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箬微微一笑,自嘲得敛了眉笑道:“秦太医最近可好?真是又消瘦了许多。”

秦智见她面容一换,又是往日的神情,心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花了眼,忙行礼道:“谢谢娘娘关心,微臣还好。”

欧阳箬看着他瘦削的面容,微微一叹:“秦太医辛苦了。是不是皇后为难你了?”

秦太医摇头,半晌才道:“皇后最近…有点古怪,似对微臣也不信任了,但凡微臣开的汤药也不太愿意进了。所以,微臣今日特地来问娘娘,是不是…”

他犹豫未往下说,一双眼却看向欧阳箬,等着她轻启红唇,为他布置下一个或是生,或是死的任务。

“鸣莺最近可好?”欧阳箬忽然问道。秦智诧异一会,回过神才略显不好意思道:“很好,她…有孕了,不过才一个月不到。”

欧阳箬心中一喜,抬眸看向他。秦智有些木纳的面容上闪出初为人父的自豪与喜悦。欧阳箬看了他一会,忽然柔声道:“既然如此,你想办法抽身吧。本宫,不希望…鸣莺的孩子将来没有父亲。”

秦智一愣,失神了半晌才狂喜道:“娘娘…你…”

欧阳箬笑着对他道:“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本宫不会叫你去做毒害皇后的事。”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可是秦智知道,她为他想了一条最好的出路。如今他不用再胆战心惊在喜怒无常的皇后身边。

他知道她对她许下的“义”已经承诺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结局(一)

欧阳箬看着他呆滞的面色,笑叹道:“怎么?不相信?本宫难道是那等说话不算话之人?如今皇后也再无动作,她在后宫之中的威信已日渐消散,可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她对你有什么动作,本宫也护不到你。所以,你还是抽身吧,好好回家陪鸣莺,等到…等到有一天,本宫还是会重用你的。”

她说完,秦智已经满面动容,他颤抖地道:“可是…可是娘娘,微臣在那边还能为娘娘探听消息…”

欧阳箬微微摇了摇头,虚扶他起身:“秦太医在本宫最走投无路之时帮过本宫,可本宫怎能再让你再深入龙潭虎穴之中?三皇子得以在本宫膝下教养,全仗秦太医相助,这可是这趟浑水太深了,秦太医已经有牵挂之人,还是不要以身犯险才是。”

秦智顿时无言,沉默一会,才道:“微臣明白了。”他悄悄退下,在门口忽然又咬牙问道:“娘娘…保重。”

欧阳箬微微点了点头。他终于消失在门边。

保重?

是的,她还要小心地保重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长叹一声,她长袖似云卷云舒,身后的长长的裙尾拖曳而去。

她最后再一次望了阁外的天地。

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是出京的官道,而心中的那个人早就一点一点地远去,带着他的明媒正娶的夫人,远远地离了楚京。

远离的,还有她的心,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留下她在这重重宫门深锁的后宫。

过了半个月,为皇后主诊的秦智秦太医在雨夜回家时,驾马受惊,摔折了小腿。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向太医院请假三个月,又推了皇后的差使。

太医院派人去看望,自是一个个摇头而回,那样的腿伤,没有半年是好不了的。

秦智在床榻上痛苦地哼哼,看着太医院的人走了,才嘻笑着拆了腿上的绷带,露出狰狞肿大的伤口。

鸣莺推门进来,看着他在动手,连忙将门关上,轻笑又带着责怪道:“夫君,你也不怕他们去而复反。这假伤也太难弄了,弄了好半天呢。”

秦智不理她的唠叨,将自己的腿上的绷带拆了下来,又拿过旁边的湿布,几下擦干净了。笑道:“叫我再装个几天,我非憋疯了。腿上绑久了也会发痒的。到时候起疹子也是难受。”

