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斐头疼欲裂,让所有人都停下,自己一个一个盘问了过去。

最后才有小楚安的贴身乳母道:“奴婢今早上来给世子喂奶,世子一早就醒了,那个时候可看不出什么问题,正如方才那丫头说的,还会冲着人笑。奴婢给世子喂完了奶,然后便走了,后来就再也没看见过世子,是听人说世子忽然发热,才急忙赶了回来。”

又有另外一个丫鬟应和:“奶娘给世子喂完奶以后就走了,后来没过多久,王爷就来看世子,后来王爷便说起世子发热,这……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奴婢们也实在是不清楚啊。”

“王爷明鉴,奴婢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世子,不敢怠慢,是当真不知道。”

楚斐沉思一番,忽然朝乳母看了过去。

“你们方才说,世子喝过了奶以后,就忽然发热了?”

乳母一愣,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王爷明察,奴婢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奴婢给世子喂过奶以后就走了,万万不敢对世子做什么,还请王爷明查!”

楚斐挥了挥手,示意太医去给她检查身体。

宁暖不解:“王爷?”

楚斐眉头紧皱,道:“我先前在宫里头听说过一件事情。”

“宫里头?”

“说是曾经有一个皇子被害,是从他的乳母下手。”楚斐说:“给乳母下了毒,等皇子喝奶时,毒也入了小皇子的体内,神不知鬼不觉得,谁也不会察觉出什么来。”

宁暖一愣,不由得也紧张得朝太医看去。

乳母紧张不已,看着太医为自己诊脉,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生怕当真从自己身上发现出什么来。

太医眉头紧皱,把脉了片刻,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包银针,从中抽出一根粗细适中的,插入了乳母的胸口。过了片刻,银针再取出来,果然针尾发黑,已经是中了毒。

乳母当即呆愣在原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当真是自己出了问题。

她扑通跪下,“王爷,王爷,奴婢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是谁想要害世子殿下……”

楚斐眉头紧皱,挥了挥手,示意把人拉下去,等乳母被拉走以后,他才问太医:“这毒好解吗?”

太医点了点头:“王爷放心,知道世子是被下了毒,治起来就容易了。”

楚斐与宁暖这才放下心来。

太医从银针上找到了是哪种□□,很快就找到了解药。他将解药分成了好几份,只取其中一小份,兑水让下楚安服下,然后才道:“王爷放心,等解药生效了,小世子身上的热度自然就退下来了。”

楚斐点了点头。

等到太医也走了,他才对宁暖道:“是太后。”

他是在宫里头见过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哪里。

楚斐咬牙道:“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又……”

他的话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他应当想到的才是。

太后一直将他视作眼中钉,尤其是他与太后说开了以后,太后更是要明着来对付他,只是他这些日子太过得意忘形,竟然将这件事情给忘了,才让太后找到了空子。

神不知鬼不觉给乳母下了毒,或许就是下在乳母平时的饭菜里,毒的分量也不用太高,普通人或许不会发觉,可对于一个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来说,再轻微的分量也能要了他的性命,想来太后打得就是这样的主意。

要不是他忽然想起这个,也想不到要从乳母身上找问题,就连太医也找不出来,他们再焦急,也只会将小楚安的发热当做是正常的事情,等再过几日,或许小楚安就要因此而丢掉性命。

上辈子,他的孩子就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失去了性命。可他却浑然不觉,还以为是自己疏忽大意,自责了许久,只觉得哪怕是入了阴曹地府,也无颜面对阿暖。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又要失去,楚斐便觉得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疼了起来。

他用力攥紧了宁暖的手,扶着小楚安的婴儿床边,咬牙切齿地道:“我定不会放过她……”

宁暖拍了拍他,却也没有说出什么劝阻的话。

太后几次三番对安王府下手,原先是在她生产时,如今又是对小世子下手,更别说王爷暗地里挡了几回,哪怕宁暖是个泥人,都要生出了火气,更别说她本就怀着不满。

宁暖甚至在这时还在庆幸,幸好他们王爷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楚斐抹了一把脸,道:“我去把事情调查清楚,这回又是哪里疏忽了。”

宁暖点了点头。

在小世子身上的热度褪下去以后,楚斐从那个乳母入手,也很快调查出了来龙去脉。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竟然不是太后动手,而是三皇子。

