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了不起啊,不见就不见呗。本殿,不,…本小姐还懒得当面谢呢!”凌玉小声哼了一声,收拾下包裹,正准备解下树上的佩剑,忽然一张脸倒挂着“刷”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哇!鬼啊!”凌玉一声尖叫,连连后退,脚上绊了草根,摔个仰天。后脑撞上草地,虽不算太疼痛,但是这一下受惊,加上方才的蛇口脱险,更是让她又哇哇大哭。

“喂喂!别哭了!看着样子机灵的小丫头,原来竟是个爱哭鬼!”那人懒洋洋的说,和着这暖洋洋的春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凌玉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翠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斜斜依在树丫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俊朗的眉目,明亮的眼睛,一笑,仿佛阳光在他的脸上绽放。

凌玉看得呆了,半天才红了脸,哼了一声:“你你…你说谁是小丫头了!我才不是!”她边说边站起身来,挺直了小蛮腰,一双清澈大眼中闪着倔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男子哈哈一笑,跃下树来,步履轻快,只几步就跨到她跟前,凌玉这才发现这男子年纪似也不轻了,眼角微微的细碎的纹路,似经历过风霜之色,但是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犹如兽一般。

凌玉看得目不转睛,浑然忘记了“非礼勿视”的诫训。那男子哈哈一笑,却觉得甚是有趣:“你不是小丫头那是什么?刚才谁被蛇吓得哇哇大哭?”

他边说边挑了长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不浓不细的长眉竟似有生命一般勾起一道缠绵的弧度,韵味无穷。凌玉回过神,强自压住心中莫名的心跳,硬着声音道:“本小姐今年已是二九年华了。你不晓得就不要乱说!”

那男子闻言,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惆怅,淡淡地开口:“我怎么不晓得,她的女儿竟长得这么大了。”

第四百零四章 江湖游(三)

那位青衣长衫的男子的话说得极淡,似春风一般,轻轻拂面而过。凌玉只听到只言片语,疑惑地打量着他:“难道你是我…我母亲派来找我的?”

那男子微微一笑,却是不答。凌玉越看越觉得不像,这男人身上没有宫廷中侍卫那种严肃刻板的气息,反而像是在江湖中游历的江湖儿郎,一身的青衫落拓,明亮不羁。她的脸不由又红了红。长那么大,她还未见过这般明亮的男子。

“你到底是谁?!干嘛跟着我?!”凌玉雪白如玉的脸上三分的疑惑,七分的戒备,要是她刚才没听错,他是认识自己的母亲的。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天真,觉得一个大男人能这么巧在这荒山野地里碰上她,又刚好救了她。

“小丫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还没问你怎么专走这种偏僻的山路,万一碰到歹人怎么办?”那男子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口问道。

凌玉审视地看了他两眼,确定他不是捉自己回去的,才哼了一声,解了自己的佩剑道:“我喜欢呗,要你管!你真的不是我母亲派来的人?如果是的话…哼哼!…”

她突然回头,拔了宝剑,作狰狞状看着他。那青衣男子嘴角噙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手指曲成莲花状,突然轻弹两下,凌玉只觉得手腕处一麻,那长剑就往地上掉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男子侧身一抄,长长的青衫袍角潇洒地翻飞,下一刻,那长剑就这样乖乖地躺在他的手上。

俊眉星眸,那男子的笑犹如阳光在她面前闪耀,一直懵懂的心,突然就这样慢慢地揭开一角,有什么探出了头。

“我叫展飞。以后我来保护你。”他将长剑递还给她,眼中的笑意不减,似看着一个小小顽皮的孩子,有着无限的包容,那抹笑明亮得犹能照亮她整个世界。

凌玉呆呆地看着他,傻傻地问:“为什么?”

