻咳一声:“你累了吧,早点歇息…”他说完,欧阳箬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还坐着。

欧阳箬等了半天,只觉得本来不小的内室顿时狭小了许多。许多事在心中翻滚,她本来睡得沉,如今却了无睡意。

她轻叹一声,坐了起来,两汪幽深若寒潭的眼眸盯着他。楚霍天见她不再回避自己,心中一喜,握了她的手,半晌才道:“箬儿,你身体好点没?”

欧阳箬低头幽幽道:“臣妾还未向皇上请罪呢,皇上如此问,臣妾惶恐。”

楚霍天一愣,俊魅的脸上神色不定,他叹道:“赵清翎都给朕说了,是子玄他心生仰慕,实在怪不得你。再说,箬儿的心意…朕怎么不会懂呢?”

他说得坦荡情深,欧阳箬心中一酸,抬头望向他,他目光炯炯,看不出一丝阴霾与怀疑。欧阳箬终于投到他怀中:“皇上相信臣妾就好,臣妾就算被皇后打死了也不冤了。”

她心中愧疚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早知道他是这等磊落君子,自己也不必枉自生了许多日的闷气了。

不管如何,他始终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啊。

楚霍天心中亦是情动,她的委屈与柔弱都让他心疼不已,其实就算她心有所属,那又如何,她始终在自己身边,一路跟随,始终不离不弃。再说子玄那等人,又是正人君子,不但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又是他的良友,他就算情动,也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一切都是有心之人借题发挥,而那日,他实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两人在斗室之内相拥不语,各有所思,只是心中那点心结再也不见了踪迹。楚霍天抚了她的鬓发含笑道:“朕只唯愿箬儿在朕身边就好…”他笑意深深,眼眸深邃如海,帝王的霸气与宽阔的胸襟让他散发出与别人的男子不一样的魅力。

欧阳箬终于露出笑来,苍白的面上更是添了一抹红晕。她今日不但得到了查家虞敬太妃的支持,更是得到了帝王该来的恩宠与情义。所谓苦尽甘来不过如此。

她终于在他怀里安心睡去。

第三百二十章 天家情(一)

是夜,楚霍天便宿在了“云香宫”。整个后宫又被皇上此举惊得回不了神,本以为柔婕妤早已是秋后的蚂蚱再也活不了,没想到才一个月不到,她竟然来个惊天大逆转,将皇上的心牢牢抓在手中。

三皇子依然送回到“云香宫”由欧阳箬教养,只是皇上放心不下,几乎日日去看望,欧阳箬的身体渐渐好转,医补药补统统一起调养。

渐渐的,她面色如春,身上也丰腴了,只是眼中的那抹凌厉却始终不曾消去,多少宫妃含着嫉妒前来探望,都被她的眼神看得打起了退堂鼓,连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赵清翎一日给她诊脉,仔细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如今娘娘越发威仪了,只是还未得其位,不能露其锋芒。想来娘娘还须多多历练才是。”他说这话之时,含了浅笑,似临溪照水,自然而无痕,但是欧阳箬听了,沉默半晌才郑重谢道:“多谢赵先生提点。”