楚斐简直不敢置信,甚至还问了暗卫好几遍,确定是三皇子没错以后,心中除了愤怒之外,竟然还陡然生出了几分怪异的复杂感。

大抵是因为,他一直以为三皇子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三皇子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的不得了,原以为三皇子十分信任他,却不成想,三皇子竟然背着他有了异样的念头,如今竟然还对着他的孩子下手了。

楚斐得知事情的真相以后,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从头到尾梳理了一番,才冷静地派人将三皇子请了过来。

三皇子到安王府时,心中还有几分忐忑。

乳母的消息被楚斐封锁了,他如今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只是算算日子,下在乳母身上的毒已经发作,小世子这个时候也已经出了事了。在这个时候,安王将他叫了过来,三皇子也难免也要有几分担心。

他进了安王府大门,被下人带着到了书房,一路上,三皇子都在仔细注意着安王府的动静,当他听路过的丫鬟提起,说是王妃正在为世子的事情担心,顿时心下一松,知道事情成了。

等进了书房,见到了楚斐,他甚至也十分冷静。

“皇叔忽然派人来找侄儿,是为了何事?”三皇子高兴地道:“皇叔不知道,如今安济堂继续开业,百姓之中可是有不少人都在夸我和皇叔呢,前些日子,我还遇到了大皇兄,他见到我的时候,脸色可不好看,多亏了皇叔,才让他吃了一个大亏。”

楚斐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三皇子这才察觉出了异样来,他脸上的激动冷静了一些,又问道:“皇叔特地将侄儿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楚斐伸手:“坐。”

三皇子迟疑地在书房里唯一一个位置坐下。

楚斐也坐着,坐在桌案后面,头微微低着,看不出什么喜怒。

三皇子本能地觉得书房里头的气氛有些不对,他咕咚吞咽了一下,紧张地又叫了一声:“皇叔?”

楚斐嗯了一声。

“皇叔特地叫我过来,却是什么话也不和侄儿说吗?”三皇子问,他顿了顿,又提起小世子的事情:“方才侄儿进来时,听见下人说起,好像是小世子出了什么意外,皇叔?”

楚斐颔首,面上露出了几分忧虑:“世子他忽然发热,太医也看过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办法,我也是正在想着这件事情。”

三皇子连忙关切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化险为夷,皇叔也莫要太过担心,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我倒是好,倒是王妃……”楚斐的话还没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三皇子追问:“皇婶婶如何了?”

他叫得极为亲密,好似当真是关心长辈身体的侄子。

楚斐叹气:“王妃最是关心世子,世子出事以来,她就茶饭不思,日夜陪在世子身边,如今世子还未好,她也已经消瘦了许多。”

三皇子安慰:“皇叔也应当多劝劝皇婶婶,务必要保重身体才是。”

楚斐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也不知道世子的病情何时才能好,世子一日不好,我连睡也睡不安稳。”

三皇子又安慰了他几句。

楚斐说着,忽然又提起来原来在宫里头的事情。“还记得我们以前住在宫中时,后宫之中,妃嫔为了争宠,手段颇多,有些更是直接对着皇子出手,我虽是没受过害,可也看过后宫争宠,连太子都遭过难,你记得没有?”

三皇子没想到他会忽然想起这个,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应了下来,迟疑地道:“好、好像是的……”

楚斐唏嘘:“那时候,你们与我的年岁差不多大,我见着你们病了,看着也心疼的很,还记得你在宫中时,那时候也生过几次病,好险挺了过来。”

三皇子连连应道。

“可那是在后宫之中,我王府里头只有王妃一人,也没有侍妾通房,有谁会对世子出手?”楚斐又皱起眉头,状若思忖。

“……”

三皇子一时没了话。

好半天,楚斐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又满是歉意地道:“你看我,出宫了太久,想起这种事情就没完没了,倒是忘了正事。”

三皇子这才长舒一口气,像是得救了一般,连忙问道:“皇叔特地叫侄儿过来,是有什么正事?”

楚斐提起安济院,拣着安济院的话头,又顺着与他说了一些。三皇子连忙记下,等再出门时,才重新想起安王世子的事情。

他回想起楚斐所说的一切,一时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是不是安王察觉出了什么来。

可怎么会呢,这法子,就连宫中的人都不一定能察觉出什么来,安王如何能发觉?