保护?!他竟然说要一直保护自己?芳心突然跳了跳,有一股别样的滋味缠绕在心头,说不清楚,辨不明白。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是我母亲派来的?”一种执念驱使着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晶亮的眼神忽然一黯,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受故人所托,是不是你母亲又有什么区别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随意无羁,但是凌玉却隐约感到了其中蕴含着的一股落寞,想着,她的俏脸微微一沉:“既然是我母亲派你来的,那你回去吧。”

展飞一怔,凌玉的俏脸微扬,水嫩的红唇倔强地抿着,这个表情似极了那个女人。

他曾问她,要不要带她走,还是陷在这万军丛中,她就这样看着他,随即毅然走向那个万人中央的那个男人,旁边杀戮的鲜血溅上她的宫裙,鲜红血腥。她一如既往,眼中只有那面有颓色却依然勉强站立的帝王。

往事重叠而来,那样鲜明的一张脸,仿佛穿过了岁月,又一次曾现在自己的面前…展飞一时竟看呆了。

凌玉说完拿了宝剑,闷闷地向前走。她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保护!

山道崎岖,林木高大,只听得到树上的知了在拼命地叫着,一声一声,呱噪难听。山色翠色如许,就像那男子的青衫,那般生机勃勃,在她的面前不停地晃。

身后没有脚步声,他并没有跟来。凌玉只觉得闷得慌,寂静,除了寂静还是寂静,除了草虫鸣叫,不知名的鸟儿扑腾而过,晃动树枝,便再无其他声响。

走了一段山路,凌玉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满眼的翡翠山色,却独不见那抹人影。她颓然坐在地上,抱着膝,低声抽泣。

今天是怎么了?竟这般脆弱,已是第三次哭泣了…可这次分明有什么是不一样。心里鼓涨涨地难受。

她知道他叫展飞,她知道他是母亲派来保护她的,她知道他武功高强,她知道他说他要保护她…可是哪里不对了?

她思前想后,却惟独想不明白自己难过什么,哭了一会,她稍稍停了哭声,只低头拨着手里的青草。

“扑通!”一块土头丢在她的跟前,溅起的碎块扑在她的脸上,凌玉不提防,吃了一嘴的土。连忙跳了起来。

抬头看向土块来处,不由破涕为笑。只见那个男人正依在树杈间,青衫随风飘荡,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爱哭鬼,哈哈,被我说中了…”

凌玉红了脸,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大声道:“你又跟来做什么?!羞羞脸!哼!”眼睛中却闪闪发亮,犹如最明亮的宝石。

展飞哈哈一笑,笑得十分开怀:“我不跟着你,万一整个山被你的泪水发水淹了,那该怎么办哪?”他的黑布靴在树间一晃一荡,青衫飘逸,黑亮的束发有几缕散在脸旁,更显得潇洒不羁。一双眼眸晶亮,犹如一只漂亮的兽,含了笑意直直地望着她。

许多许多年以后,凌玉都能忆起他当日的模样,那么疏朗俊逸,在暮春四月的山间,犹如一道清泉,流淌进她的心田,再也割舍不掉。

她的心大大地颤了颤,随即低了头:“我才不要你奉了我母亲的命令才过来。”声音很低,可偏偏却被他听到了。

展飞哈哈一笑,轻跃而下,足尖轻点几,就飘然站在了她的面前,淡淡地开口:“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若我不愿意,她也命令不了我做任何事。”他说这话之时,一股傲然之气陡然而生。

第四百零五章 江湖游(四)

你是你!

凌玉心中微微一颤,看定面前的青衫男子,一时竟觉得胸臆间竟隐约有万千的澎湃在心底。

他明朗的笑如天日一般灼目,炯炯生彩。

展飞轻拍了拍她的头,微微一笑:“走吧,小丫头。再不走,天黑了野兽出没,那时候你不更吓坏了?!”

他说完,青衫下摆一撩,系在腰间,大步向前走去。

凌玉傻傻地跟上,山路崎岖,他如履平地,凌玉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好在自己也有些功底,才勉强不跟丢了。

可即使如此亦是走得气喘吁吁。

“喂喂!我走…走不动了!…”凌玉歪在树桩上,满头的香汗淋漓。

展飞哈哈一笑,足尖轻点,便跃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累极的模样忽然打趣道:“怎么?真的走不动了?!不是要离宫出走吗?你这样,不用我亲自来逮你,光那些吃干饭的宫里侍卫就能把你绑了回去了。”

凌玉气极,一张俏脸通红,正要想什么说辞来回击。

展飞忽然将她的腰间揽起,长笑声中,他提气御行,凌玉只觉得自己仿佛凌空飞行,两旁的风呼呼吹过,畅快肆意在心中奔腾,像一匹无拘束的小马驹一般在原野飞跑。

“哈哈…飞了飞了…”她快乐的笑声,像银铃一般撒落,长发飞扬,她通红的笑颜如最快乐的精灵,美得不可方物。

展飞哈哈一笑,一声清啸,足下发力,在树枝间飞跃腾挪,如履平地,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像一种张扬到极致的召唤,快些,更快一些!再快一些!

