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箬在“云香宫”中,赢州进来拜见。十五岁的少年郎,玉立修身,既有楚霍天的俊颜魅惑,又有欧阳箬的秀雅清冷,整个人如一株玉树琼花一般,俊美不可方物,又尊贵逼人。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今日可安好?”他行了一礼,便垂手恭立。欧阳箬含点了点头:“都好,今日与太傅学的功课都完了么?”

她说罢打量着面前已长高到了她耳际的儿子,心中满是欣慰。终归是在他小时候便严加管教,如今的赢州越有乃父之风,做事干练沉稳,极有帝王之气。

“回母妃,都习完了。母妃,听说下午安王便要进京了,父皇与母妃一起迎么?”赢州扶了欧阳箬往外走去。

欧阳箬扶了扶鬓边,抿了抿几缕散发,笑道:“你父皇自有分寸,你也先别急着见你这位皇叔。多听听,多看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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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气寒冷,诸位读者亲们要多多注意身体哦!

第四百十一三章 江湖游(十二)

赢州看着自己笑得云淡风清的母妃,皱了剑眉凝思片刻,这才笑道:“是,儿臣谨遵母妃教导。”

欧阳箬点了点头,慢慢向前走去。“云香宫”的园子后面,前两年建了一座高台,夏可乘凉,冬可纵观雪景,名曰“临风台”。

赢州扶了欧阳箬慢慢拾阶而上,一路边繁华姹紫嫣红,翠色深深。待到登到高台,心胸顿觉得一畅。只见少了重繁楼阁的阻挡,一片开阔。

欧阳箬指了面前重重的宫檐飞角,朱红色的一道道宫墙,对自己儿子笑道:“赢州觉得现在感觉如何?有时候身在其中倒看不清楚全貌,倒是要身在局外才才能看明白。”

安王如京如何动作,不能急着去下定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边冷眼观看。她在以自己的阅历不放过每个机会教导着自己的儿子。将来的楚帝!

五月的暖风吹过,拂动她的衣襟,纤细优美的身姿翩然若仙,一抹淡笑在眉眼间盈盈流动,越发显得妩媚无双。

远远地,楚宫幽远的一角,似传来了锣鼓钟鸣之声,那该是安王进宫了吧。

“那安王有什么厉害之处么?”凌玉揪着展飞的袍角,与周生三人围了一堆火在林中畅谈。再行两日,就过了源江,到了华地了。

天上月色朗朗,草虫啾啾,三人围着火光,吃着干粮,凌玉突然想起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不由拉了展飞问。

展飞嘿嘿一笑:“也算不上顶厉害的,只是将西南那些小族拒之关外,治理地方有些心得而已。比起当今皇帝当年,那是差远了。”

他说罢,似遥想起当年的一些往事,盯着那火光有些出了神。

当年这是个多么充满了血泪的词…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华国一夕覆灭,一向以“礼仪”之邦自豪的华国人突然变成了亡国之奴。楚霍天铁骑的铁蹄踏破了南华的一派笙歌旖旎春梦。但凡是有一腔热血的华地男儿无不想着复国兴邦,他当年也曾如此,跟随着张子明,尽心尽力为他出谋划策,那么简单美好的幻想,实施起来却没想到那么困难重重。

张子明…展飞薄薄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那样生机勃勃,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兄弟,自己终究是负了他。

有些事可为,有的不可为。他早在十几年前便想清楚。那次他们刺杀楚霍天,艺高人胆大的他当先是冲锋陷阵第一人,如何行刺路线,如何逃跑,都测算无虞。

楚霍天手下卫士甚多,这他们也算计到了,可偏偏在最后一击,楚霍天身边一位青衣文士突然发难,一掌重重拍上他的后背。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文士笑得云淡风轻的眼睛,那么明亮,后来他才知道,伤他的是楚霍天手下第一谋士——赵清翎。

可是当下他除了震惊再无他想,张子明拼死护着他突出重围,可楚霍天手段厉害非常,搜查围捕,无一放过,那一役,折损了不少义军勇士。

他与张子明无法,只得兵行险招,最后躲进行馆。

他依然记得,在黑暗中,他们摸入一处闺房。张子明点了床上那女子的穴,要将她挪下床来,月光下,那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一张倾城的面孔陡然现在月光之下,苍白恐惧,一双黑眸却独在月光下闪着巨大的求生与倔强。