鸣莺这才放了心,坐在他身边,为他擦拭。她怔怔想了一回,才怅然问道:“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秦智心疼地看着她失落的面色,安慰她道:“娘娘如今好着呢。皇上很宠她,没人敢对她不敬的。”

鸣莺不信,不由落下泪来:“若娘娘好的话,怎么会叫你抽身?定是有什么大的事发生了。别人不知道娘娘,我怎么不知,她总是一个人扛,有什么事都自己去挡。说娘娘好,其实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

她越说越是难过,秦智见她落泪早慌了手脚,他又不擅长安慰人,只得搂了她急道:“你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又任性了,再哭,以后生出的孩子就会像你整日爱哭鼻子了。”

鸣莺这才抽噎地停了,往日快乐的小女孩如今已经为人妇,懂得了许多世间的无奈与悲欢,更是明白了欧阳箬当日华国国灭那一日,活下来的勇气。

她不是不能死,可是在这世上,永远有比死更难的事,那就是背负着耻辱一天一天地活下来。

“娘娘是何等人物,你别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会好好的。”秦智抱着她哄着,心头的忧虑却未减一分,皇后越来越古怪,而柔婕妤娘娘却越来越令人琢磨不透。

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跟鸣莺说明白的。

那一日一日刻意支撑的平静已经渐渐不能粉饰着这楚京的太平表象,后宫两个最厉害的女人即将为了权位,为了富贵放手一博了。

他只庆幸她还能想着他的恩情,放他离开。这份胸襟令他在庆幸之余深深佩服。

楚宁和三年就在这渐渐令人不安的沉寂之中过去了,小嬴州一天天长大,欧阳箬日日看顾着他,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般。

他九月能言,一岁能背三字经,一岁半便能背下长长的《弟子规》,而且他那一笑一皱眉的神色酷似楚霍天。

楚霍天亦是十分喜欢。他每每对她道:“此子聪慧,将来可堪大任。”

欧阳箬听了,总是谦虚道:“不是三皇子聪慧,而是皇上悉心教导之故。”云淡风轻地堵了他想接下说的话。

楚霍天看她眉宇间的淡淡忧色,轻叹一声。他如何不懂她的心。为人父母怎么舍得将自己的孩子送上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除非他们的心是自私的。

可是,生在帝王家…再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箬儿,你是不是不愿意朕将嬴州立为储君?…”一日,他终于犹豫开口问她道。

欧阳箬一愣,半晌才道:“是,臣妾情愿他做个闲散王爷,闲时吟诗作赋,风流倜傥,逍遥一生。”她说完略略苦笑地看着他。

“臣妾是不是胸无大志?”她微微一叹。

“可是,若立别的皇子,朕…朕怕百年之后,再也无法护你周全…”楚霍天说完,冷厉的眼中含了一丝无奈与心痛。

欧阳箬浑身一震,睁大眼睛看着他略带疲色的面容。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华地来的亡国妃子,而这后宫,不论立谁坐未来的储君,总有一日,楚霍天百年之后,她这无根之人,若碰上有心之人,想要她死,动根手指就能将她碾碎。

她睁大着幽深的大眼,泪就这样无预料地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他的手上,灼热而充满了绝望。

楚霍天动容而无奈地将她揽入怀里,他苦笑道:“不是朕要舍弃你,而是,朕总有一日,比你更早先走…”

他还未说完,冰凉的薄唇上被她灼热的唇死死地覆住。她的泪似无尽的溪流,尽情地流淌,唇齿相碰之中,她带着哭声的呢喃声,一声一声传到他耳中:“我不许你胡说。…”

楚霍天心中一紧,将她搂住,似要揉入自己的身体,嵌入自己的灵魂。他如何想舍弃她,天上地下,他都不愿意放开她。只是他终究会老,会死。

而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箬激动的抽泣才被他的吻,吻得平静下来。两人眼中皆有动情之色。

楚霍天哑着嗓子轻笑地道:“朕是不是太傻,无缘无故竟然会想起这些。其实也只是略有感慨罢了,看着嬴州一日日长大,竟觉得岁月容易把人抛,再强的帝王也有老去的那一日,这天下,最后要被新的年轻的帝王代替。”

欧阳箬又捂了他的嘴,微恼道:“皇上不要说了,皇上正当盛年,怎么可说出这等话来?”她的眼睛方才哭得浮肿,一想起终有一日会离开他,她的心竟痛得恨不得死了一般。她不要再想起这个可能,一丝一毫都不愿意!

