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念着旧日同事的情分,时时照拂她们,见小莲花面露难色,知道她定是有所求,又不好意思说,便笑问:“可是抓药的银子不够用了?”

小莲花忙摆手:“不是不是,前几天才发了月钱,四小姐还赏了我几件首饰,看病抓药尽够了。我只是…我只是…”扭捏了一下,才道:“昨儿回家去…碰上了子规她们…她们过的不大如意,知道我在东府侍候,很是羡慕,便让我回来问一问姐姐,能不能…给她们也…”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简直说不下去了。

“子规在花姨娘那里做粗活,柳绿…上个月丢了差事,如今闲在家里,她原本是在茶房里侍候的…”小莲花忽然红了脸,偷偷抬眼看春瑛,“她们想象我和银环一样,在少爷小姐或姨娘屋里侍候…”

春瑛对着自己的手呵了呵,又问:“银环知道你来么?”

“知道…”小莲花低下头,“她叫我别跟姐姐说,还骂了子规柳绿她们,可是…子规在蓉姨娘那里常常挨骂,柳绿家里还盼着她挣些钱给她哥哥娶亲…她们也不容易……好差事是不能的,若姐姐方便,,随便给她们…”

谁都不容易!春瑛叹了口气,道:“我当初是见你们实在过的艰难,才出手帮忙的。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借了徐大娘的势,才办成了一回。我一个丫头,三番五次弄人进来,就算没私心,别人也要疑心的,更何况是送到少爷小姐的院里去?银环倒罢了,你能得现在这个位置,还是太太亲自见过你,才点的头,少爷那里,我可是一点都插不进手去,也不想插手。银环吃了一回亏,如今也知道人情世故了,因此不让你来跟我说。你细想想,这种事是我能办成的么?”

小莲花低下头红着脸:“对不起…姐姐…我只是…想着大家是曾经一处共事的姐妹们…我原本也说过有难处,但她们说我攀了高枝便眼里没人了…”

春瑛摇摇头:“小莲花,你心底善良,这是好事,只是有时行事太软和了,你哪里攀了高枝?不过是在四小姐院里做个粗使丫头,因性子讨了四小姐喜欢,才得了一两回赏。两府里像你这样的丫头多得是。子规柳绿两个,当初是一同受罚,可她们有了门路,便自己走了。我记得子规跟你都是分配到大厨房洗碗的吧?她离开时,可曾想到过你?”

小莲花又红了眼圈,哽咽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帮她们说话的…”

春瑛掏出帕子来擦去她的眼泪:“你是好人,因此不忍见人吃苦。不过她们再苦也苦不到哪里去。蓉姨娘比起花姨娘,已经是好侍候的了,不过是为人挑剔些,却从不随便打人;家生子丢了差事闲在家里的,多得是门路赚钱,柳绿的哥哥有手有脚,为何要靠妹妹挣钱?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想进东府的人很多,她们是见别人议论我们老爷要回京高升了,才想办法挤进来的吧?”

小莲花想了想,涨红了脸:“我…我去回绝了她们!”春瑛忙拉住她:“急什么?你且安心当差吧,她们在外头,想要探听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咱们东府可不像侯府,随便就能放人进来。等下回你回家时见了她们,只说托了人,没办成就好。她们在外头,需得当心恼了,找上你家撒气。”

小莲花目带感激的看了春瑛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多想姐姐提醒。”春瑛笑笑:“快回去吧,四小姐想必有事让你做呢。平日里多跟银环说话,她在这些事上头,比你老成些。我知道你进了东府,总透着一股心虚,其实你比别人不差什么,别想太多了,跟别的丫头多在一处玩耍,混熟了就好了。”小莲花抿着嘴点点头,便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春瑛松了口气,有些头疼。自从夏天以来,她在东府里仿佛忽然成了大人物,二太太对她很是宠信,常叫了她到身边帮忙看帐或挑选送人的礼物什么的,二老太太也没表示反对,甚至松颐院进新人,都让她一个人做主去挑。她心里有些警惕,担心自己风头太盛会招来是非,因此一直保持低调谦逊,从不受人请托办事,没想到反而因此更受信任了。

老实说,小莲花求的事,她不是办不到的,但她不想做。当初小莲花和银环的处境实在太糟,她又想在东府中添一两个熟悉的小丫头,好给自己打下手,才把她们弄了进来,也是因为信得过她俩的品行。没想到她们反而被太太看中了,各派了一处差事。她现在已经教出了一批人,再把熟人招进来就没必要了,况且子规柳绿这两个,本来就有些墙头草,才能也平庸,若进来东府,做错了事,丢到是自己的脸。她必须克制住自己多管闲事的冲动,有时候,善良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

