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蓝从宁王府出来,又是气愤又是迷茫,她隐隐的知道自己也许一开始就落到了局中,可笑她当年还笑林开云不懂事,哪知道自己也和林开云一样。

那银矿,她本一直瞒的紧紧的,直到中了探花,入了新党这才拿出来,一是为了表忠心,另外也是想找个庇护。

她怕的,就是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她所想的,就是希望宁王能在这种情况下扶持一把。

她不是没想过也许拿出来,就被吞了,但她也知道,宁王并不在乎那区区几千两的银子,而且,宁王向来以贤能著称,对年轻官员也是扶持有加,就算是作秀,但是她相信,比起财富,宁王更需要的是名望,是天下归心。

“是啊,她不在乎银子,但她在乎李家 ”

咬牙惨笑了一下,她长吸了口气,跺了跺脚,喊道:“到内城 ”

她要去请假,然后赶向叶县,无论如何,她都要先过去看看再说。

请了假,带了两个家人,她连夜出城,到花园口包了船,星夜赶目叶县,虽说走陆路,在驿站连续换马可能会更快一些,但她这次出来毕竟是私事,而且不拿出李家的身份,她一个六品官,能换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马。

总算运气还好,河水没有结冻,就算有些地方结冰,也对她所包的小船没有多大影响,一路不停终于在三天后赶到了大鑫府,然后又雇马车,紧赶慢赶的在第五天早上到了叶县。

她到的时候,高平正在看高太尉给她的来信,开头对她进行了一些褒奖,后面则是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她正看着,有寿来报:“小姐,李如蓝来了。”

高平一挑眼:“快快有请。”

第59章 见面 (下)

李如蓝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高平半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精神看起来倒不错。

这件事有众多疑点,不说别的,她是怎么也不相信叶华川会在知道高平身份的情况下行刺她的。

如果说不知道她的身份,那叶华川更不会来赔罪。对于这个家人,李如蓝是了解的。

有几分鲁莽,因为早年的遭遇,这两年发迹后还有些跋扈,就算她没有真的看到,也可以料想到,她在叶县的情况。

但不管有多少疑点,高平被刺伤了就是问题,李如蓝来的时候,一直都在担心,高平要是真有个好歹,那她后半辈子就不用说了,能留下一条命都是幸事。

此时见高平看起来貌似还没有生命危险,她也松了口气,但同时有更是惊诧。高平设了这么个局,为什么不顺势装病重?

她只要躺在床上,虚虚的应两句,原本三分的事情,就要变成七分。

“她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心中疑惑着,面上却不露,进屋的同时就开始请罪了。高平也不相让,连称是自己的错。

两人互相道歉了片刻,谁都没有说到实质的,有寿又进来道,说林若鸿熬了粥,要来给高平送。

“这小白,来的倒及时。”

高平心中暗笑,面上却装出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李姊前来,本该长谈,但可惜我这身体如今还在病中……”

听她这样说,李如蓝连忙站起,她是想尽快的将事情解决了,但也知道是急不得的,何况她现在还一头雾水,贸然决定,倒不好。反正她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看一下高平的态度。

虽说这个目的没完全达到,但是她一来,就过来拜访,也算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说着就要告辞,高平客气了两句,就让有寿帮她送客。

李如蓝来到外面,正要下楼的时候,就看到一男个子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那男子穿件黄色衣袍,系着明玉色的腰带,脸如白玉,眼如漆墨,一头黑发插了根玉钗,正是林若鸿。

李如蓝微微一愣,随即别过脸,但眼角还在注意着林若鸿的动静,但令她遗憾的是,林若鸿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她可以确定的是,林若鸿也看到了她,但是,那目光,就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她想到林开云的话,难道,林若鸿真的变成了傻子?只是他这个样子,又哪里有傻笨痴呆的迹象?还是说,他真的,就是把她当成陌生人了?

说起来,她和林若鸿也只是见过几次面。

但是没有亲属关系的未婚男女能在结婚前见面的已是不多,更何况,他们之间还交谈过几次。

即使谁都没有说什么,但彼此,也有些明白对方的心意。

淡然若竹,幽静如兰,这样的男子,恐怕没有女子会不喜欢,她也不例外,,但是她并没有马上提亲。这第一是因为林家已经落魄,虽说堂堂女子不应该靠男人,可以她的情况,也不愿受男人娘家的牵扯。

林家的门第是不错的,她一个李家庶女,娶了这样人家的少爷,就算不是高攀,也不算委屈了。但她实不愿和林开云联姻。

她倒不是觉得林开云的脾性早晚要出事,她是欣赏林开云的才学的,却不愿像林开宇那样,天天被教训——若她娶了林若鸿,林开云必定会在她面前端姑奶奶的架子的。

第二也是因为,她虽喜欢林若鸿,却也知道,他不像是能操持家务,打理琐事的夫君。

她这样尴尬的身份,虽说不缺银钱,但上无母父帮衬,下无姐妹扶持,她又一心脱离李家闯出自己的名堂,内府后院之事,也非常重要。

而林若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帮她打理、周旋的。而就这么一犹豫,高家那边已经下了聘。

听到这个消息不是不怅然的,年初在静夜庵见面的时候,虽有些心喜高平的平庸,却也为他嫁了这样的妻主遗憾。

那样的女人,可以与他雨下对诗吗?可以与他傍晚说文吗?可以与他月下论曲吗?