楚霍天轻轻扯了她的手,笑道:“箬儿,你今年几岁了?”

欧阳箬一愣,才低头道:“臣妾是华永嘉三年生,到现在,已经二十又三了。皇上可是嫌弃臣妾老了么?”

楚霍天轻笑地摇头:“怎么会?朕二十又三之时还觉得天下尽在掌中,怎么会觉得你老呢?你可知朕今年几岁?”

欧阳箬一愣,倒被问住了。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倒是没想过他到底几岁。

楚霍天微笑道:“朕今年三十又五了。再过五年,便是不惑之年。”他想起了他的兄长,不过五十便老迈矣矣。

即使自己不会那般苍老,可是近日来的头痛与伤病的一日一日折磨下,他也感到了那股力不从心的无奈。

而这一切,他都未向她提起。

欧阳箬心中无端感到一阵萧索,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握了楚霍天的手,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皇上可记得臣妾当年说过的话吗?”

楚霍天一愣,不禁哑然失笑道:“当年?”

欧阳箬含笑望着他道:“臣妾说过,…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楚霍天恍然,他幽深如墨玉般的眼眸紧紧搜索她面上每一丝表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结局(二)

她清丽绝美的面上是坚定与不弃,他终于长叹一声,将她拥入怀里:“朕以为你是随口说说。”

欧阳箬将头靠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中,微笑道:“臣妾是认真的。若皇上真的百年大去了,臣妾定当跟随。”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这是多美好的心愿。

美得令人几乎忘记残酷的世事。

楚霍天在一日早朝之后,忽然在群臣面前毫无预兆地昏阕过去。沉重的玉冕落在冰冷的御阶之上,硕大的南珠四散而去。明黄色的影子在他们面前飘下。

楚霍天俊魅的面容露在了群臣面前。

一向威武若神诋的帝王终于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就像最不可动摇的信仰,猛然崩塌了一角。整个金銮殿猛地炸了锅一般。

欧阳箬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心大大地跳动了一下,手中的玉梳啪答一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半。

她恍惚地跪下,拢着那碎片,老人说了,梳断,情缘灭。她一点一点地将梳子拢在怀里。传话的德轩见她被玉片划伤了手也毫不知,忙上前拉起她,急忙道:“娘娘,快去啊,皇上突然昏倒了,快去…”

欧阳箬的心急急地跳动起来,她颤抖地拉着他的手:“怎么会?怎么回?…”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一向连小病也没有的皇上怎么会突然昏倒。而且没有半分征兆。

“不会!不会的!”她终于尖叫出声,飞一般地向外奔去。德轩一愣,赶紧跟上,又连声吩咐小内侍备下肩辇。

他冲上前去,将状似发了疯的欧阳箬拉了回来:“娘娘别着急,皇上只是昏了过去,没事的,没事的。…快点!”他将欧阳箬紧紧地拽住,又对手脚慌乱的小内侍吼道。

欧阳箬早已不知该说什么。

肩辇过来,她颤抖着上了去。飞一般向“甘露殿”而去。

快点,快点!再快点!

她不相信!前些日子楚霍天那无奈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他说“可是,若立别的皇子,朕…朕怕百年之后,再也无法护你周全…”

再也无法护你周全…

不,她早就该想到的,他那样说,一定是有了什么事,一定是。

可是该死的,她枉自那么聪明,为什么就听不到他说这话之时,含的巨大忧虑?为什么!