三皇子摇了摇头,便将此事放到了一边。

他的安王皇叔也实在是太关心小世子了一些,安济院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便彻底将他给忘了,不过也正好,安王看中世子,世子出了事,他若是能帮上忙的话,解决了世子的病情,安王定然会感激他,往后也会再继续支持他。

三皇子想起了自己上回进宫时。

他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时,经过太后提点,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今安王太过看中世子,倒是将他忘到了一边。

他还需要安王给自己出谋划策,可如今安王呢?安王满心满眼就只有世子,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安王对世子有多看中,不管是走到哪里,都带着世子,世子是安王亲子,他这个侄子和亲子比起来,到底是比不过亲儿子的。

太后提醒他,安王有了儿子,或许就要生出不一样的念头了。

这才让他清醒了过来,再回想起来,最近安王对他的确是冷淡了许多。一想到安王要放弃自己,或许还要为了他的世子对自己做什么,三皇子顿时坐不住了。

他也没想要世子的性命,只要世子病上一段时间,等过些日子,安王求助无门时,他再帮着治好世子,安王定然会感激他。他也没想做太过,只要这样就够了,让安王记得他,以后再帮他。

等他以后坐上了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位置,自然会好好弥补安王。

三皇子定下了心,只算着日子,等着去给安王帮忙的那一天。

谁知道过了段日子,还不等他去帮忙,京城里的百姓又见到安王抱着小世子出门遛弯了。

三皇子顿时坐不住了,连忙去了一趟安王府,直到他亲眼见到了生龙活虎的小世子,这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楚斐正在陪小世子玩,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儿子,察觉到他的震惊,头也不抬地道:“让太医看过了,也治好了。本来就只是发热,世子本来就小,也容易生病,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点也不正常!

三皇子面色变了又变,最后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了一番恭喜的话。

他看着全心全意正在陪世子玩的楚斐,想了想,又问道:“皇叔,最近安济堂已经走上了正轨,大皇兄那边可就又在父皇面前立了功,刚得了父皇的夸奖呢,您有没有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楚斐问:“你说的主意是什么主意?”

三皇子眼前一亮,连忙道:“皇叔你看,这安济堂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是否要继续实行……”

若是事情全都办全了,可不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若是当真能办成,父皇也会夸奖他的。

楚斐蹙起眉头,道:“安济堂的事情能解决,也是多亏了京城里各个世家慷慨解囊,还有百姓们的帮助,现在安济堂才刚刚走上正轨,还不稳定,又贸然分心去做别的事情,且不说银子够不够,太过冒进,恐怕也会连累安济堂。”

三皇子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提。

“那皇叔,您看……”

楚斐想了想,说:“你是问我,你还能做什么,能在皇上面前争点脸面,最好能压过老大?”

三皇子点头:“我是什么想法,皇叔果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你说的没错,老大最近的确是十分出彩,我虽然没有出府,也没有上早朝,却也听说了一些。”楚斐沉思一番,说:“既然你要在皇上面前争脸面,那就把皇上吩咐事情办好了,不就行了?”

三皇子苦笑道:“父皇吩咐的差事,我哪里敢不办好,可皇叔你也知道,如今朝中无事,哪里有那么多差事。”

楚斐提醒他:“可不就有一件,就快了。”

三皇子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斐说:“最近日子越来越热,皇上打算修建一处行宫避暑,太后也有这个意思,此事十拿九稳,你若是想要在皇上面前争脸面,就争取将此事揽下。”

三皇子愣住:“修建行宫?如今天气已经变热,转眼就快要入夏,哪怕是如今开始修建,也来不及了。”

“的确如此。”

“那皇叔……”还让他去揽这件差事?

楚斐说:“此事皇上早有想法,只不过是一直没有提,今年国库充盈,皇上才动了这个心思,你只管去活动,你放心,皇上肯定会开口的。”

三皇子半信半疑:“可我从未听父皇提起过。”

楚斐自信道:“你只管等着就是。”

因为上辈子,就有这桩事情。

三皇子满腹狐疑的走了。

他没将此事与任何人说,可暗地里也活动了一番,谁知道过了些日子,竟然还当真从皇帝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

三皇子顿时大喜,连忙将此事揽了过来,大皇子原先还想与他争,可他有活动在先,此事最后也还是被他给揽到了手里。

皇帝要建行宫,户部就要批银子,三皇子要亲自监工,自然得离开京城。三皇子离开时,志得意满,只等着事情办成了以后,好让皇帝夸奖。这行宫是他带人建造,又是皇帝日思夜想的,以后皇帝一想到这个行宫,就会想到他,岂不是每回都知道他的孝心?

