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稍稍安下心,接着又怒道:“有人去救火了么?快叫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茶房的人都死光了不曾?!”侍郎夫人暗地里按了按她的手,她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掩饰地咳了两声,叫过曼如:“你去问问,在茶房当差的人都在干什么?! “曼如忙应声去了。

这怎么能查得出来?春瑛眼底露出一丝嘲讽。曼如报上来的结果,犯错的一定是别人吧?这种事她干得多了!

安氏稍稍冷静了些,又觉得自己方才略嫌失态了,当着这么多女客的面,有些丢面子,忙柔声安慰众人:“只是小事,请不必惊慌,秋天夜长,各位不如进些点心。”又示意门边的管家娘子快传些新鲜点心上来。

火光很快就消失了,烧焦味被秋风一吹,便渐渐消散。下人前来报说,火已扑灭后,堂内众人便平静下来,但已没有了方才的兴致,有几年纪大些的堂客面色煞白地抚着胸口,年轻的也在私下里交头接耳,议论这侯府今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坐在正席上,脸色很是不好看,瞥了一眼安氏,对儿媳方才的应对很不满意。

不一会儿,方才出去探问的管家娘子回来了,急步走到安氏身边低声道:“是梁家的少爷喝醉了,不知怎的跟旁人吵起来了,还摔了桌子。二少爷出来敬酒,见状去劝,被他骂了好些难听的话,还挨了一拳,几乎翻脸,侯爷出面,才劝住了。”

安氏瞄了一眼周围侧耳过来探听的太太奶奶们,咬牙切齿地问:“梁家这是什么意思?!上赶着求我们家办喜事,又当着众人的面儿闹这么一出,这是要下我们安国侯府脸面么?!”

管家娘子不敢回答,嚅嚅地退下。在座众人都是跟侯府有些交情的人家,自然听说过新郎官与新娘子这御赐婚姻的来历,也听说过新娘子当年的美貌威名,心里清楚是庆国侯府不厚道在先,梁家必是觉得自己吃亏了,但梁太师在朝上落了下风,主动提出完婚,也是众所周知。庆国侯府现在对于这门亲事,多少有些不情愿,不过是碍着圣旨罢了。这里头到底是哪个吃亏些,谁也说不清楚,庆园侯夫人方才的话,不过是给自家争面子罢了。女客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不吭声。

外面席上的喧嚣已经平定下去了,但庆国侯府却多少失了颜面,安氏送客人离开时,很勉强才挤出笑容来,待客人都走了,回转正堂,劈头就问:“茶房的火是怎么回事?!”

曼如早等在一旁,小心回禀道:“回太太的话,茶房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烧起来的,但据其他人所说,梁家少爷的小厮那时曾经问过路。说要去茶房讨解酒茶,给他家少爷吃,想必是那小厮不慎引起的。如今梁家的人都走了,这详情如何…实在不好查得。”

安氏的怒火一下就上来了:“要解酒茶,不会跟我们家的人讨?巴巴儿的自己跑茶房去做什么?!守二门的人都死光了?怎么会把人放进来?! “

曼如忙跪下道:“那时前头已经闹起来了,那位梁少爷醉的厉害,拼了命往后院闯,说是要把他妹子带回去,众人都去拦他了,想必那小厮是趁那时进来的。”

这时陈朗家的带了儿媳妇梅香,抹着泪来回话道:“太太,小儿平安为拦那梁少爷,被他推了一把,撞在台阶上,头都破了,奴婢求太太恩典,请位医术高明的正经大夫来看一看。”梅香跟着在一旁磕头。

安氏头一次听说平安受了伤,吃了一惊:“这还求什么?快去请大夫呀?! “旁边的媳妇子忙应声去了,安氏又劝慰陈家婆媳几句,才让她们离开了。

曼如眼珠子一转,上前轻声劝道:“太太,小陈管事管着前头宴席,他都受了重伤,可见当时有多乱。这分明是梁家少爷故意闹事,他身份贵重,守门的人如何敢拦?还请太太饶了他们一命,若是要罚,革了他们的差事就算了。

安氏叹了口气:“没把人拦住,就是失职!只革了差事,已是轻的!前头是梁家闹事,人人都看在眼里,怪不得我们家,倒也罢了,但茶房走水,却是大大丢了侯府的脸面!那里明明有人守着,还叫人钻了空子,这不是叫人笑话我管事不力么?!”