她想要活着。

后来许多年午夜梦回之时,他突然明白了她的眼神。多少华地男儿宁可死也不屈服于他国的奴役之下。对于他们,气节比生命还要重要。

可是她,柔弱如柳的她只想要活。

死并不难,在国覆宫倾的那一日,多少人选择了死,可是,她依然倔强地活下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人在异国宫廷中慢慢站稳脚跟,这份胸襟与毅力单是想想已是令人佩服万分。

闭了眼,展飞在心中轻轻一叹,再睁开之时,眼中已然波澜不惊。是不是他老了,怎么会一直徘徊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不可自拔。

“说安王是另一个楚定候也无不可。”一边一直未曾开口的周生突然冷冷道。他说的是楚定侯,那是楚霍天当初未即位之前的封号,只是现在楚地在楚霍天的治理之下国泰民安,一派盛世景象,很少人再提起他当年的封号了,因为那有些隐喻他的帝位来之不正。

毕竟先帝膝下并非无子,却偏偏传给了楚霍天这个皇弟,当年就有人盛传楚帝是被逼楚霍天之势才写的遗诏。

周生这么一说,凌玉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开口:“展大哥都说了,安王没什么了不起的,怎么能跟…能跟父…皇上当年相比。”三年楚宫中的生活,她着实见到了楚霍天勤政爱民,胸有大略的一面,对他的恶感已经很淡了。所以此时忍不住出声辩驳。

展飞似笑非笑地看了周生一眼,接口道:“当年楚定侯身边有那么多良谋武将,他又是个极具雄才伟略的英雄,最后成事,不足奇也。现在的安王又有什么?顶多一跳梁小丑罢了。我看他若识趣,好好做他的富贵王爷,也能安安稳稳过一生。”

周生似不服,又似有口难言,只恨恨地戳着火堆。

凌玉看不明白他们之间的神色涌动,只托了粉腮神往道:“唉,如今赵太傅都不在朝中了,苏将军又镇守边关,展大哥,你说,这朝中还有什么良臣么?”

展飞微微一笑,挑了剑眉,看着周生慢慢地道:“怎么的没有?一个查三少就够对付安王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火光仿佛要应和着他的话,这时候突然“毕博”一声,蓬出一朵大大的火花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 江湖游(十三)

周生被这突然地火花吓了一跳,似恨恨地看了展飞一眼,正待说什么,突然展飞怒喝一声:“什么人!”长身陡然暴起,人如一道轻烟,向密林深处飞快追去。

凌玉一呆,正要提剑跟上,手上猛的被一股大力揪住,她愕然回头一看,雀是周生。

只见他神色有些惊慌:“凌姑娘,你要去哪?方才展大哥看见了什么了?…”

凌玉见他惴惴不安,心中恍然他手无寸铁,一个人在密林中自然害怕,于是按捺下心中的担忧,对他道:“无事,许是展大哥看到了什么屑小之辈,周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会保护你的。”

周生闻言,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凌玉话虽如此,却提了剑向展飞追去的方向不住眺望。

夜间的密林在夜色中向着深蓝色的天幕伸展,张牙舞爪,如鬼怪一般。草虫似也停止了唧啾,四周静得可怕,只听得凌玉不安的来回踱步声。

周生默默看了那跳跃的火苗,忽然幽幽开口:“凌姑娘,小生与你相识至今,还未知你的贵姓呢。”

凌玉正看得眼睛酸痛,闻言随口道:“就是姓凌啦。”

周生半面映着火光,半面隐在黑暗之中,猛的一看,似夜间幽冷的鬼魂,他嘿嘿笑了一声,又道:“那凌姑娘身生父母是谁,仙乡何处呢?”

凌玉一听,心中猛地警觉,回转身看着火堆边的周生,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宝剑道:“我无父无母,周大哥难道这时候才知道么?”