凌空飞行,他大笑的侧颜在落入她的瞳中,那样鲜活生动,无所顾忌。

脚下是碧波万顷,眼前是重山叠翠,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可以不在乎,只要飞,越飞越高,越飞越快!

两人终于到了一个小镇,凌玉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邋遢得像个野丫头。犹豫望了望小镇口的行人,她正想着怎么办才好。

“别看了,去找间裁缝铺,买身衣服换换。”展飞笑了笑,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当先大步流星走在前头。

凌玉瞪了他一眼,恨恨地看着他身上纤尘未染的青袍,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居然能如此干净。

一路上穿街走巷,他走得意态闲暇,甚至时不时停下来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摊上摆的东西。

凌玉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买好了衣裳,两人到了客栈,凌玉梳洗完毕,只觉得连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神清气爽无比。

一出房门,却吓了一跳,只见展飞一身清爽,靠在她的门口的柱子边,嘻嘻笑着看着她。

“你干嘛站这?”凌玉红了脸,刚才在里面洗澡水声不就让他听见了?一想脸上布满红霞。

“没什么,一起吃饭吧。看你吃了几天的干粮,估计饿狠了吧。”展飞这么一说,凌玉这才感觉腹中饥肠辘辘,而且居然还不适时宜地咕噜一声。

声音虽小,想来也肯定被功力深厚的他听到了。

“呵呵,走吧。”展飞哈哈一笑,当先走在前面。

凌玉红着脸跺了跺脚,只得跟上。满满一桌子精致的菜,凌玉只看得眼睛发红,多少天了,以前天天在楚宫里吃惯了精致菜肴,糕点,猛地几日都是粗粮干馍,是人都受不来。

她敞开怀地吃,毫无顾忌。看得展飞在一边啧啧称奇:“看你娘整一个斯文美人,怎么会养出你这个野丫头?看来三年的调教也没把你教出个样来…”

凌玉塞了一嘴八珍烩羊肉,只顾着嚼,只得拿了白眼瞪他。

展飞嘿嘿一笑,干脆放下筷子依了敞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的风景,凌玉也不管他。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凌玉一呆,停了著,这个问题,她倒真的没想过,一片迷茫的云雾绕到上,倒是将她单纯的脑袋给绕迷糊了。

“我我…我也不知道。”她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说罢,怔怔地看着他,清澈的眼中一片迷茫,像一只可怜的迷路羔羊。

展飞哀叹一声,拍了额头:“我到底是招惹了谁,竟揽了你这糊涂的丫头出来。你说说,你到底要去哪?”

凌玉闻言,搅着衣襟,呆呆的道:“我也不晓得,天大地大,竟不知道哪是我的家。”展飞一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不随你母妃住在楚宫中,那边难道不是你的家?”他声音低沉,收起了一贯的戏谑。

“小时候记事起,就天天想着怎么找到母妃,想着为什么她会让我离开,后来翠姑姑告诉我,她为了不让我落在楚贼手中,狠了心肠送我出宫,一应安排,妥妥当当,以至于不让我们为衣食发愁。可是,翠姑姑小心,还是带着我一路逃,后来传出楚军在找华国帝姬,更是没命地逃。”

“你知不知道,一个城一个城地走过,一个村一个镇地走过,却不知道明天要去向哪里。那时候不懂,只觉得怎么会是这样,于是越发恨楚贼。等到大了一点,游历多了,拜了几个懂拳脚内功的师傅,学了半调子的武艺,于是就像上楚京去找母妃,为她报仇。”

“可是,想见那一日,却发现,母妃过得很好,甚至尊荣之极。那时候,我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自己十几年的坚持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凌玉呆呆地转过头看着展飞,一双妩媚的大眼中流露痛苦与迷茫。