曼如心中重重一跳,忙跪下求道:“太太容禀!奴婢的娘原在茶房当差,今晚原该守在那里的,因她今儿一早被其他人不慎烫伤了脚,奴婢怕耽误了主子的正事,便替下她的差使,在茶房守炉子。可那里当差的王七嫂说用不着我,将我赶到前头来打杂。我想着宴席上人这样多,芍药姐姐她们不好近前服侍的,太太要招呼客人,又要服侍老太太,哪里顾得上自己?若是口渴了,累着了,或是菜不中吃,想尝点什么清淡菜色,都没人侍候,那如何使得?因此奴婢便斗胆前来,看看是否有地方用得上奴婢,只求太太能舒舒服服的。可奴婢万万想不到,会有人到茶房放火,奴婢万死,请太太责罚!”说罢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安氏原本听了有几分怒意,到后来,便渐渐消了:“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哪里知道茶房那些人的猫腻,??哪里是用不着你?分明是故意将你赶出来的!可怜见的,也不知道你哪里碍了那帮人的眼!”待曼如起了身,她又道:“我瞧你的模样,伤想是全好了?怎么没回府当差?攸哥儿院里正等人使唤呢,我还当你不想进来了!前儿霍丫头安排侍候地的人手,有几个是攸哥儿院里过去的,我就叫她们回去侍候了,如今缺都满了呢,不如你暂时留在我屋里吧。”

曼如先是怔了一怔,心下暗恨,但想到三少爷对自己不大待见,就算回去了,他只需再重重踢自己一脚,自己就还得回家闲置,倒不如留在太太身边,将来哄得太太高兴,把自己赐给三少爷为妾,所谓长者赐不能辞,三少爷无论如何也要看母亲脸面的,而将来进门的三少奶奶,更不能随意处置自己。她心下稍定,高兴地行礼道:“如此就是奴婢的福气了,谢太太恩典。”

安氏见状,便觉得她不是个贪图身份权势,一心想做儿子姨娘的,倒高看了她几分。

芍药匆匆进门,见曼如在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便向安氏回禀道:“太太,侯爷那头传话来,说今晚的事,不必追究,把该处置的家人处置了,也就罢了。”

安氏欺石:“这是什么意思?那梁家给了我们侯府好一个没脸,就这样算了?!他家小厮在茶房放火,我们就连把人讨过来教训一番都不行?!”

芍药低声道:“太太,侯爷自有主张,方才范家三老爷在跟前呢,说是可以到御前说理,这事儿说白了,原之梁家的过错,但好歹是御赐的婚事,闹大了,皇上脸上不好看,将来亲家之间还要打交道呢。”

涉及到正事,安氏也知道自己不能违了丈夫的怎,板看脸生了一会儿闷气,便发话要处置茶房与守门的人。曼如心下惴惴的,上前低声求道:“太太,王嫂子也不是有意的,谁没有个疏忽的时候呢?她也没料到梁家的人会这样坏心,跑到人少的茶房来,一声不吭就放火,她只是一时偷懒走开了,太太就饶她一回吧。”

她不说犹可,一说安氏就了更生气了,冷笑道:“难道人家放火还要特地先打声招呼?!她今儿偷懒,就被人烧了茶房,明儿若别人烧的是我的院子,是老太太的院子,那又怎么说?! ”越想越气,见是姓王,也不客气了,便命芍药:“叫人给我重重四打上四十板子!打完了撵出去,不许她再进来侍候!”

芍药听了不忍:“太太,王七家的已被烧伤了…”曼如忙道:“是呀是呀,太太,不如先记下吧?待她养好了伤再打,好歹是王家的媳妇儿,多少看在二少爷和王总管的面上。”安氏怒道:“都给我闭嘴!王家有什么脸面?不过是奴才!给我重重地打!”