谁知,三皇子出发了不过半月,忽然又传来了消息,说是银子被偷了!

顿时满朝上下哗然。

想要建造行宫,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又是皇帝住的地方,正巧国库充盈,户部讨好皇上,也特地批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建造行宫绰绰有余,非但有余,还能多出不少。

可这笔银子,却偏偏被偷了!

三皇子屁滚尿流滚回了京城,头也抬不起来。

皇帝震怒不已,三皇子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面对皇帝的斥责,却是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

“儿臣……儿臣也不知道那笔银子去了哪里。”三皇子哆哆嗦嗦地说:“儿臣已经尽力派人去调查,可那笔银子却还是不见踪影……”

皇帝暴怒道:“照你的意思,那银子还是会自己长腿飞走了不成!?”

三皇子头趴得低低的,说不出半句不对的话。

可事实就是,银子真的不见了。

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换成银票有厚厚一叠,换成银两,更是装满了好几个箱子。这样大一笔银子,三皇子自然也是小心保存,谁知道他刚买好了建造行宫的材料,准备付银子时,往放银子的地方一找,那些银子竟是不翼而飞了!

三皇子派了人去彻查,可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银钱的踪迹。

皇帝震怒,等他回来复命之后,也只给了他五日的时间来寻。三皇子六神无主,寻到了安王府。

楚斐也很是痛心:“我已经告诉了你,只要你将这事情办好了,皇上定然会看重你,可这么好的一件差事,你竟是……竟是……唉!”楚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三皇子慌忙地道:“皇叔,你可一定要帮帮我,皇叔,侄儿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让我如何帮你?”楚斐说:“你弄丢了那么一大笔银子,哪怕是找回来了,皇上也会对你失望,更何况是找不回来。你不止是要和皇上交代,还要和全朝上下的官员们交代,还要和百姓们交代,你弄丢的,可都是从百姓那里收上来的税银,你说说,谁能放过你?”

三皇子更是慌张。

“皇叔……那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吧?”楚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自然是想办法将那笔税银找回来了!”

“可实在是找不到了,皇叔,我已经让人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实在是找不到了!”三皇子欲哭无泪:“若是找不回来了,那我……”

楚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恐怕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三皇子一时仓惶,不知所措。

“现在可不是你能不能找回来的问题了,是你必须得找回来。”楚斐提醒他:“若是你找不回来,可没有办法和所有人交代,不但如此,还有大皇子盯着你,你送上了这么大一个把柄,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若是他此事处理的不好,你恐怕就……”

楚斐摇了摇头。

三皇子更是慌张。

他拉着楚斐,连声求助,可楚斐仍然摇头,还身后拂开了他的手:“此事,我当真帮不了你。”

还整被楚斐说中。

大皇子果然趁机发难,大皇子本来就管着户部,三皇子弄丢了那么大一笔银子,他也能理直气壮地质问说那皇子的责任,大皇子步步威逼,背后还有人给他出主意,果然,五日过去,三皇子还是没有将那笔银子找回来。

三皇子也忽然就倒了。

倒得猝不及防,让所有站在三皇子这边的官员都毫无准备,一时所有人四处寻找求助的办法,试图将自己摘出去,不影响自己的前途。

唯独楚斐,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哪怕是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也没有连累到他的头上,三皇子的倒下,反倒是让他顺理成章将启蒙学堂和安济堂的事情全都接了过来,原先为了拉拢三皇子而分出去的利益,也全都回到了他的手里。

宁暖还纳闷不已:“这么大一笔银子,怎么说丢就丢,一下子就找不到了呢?”

楚斐笑而不语。

等回头,宁暖不在的时候,他便偷偷摸摸往自己儿子的玩具里添了不少宝贝。

楚斐拍拍小世子的襁褓,语重心长地道:“你以后可得听话,千万不要和爹学,多听听你娘的,你看和爹学,也不过是多一些银子,却是整个人没了德性,不值得,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