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和林宴讲条件,林宴却将他半拎起来,直接往后摔,他狼狈地倒在地上,还来不及爬起来,林宴已经半蹲下来,手腕狠狠掐上他的脖子。

“我把你当朋友……”林宴五指收紧,看着黄启平因为缺氧而扭曲的脸,“你背后阴我?”

黄启平和林宴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失控的林宴,哪怕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少年,因为父亲的案子上门求他,林宴也是冰冷高贵的,明明有求于他,却分毫不输底气。

眼下他和林宴的交情因为一张照片决裂了,这是他从未想到的,他远远低估了程舒诺在林宴心里的分量,他只是想让林宴来找他,而不是像这般至他于死地。

和林宴在帝都的三年,他不是没见识过林宴的手段,他的冷酷,无情,让他一度以为林宴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他好像要被林宴掐死,却仍逼自己笑起来,“我朋友能干嘛?见死不救而已啊。”

黄启平不挣扎,等着自己被林宴掐死似的,“让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我就比你大几岁,记性真的不行……”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音调狠狠抖了下,林宴在他说话的时候,皮鞋狠狠碾上了他的食指。

“想不起来?”

黄启平忍着痛,“想起来了,不过你确定要知道?”他手指从林宴皮鞋底下用力抽离,“人家姑娘喊着救命,捂住肚子说什么救救孩子,谁知道是个孕妇啊。”

黄启平面无表情的说着,明显感觉到林宴身形狠狠一颤,男人原先半蹲着在地上,却在他言语结束的下一秒差点给他跪下。

到了此刻,黄启平总算掌握了一点主动权,“我朋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他只是刚好那天心情不好,没有见义勇为而已,林大律师,见死不救好像没入刑吧?”

“没。”

林宴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一个字,停了停,视线冰冷的攫住地上的男人,“荒郊野外的,你要是死在这又有谁知道?”

黄启平眼底异色一闪而过,这一刻,他竟相信林宴会杀了他。

谁知林宴却话峰一转,“江行之不过是个替死鬼。”他冷笑了,“所以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你还是江贺?”

***

程舒诺到处都找过了,哪里都找不到林宴。

她自以为了解林宴,最后却连他会去哪儿都不知道,这种认识,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化成酸楚积攒在心头,程舒诺也快疯了。

电话一开始是没人接,后面被反复挂断,到了最后直接就是打不通了。

程舒诺没办法了,她已经没地方能去,只能等在林宴家门口,原地盼他回来。

于是等宋亦杨几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程舒诺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身上湿哒哒的,脚边积着水渍。

这么冷的夜,外面还在下雨,程舒诺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狼狈又执着等在林宴家门口。

孙遇警局有事走不开,给他们几个打电话,可他们几个各自也有工作,结束后匆匆赶来,入目的便是眼前这幕。

宋亦杨和苏杭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舒诺,相识以来,程舒诺给他们的印象是潇洒的都市白领,她爽朗,大方,能和他们胡闹,也有自己的原则,会教育他们的草率,也能安慰他们的失意。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到脆弱的程舒诺,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

三人中最冷静的还是于施,其他两人还在忡楞,他已经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程舒诺身上,再蹲到程舒诺跟前。

他什么都没问,而是沉默地陪着她。

宋亦杨和苏杭反应慢了半拍,两人也学着于施的样子走上前,再脱下外套,纷纷盖到程舒诺身上。

程舒诺背上披了三件外套,最上面那件是带帽的羽绒服,宋亦杨这人又毛手毛脚的,直接把程舒诺的脸也盖住了。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蹲在程舒诺跟前,看着黑色的帽顶,想起什么,便主动道歉:“程舒诺我错了,你不要和我生气了。”

苏杭是个怕尴尬的人,程舒诺不说话,他搭话,“你又干嘛了?”

宋亦杨手掌托着腮,手肘撑在膝盖上,“上次我把林律师买的一大袋避孕套给偷了。”

苏杭:“……”

于施:“……”

苏杭恍然大悟,“我就说你那天怎么鬼鬼祟祟的,你小子又偷东西,不过你偷避孕套干嘛?”