果然此后,她面上笑得越发温和,眼中的凌厉与寒意被她完全收起,藏在体内,再也了无痕迹。

欧阳箬身体日好,便每隔了几日去虞敬太妃处走走,与她聊点佛理,又拿了些从华国带来的小玩意与她一起鉴赏。

虞敬太妃甚是喜欢她,但是对那日所提之事情却再无一字吐露,欧阳箬也不急,只拣些玩笑话与她说了,解了她的烦闷。

就这样,日子一日日过去了,皇后的禁足之令也被楚霍天解了,能自由出入,只是这后宫管理之权还是在徐氏与林氏之手。

皇后先前接见重臣内眷传递出的立储意思,因为皇上重新宠幸柔婕妤而大大打了个折扣。立储的言论还未能很好地形成风气,就被楚霍天轻易地驳了回去。

楚霍天自开朝以来竭力提拔寒门子弟,但是阻力实在是不小,如今中等没落的贵族渐渐进入了他的眼中,查家查国公的一道谏书便是在这时进入了楚霍天的视线之中。

查家的忠心自然是没问题的,他们大多逍遥避世的态度也让楚霍天觉得放心不已。就这样,以查三少为首的一批年轻子弟渐渐诏入朝中,派到地方为官为政。

皇后的赵家世族渐渐发现楚霍天对他们的打压与不理,渐渐惶恐不安起来。几次晋见皇后都有提及。

皇后身体不适,如今又要应付族中的压力,更是烦得寝睡难安。

一日,“凤仪殿”内响起“哗啦”一声,紫叶心头一跳,连忙进了内殿。一位身着华贵锦衣的贵妇人正尴尬地掩面往外走去。

紫叶自然是认得她的,她是一品浩命夫人赵李氏,按辈份来说是皇后的伯母,这几日她几乎日日来,每次都与皇后秘谈,但是皇后每次见完她,心情便十分不好。

紫叶不敢问什么,只侧了身让她走了,这才赶进去。

皇后正歪在美人榻上,榻边满是摔碎的茶盏,一片一片,碎得令人心惊。

紫叶不敢惊扰她,只蹲下去一片片拣了放入自己的裙摆之内。忽然一卷小册也被丢在了地上,那雪白的纸上写了几个名字,但是被茶水一泼,倒看不出几分本来的字。

紫叶连忙拣起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

忽然皇后冷声道:“你拣那个做什么!?”她声音冷厉,含了无尽的嫉恨。紫叶一惊,慌忙跪小声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这就拿下去。”

皇后起了身,恨恨地盯着那册子,直欲要用眼神将那册子千刀万剐一般。

紫叶见她样子古怪,更是不敢动,忽然皇后起了身,一把扑过去,发了疯似地扯着那小册:“好!都希望本宫死了才好趁你们的心,如你们的意!…什么巩固圣宠,什么为本后左右臂膀,我呸!堂堂赵家如今也做起了不要脸的皮肉生意,别以为拣了几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进宫来就能得了皇上的宠爱!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

她一边骂一边扯,紫叶惊得连忙起身,将她抱住,一连声喊:“吴嬷嬷快来!快来人啊…”皇后被她抱住,又似疯了一般哭道:“本后还没死呢,你们就这样急不可耐地塞人进宫来,把我赵惠婉当死人是不是…”

吴嬷嬷跑了进来,合力将她抱到床上按住,又慌忙命人去请太医。

折腾了许久,皇后这才累极睡了。

紫叶看着一地的狼藉,心中余悸未消,拉了吴嬷嬷小声道:“吴嬷嬷,皇后娘娘怎么了…刚才…”

吴嬷嬷叹了口气:“还不是作孽,皇后娘家看皇后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风头都被那位抢去了,所以想塞几个族中的女孩进宫伺候皇上呢…”

紫叶一惊:“那皇后答应了?”

吴嬷嬷又是一叹:“若搁在平日,皇后娘娘也许咬咬牙便让她们进来了,可是,最近皇后身体不适,他们不但不闻不问,还想出这个馊主意,你说皇后娘娘心里能舒坦吗?这不正闹心呢,以后你机灵着点,说话小心点。”

紫叶连忙答应了,离去之前,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那重重帘幕中的那抹瘦削的背影,绣龙飞凤,金丝银线勾勒出那富丽堂皇的凤床,每一个物件都是极尽精美奢侈,可是她觉得皇后好孤独,孤独得令人怜惜。

平生第一次,她不再羡慕皇后的高高在上,母仪天下,只庆幸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宫女,而宫外还有那殷殷盼着自己回家的娘亲,疼爱自己的娘亲…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天家情(二)

即使皇后千百般不愿意,那些女子还是被塞到后宫之中,欧阳箬听得这个消息之时,却是在虞敬太妃处得知的。

她身体大好,隔个三五日,便要过去虞敬太妃处一趟。也许因为自己无子无女,虞敬太妃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见她伤好,便叫她将伤处给她看。

欧阳箬背上的伤纵横交错,看得虞敬太妃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可怜的丫头,皇后也太狠了,存心就是要让你死了。这么重的手也下得下去…”

欧阳箬轻拢衣裙,无所谓笑道:“太妃就是心软,皇后逮着皇上盛怒的机会,自然要将臣妾一并除去,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她行事急噪,而且心肠狠毒,她竟连三皇子与小帝姬也不放过…”