芍药冷冷瞥了曼如一眼,低头问:“太太,茶房里留守的按说不止一人,除了王七家的,还当有其他人才是,可入今却不见踪影,我瞧看有些古怪,要不要去查明白?若是走水一事跟那人有关,也当罚上一份才是。”

曼如心下一紧,屈膝往地上一跪。芍药见状吃了一惊,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安氏自然明白这是在说曼如了,便摆摆手:“这事儿我知道,跟那人不相干,都是王七家的错!不用再提了。曼如往后就在正院里当差,你们要好好相处。”

曼如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芍药犹疑不定,嘴上应了,回头却盯了曼如几眼,才转身离去。

曼如抿抿唇,重新挂上笑容,柔声劝安氏:“太太,别生气了,您的身子要紧…”

且不说曼如如何奉承安氏,春瑛与其他丫头一起,送走客人后,便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堂内的桌椅碗筷杯盘等物,直忙到半夜,才喘着气了回到住处,霍漪与青姨娘等一干人早已睡下,院中一片寂静,两边游廊下各点着一盏灯。

摸黑回了房间,草草洗漱过,春瑛便累得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才有精神跟十儿说起昨晚上的经历,尤其着重进述了曼如的事:“你说她又要闹什么妖蛾子?到太太面前奉承,真有那么重要吗?你看,这不就惹上麻烦了?我听说有人烧伤了呢,只不知道是谁,伤得重不重。这么大的事,曼如这回是逃不过了吧?”

十儿嗤笑道:“谁叫她学不乖?整天想着在主人家面前露脸。该!这回索性连她娘一起倒霉,省得她还要整日扮作好姐姐在我家里人面前晃!”

春瑛哑然失笑。她曾听人说曼如母女俩月前又搬回了原本的大院,仍旧住在那间窄小的屋子里,周围人家都不大待见她们。十儿跟路家不同,家人并未搬走,遇上曼如的机会就增加了,明明知道她是什么人,还要看着她在面前扮好姐妹,想必会很郁闷吧?

菊儿在外头喊话:“春瑛,十儿,小姐要出门了,你们快一些。”

春瑛应了,忙帮十儿整理好裙子,两人一起到了上房,象往常一样,侍候霍漪到老太太的院子请安。

到了老太太的屋里,荆氏、宜君、惜君都到了,霍漪向外祖母请了安,又依次向她们问好,众人落座后,却觉得有些异样。

都已经是辰时(上午七点到九点)了,新人怎么还没来请安?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下眼药与投诚

小姐们面面相觑,荆氏却微微红了脸,轻声向老太太请教一些家务小事,老太太拉长的脸终于稍稍缩短了些。

众人说说笑笑的,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巳初二刻(上午九点三十),新人仍未来。

老太太面色不豫,遣了人去问,映月堂的人却回禀说,昨晚上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吵了一架,直到五更天方睡下,如今还未醒呢。

老太太更加气闷,板着脸对晚辈们道:“今儿我身上不爽快,你们自个玩去吧!”

霍漪等人不好多说什么,劝慰几句,便都退了出来。

宜君要求霍漪去自己院里玩,后者应了,只带了菊儿,让春瑛和十儿先回院子去。

十儿想去看望几个要好的姐妹,春瑛便自行回房了,做了大半个时辰针线,便看到十儿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三分隐怒,道:“你知道么?曼如不知跟太太说了些什么,害的我七嫂被打得半死,如今又被撵出府去了!曼如那 人反而去了太太身边伺候。”

春瑛瞪大了眼,猛地站起:“这是怎么回事?”

十儿将外头打听来的传言一一说了,又磨牙道:“我七嫂固然有错,但曼如擅自离开了茶房,也逃不了责任,如今她把过错都推到我七嫂身上,她反而在太太面前讨了好,真气死我了!”

春瑛皱紧眉头:“昨晚知情的人也不少,安排她在茶房守炉子的人,茶房里的其他媳妇子和婆子,还有昨晚上那个打破汤碗的丫头,随便哪个都能揭穿她,她怎么逃过去的?!”

十儿咬牙切齿:“天知道她做了什么!昨晚上在二门当差的人被太太撵了个精光,茶房的人也大多被撵了,我方才悄悄找了芍药姐姐,把实情告诉她,她只叫我别吭声,只当不知道。岂有此理!我七嫂命都去了一半,都是曼如害的,我怎能当做不知道?!”

春瑛忙按住她道:“先别慌,问清楚你七嫂的伤势要紧,那些被撵的人,又是什么罪名,她们知不知道曼如逃过了罪责?芍药姐姐一向为人公道,她既然叫你别吭声,自有她的道理,咱们得打听清楚,再想后招。曼如那丫头,做得太过,迟早要遭报应的,别生生把你自己折在里头。”

十儿一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春瑛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终于领会了春瑛的意思,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寒声道:“你放心,我才没那么笨!为她一个小人把自己给耽误了!”