欧阳箬死死咬紧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越来越大的恐慌在她脑中放大,无限放大。

几乎挤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不能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未来得及看着他们的孩子坐上帝位。

欧阳箬眼中的泪越发急地落了下来,怎么也擦不干。

远远的,“甘露殿”的一角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三百三十章 大结局(三)

到了“甘露殿”前,沉默而进进出出的宫人,在殿前三五成群不时低首耳语的大臣们忧虑的面孔…这一切都让欧阳箬觉得一股巨大的恐惧张牙舞地扑面而来。

她下了肩辇,由着德轩快步地扶上前去,她只觉得天光耀眼难当,眼前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十几阶的青石台阶竟觉得无比漫长。

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群臣中挤出,向她飞快走来,欧阳箬不看他,只扶着德轩急步向着那殿门走去。

那人急道:“娘娘,皇上应该无事的…”欧阳箬恍然地看向来人,终于手重重一推,将他推离眼前,只对德轩道:“去,去叫赵先生…快去!”

她看不清任何人,她也不想搭理任何人。

查三少怔怔地看着她踉跄向前走去,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与酸涩。他终究不存在她的心里,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

痴梦!一切都是痴梦!五月略带热气的风吹过,心中的一角突然坍塌,在这一刻,沉浸了他多少日夜的梦终于醒了过来。

他失魂落魄地缓缓离去,将身后的繁杂惊恐不定的窃窃声还有一切…

欧阳箬终于进了楚霍天的寝殿,闻讯赶来的赵清翎正皱了双眉为楚霍天诊脉。而他,正紧闭了双眼躺在床上,挺直的鼻梁下是薄薄紧抿的唇,冷淡而带着帝王的威严。

可是这张薄唇如今干燥而无生机,看得欧阳箬心中一阵揪心地疼。她扑上去,急急地问:“赵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滚烫的泪就滑落了下来。

赵清翎轻轻摇了摇头,又在旁边用冷水净了手,再次细细地切起脉来。旁边跪着的李靖才已经哭过了了,红肿的眼睛像兔子一样,他沙哑地向欧阳箬道:“回婕妤娘娘,皇上这几个月来总觉得头疼,还有往年的落下的伤,也时不时觉得不适…”

他还未说完,欧阳箬按耐住自己的怒火,沉声怒道:“那未何不去宣太医来给皇上看?硬要拖到现在?!”

李靖才嘴巴一瘪,重重磕下头去:“皇上不愿意传太医,说自己只是忧思过重才会头疼,奴婢几次想告诉娘娘,都被皇上拦了…”他说完,又要悔恨地大哭。

欧阳箬尽力平了平自己慌乱无措的心,对准备好好大哭一场的李靖才怒喝道:“哭什么!去外边守着拦着,有大臣来问,就说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已经醒了。赵先生正在为皇上施针了,一切都很好。记住,管住那些不相干宫人的嘴,若有谣传,杖弊!”她略施青黛的凤眉高高挑起,有种说不出的威仪。

李靖才听得呆了,一边未说话的赵清翎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对发呆的李靖才道:“李大总管跟随皇上这么多年,许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事怎么会不懂得办?快些去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云淡风轻,仿佛天下所有的事都不值得让他挂在心上一般。可偏偏,就这样慵懒的声音让人感觉一切真的都很好。

李靖才忙收起眼泪,擦了把脸,恭声道:“是,奴婢遵命。”他说完,飞快地退下,脚步已经不再凌乱。

欧阳箬看着他退下,这才仿佛泻了一股气似的,哀哀地看向赵清翎,眼中泪光盈盈,带着希冀问道:“赵先生,皇上到底如何了?”