她想着当时的情景,心中就恨得几乎血都要喷了出来,现在霖湘格外粘她,想是那天被皇后吓坏了。

虞敬太妃见她神情阴郁,再看看她那刚结痂的伤口,叹了一口气:“皇后是太过狠毒了,也难怪你会恨,不过她也不好受…”

她刚说完,一个年老的嬷嬷就悄悄的进来,在虞敬太妃耳边耳语几句。欧阳箬穿好衣裳,只在一边静静等待。

见那年老的嬷嬷出去,她才正视着虞敬太妃。虞敬太妃似得了什么消息,只抿嘴微笑,见她在一边,忍不住道:“真真是白日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方才哀家得了消息,才知道皇后的娘家赵家又送了几位小女孩进宫,说是做宫女,伺候皇后娘娘,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欧阳箬心中一动,看样子虞敬太妃在内务府也有很深的人脉关系,不然这等事情,自己不知道,倒她这一个看似不理世事的太妃第一个先知道了。

虞敬太妃对上她探究的眼神,微微一笑:“别看了,是哀家这几日才命人打听皇后的动向的,以前哀家还不乐意知道她做了什么呢。”

欧阳箬心知她虽然口中不说,暗里却是积极为她奔走,心中感激,却不好说什么,只好笑道:“外边有臣妾带来的一罐臣妾去年命人采下的梅花雪水,已经在地里放了一年了,这时候刚好可以拿出来煮了泡茶,太妃试下?”

虞敬太妃满脸是欣慰的笑,拍了她的手:“好好,这些日子里,我这孤老婆子也不寂寞了,以前那臭小子十天半月都不见一趟,还是你好。”

欧阳箬笑笑扶了她慢慢出了屋子。

欧阳箬回到“云香宫”也听见了此类消息,香叶撇了嘴不客气笑道:“奴婢还专门去看呢,左右不过是世家小姐,看样子娇纵得很。”

欧阳箬点点头,命她再去打听。宛蕙以为她心中不快,笑道:“娘娘不用担心,皇上不会喜欢她们的。”

欧阳箬失笑道:“本宫担心这个做什么,喜欢不喜欢是皇上的事,本宫操这个心做什么。”

她说完,径直去哄小嬴州了,午膳刚过,楚霍天便过来歇息,见她面色疲倦,剑眉微拢道:“以后别去太妃处了,瞧你累的。”

欧阳箬含笑道:“不去太妃处,臣妾要去哪里?徐姐姐与林姐姐都要照顾帝姬与皇子呢。臣妾去也只是打扰而已。太妃孤单,臣妾去陪一陪也是不错的。”

楚霍天看了她一眼,心中极不愿意怀疑她,但是却沉吟半晌道:“朕不愿意你多牵扯朝廷之事,你放心吧,皇后不敢再动你了。”他说得十分明白,不愿意她去暗中结交一些不太应该结交之人。

欧阳箬浑身一震,看向他,见他目光炯炯,似最明净的镜子,照得自己无所遁形,她敛了眉,低声道:“是,臣妾知错了。”

楚霍天一叹,搂过她,抚摸着她纤细的手:“你的担心朕是知道的,但是查家如今朕正在重用,你这一来一去,太明显了,皇后那边,估计以为是你在捣鬼,万一朕不留神,她再来找你的麻烦,朕就担心…”

欧阳箬乖顺地应了一声,伏在了他的怀中,心中暗暗惋惜,但是却也冷笑。什么以为是,这次真的是她欧阳箬在暗地里作祟,而她赵家,也该风光到头了。

不过转念一想,皇上能对她坦言,自己也不是不感激的。想来他真的是将自己看成是心头之人。

她想着幽幽叹了口气,搂了他的脖颈,愧疚道:“皇上能相信臣妾做的事是不伤害皇上的吗?”