不过,高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倒也,少了些麻烦。

有时候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明明就是李家出来的,就算她再不想承认,这个身份也不会改变,她还总想脱离,若是乖乖的按照李家子女的步骤走,又哪有这许多麻烦?

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她努力了这么久,若此时改变,那她的过去又算什么?

只是就算是如此,想到林若鸿,也总是有些遗憾。而此时林若鸿和她对面走过,还是脸如玉,眼如漆,但却没了过去的淡漠,眉宇间更有一种她过去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样想着,她已经下了楼,出了酒楼,来到外面,被冷风一吹,她突然恍然,那是幸福,那是满足,林若鸿……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一时间,李如蓝只觉得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的家人走过来,小声道:“小姐,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先回叶府。”

李如蓝回过神,暗暗的握了下拳,在这个时候她还想什么林若鸿!就算要想,她想的也该是个高平,原本只以为那女人是被高太尉要求的谨慎,现在看来,却是她想错了!

高平自不知李如蓝正在想自己,此时,她正靠在软榻上,让林若鸿一勺一勺的喂粥。

对于这个工作,林若鸿很是喜欢,喂的非常小心,每一次都吹了又吹,然后再小心的送到高平的嘴边,手里还拿了个手绢,时刻注意帮她擦拭嘴角。

高平一边吃着,时不时的夸赞一句:“小白的手艺越发好了。”

听的林若鸿心花怒放,不住的点头,邀功似的说:“我现在不只会煮粥,也学会炒菜了,平平你明天伤好了,我做给你吃。”

这些男红厨艺,他本来就是学过的,而以她的性格天赋,那是学了就要会,会了就要精,虽说现在忘了,但底子都在,此时重新拾起,也快的很。

高平这次受伤,他对成长为大人,更加有执念了。打听清楚了男子都要会什么,他也跟着学。

男红上还没有拿出什么成果,但厨艺上,已经给高平炖了几次粥了,只因为高平说他做的粥好喝,他就天天煮,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也好在高平受伤,要忌口,不喝他煮的粥,也吃不了别的什么,否则这天天喝粥,也是一种折磨。

她喝着粥,想着高太尉给她来的信。

信的大概内容就是对她这次的应变表示赞同,但又对她先前的处置非常不满:“既有心在当地置产,也不必与其无畏争斗。虽我高家与他人不同,前往它处,也须小心谨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此次自残,你父亲大是伤心,半夜垂泪,以后万不可。”

虽然高平去信说了一些关于煤炭的想法,但在高太尉看来,那不过是她受到玻璃成功的鼓舞。

她倒也不准备打击高平的积极性,但并不认为还真能成功,而且,就算是能成功,在她眼中,也不算什么。

自然,这其中也有高平没有说详细的缘故,她也无法说详细,毕竟她用的是“看到韩悦的研究,突然迸发出的灵感”这样的理由。

高太尉不了解,也就认为高平在最初不该和叶华川斗气,就和余上一想的一样,一个名刺递到大鑫府,又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这一点,高平有自己的看法,不过她也要承认,在这件事上,她处理的不够沉着。如果她来到这里,不是马上就忙着买地置产,而是对那叶华川多打探几分,现在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李如蓝追到了这里,要怎么处理呢?”

吞下最后一口粥,她开口:“请刘先喻过来说话。”

听到她要找别人来,林若鸿有些不高兴:“平平你总是在忙。”

“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不都是躺在这里吗?”

“你的伤还没好呢。”

“恩,放心吧,我只是和刘先喻说几句话。”

林若鸿嘟着嘴走了,片刻后刘欣敲门而入,两人闲谈了几句,高平道:“李如蓝先前过来了,先喻觉得此事,我应该如何处理?”

刘欣没有马上 回答,而是道:“不知小姐有什么想法?”

高平挑眉:“什么想法?”

“据我所知,李如蓝在李家并不受重视,而此人却甚有才学,虽说此时她投身宁王,但以此事来看只是表面风光,那宁王待她并不宽厚,小姐若有心……”

“先喻知道我为什么离京,无论如何,她都是李家子女,我却是无心纠缠于此事的。”不等她说完,高平已开口道。

刘欣又道:“银矿一事,在下也有打听,虽说出产不多,但那是开采不利,若衙内出手,买下那块地,之后上报朝廷,每年的出息必在五万之上!”

她说着,眼睛眨也眨不眨的看着高平,高平沉默着,然后悠然一笑:“先喻也来和我开玩笑了,那银子虽好,却是不好拿的。”

刘欣这才真正笑了:“小姐既然心志已定,想来是有了主意了。”

高平笑而不答,刘欣又道:“小姐来问我,不过是还有些意难平,在下倒有个主意,也许,能令小姐平意。”

第60章 私产

“碰!”