“展大哥,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感觉?空荡荡的…”

“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展飞深吸一口气,忽然淡淡地笑:“怎么会不知道,总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结果却发现不是那样,她过得幸福,乐在其中,宁可舍弃性命…”

宁可舍弃性命,也要跟着那个男人一起走下去,而自己看见的一切苦难,对她来说,甘之如饴。

第四百零六章 江湖游(五)

展飞说这话的时候,侧脸俊美飘逸的轮廓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清淡的笑,失落的,冷冷的,似自嘲又是心酸。

凌玉看得心猛地一恸,皱了眉,捂了心口,那边一颗心跳得毫无规律,莫名的酸楚蔓延在心房,竟不知该说什么。懒

“展大哥是伤心了是吧?…”她低了头,轻声地问。她不是傻子,展飞与自己母亲的似友非友关系,曾听得德轩叔叔隐晦地提到过,只是这是母妃手中的宫外重要的情报渠道,若不是真的真心信任,想来母妃也不会将这等宫外最重要的眼线交给他去打理。

可是,真的只是因为知己信任吗…一个男人,明亮不羁如展飞之流,若不是有别的特殊的感情因素在,他怎么可能任人差遣?

凌玉低着头,心中思绪万千,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却偏偏忍不住,嘴巴也管不住竟冲口说了出去…

展飞一怔,看了她一眼。很少见这般磊落爽利的女孩子,想什么便说什么。

窗外春日明媚的天光打在她的脸上,优美的下颌,明丽妩媚的容颜,乍一看,似极了那个人。

可是再像,也总归不是那个人。他自嘲地抿嘴一笑,故作轻松岔开话头道:“快些吃,吃完了好好想想要去哪。总不能没有目的地乱走一通。”

凌玉一愣,有些气馁地嘟了嘴,慢慢地吃。究竟要去哪,她也不知道,一时茫然堵满了心头,竟不知如何回答。虫

“总归不会拖累你就是了。”她想了半天,只得了这一句没底气的话。

展飞轻笑一声,不接她的话,她到底还是个孩子脾气,欧阳箬说得对,只要她玩得腻了,玩得厌了,也许就会回到了楚京。

她当日飞鸽传书,自己仗剑入宫,却见她泪落雨下,无一丝母仪天下的威严,来来回回只拉了他的长袖,绝美的面上涕泪横流,只说道:“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从未见过她柔弱无助到这般的样子,以往所见,她心思缜密,深谋远虑,杀伐决断不输于男子,可这一刻,她只是一位单纯的母亲,为一位任性的孩子担忧的母亲。

于是他一时冲动,竟然应承下来。过后才想起,自己竟然连她的女儿都未曾好好地看过一眼。

也许只不过是一位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帝姬…可如今所见,竟然只不过是一位未曾长大,别扭的孩子。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竟无言。过了半天,楼下突然人声鼎沸,似有争执传来。凌玉天生爱凑热闹,侧耳听了半天,只听得底下有人粗着嗓子,极力争辩。

“谁说华地便不如楚地了?且不说丝织绣工精绝天下,便是那诗书大儒也是遍地皆是。按我说,却是你们楚地不如我们华地…”那人说得倒是在理,只是嗓门粗,倒听不出几分华地软糯的口音。

“哼哼,可你们华国虽好,但是个个贪生怕死,要不然怎么会被我们当今圣上当年就给打了下来呢…”有人高声起哄笑道。

那人似怒极,凌玉心中暗叫糟糕,听这人说话也是有几分血气的,而此地又是楚地境内,楚人居多,万一一语不合,那打起来他可不是吃亏?