楚霍天微微一笑,嘴唇轻点她的樱唇,低低的呢喃在她唇边叹道:“当然…”

他的唇重重堵住她的话,辗转吸吮她口中的芬芳。

他相信她,即使她有许多他所不知的秘密,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她能为他坦白,岁月很长,而她就在身边。这样就够了。

皇后安排近来的几位赵家之女,在宫中并不称奴婢,反而要宫女们叫她们“姑娘”,一共三位,欧阳箬并未见过,但是却也忍不住好奇。只是她不再去皇后的“凤仪殿”去请安,自然就见不到了。

整个后宫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慢慢迎来了又一年的年末。楚霍天依旧在年末忙了起来,不用说,那些“姑娘”更是连他一面都见不着,更何况是承宠。

渐渐的,整个后宫开始暗地里笑话皇后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皇后倒不着恼,那三个“姑娘就不得了,有暗地里开始想自找出路,也有日日哭泣想家的。

总之欧阳箬听来的消息总是令她乐得不由笑出声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家情(三)

香叶笑着道:“娘娘不知道啊,听说那三位小姐如今都恨恨的,都想回家里呢,说在皇后那边,连皇上一面都见不上呢,还怪…还怪皇后娘娘晦气,因皇后娘娘不受宠,连带着皇上也不待见她们。”

欧阳箬听了倒吸口气:“这话哪里听来的?说得这般难听?难道皇后是聋了不成?任由她们这般胡说不道?!”

什么嫌弃皇后晦气,连带着她们三个人都不受皇上待见?连欧阳箬几乎听了都要跳起来了。真真是大家族养出的闺秀啊,说出的话也这样彻底没水准。

香叶撇了小嘴,又哇拉开讲:“娘娘不知道啊,现在皇后娘娘可什么都不管了,由她们三去折腾去了。奴婢看了,大约年后,她们就该偃旗息鼓回家去了。长不了的。”

欧阳箬听了,笑道:“就你懂得多,什么偃旗息鼓,哪里听来的不生不白的话?”

香叶嘿嘿一笑,便退了下去。

但是香叶估计的太乐观了,欧阳箬总算见识到了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到了后宫便会变了一个人的道理。想来到了这后宫中,每个心有所图的女子都会变得为打目的不折手段吧。

那日,楚霍天与欧阳箬带了小嬴州,在上林苑随意走走,上林苑的冬日风光并不十分出色,但是胜在视野开阔。

远远看去,松柏翠色上压了一团团白雪,有的树枝还挂着冰凌,十分美丽。一行人边赏边走,忽然远远地行来几位宫装丽人。

她们行到跟前,娇羞无限地向楚霍天行了个礼,又对欧阳箬行了个礼。楚霍天淡淡恩地一上,挥了挥手命她们退下。

欧阳箬冷眼看了她们三个一眼,只见她们面容娇嫩,想来也不过十五六岁而已。楚霍天连她们的面都懒得打量,转了头又逗弄小嬴州。

三个女孩你看我我看你,见楚霍天不理她们,再看看欧阳箬容色绝美,心下更生出绝望之意。

三人不情不愿刚要走。忽然其中一人“唉呦”一声,跌坐在地上。楚霍天循声望去,只见其中一个女孩倒在地上,双眼泪汪汪的,恰恰好对上他的眼眸。

那双眼睛因蕴了水汽而越发迷蒙娇羞,藏在宫裙里边的雪白衬裤也露出那么一点点。楚霍天眸色暗了暗,对左右道:“这是哪宫的宫女?”

那摔倒的女孩见楚霍天问起她来,大喜过望,忙跪起来怯生生道:“我我…我是皇后那边的…”

总归是世家小姐,扯不下脸皮自称自己是“奴婢”也不好说自己是被送进宫来的。

欧阳箬看着楚霍天的面色越来越阴沉,对左右的道:“皇上问呢,还不赶紧说说,这三位是哪宫的?”