赵清翎清朗的眉目也淡淡拢成了“川”字,他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楚霍天,叹息一声:“皇上,是中了毒了…”

欧阳箬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强撑着自己不晕倒在地,踉跄扶了楚霍天的龙床,颓然坐下,她的手碰到楚霍天的冰冷的手,直觉的一把抓住,再也不放开。为什么心会这样痛,痛不可当,仿佛有一把刀一寸一寸凌迟着自己,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过了许久,欧阳箬才哑然问:“是什么毒?…”

怎么可能会中毒?先帝就是被王皇后下毒致死,最后又逼宫叛乱。而楚霍天的新朝自立以来,对皇上平日的饮食都十分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怎么可能再出了这等纰漏?

赵清翎带着三分了然,与七分怜惜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一字一句道:“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毒,名字叫做——‘弑君’!”

欧阳箬手一紧,更紧地捏住楚霍天毫无知觉的手掌。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不!为什么!到底是谁这样狠毒!”

“弑君?!”欧阳箬机械地重复着,看着楚霍天麻木无知觉的面庞,生生打了个寒战。

赵清翎眼中的眸色渐深,带着一种涌动的阴郁,他慢慢开口道:“这毒无色无味,银针探不出,但是毒效奇慢,非要等到一定剂量才能一起发作。皇上本来身体健康,但是他国事繁忙,精力不济,毒血很容易随气血而走,散在五脏六腑。今日发作其实毒已经深入其中,若半月内未制出解药,就…”

他不忍再往下说,欧阳箬终于哽咽出声,颤抖地手抚上楚霍天俊魅如石雕一般的容颜,泪水潸然而下。

赵清翎轻轻一叹,对她道:“娘娘不必担心,微臣尽力便是,只是若说解毒难,那外边的朝局的掌控更难。娘娘,微臣怕有情形有变,就怕下毒的那些人,会趁着皇上不能理事之时犯上作乱,那到时候后果…”

欧阳箬浑身一震,看着赵清翎严肃无比的面色,动了动嘴唇,正想要说什么。殿外忽然传来李靖才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两人一愣,齐齐看向殿门处。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大结局(四)

皇后一身深紫色宽摆凤尾滚金边凤服,头插八枝八宝玲珑簪,额前一枝九凤衔珠金钗,珠光耀眼下,是她苍白的容色。

欧阳箬与赵清翎两两相视,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忧虑。两人忙上前拜见,皇后看了一眼在龙床上一动不动的楚霍天,一抹古怪的神色一闪既没,快得让人捉摸不到。

她轻轻一叹,侧首看向赵清翎,柔声问道:“皇上到底怎么样了?本后见大臣们惶恐,已经命他们都退了。”

赵清翎不动声色,淡淡道:“皇后娘娘放心,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再加上连日操心国事,所以才会突然昏阕。微臣已经为皇上施针,让皇上多休息几个时辰。”他宽袖隐动,几下将自己身边的药箱收好,似正准备开方用药。

皇后又看了他一眼,才“哦”了一声。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欧阳箬,冷声道:“那皇上就麻烦赵先生多家看顾了,只是赵先生毕竟是外臣,这行医问药还是要太医来看诊比较好。而且皇宫内眷,万一…”

她拖长了音调,欧阳箬垂手恭立一边,素手不知不觉地捏曲成拳。皇后暗讽的意思她哪里会听不明白,只是当前实在是没心思与她斗嘴,只盼得她赶紧离开,让自己纷乱的思绪梳理清楚。

皇后见她无动于衷,冷冷哼了一声,慢慢地走了出去。

赵清翎看着她走出“甘露殿”,手中笔走龙蛇,飞快地开了两张不同的药方,一张开得极其普通,只不过治伤风的,另一张则写得满满的。他叫来李靖才,一起交给他又仔细吩咐了,才长吁一口气。

欧阳箬已经坐在楚霍天身边,清澈的眼中含了水光,缱绻万千。赵清翎看着她绝美哀伤的侧面,一时竟看痴了。

欧阳箬抚摩着楚霍天冰冷的手,再也忍不住,对赵清翎恨声道:“赵先生,你说究竟是谁要害皇上,手段竟然这般狠毒。他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上,难道为了他们见不得人的私心就要谋害这样他吗?”