凌玉早些年也曾流浪过,自然是知道楚地人与华地人因为地域的关系,存在着强烈的排斥感,楚地人看不起华地人,华地人也看不惯楚地人。又因得源江一水之隔,倒是生生隔断了两边。

“展大哥…”她低声地对靠在门边的展飞唤了一声。

展飞皱了剑眉,侧耳听着底下激烈的争论,也还好,未曾有火气冒头,只是那人嗓门大,听起来似拼了命要与人争吵一般。

“哼,且不说别的,现在圣上最宠的还不是我们华地来的贤妃,圣上从未看低过华国,不然若不是如此,怎么会将三皇子立为太子…”那人话题一扯竟扯出了楚宫中的贤妃欧阳箬。

凌玉一听,不知不觉地靠在了门边听,展飞的剑眉又不可察地皱了皱。这时候提这个恐怕不好…

果然,有人就暧昧地笑几声,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女人”“魅主”之类的,又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什么“贪生怕死”“荣华富贵”,虽不敢明说,但这讽刺意味深重。

底下的嗡嗡议论声听得凌玉心头火气,以前也不是没听过,可如今这人人口中“贪生怕死”“欺君魅主”的华地来的贤妃娘娘可是她的生母!

别人她可不知道,母妃一路艰辛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再说,华帝懦弱无能,难道也国灭宫倾也要将这罪责怪上如母妃一般的女人身上吗?

如今母妃又得生天,还尊荣之极,这难道有什么错!

“展大哥!我要下去教训他们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凌玉愤愤按剑而起,一张俏脸早就憋得通红。

展飞正要拉她。忽然底下那人忽然怒喝一声:“贤妃温柔贤淑,德才兼备,我说做你们楚国的皇妃可是糟蹋了,生生便宜了你们这野蛮的番邦…”

他还未说完,就“哎呦”一声,似被人打了,底下乒乒乓乓顿时闹成一团。凌玉再也忍不住,拉起雅间的门,仗剑冲了出去。

展飞一叹,只得撩袍跟着疾步走了出去。心头闪过一丝无奈,这个凌玉脾气怎么这般火爆,跟欧阳箬的性子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第四百零七章 江湖游(六)

凌玉冲到外面,却见底下混战成一团,分不清楚刚才到底是谁在那边说她母妃好的人。好在她也不算得鲁莽之人。当下她站在二楼雅间前,按捺下心神仔细分辨。

展飞站在她身边,只扫了一眼,便看到那人群中挨打的一位白色儒士衣的男子正左右难支。

“展大哥,你快去帮帮他!”凌玉的眼尖,也发现了他就是那个出声之人。

展飞依然一动不动,凝神看着底下人的打斗。只见那位穿白色儒士袍的男子脚步虚浮,不像是有武功之人,被人扯得头上的方巾也掉了,发髻散乱,脸上青肿一片,嘴里犹自不服气地嚷:“你们这一群无知的番邦刁民…”

楚国人的先祖是游牧民族,楚国开祖皇帝靠的是马背得的天下,后来习了中原的文化这才慢慢地转变过来。

可毕竟这只不过一百余年的事,所以,楚地人最恨别人说他们是番邦蛮夷,也难怪这位男子口出狂言侮辱楚地之人,戳到了他们的痛处被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凌玉见展飞不动声色,更不相帮,不由心头火起,手一拍上围栏,飞身跃下楼去,清喝一声:“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啊!”

她身影翩若惊鸿,声音又宛如春莺出谷,底下嘈杂的声音顿时都停住了,百余双眼睛刷地看向她。

凌玉是看准了跃下,堪堪落在了那被挨打的男子身边。她当下横腿踹飞了围着白袍儒士服男子的几个楚人,手中宝剑一横,撞向另一个扣着那男子双肩的人,撞得他鼻血横流,哀嚎着跌倒一边。

那白袍男子气喘吁吁地站定,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变故,一时竟呆了。凌玉激愤之下没想到自己的身手犹如行云流水,一点也不显得慌乱,心中大是得意。

她一回头,对那男子笑:“这位大哥,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他们绝对欺负不了你的!”她说完示威似地挑了眉抬头看向站在二楼雅间前的展飞,却见他似笑非笑,一副俊颜只淡淡不置可否,抱了双肩,意态闲暇,一身青衫在这小小破旧的客栈中竟觉得超脱不凡。

凌玉心中好不容易的自豪感,顿时被打击得无影踪,不由恨恨咬了银牙,瞪着眼睛看着面前惊疑不定的楚人,怒喝:“要欺负人吗?一起上好了!”