宋亦杨想了想,老实交代,“不知道,就是觉得顺手,没忍住就拿了。”

苏杭嫌弃地看他,“你也太缺德了。”

宋亦杨不理苏杭,伸手摸了摸帽子上的水貂毛,他低声:“程舒诺你别生我气了,我把避孕套还给你,你也别难过了,孙遇说,你和林律师吵架了,不会是因为我偷避孕套的事情吧,这事都过去……”

宋亦杨没完没了,于施强行捂住宋亦杨的嘴巴,“你安静点。”

宋亦杨被人打断,委屈巴巴看了眼于施,于施松手,把程舒诺头上的帽子摘掉,他看着程舒诺红彤彤的眼睛,“姐,你别难过了。”

他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给程舒诺擦眼泪,“林律师不是小孩,他可能临时有事,等忙完了就会联系我们的。”

苏杭也忙不迭地点头,“姐,你别哭嘛,等林律师回来,他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会心疼的。”

程舒诺没想到宋亦杨他们回来,可此刻她脑袋乱糟糟的,根本没心思回应他们,便依旧闭着眼,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说。

三个男孩明明是在安慰她,程舒诺眼睛却酸胀得更厉害,连宋亦杨都知道关心她,而林宴呢,出了事儿一个人跑掉,连一句话都没有,完全就没把她当回事。

林宴还是坏,丢下她一个人,他舍得丢下她。

程舒诺生气,愤怒,可所有的情绪都不及心头的那份担心和不安,她害怕,害怕林宴出事,更怕他受伤,也怕他疼。

宋亦杨见程舒诺还是蹲着不动,他犹豫着说:“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哭啊,我腿蹲麻了。”

苏杭也腿麻了,“我也是,右脚抽筋了。”

于施:“……”

于施极度无语地看了眼两人,转向程舒诺的时候,神色却又柔和下来,“姐,你觉得林律师会去哪里?我们帮你一起找?”

他温柔的提议,程舒诺听到这句,缓慢地摇头,哑着嗓子说:“找不到……”

于施继续给程舒诺擦眼泪,“你们以前喜欢去什么地方?在哪约会?这些地方都找过了?”

程舒诺更慢地摇头,她压下哽咽:“不会的,他不会去这些地方。”

林宴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淡的,又或者无所谓的。

于施见她否认,也没了法子。

程舒诺却因为于施的话,倏地想起一个地方,只是这么多年了,程舒诺从来没回去过。

……

晚上十点多,雨终于停了。

宋亦杨几人开车把程舒诺送到小区楼下,宋亦杨想跟着上去,却被于施拦住,“姐,我们在楼下等你。”

程舒诺没说什么,她脱下身下的羽绒服还给于施,“你们回去吧,我没事。”

于施见程舒诺态度强硬,想了想,他点头,“也好,有什么事情就给我们打电话。”

程舒诺很轻的“嗯”了声,掉头往楼道里走。

等电梯的时候,程舒诺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可她还来不及多想,电梯便很快打开,里面走出一对老夫妻。

两人看了眼门口的女人,经过程舒诺的时候,老太太轻轻推了推自己的老头子,“这丫头有点眼熟,像以前小宴的女朋友。”

程舒诺一愣,紧跟着和两人擦身,进了电梯。

电梯还没阖上,老头往电梯里看了眼,压低声音说:“是挺像的,但你老糊涂了哦,这么多年小宴是回来过几次,可你什么时候见那丫头回来过啊?”

老太太点点头,“是哦,我还记得当初程丫头拎着行李走,小宴就站在门口,也不说话,我还以为小两口吵架,过几天就好了,谁知道就真闹掰了。”

电梯渐渐阖上,老夫妻还说了什么程舒诺听不见了,可也不知为何,程舒诺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又被两人普通几句话勾起了涟漪。

三年其实不算太久,可程舒诺却觉得自己和林宴同居的那段时光,已经像上辈子一样遥不可及了。

而等她再次站在熟悉的门牌前,记忆却又像被唤醒了一样,洪水猛兽般向她汹涌而来。

程舒诺按门铃,响了两下,安静下去,没人回应。

她不死心,又“砰砰砰”的敲门,原先红肿的右手,疼得更厉害,可眼前的大门却依旧紧闭着。

走廊上除了明晃晃的光线,什么声音都没有,程舒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林宴不在,或者不愿见她。