想到父亲还在西前院,她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到了二门上,早有婆子笑吟吟的迎上来:“姑娘来啦?不必着急,前头还忙着呢,你爹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得空。”

春瑛松了口气,向那婆子道了谢,又塞了几个钱过去,托她弄壶热茶。那婆子屁颠屁颠的去了,不但煮了茶,还弄来一小碟盐水蚕豆,给火盆加了炭,见路有贵往这边来了,有让出自己的避风的小屋子,还问要不要那个手炉来,不等春瑛回答,便把自己用的半旧白铜手炉塞了过来。

春瑛过意不去,便给了几个钱,路大拄着拐杖往屋里一坐,又给了那婆子一小块碎银:“嫂子们打二两酒暖暖身子吧,我想跟我闺女说说话。”那婆子笑得更欢了,忙不迭的应了去。

春瑛关上门,回头看父亲的腿,“爹,你一直在装?”路有贵忙不在乎的丢开手杖:“没外人时就不装,年纪大了,前几年去南边时,在船上受了湿气,加上乡下地方冬天里冷,才落下了毛病。”他朝女儿挤挤眼睛,“我这么一说,人人都信了!我每次去你姐姐家,就说是进城看大夫,他们也不知道我去没去。”

春瑛笑了,给父亲倒了杯热茶暖手:“这都装了三四个月了,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如今已是腊月,要不趁过年时上头高兴,让姐夫来求恩典?”

路有贵想了想,摇摇头:“还不是时候,老王调走了,庄上的事一直是我管着,我怎么装病,姓曾那龟孙子都没肯接过去,一天到晚就知道盯着那档子买卖。

其实如今附近的庄子做这个的人不少,咱们庄今年入夏以来,挣的钱才不过二百多两,跟从前比可是差远了。加上太太已经知道了实情,落到咱们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我几次劝他收了,他都不肯,老曹如今丢开手不管了,老王和赵三去了别的庄子,若我把差事卸了,庄上就得换新管事,姓曾的肯定不乐意。若是逼急了,万一他把咱们几家的事抖落出来,够咱们喝一壶的!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春瑛听得眉头大皱:“那怎么办?我也不明白,太太为什么会点了您当了庄头?明明曾家才是老资格不是么?如果你当副手,兴许早就脱身了!”

路有贵笑着喝了口热茶:“一样!只要剩了我跟老曾,他都不会放人的。老王倒是躲了过去,他跟赵老三混的不错,我在前头见了他们,还说好晚上去吃酒。我试着跟他们提一提,看有没有法子制住姓曾的。”

春瑛低头想了想,叹了口气,都到这份上了,临门一脚踢不出去,真叫人郁闷。忽然,她发现父亲脸颊下方有一道红色的伤痕,不由得大吃一惊:“你受伤了?!”凑过去一看,勃然大怒,“这是…鞭子抽的?谁抽的?!”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九十七章 围魏救赵

路有贵忙拉住女儿:“别嚷嚷!没事儿,不过是皮外伤,被鞭尾稍扫了一下,回头擦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春瑛仔细看了看伤口,鼻头一酸:“是谁抽的?谁打我爹?!”

“还有谁?”路有贵倒是不大在乎,“不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们?整个秋天,南苑就没些下来过,那些贵人们嫌苑里闷气,就跑到外头来撒野。镇上算是遭殃了,离镇子近些的那几块地,都快到收成的时候了,还被糟蹋了不少去,好些人家都在悄悄哭呢。没人拦得住他们,不过是死忍罢了。虽说我们是大户人家的家奴,背后的主人都有来历的,他们也没放在眼里,一句话说不拢,鞭子就过来了。我这还是好的,只是稍稍挨上了鞭梢,老子曾那小子,被人一边抽在背上,本来都走到镇上了,愣是被送回庄里休养去了!不然回城这样的大事,他怎么肯落下?!”

春瑛皱紧了眉头:“我也听说了,上回您来的时候,就提过那些公子哥儿跑到镇上找乐子,闹得乌烟瘴气!可那时候还是秋天!正是游猎的季节,倒也罢了。如今大冷天的,又是风又是雪,他门是太闲了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撒欢?”

路有贵道:“打我们的人并不是来游猎的,不过秋天时的确是常来,听说是那时候玩上了瘾,便在附近置办了产业,闲了就过来小住几日。”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他们一过来,周围的庄子就要遭殃!冬天里冷,他们不知从哪里找了些…粉头小唱的,自庄子里饮酒作乐,腻了就骑马在附近疯跑,撞着人是小事,一时兴致来了,还去拉扯人家女孩子。我们跟他们的庄子隔着七八里地,还能避开些,跟他相邻的两个庄子就惨了,前儿还听说临庄有个小媳妇因为不肯跟他们走,被他们的马踢了一脚,两个月的身子没了,还好人救了回来,她家里人想要去告状,愣是被地保给劝了回去。没办法,来头太大了,即便要告,也没人敢接状子!”