来此客栈吃饭喝茶的不过是楚国平民,见凌玉衣裳崭新鲜亮,以为她是什么贵家小姐,客栈的掌柜又赶紧出来劝和,当下有人骂骂咧咧,也就各自散了。

到这时白袍男子这才整了整衣冠,对凌玉惭愧地开口:“多谢这位小姐仗义相助,哎,想我们华地之人被他们楚人看不起,真的是心中气愤难平,也不想想,如今圣上身边重用的也不少是华地之人呢,就连后宫之中…”

他又要唠叨开口。凌玉眼尖看着旁边几位楚人又要变脸色,忙一把拉了他笑嘻嘻地开口:“这位大哥,如若你不嫌弃,就一同上来吃杯水酒吧。人都道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幸事呢。”

她笑语晏晏,正当妙龄,又生得貌美如花,这一笑如春花初绽,看得那白袍儒士男子不由一呆:“这这…怎么担当得起呢,小生…小生周峰,是…是刚从楚京出来,想回华地去的…”

他说话吞吞吐吐,言辞迂腐,被打肿的脸一片通红。凌玉心思一转,也就明白了。原来是进楚京赶考的华地考生,落了第回老家呢。

心下就有些同情,拉了他的袖子往楼上引:“这位周大哥,一起喝杯水酒吧。”周生连忙将她的手挣开,撸平了身上凌乱的衣服,这才正颜道:“这位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要自重才是。”

凌玉顿时哑然,看着自己空着的手,顿时觉得面前的周生脸色端凝,瘦弱的身姿竟无端比她高大许多。

男女授受不亲?…没人教过她啊!这摸了把他的袖子难道就是占了他的便宜了吗?真的是迂腐的书生!

“好啦,上楼上楼。”凌玉失笑地引他上去。到了雅间,却见展飞拿了一壶酒,一碟小菜,正靠着窗边,自斟自饮。随意的潇洒不羁,不知怎么的让她松了一口气。比起文绉绉的繁文缛节,她还是喜欢自由自在一些。而这也就是她为何要离开楚宫,离开她的母妃的缘故了。

“这位仁兄是?…”周生对着展飞作了个揖,开口相询。展飞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在下展飞。”说完也不看他,只定定看着窗外,也不知道窗外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场面一时间都冷了下来。凌玉气得俏脸通红,好歹周生也是她决意救下的人,怎么能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展大哥!你不一起坐着喝酒?大家都是华地人,在一起喝杯水酒,聊聊华地风物不是挺好的吗?”凌玉拉了周生坐下,故意对着展飞嗲声说道。

展飞正喝酒,一口气没顺过来,“扑”地一声,酒喷出了窗外,呛得他连连咳嗽。不由苦笑着回头看着凌玉,想说什么,却只能拍着胸口咳嗽。

凌玉横了他一眼,一双美目中警告意味深重。

第四百零八章 江湖游(七)

展飞一怔,这个眼神三分羞恼,七分倔强,分明就是欧阳箬的眼睛。回过神来,却不由暗笑自己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她就想起那个人。

想罢只得坐回桌前,对周生随意一拱手:“在下是江湖儿郎,礼数不周全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周生忠厚的脸上现出仰慕之色,连声道:“小生惶恐,原来展大哥是江湖中人,难怪风姿不同常人,这个…”他絮絮叨叨地开始恭维,面上倒是一片真诚。

凌玉见展飞虽是不愿却也能给自己几分薄面,不由心头的微恼也散了,在席上与周生高兴地攀谈。

这近十年她也没回到了华地,心里十分想念得紧,特别是在楚宫中,虽说母妃尊荣之极,父皇也十分爱护他们,但是总归是…

总归不是故乡…

周生虽然迂腐,可是谈到华地,风物却十分了解,眼中那一片热爱故土的热诚藏也藏不住。

凌玉与他相谈甚欢,展飞却是极少插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一双明亮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展大哥,你不是说我们不知道要去哪么?我们干脆跟着周大哥一起去华地安郡,那边也是母妃的家乡呢。我也想去看看。”凌玉一双美眸熠熠生辉,看定展飞淡淡的面色。

“这个…不太好吧。毕竟周贤弟是个读书人,比不得我们江湖中人,风餐露宿的,凌妹子,你就不要为难人家了。”展飞话说得虽然散漫,但是其中不悦的意味却是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