程舒诺知道林宴状态不对,情绪不好,或者说他很自责也很内疚,可这么折腾下来,她也不好受,一边生他的气一边又担心。

程舒诺整个人也是乱的,抬脚狠狠踹了下门,忍不住低骂了声。

她转身往前走,准备离开,电梯大门却正巧打开,几秒后,从里头走下一个男人。

从头湿到脚,皮鞋上脏兮兮的,裤腿上也是黄土渍,衬衣被扯到变形,清俊的脸色有伤,嘴角染着血痕,整个人狼狈得不像话,像是和谁搏斗过。

男人起先没看到程舒诺,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方才抬眸,便刚好撞进几米外一双带着湿意的眼眸里。

他怔了几秒,怎么也没想到程舒诺会在这里等他。

两人目光相撞,他急急抽回视线,快速转身,往电梯折回。

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人已经出声喊他:“林宴!”

林宴脚步一滞,想要按电梯的动作顿住,程舒诺这一声实在委屈,听得他心脏都狠狠揪了起来。

他可以和黄启平拼命,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程舒诺,只好拼命攥紧拳头,逼自己继续往前走。

程舒诺站在原地没动,望着林宴离去的背影,她艰涩出声:“你要是现在走,我们就分手。”

林宴后背猛地僵住。

程舒诺彻底撑不住了,她再次掉眼泪,“你早上还说要娶我,现在又不理我,林宴,你要和我分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到家门口了!

进屋就能睡觉了!

看到我的求生欲了吗!

林宴:“其实,不是一定要在家里的。”

程舒诺:“车里也挺好的。“

林宴:“老婆说的对,野外也可以试一试。”

程舒诺:“老公,讨厌啦!”

某六:“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恩爱了????????????”

第67章

分手,怎么可能呢, 林宴就是死, 也不舍得和程舒诺分开啊。

可作为一个男人, 丢下自己的女人, 再失去未出世的孩子, 让程舒诺独自背负上述所有,而他在尘埃落定的三年后,才东拼西凑知道当年的这些事,要让他如何坦然处之?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程舒诺绝望地躺在地上,她一个人痛苦, 又或者很久之后才被送上救护车,再或者被医生告知孩子没了,她一个人,又是如何承受这些的?

而那时的他在干嘛呢,他在千里之外, 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甚至那时候自己还在怨她, 怪她。林宴只要一想到这些, 就好像死了一次又一次。

真的太痛苦了,他可以和别人拼命,用身体上的疼痛缓解内心的煎熬,可对程舒诺,他真的束手无措。

他恨, 恨自己,程舒诺的原谅,体贴,让他对自己的恨只增不减。

程舒诺说要和他分手,他又怕,林宴知道自己很糟糕,糟糕透了,可他不要分手啊。

电梯开了又阖上。

他停在原地,不敢走,也不敢靠近,指甲掐进手心里,也不觉得疼。

程舒诺为他受了那么多苦,林宴却不知道要怎么办,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呼啸着用自己的全部补偿她,可亡羊补牢真的还来得及吗?

而真正把他压垮的,是程舒诺的那句爱他。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他明明错得离谱,那么伤她,他的傻姑娘却还大半夜跑到自己跟前,抱着他说,林宴,我很爱你,他何德何能让程舒诺待他如此啊。

林宴痛苦地闭上眼睛,把眼底的酸楚压下去。

沉默了太久,程舒诺看着林宴的背影,很低地说:“林宴,我好冷啊。”

她大衣湿透了,连贴在身上的保暖内衣都是冷的,“你……你过来,过来抱抱我,好吗?”