香叶忙上前跪下道:“回皇上,回娘娘的话,这三位是皇后家中的‘姑娘’,听说是进宫陪皇后解闷的。”

楚霍天哼了一声:“哪里能进宫陪如此久,跟皇后说一声,若无事就送了回去,走个路也走不好,回个话也回不清楚。”

欧阳箬见他借题发挥,心中暗笑,那三位小姐就这样哭丧着脸扶着回了宫。

楚霍天等得她们走得远了,才冷笑道:“皇后是越发放肆了…”

欧阳箬劝道:“皇上是出来赏雪景的,别无端坏了心思。”

楚霍天微微一笑,姿势熟练地抱过小嬴州逗他玩,小嬴州不怕冷,伸着小胳膊要去揪两边的树叶上的雪,笑得咯咯的,露出没有牙的小嘴巴。楚霍天拿了一点点雪放在他的手心,冰他一下。又惹得他咯咯一阵笑。

欧阳箬看着他们一父一子玩得高兴,心中有块地方也越发柔和了。

过了一两天,香叶又跑到了欧阳箬面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呦,娘娘,您不知道啊,今日‘凤仪殿’可热闹了,那三位‘姑娘’终于走了。临走时哭哭啼啼的,好多宫人都躲到一边看笑话呢。哈哈…”

欧阳箬看她那样子,又想起鸣莺那顽皮又活泼的神情,含笑点了她的脑袋:“你这丫头,笑什么,不过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这不是还没到年后么?”

她想起来也是忍不住笑。

香叶咯咯一笑:“还不是皇上那句话,这件事传到皇后那边,皇后正巴不得将他们赶走呢,今日一早就给她们发了话,命她们回去呢。啧啧,想是皇后也厌烦了她们。”

欧阳箬手中不停,正拿了一件小衣服亲自细细缝了,闻言笑道:“就你会猜,听了别胡说了。”

香叶不怕,又笑着上前:“好多宫女姐姐都笑话她们呢,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勾搭皇上的,摔个我见尤怜的,皇上又看不上,平白挨了一下。”

她说完,吃吃地笑,那日她也亲眼见了,有些细节还是她夸张传了出去,如今在后宫的N多个谣言版本中,都有她添油加醋过的痕迹。想想…哈哈,真的是很有成就感哇。

欧阳箬摇了摇头,命她退下,过了半天,才捧了小衣服心里寻思,皇后看样子也不依靠她们几个,难道她就这样坐以待毙了?这好象不是她的作风啊。

整个后宫又渐渐恢复平静,一个月又过去了。欧阳箬除了偶尔再去虞敬太妃处,就甚少再去了,楚霍天也渐渐默认了她的作法,只是再三与她说了不得牵扯到朝廷方面的,欧阳箬也答应了。

自从上次他说过一次不能牵涉到朝堂的话之后,欧阳箬与他那层存在的薄膜也渐渐的薄了几分。他知道她在他背后有做些事,他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但是越是如此,欧阳箬就像是得了他的默许一般,再也不害怕担心。

两人的感情又渐渐升温,欧阳箬有个预感,也许终有一日,他会知道她所有的事,两人再也不用隐瞒对方。

而若真的到了那么一天,他是他,可她还是依然是她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天家情(四)

乌蒙蒙的天,北风呼啸着,刮过宫廷楼阁地每一寸地方,用力撞击着每一寸阻挡它前进的墙,窗,甚至那一动不动的屋檐上的飞角似乎都能感觉风的肃杀而微微颤抖着。

在这凌厉的风声中,却还夹杂着渺茫的歌吹,纤细婉转,无孔不入,与这北风的肃杀截然相反。

“宜兰殿”里温暖如春,可是外殿却是早早灭了灯火,在银碳一明一灭的红色火光中,依稀可以看见四周繁复奢华的摆设,凤凰呈祥的图案四处可见,可是终究是死物,那漆黑的凤眼中流露出的是威仪与无情。

皇后半躺在内殿的美人榻上,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状似已经熟睡一般。

紫叶轻轻的进来,见皇后如此,犹豫上前,轻声道:“皇后娘娘要不要去床上躺着?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皇后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略发黄的眼珠在她身上轮了一圈,紫叶被她看得心中一惊,忙跪下道:“奴婢该死,不该吵醒皇后娘娘安睡,奴婢该死…”

皇后看了她一会,默然垂下眼帘,侧耳听了听,忽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紫叶忙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如今已是戍时一刻了,”

“哦,戍时一刻了。怎么听着哪里在奏歌舞呢?”皇后缓缓地问道,青白如死灰的面上浮起不正常的一抹红晕,更显得眼睛大而幽深,似游魂一般。那次小产真的是伤她的身子极重,入冬以来,身子越觉得倦怠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