春瑛睁大了眼:“不至於吧?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来头这么大?!”

“说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亲眷,我也说不清。”路有贵想了想,“是了,常跟他在一处玩乐的几个官家少爷,其中有一人买下了咱们旁边的庄子,就是彭老汉家旁边的桑树林子过去那一片,琛咱们庄上隔着一大块菜地,十来顷地的小庄子。他家管事的还来问我们,愿不愿意将庄子卖给他家呢,说是他家少爷嫌庄子太小,想要把两边都买下,建个大练武场,可以跑马的那种。我跟他们说了我们主家是谁,他才没再来。我手下一个后生跟他家的长随聊了一会儿,告诉我说他们家主人算起来也跟咱们东府是亲戚,他们老爷是西府二少奶奶的娘舅舅。”

春瑛心中一动,紧张地上前两步:“爹是说…买下咱们临庄的是…二少奶奶的娘家舅舅之子?!那就是梁太师夫人的娘家侄儿了?!还有用鞭子打你的人,跟他交好,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子弟?!”

路有贵点点头,叹道:“我们虽是身份卑微的奴仆,这些大人物的纠葛却也听说过泄。二少奶奶家跟侯府几乎算是仇人了,这些公子哥儿说是亲戚,其实都是冤家!我早就交待了庄里的人,没事别往那几个庄子去,别招惹那些公子哥儿,见了他们出门来玩,便远远地避开,免得惹祸上身。我也想不到,不过是押送年货上京,居然会遇到他们来玩,马车让路略慢些,鞭子就过来了。还有一车货物被他们撞翻了呢,还好徐总管是明事理的,并不计较。”

春瑛低下头想了想:“为什么他们要在那里买庄子?大兴一带,良田也有,但他们买的都是一般的田地。若只是为了去南苑方便,在镇上买宅子就够了呀?居然还要修练武场?他们又不是将门子弟。”

她这么一说,路有贵也觉得奇怪起来:“说得也是,他们还特地派了管事,带了许多男女仆役过来打点。哪怕他们没来,那些人也在庄里忙活,秋末时为了修房子,还招了我们附近几个庄子的壮丁去帮忙呢,可惜只管一顿饭,一个钱也没有,我们不去他还不乐意!”

春瑛慢慢踱了个来回:“爹,若我想要打听他们去那里的用意,该找谁去打听呢?”

“你打听他们做什么?避开些就是了。”

“不是这么说的。”春瑛斟酌了一下,“你和娘在庄理,跟他们当了邻居,若他们再继续为非做歹,迟早要欺负到你们头上。你是庄头,这种事是免不了的,咱们老爷…虽说要回来了,但论权势,还是差了一截。有些事还是应该早做准备比较好。”更何况…她刚刚想到了一个计划,打算来个围魏救赵,彻底让父母从这个差事脱身出来。

路有贵虽然不知道春瑛想干什么,但这一年下来,对这个女儿是越来越放心了,便道:“你要打听事情,可以找门房的人。小丫头里,总有家里人是在门房里当差的。那里的人虽然常年困在门上,但每逢有外客来,那客人的跟班都要在门上等的,夏天里喝茶水,冬天里烤火,一来二去的,免不了要拉拉家常,许多小道消息都是这么传的。咱们府上因太太管得严,从不说主人家闲话,但对京中其他大户人家的闲事,就松乏多了。侯府那边的门房比咱们消息更灵通,两家的仆役常在一处说笑的,包管知道许多小道消息。”

春瑛将这件事暗暗记下,便改而问起了母亲与姐姐一家的情形,直到后来有人来催路有贵去吃酒,她才笑声道:“出城时,跟姐夫打声招呼吧,若我这里送了信过去,他便要在三天之内来求恩典,接你和娘出府。你和娘这些日子就扮作腿风犯了,尽量待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

路有贵心中疑惑,但还是应了。嘱咐了好些话方才离去。

春瑛回到松颐院,翻出给父母做的几双棉鞋和给弟弟和小外甥缝的虎头帽,用块包袱皮包好了,叫来一个小丫头:“小鹊,我记得你爹是在门房里当差,是不是?能帮我一个忙么?”

小鹊忙道:“姐姐有话尽管吩咐,我一定办成!”