周生拍了拍手,状似无意地站起身来,一双平凡无奇的眼眸映着火光似黑夜中狼的眼睛一般熠熠闪光。

“凌姑娘,朋友之交贵在交心也。你这般欺瞒小生,不就是不把我当成朋友了么?”他边说边步步逼近,一股莫名森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溢出,丝丝缕缕,令人不寒而栗。

凌玉不由倒退几步,剑举在身前,冷声道:“朋友?周大哥这般逼迫我,难道也是朋友之举?展大哥就曾说过周大哥不妥,看来展大哥说的没错!”

周生冷笑一声,慢慢上前:“展大哥?不过是楚宫的鹰爪罢了。论辈分你还得叫他一声叔叔,道上谁不知他与你母妃…”他还未说完。

凌玉早就气得拔剑就刺:“无耻小人!闭嘴!”剑光闪闪,寒光似水,贴着周生的脸颊而过。

周生似变了个人,桀桀怪笑,一张平凡的脸上神色诡异,左突右闪间依然不停口:“难道我说错了么?他不就是你母妃的面首,不然你母妃怎么可能把所有谍探交给他!?”

凌玉气得要哭,手中寒剑挥舞,剑光闪闪织成一道剑网。心中有一个声音狂喊: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周生在这一张剑网中游刃有余,脚法怪异,他继续开口:“难道我说错了么?凌玉帝姬?!”

凌玉这时才骇然大惊,这周生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这些事他都知道?特别是展飞的身份,连她在楚宫三年都只模糊知晓一点点,可周生为什么知之甚深?

太可怕了!

她心中惶急,额上冷汗频频出,想要退往展飞飞身去的方向,却被周生飘忽不定的身影缠得无法脱身。

“凌玉帝姬!你难道忘记你的父皇是怎么死的么?你难道不知道三千多华国贵戚是如何一步一血千里行至楚京?你难道忘记了我们华国灭亡之耻!还是你与你母妃一般,贪慕荣华富贵,恬不知耻!”

最后一句他说得已是重极,凌玉胸中气血翻涌,俏脸红彤彤一片,剑法早就凌乱不堪。

周生早就等着这一刻,眼中精芒暴涨,大喝一声,手似猛地暴涨几分,分开凌玉的宝剑,手曲成鹰爪抓上她的手腕。

凌玉只觉得手腕上剧痛无比,不由“哎呦”一声,手中宝剑“铿然”落地,她这时才想要张口喊:“展大哥!——”话还未出声,便被周生迅疾无比地点上周身大穴,周生冷哼一声,清啸一声,不一会,远远的应和一声奇怪的笛声。他这才神色放缓,走到凌玉面前道:“展大哥?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能顾及到你?人都道展飞如何聪明绝顶,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上套。”

凌玉口不能言,心中气苦,只好恨恨拿眼瞪他,可是心中不由升起疑惑,难道展飞真的陷入了陷阱了么?

不一会,四个人影飘来,周生与他们耳语几句,那四个人便抬起凌玉,顿时没入了黑暗之中。

凌玉被倒挂在那人的背上,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林间的枝叶扫到她身上,火辣辣地痛。

辨别方位,似往西南方向而去。可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她心里一点都没底。

想起周生这几日的所言所行,她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祥,周生这一招分明已经蓄谋已久,可恨自己一派天真烂漫,傻傻中了圈套。

可是展大哥呢?他不是一开始就对周生心存疑虑,难道他真的放心自己将自己单独放给周生,自己独自追敌?

凌玉心中思绪纷乱,腹中压在那人肩上颠簸得几乎要吐,可偏偏说不出话来,周生在前面领路,夜色中,他的宽大的儒士服犹如蝙蝠的两翼,在黑暗中滑行,行云流水哪里看得出半分当初见得笨拙惶恐的姿态。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朝堂

凌玉就这样被背着向密林深处而去,生平第一次觉得孤立无援。当年她初初离开翠姑姑上楚京寻找母妃,一路上都未曾碰到什么大麻烦,更遑论这般精心策划的圈套。

而这次连展飞这样的高手都被设计调虎离山,还不知生死如何,她越想越是心里难受。

周生领着这一行人走得甚急,几乎脚下不停,每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替换背人,凌玉只觉得自己便是那无知觉的货物,被丢来丢去。