青花白瓷花瓶应声而碎,宁王的脸都青了:“过去我只觉得那高平窝囊,现在看来还要再加上个愚笨!叶县那里有什么她不知道?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只收了房产,高家的嫡女什么时候混到这个地步了!”

她一发脾气,王府的下人都退的远远,连比较得宠的几个侍夫也不敢接近。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王梓山来了。

“殿下这是做什么?”

看到是她,宁王吸了口气,挥手让下人收拾房间,自己带着王梓山走出去,来到另一个房间,她开口:“叶县的消息梓山收到了没有?”

“属下正是为此事而来,李如蓝此次回来,殿下还要多家笼络才好。”

宁王哼了声,虽然没说什么,但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王梓山在心中叹了口气,宁王还是不够成熟,虽说在权术上,已是运用自如,但却不懂克制,没有耐心。

不过这也正是她所需要的,宁王要的,是权势带来的尊荣,此时她为王,已不是太有心打理自己的产业,将来真登上凤座,对于这天下……

“梓山,你说那高平,是真没有发现那里有银矿吗?”

“殿下,无论她是否发现,此事已过,她接收了李如蓝在那边的房产,叶华川也已死在狱中,我想两年内,李如蓝是不会再开矿了。”

宁王咬牙:“高家的人都和我做对!”

王梓山一笑,没有接话,转而道:“已是要到腊月,殿下还要上表,请鹤翔将军归朝。”

宁王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表我是会上的,不过那位将军大人却不见得会回来。”

“今年是不会的,但明年,鹤翔将军就不好推辞了。”

宁王一愣,随即恍然,明年是凤巢二十四年,虽不是十、二十这样的大庆,但也是一个甲子年,届时鹤翔再不回京,那就很耐人寻味了,毕竟已经过了十年了,和 四年前又是不同。几个宗室里,最令宁王忌惮的,就是表妹鹤翔,若能将她调回京,也是去了一个心腹大患,若是不能,也必定会令当今陛下厌恶。

“不就是守了边关十年吗?”宁王暗自道,“眺国这十年,从未有大动作,这也算是她的功劳了?五十年前,眺国那边就只是打草谷了。”

把心思用到鹤翔身上,也就把高平忽略了过去,而高平此时,正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新房子。

其实也不能说是新房子了,但是维护的很好,而且地方够大,虽然有些地方看起来俗气,但也不是不能修改,更何况,她也不是常住在这里。

“果然说是土皇帝土皇帝,只说这幢房子,叫叶万万也不亏。”

这房子,正是原本叶华川的。

高家在京城,占地已经算是广阔了,但这房子,虽然格局只是一般的三开间,但只说面积的话,甚至要比高府更大一些。

院墙也够高,有些地方真追究的话,甚至是有些违例了,不过高平住到这里,倒也合适。

整个叶家,分为东西两个部分,高平此时在看的只是西边的,已有四个院子,三个水池,房子都修的宽敞明亮,家具虽俗气,可都是用上好的木料,漆也上的好,一层层泛着光。

大概的看了看西院,就又让人抬着她来到了东边,一过去,就立刻感觉到了不一样。如果说西边是太过俗气,那这里就是太过雅致,或者说是竟有些飘渺了。

院子不多,只有两个,到处是林子,还有一条小河绕着整个院子转,河上修的木桥,高处修的凉亭。

“这里是住人的,该不会是住仙的吧。”

高平笑道,蓝春海在旁边凑趣:“是啊,这地方倒清雅,却是赏月听曲的好地方。”

高平眼一抬,叹了口气。

她本来还没想到,此时听蓝春海这一说,也明白了过来,这地方,恐怕是那叶华川给李如蓝准备的。

那个叶华川,不管有多少缺点,对李如蓝却是忠心耿耿的。据说,在见了李如蓝一面之后,她就自杀在狱中了。

也许,是李如蓝对她说过什么,也许没有。但据高平所知,她是真正的自杀,她这边并没有安排,李如蓝那边也没有安排。

再联想到她一直以来的表现,高平推测,她应该是真心求死,怕的,就是自己有可能连累到李如蓝。

想到这里,她游兴大减,又沉默了片刻,就说累了要回去,蓝春海等人早就等这一句了。

此时已进入腊月,他们身上穿着皮裘,带着手炉,也不觉得多冷,但高平身上的伤还没利索。

当然,伤口是早就结痂的了,高平自己也觉得不碍事了,但她过去给人的印象太深了,从上到下都觉得,她有个头疼脑热,就要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躺个半年都不稀奇。

而且众人对于她这么有兴致游园也觉得奇怪。

这叶府是不错,但若论布局那比高府差的又何止一等,她作为高家的大小姐,对这么一个县城里的住宅,也不该看到眼里。

这点本来不错,但那前提条件是,高平要是正正经经的高家大小姐。要知道她来的那个时代,能有一套三居室就很不容易了,她在现代拼死拼活,累的手发抖,也就才买了一个二手的两居室,而且还没有钱马上过户。

虽说她在高府养了这么久,也不怎么把银钱看到眼里了,但突然有一幢完全是属于自己的房子,也非常新鲜,毕竟这是真正的,属于她的。

不仅这幢宅子,叶华川在叶县所有明面上的产业,现在都是属于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