两人分头去打听消息。春瑛借口去寻留守外院的管家奴仆,“无意中”问起二门上怎的换了许多生人,打听到被撵的人的姓名与罪责,又去寻梅香,结果因为小陈管事伤重在家,梅香也告了假,只好转到厨房去打探,然后在半道上截住芍药,聊了些闲话,然后小心问了几个问题。芍药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透露了几句。

春瑛一得到情报,忙赶回院中,十儿已回来了,两人立刻交换打探到的讯息。

太太下令处置了二门上守门的婆子们,以及原本在茶房当差的媳妇子,都是以玩忽职守的名义。众人都知道昨晚上发生的事,只好自认倒霉,暗地里诅咒那梁家人不得好死。但曼如逃脱的消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听了春瑛的话,有人说她走运,有人说她会讨好太太,也有人嫉恨不已。春瑛本以为,太太一旦知道曼如也是守茶房的人,玩忽职守导致茶房失火,定会罚她,但从芍药的话来看,太太已经知道了,那她为什么单单饶过曼如呢?

十儿恨恨地说:“那丫头惯会撒娇讨好,不用说,定是她拍太太的马屁太高明,太太舍不得罚她,便留她下来天天听她的马屁了!”

春瑛想了想,便暂时把曼如丢到一边:“你七嫂伤势如何?”

十儿眼圈一红:“本来她就烧坏了手,又挨了板子。还好芍药姐姐私下关照过,打板子的妈妈们放轻了力气,饶是这样,她还是伤得厉害,右手臂上通是水泡,腿脚又动掸不得,人发着高烧,如今正说着胡话呢。七哥不在家,我娘带着几位嫂嫂过去照顾,又求了东府的徐大娘出面,才请到了一位好大夫,还要看上过药后管不管用才知道能不能好呢!”

春瑛知道烧伤可大可小,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好,万一伤口感染,那就真的危险了。她不由得有些难过,轻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虽说烧伤难治,但如今天气放凉了,想来伤口应该不至于恶化的。既然有好大夫,一定能逢凶化吉。不知她家里可有足够的银子付药钱?若是需要帮忙,你尽管开口。”

十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感激地笑道:“好春儿,我就知道,我没白认得你。放心,我七哥在船队里当差,家里不缺银子。即便真的缺了,还有我们这些族人呢。我们只担心管事们会打着太太的名义故意为难,不许我们请大夫,才不得已求徐大娘出面的。我家里人方才告诉我,大夫说七嫂伤得虽然凶险,幸亏打得不太重,没有伤筋动骨,只要今晚能清醒,便能平安度过了。”

“那就好。”春瑛想了想,“我们出不去,回头我托人跟我娘打一声招呼,让她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吧。要是缺什么药材,我爹在外头当差,比较清楚能在什么地方买到。”

十儿摇摇头,握住春瑛的手:“不用了。这些我的叔叔和哥哥们都知道的,不用劳烦路叔。万一叫府里的人知道,以为你们家跟我们姓王的交情好,反倒连累了你们。你放心,就算没了叔爷爷,王家还是王家!”顿了顿,嘴边翘出一个冷笑:“你这样的才是好姐姐呢,不像那个曼如!特地叫她娘来看望,还说曼如再三求太太饶过七嫂,可惜太太就是不肯,请我们不要怪曼如没能尽力。我呸!骗谁啊?!她那时句句话里有话,太太原本对七嫂只有三分怒气,便叫她激成了十分!她以为没别人听见?!还特地跑来扮好人,谁信她!”

春瑛安抚下十儿,心想,曼如这回又使了诡计,踩着别人上位,如果真让她翻身成功,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虽然自己马上就要出府了,但十儿还在这里,花轩里还有几个与自己交好的丫头,她实在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心儿继续放任曼如。更何况,看着曾经害过自己的人在侯府得意,叫她怎么甘心?!

咬了咬牙,春瑛道:“太太如今把曼如当成了薄,我们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不如把事情告诉三少爷,请三少爷想办法吧?曼如心心念念想的是做他的姨娘,可他对曼如烦透了。曼如回到府中当差,最头痛的应该是他!”

十儿一想,果然如此,忙点了头,打探得霍漪还未回来,便拉着春瑛去找三少爷李攸。

李攸听了消息,眉间打了三四个结:“又是曼如!我原看在她服侍了我几年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她若是聪明人,就该早早寻户好人家嫁了,我说不定还会送她一副妆奁,没想到她贼心不死,又来碍我的眼!”