渐渐地,因得剧烈的颠簸和周身不甚畅通的气血,凌玉最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在昏迷前的那一刹那,她的嘴唇无声地掀了掀:“展大哥…”

“云香宫”内,欧阳箬对镜整妆。一身滚金边白底流云岫花开富贵及地长裙上绣了大朵大朵形态各异的牡丹花,颜色由浅到艳,腰间束着一条洒金绣吉祥如腰带,更衬得纤腰如柳。头梳的是端正的宝月髻,额前一抹白玉莲花缚额,清雅之中容色身上那件做工精致,样式繁复的宫装越发显得得她的姿容绝代,妩媚中透着端庄,富有皇家贵气。

虽已年过三旬,但她的容色却甚如二十许一般,虽少了少女时的清醇,却多了几分成熟风韵。

她照了照镜子,又看了看天色,对一边的宛蕙开口道:“这个时辰,等等安王妃也该来了吧?”

宛蕙正着了伺候梳洗的宫人退下,闻言从宫女呈上的托盘上端来一盅燕窝,放在她面前,笑道:“也快了,安王妃这次还带了小世子与小郡主过来呢。”

欧阳箬一怔,这才点头幽幽道:“都来了啊?那也好。”说罢按了心口颦了秀眉道:“这几日是怎么了?老是心神不宁。”

宛蕙忙扶了她慢慢走到前殿坐下,这才道:“娘娘这几日估计有些累着了,这安王进宫内的一些事宜,都是娘娘一手承办的,哪能不累呢。”

欧阳箬摇了摇头,美目中忧色一闪而过:“不是累,是真的心神不宁…”她想了想,低声问:“有消息了么?”

宛蕙最懂她心思,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没有,与那位的消息断了两三日,不过德轩说这也是极寻常的,兴许明后天就有了呢。娘娘且放宽心思。”

这几日展飞与德轩的联系断了,欧阳箬正派人循着展飞之前留下的落脚地四处暗暗寻访,可是到如今还是未得一点消息。

欧阳箬正待说什么,有个内侍匆匆进来,跪下禀道:“安王妃偕世子,郡主已到宫门口了。”

欧阳箬闻言整了面色,端坐正殿主位。不一会,只见殿门簇拥着一位宫装贵妇,身边还有两位玉面小人,正是安王妃与世子郡主。

欧阳箬忙笑着上前道:“安王妃,一路上辛苦了,来,快请上坐!”她笑语晏晏地携了安王妃的手,定睛打量。

只见安王妃约莫近三十许,一张鹅蛋脸,并不十分美艳,倒是观之温和可亲,脸上光洁如锻,保养得十分好。一身亲王妃宫装穿在身上,妥帖贵气。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

安王妃见欧阳箬来牵,忙轻轻挣开,跪下道:“臣妾拜见贤妃娘娘!…”她还未说完,欧阳箬忙将她扶起,口中道:“安王妃这就不对了,按辈分,安王与皇上可是兄弟。论理,本宫还得叫你一声姐姐。”

安王妃闻言,有些惶恐地看了欧阳箬几眼,见欧阳箬姿容若仙,看得不由一呆,又见她神态和蔼,语气热络,口中连连称不敢,又着宫人将世子与郡主带到欧阳箬眼前,恭声道:“赶紧去见过贤妃娘娘!”

欧阳箬看着带到跟前的世子郡主。世子十岁许,中人之姿,一双乌黑的眼珠骨碌直转,看得出顽皮之色。郡主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十分娇俏,浓眉大眼,自有一股英气在其中。

欧阳箬抿了口茶,面上赞许:“果然是人中龙凤。”说罢叫宫人拿来备好的礼物一一赏了。

又是一番谢恩谢赏,整个大殿里笑语四起。安王妃进退有度,说话中规中矩,看不出一丝娇矜之色,倒是那世子郡主终归是小孩心性,待得久了,便露出孩童本性,扭来扭去,眼咕噜四转,想要出去玩。

欧阳箬笑道:“宛蕙,去,带世子郡主去外边玩。可要小心点看顾。”宛蕙忙领命而去。

安王妃看着一双儿女出去,突然幽幽叹道:“臣妾据闻太子知书达理,进退得体,如今看贤妃娘娘贤良淑德,温和大方,定是贤妃娘娘教导有方的缘故了。”