她说完,心中涌起巨大的不甘,对着昏迷的楚霍天道:“霍郎,我一定会找出那个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她说得甚轻,但是自有一股冷入骨髓的恨意。她说完,起身急步要往殿外走去。赵清翎急道:“娘娘要去哪里?”

欧阳箬顿住脚,绝美的面上闪过一丝与她面容不相称的狠决:“本宫要去查!尚膳的,管茶水点心的内侍宫女统统拖出来一个一个查。本宫就不相信查不到!”

赵清翎看着她激愤的神色,心中轻叹一声:“娘娘不用去了。”欧阳箬愕然回首,却见他面上浮起一层苦笑。

“为什么?!”她怀疑地问,一步步走了回来,清澈的眼中闪过浓重的狐疑:“难道赵先生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赵清翎看着她草木皆兵的神色,心中涌起一股苦涩:“娘娘不用怀疑微臣,这毒绝对不是微臣下的。娘娘可否觉得皇后娘娘方才很奇怪?”

欧阳箬一怔,随即摇头道:“不可能是她。皇上若真出了事,对她有何好处?再说他们夫妻十几载…”她还未说完,赵清翎却已轻声笑了起来。

在帝王家夫妻情,父子情…什么情拿出来都不如那金灿灿的帝位来得有诱惑。血一样的事实几朝几代上演不息,她话说到一半,早已觉得失声哑然。

赵清翎摇头叹息道:“别说娘娘不相信,微臣本也不愿意相信,只是方才亲眼见了皇后如此镇静,这才起了疑心。皇上以前若遇刺遇袭,皇后总是惊慌失措,恨不得微臣拿性命担保皇上无恙,可如今她不但不担心,还一味赶微臣离宫。这太不符合常理。”

欧阳箬半信半疑,心中早就成了一团乱麻,往日清醒的脑子如今连什么异常都看不明白,她颓然坐到一边椅上,半晌才道:“皇后小产之后性情古怪,本宫真的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本宫心太乱了,太乱了…”她说完,又忍不住鼻尖发酸。

他就如同她的天一般,猛然倒塌了,她才知道他的庇佑对她来说是那么地重要,原来自己平日肆无忌惮的暗中动作,潜意识里逞的不过是他的爱。而如今,才觉得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在这关头,竟方寸全失。

赵清翎看着她又一次落泪,缓步上前,他身上的药香似来自最平静的安慰,欧阳箬抬头望他,含泪苦笑道:“赵先生是不是觉得本宫太没用了…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一边看着他那么无知觉地躺着?”

赵清翎微微一笑:“娘娘只是关心则乱,再说皇上又不是无药可医,只是需要时日。”他微微俯下身,清亮有神的眼眸中闪出熠熠的光芒:“娘娘做了那么多,难道在这一刻就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吗?皇后如今居心否测,底下群臣拭目眈眈,在这时,才需要娘娘力挽狂谰,娘娘…”

欧阳箬一惊,看出他眼中的严肃沉思之色,心中一紧:“你的意思是??”

赵清翎看着从殿外雕花窗棂漏下的光线,屋外春光灿烂,草长莺飞,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是这变幻莫测的朝堂后宫却杀机暗藏,一不小心,便是尸骨无存。

赵清翎长身立起,冷声道:“若微臣猜的不错,这楚国的天要变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大结局(五)

欧阳箬心中一惊,他这句话似一盆冰水将她昏热的脑袋重重地浇醒。她激灵打了个寒战,看着失去知觉的楚霍天,她清丽的面上浮起一层坚决。

她,决不,决不让他辛苦夺下的江山再易人手!

想到此处,她神奇般地恢复往日冷静的神色,对赵清翎深深一拜:“赵先生就同本宫一起守护皇上的江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