一旁的立夏担心地道:“三少爷,她这是要回来了?我们可花了好大功夫,才把院里清理干净,她这时回来,万一…”

李攸越想越气,随手一拍桌面:“我这就去见母亲,让她把那 人赶出去!”

立夏小心地问:“三少爷…您这样说了,太太真会答应么?”她如今也算是浣花轩里得脸的丫头,心里清楚得很,要是太太肯答应,早就应了,三少爷讨厌她也不是一天两天。

李攸闻言就有些泄气,他都满十六岁了,母亲还当他是孩子般不解世事,生活起居,样样都要替他做主,之前因曼如事事顺从,还天天去请安,母亲就把她当成了心腹,自己若真的宁愿惹母亲生气,也要把人撵出去,自然可以达成愿望,可为了曼如一个小人物,让自己和母亲之间产生隔阂,实在是得不偿失。

眼见着李攸脸上神色变幻,十儿有些焦急,埋怨地看了立夏一眼。

一直沉默的春瑛眼珠子一转,便道:“我听说曼如如今是在太太跟前当差,不回浣花轩,三少爷不用天天对着她,应该不会很难受吧?我就是觉得奇怪,她心里既然抱着那些个念头,为什么会不回您身边来伺候呢?难道她真的对三少爷您死心了?”

李攸沉下脸,过了一会,便冷冷一笑:“我知道她要打什么念头!真真可笑!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母亲不过是觉得她讨喜,才留她在身边,要真遇上正事,又怎会把一个丫头看在眼里?!只要我把话说明白了,难道母亲还会硬把她塞给我?”说着往圈椅上一坐,双脚搁到书案上,闭上双眼:“不用管她,只当她是我母亲养得小猫小狗,若是乖巧老实,就偶尔逗她玩玩,若是不听话乱吠,就把她卖掉,母亲又不会为一只狗生我的气!”

春瑛见他反应不如预想,有些失望,待脑子里领会到他话里的含义后,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十儿不服气地上前一步道:“三少爷,您就这样放过她了?!她…她做了这样的坏事…”

没等她说完,立夏便插嘴道:“十儿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曼如虽然不好,但她这次回府,也没明着得罪三少爷,况且她如今是太太身边的人,你叫三少爷怎么做?但凡有规矩的人家,长辈身边侍候的人,晚辈都要礼敬三分的。你这不是明摆着叫三少爷不守规矩吗?你这样不服气,只是因为你嫂子吃了曼如的亏吧?说起来,你们王家从前没少为难三少爷,三少爷肯让你回来侍候,已经是大慈了,你还要如何?!”

十儿气愤地瞪着立夏,后者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春瑛有些意外地打量立夏一眼,发现这个新升上来的大丫头有点心计,只怕跟曼如有得拼。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劝说三少爷,但见了十儿的模样,又放不下她,想了想,终于有了个主意。

她走近李攸,轻声劝道:“三少爷,我从前也是这院里的人,自然知道王家人干了什么好事,但如今王总管一走,王家人大多都失势了,太太又容不下他们,他们对二少爷和王总管的怨念不轻。王家人多势众,又在侯府有多年的根基,您为何不能容下他们呢?现在他们快到绝路了,要是您伸一把手…”

李攸眼皮子一跳,微微睁开眼瞥向她,春瑛觉得有门,忙道:“您一天一天地大了,日后总要当侯府的主人的,手下也该添些人手。王家是老资历了,规矩都是知道的,若能得到他们的忠心,三少爷日后要人使唤,也不必再发愁。我听十儿说,太太不喜王家人,二少爷又生了王总管的气,对姓王的家仆动辄打骂。您尽可问十儿,如今府中的王家人对二少爷是什么想法?”

李攸把视线转向十儿,十儿收到春瑛的眼色,早已知趣地跪下磕头:“三少爷,求您救救我们王家!若您能宽宏大量,我们王家上下一辈子记您的大恩!”说罢重重地磕了七八个头。

春瑛看得心疼,但也知道这是王家的好机会,只得按捺住了。

立夏一脸惊诧,忍不住道:“这如何使得?!三少爷,王家可是二少爷的人!”

春瑛忙道:“偏着二少爷的,都跟王总管一起走了,其他王家人不过是盲从,如今都恨着他们呢!”

李攸抬手止住十儿:“先别忙!你只是一个女儿,回去问了大人再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