欧阳箬微微一笑,转了螓首笑道:“这是皇上与太傅们悉心栽培的结果。安王妃过奖了。”

安王妃连连称是,又道:“这次进京朝觐,本妃也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贤妃娘娘恩准。”

欧阳箬心中一动,笑道:“安王妃但说无妨。若是本宫办得到得,自然帮忙。”

安王妃有些为难地道:“就是世子与郡主想放入宫中,跟随太子帝姬们一起读书,当个侍读,也好去去他们身上的顽劣之气。本妃实在有些宠溺了,每每令王爷责骂。”

欧阳箬心中一怔,面上随即掩口笑道:“安王妃多虑了,小孩子心性,过一两年便沉稳了。再说若放在宫中,以后安王妃可不是见得少了,到时候思儿思女心切,那可怎么办?本宫若真的应了,那不是一桩罪过!”

她笑得轻浅,眼光淡淡扫过安王妃的面上,似要看出她心中真正所思所想。只这一眼,安王妃心中不由一寒,背后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这这…话虽如此,但是这小郡主再过两年就要择人婚配,这个…”她似十分为难地开口。

第四百十一六章 江湖游

欧阳箬闻言,似恍然大悟地“哦”地一声,笑道:“也是,这世子和郡主再过几年都大了,是该找户好人家婚配才是。是本宫疏忽了。”

安王妃见她谈笑自如,这才放下心来。

欧阳箬又道:“既然安王妃有此意,到时候着安王爷跟皇上提一句便是。皇上点头了,本宫就着人安排世子与郡主的住处。”

安王妃闻言连连称是。欧阳箬淡笑而过,眼角扫过她身后跟来的宫人,忽见一位宫女面色如春,但是眉眼凌厉,又绾了妇人的发式,本来欧阳箬以为她是安王妃身边的哪一位命妇,但说到世子郡主要放在宫中之时,她身上微微一震。

这等异样欧阳箬自然不放过,她笑问道:“这位是?…”

安王妃突然惶恐:“这…这是安王的侍妾,是小郡主的生母。也该怪臣妾方才未来得及向贤妃娘娘禀明。”

欧阳箬点了点头,那宫女忙上前跪下拜道:“奴婢拜见贤妃娘娘。”说话间语气不卑不亢,举止落落大方。

欧阳箬淡笑点头:“起来吧。既然是小郡主的生母,小郡主又生得这般可爱,待会一样有赏。”

那宫女飞快地抬头看了欧阳箬一眼,又迅速低了头,默默退到一边。欧阳箬见她眼神犀利,不似普通人,心中暗记下。

看她身份,知道她定是收房的小妾,地位低下,本是没资格进宫,但因是小郡主的生母,所以只得扮作宫娥打扮才能进宫来。

所以安王妃不敢贸然开口禀明她的身份便是如此。

安王妃虽大方得体,但是与欧阳箬在一起依然战战兢兢,一顿午膳吃得食不知味。

等到时辰到,他们告辞出宫,已经夕阳西下之时。

欧阳箬看着他们一行人渐渐消失在宫门口,唇角溢出一丝嘲讽。宛蕙走过来,笑问:“娘娘也乏了吧?要不要进去更衣在榻上歇歇?”

欧阳箬扶了她的手摇头笑道:“依本宫看,安王妃绷了一天这才累呢。想把世子与郡主都送到宫中教养,这一招倒出人意料,看着好像是表忠心呢。”

宛蕙道:“奴婢看着也是,要是皇上要是真的准了,那以后也就不怕安王有什么异心了。”

欧阳箬闻言冷笑一声:“姑姑还未看明白么,那小郡主的生母是个连位份都没有的侍妾,那世子本宫瞧着也资质平庸,塞两个他们不看重的孩子进宫,难道就能表示他安王一定忠心么?”