她声音不断低下去,卑微又无助。

林宴哪还能撑得住,他拼了命忍下要落泪的冲动,转身朝程舒诺走过去。

程舒诺终于等到林宴走进,心底重重地松了口气,她朝自己男人张开怀抱,红着眼睛,“阿宴——”

她哽咽着喊,眼泪紧跟着噼里啪啦的掉。

林宴心脏闷闷地疼,他抱住程舒诺,再低头给她擦眼泪,“别哭了,小诺,别哭了……”

程舒诺却因为他的轻声细语眼泪掉的更凶,她平时在强势,在林宴面前也不过只是个女人,“你一天都不理我,电话不接,我又找不到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林宴心痛,他从知道消息起,被巨大的恐惧痛苦包围着,他逃跑,却忘了自己的胆怯退缩对程舒诺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林宴低头,吻她眼角的泪,再捧起她的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担心的……”

程舒诺吸吸鼻子,他知道林宴是关心则乱,林宴不是故意的,她却想让林宴心疼,“你开车走,我淋雨了,很冷,还有点头疼。”

她故意这么说,见林宴眼底的愧疚越来越浓,她再举起右手,“手也肿了,很疼。”

林宴觉得程舒诺是来夺他性命的,他眼眶发酸,可他终究是不敢像女孩一样留下眼泪,以此发泄内心的自责和痛苦。

林宴没说什么,沉默地蹲下身,托着程舒诺的臀瓣把人面对面地抱起来,往家门口走去。

程舒诺借机往他怀里靠,双腿盘上他的腰,手臂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缠在林宴身上。

林宴沉默着开门,程舒诺故意冲他打了个喷嚏,再扁扁嘴:“难受死了。”

林宴双手抱着她,腾不开,就拿额头压上程舒诺额间,他探了探她的温度,还算正常,可程舒诺皱着小脸,他便不放心地问:“还没有没哪里不舒服?我们先去医院?”

听到医院,程舒诺赶紧摇头,她是真的怕林宴再丢下她,便不讲理地说,“我难受死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心疼。”

林宴哪里不会心疼,他一颗心都快碎了,程舒诺在他怀里闹,他却不知道如何自然一点回应她,只好手臂搂得更紧一点,把她深深地按进怀里。

他抱着程舒诺走到卧室,才将她放到床边。

程舒诺以为他要走,连忙拉住他的手臂,林宴闷声解释,“我去放热水,不走。”

程舒诺见他这么说,慢慢收回手。

林宴转身走进浴室,程舒诺视线扫过一圈卧室,她很惊讶,卧室里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床单被套也都整洁干净,完全不像是闲置了三年。

不远处的梳妆台上,还有化妆品,她看一眼,就知道是自己曾经用过的牌子。

她四处打量,目光久久停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上。

猝不及防的,程舒诺眼睛又红了一圈。

相框里是张合影,她和林宴的,程舒诺记得那是两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的晚上拍的,也是唯一的合影。

那天林宴从律所回来的很早,两人约了看电影,从影院出来的时候,便准备回家,路上看到别的小情侣穿着情侣装,搂搂抱抱的举着相机在广场上的音乐喷泉前拍照。

程舒诺那时候也只是小女生,渴望和爱人留下一张照片,可她知道林宴不喜欢拍照,于是也就眼巴巴地看了眼,她不敢主动提,继续跟着林宴往前走。

到了晚上临睡前,程舒诺爬进被窝里,林宴在看书,她怕打扰他,便乖乖躺在他身侧,安静的玩手机。

也不知多久,林宴阖上书,放到柜子上,再朝她伸手,“手机给我。”

林宴不喜欢她窝在床上玩手机,虽然和林宴谈恋爱,可程舒诺多少也有点怕他,闻言,乖乖地把手机放他手心上,再低声说:“本来就不打算玩了,我马上就睡觉。”

林宴斜她一眼,淡淡道:“不许睡。”

程舒诺躺得比较下面,听了林宴的话,她耳根有点红,被窝底下搂住他的腰,柔柔地说:“阿宴,我还在生理期呢。”

她以为林宴是想干坏事,那时她年纪小,也刚经人事,脸皮也薄,“今天还不行。”

林宴见她误会了,整张脸都染上薄红,他心里觉得好笑,表情却依旧是冷淡的,他把程舒诺往上抱了点,故意问:“你在想什么?”

程舒诺长睫扑闪,她想解释,林宴却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上,他清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不是想拍照吗?”

话语间,他打开摄像头,举到两人跟前。

程舒诺当下愣住,反应过来,她赶紧捂住脸颊,“不行啊,我卸妆了!好丑的!开美颜啊!”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