她说完,颦了秀眉又道:“不过本宫看着小郡主的生母倒不似普通女子,叫德轩去查一查。”

她揉了揉额头,这才恍然觉面前的残阳如血。

西南,西南…那是楚霍天唯一不放心的边地,大楚的江山,他的天下,什么时候,她已将他的江山社稷一同放在了心中。

她长长一叹,一阵晚风拂来,吹动她长长的宫袖,临风而立,向外眺望,重重宫门深深几许,远远地传来内廷宫门落钥的钟声,随风传得很远很远…

凌玉醒来之时已是天色蒙蒙亮,她呻吟一声,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用的是上好的牛筋绳,坚固难挣。

周生与那四人坐在林间空地上休息,喝水吃干粮。凌玉呻、吟一声,见他们吃东西,这才发觉自己腹中空空如也,饥饿难耐。

“喂!我肚子饿了!”凌玉瞪着不远处的周生,喊了一声。

周生闻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但却依然拿了清水干粮放到她面前。

“解开!”凌玉哼了一声,将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周生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依然默默解开了。凌玉活动了自己酸麻的手臂,心中开始想对策。

她喝了一口清水,突然“哇”地一声吐出来:“这水好难喝。一股子臭味!”又咬了一口干粮,也是吃了两口就呸在地上。

“难吃!难吃!周生,我要吃烤鸡!”她故意大声喊。周生脸色阴郁地转过头来,冷哼一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还想吃什么山珍海味?”

凌玉俏脸一板:“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么?你难道不知道本帝姬不能饿的么?要是你一直给我难吃的东西,我宁可饿死了,也不会让你阴谋得呈的!”

周生看了她一会,突然桀桀怪笑一声:“凌玉帝姬,小生怎么会让你饿死呢!如果你真不吃的话,大不了多费些功夫,点了你的穴一口一口地塞干粮进去。”他平凡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凌玉对上他的眼神,身上不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她从小到大,虽不是娇生惯养,但是从来别人都是对她极好的,从翠纹姑姑,到楚宫三年中,欧阳箬待她简直如珠如宝。

她看得出,周生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的。不由闭了嘴,但心中又腾起一股不甘,她不信展飞就这样掉入周生的圈套,如果她能拖得一些时刻,也许他能找到她的!

想罢,她脖子一挺,怒道:“我说不吃就是不吃,大不了一死,你有本事就将我一剑杀了,省得受你们折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就是瞎了眼睛才救了你,还枉我为了收留你还跟展大哥吵架,都是你,你是坏人!坏人!”

她说得眼眶泛红,心中不是不悔的,这时才觉得展飞待她是极好的,宁知道周生有问题,还顺了她的意。

第四百一十七章 江湖游(十五)

周生被凌玉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凌玉在未知他身份之前的确是样样对他十分关照。自己终究是理亏在前。

“好了,你就忍一忍,今天再翻过这山,就能到了小镇上,到时候你要吃多少只烤鸡都随你。这样可以了吧,凌玉帝姬!”周生没好气地开口。

凌玉闻言,心中越发惶急,如果出了这山,到时候展飞要找她可不是越发难了么。想罢嘴一扁,就默默抽泣起来。

人都道江湖险恶,可偏偏她不信,如今出了楚宫处处凶险,竟是寸步难行。可是若是不出楚宫,又怎么能与展大哥相遇?

凌玉心中思绪千回百转,一时忧愁,一时欢喜,只顾得哭泣,周生见她如此,只得头痛地长叹一声。

凌玉哭了一会,似想起了什么,哑声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把展大哥怎么样了?”

她眼中水光朦胧,红肿不堪,因得被点了穴,气血不顺的俏脸上苍白如雪,看起来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周生心中一软,刚想要安慰她,又觉得不妥,终归要断了她这份念想以后才能成事。想罢,心一狠,冷声开口:“你死了心吧,你的展大哥已经中了我们的埋伏,重伤而死。若你不信,我等过几日便叫人将他尸首抬来给你看看。”

凌玉一呆,眼一翻,突然晕了过去。周生大惊,连忙纵身上前抓了她的脉搏查看。

却不防凌玉猛地眼睁开,素手重重扬上他的脸,结结实实地一巴掌甩上他的脸上,“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周生武功高,却不提防她这一招,脸被扇了一下,不由呆了。

凌玉恨恨地看着他:“这记耳光当你还我的,就当在客栈中相识的情谊一笔勾销,以后你不再是周大哥。我们是敌非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