春瑛笑笑,将包袱递给她:“方才我爹来过,这会子又跟别的庄头出去了,这是我给我爹娘做的几件针线活,你替我捎到门上,请那里的人帮个忙,等我爹回来,就交给他,好不好?”

春瑛又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拿出一个绛纹石戒指:“多谢你了,我记得上回你说喜欢这个,就送了你吧。”见小鹊迟疑,便笑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不爱载这些,白放着可惜了,倒不如给你们玩儿。”

小鹊欢欢喜喜地接受了,抱着包袱离开,过了半个时辰回来,说:“已经送过去了,正巧,路管事在门房里跟人说话呢。”

“辛苦你了。”春瑛倒了茶给她,“方才老太太赏了几块点心,还热着呢,我嫌太甜了些,你不是爱吃枣泥馅儿么?索性拿回去跟姐妹们了吧。”

小鹊高兴地道了谢,接过点心碟子回了房,拉上几个姐妹分享了。

她本是春瑛一手带出来的丫头,对她一向敬服,这下更亲近了几分,到了第二天,春瑛透露出对父亲伤事的担心,她一听说是西府二少奶奶的表兄弟,便道:“了不得!那位主儿几乎没把西府给翻了个个儿!顺天府这么大,她表兄弟偏跑到咱们家庄子边上买地,真真奇怪,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呢!”

“我也担心这个。虽说外头的事跟咱们做丫头的没关系,但是我爹娘就住在那附近呢,若是那人真有歹意,我爹娘岂不是首当其冲?春瑛懮心地抓住小鹊的手,“你说他们到底是打什么主意呢?你爹在门房里当差,想必是消息灵通的,不知道可曾听说过些什么?”

小鹊立时便自告奋勇,去向父亲打听,又过了几天,便回报说:“说来奇怪,外头都在传,说最近有好些人家都在京郊买庄子,打算退隐田园呢。我只不信,二少奶奶的娘家表兄弟,难道也是为了这个才买的庄子?他明明还年轻!”

退隐田园?说不定是想以退为进,或是静待时机呢!梁太师到了这一步,为了活命,是不可能退的,还是说…这只是障眼法?说得也是,若是真心想退隐,干嘛还要纵容家中子弟在乡里为非作歹?!

春瑛心中有数了,一边让小鹊继续去打听,一边准备了几件针线,寻了个空儿,便往正院里来。

青鸾正盘腿坐在西耳房炕上缝一件披风,见春瑛进来,笑道:“呦,几天没见了,今儿怎么有空来?”

春瑛笑道:“老太太想着老爷快回来了,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连带的我们也没睡好,倒是得了空,把你托我的东西给做成了,你瞧瞧可还能用?”说着便把针线活递了过去。

青鸾打开瞧了瞧,笑道:“件件都做得精细,我算服了,怪不得别人说你手巧呢!”

春瑛笑了笑,忽然叹了口气。青鸾瞧了奇怪,便问:“你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我瞧着老太太挂念老爷的情形,就想起我爹娘来了。你不知道,前几天我爹来时…”如此这般,将父亲受的伤夸大了几分,告诉了青鸾,末了还揩了揩眼角。

青鸾又惊又怒:“那人是怎么回事?!居然这样大胆?!咱们家可不是那些小老百姓,他就一点顾忌都没有么?!”

这时外头正屋门口传来脚步声与人声,春瑛知道定是二太太卓氏理完家务回来了,忙拉了青鸾一把,走了出去:“给太太请安。”

卓氏脱鞋上炕,笑道:“怎么来了?老太太今日可安好?昨晚睡得好歇了么?”

“还是老样子,请太太过去劝一劝吧,老爷至少还要过上十来天才回到家,这样下去,老太太怎么熬得住?”

卓氏叹了口气:“她老人家将近一年都没见到儿子了,知道儿子就要回来,哪里坐得住?我何尝没劝过呢?可她不听啊!”

春瑛严肃地道:“老太太不听,就多劝几回,虽然多劝几回,虽然知道她是思子情切,可旁人不能纵容呀!若是不得已,太太不如请一位太医来,开些镇静的方子,让老太太睡得安稳些,养好了精神,也就不怕了。老爷回到家,也更希望看到老太太身子康健不是?”

卓氏想了想,点点头:“这也好,不然继续下去,老太太定会伤身的。这就吩咐厨房,做些安神的汤,送到老太太那里去。”又对春瑛笑了笑:“还是你想得周到。”忽然发现春瑛眼圈有些发红,彷佛刚刚哭过,忙问:“这是怎么了?方才谁给你气受了?”又转向青鸾。

青鸾忙把春瑛方才说的事都禀报了卓氏,道:“太太,这样的是真是叫人吃惊!那人明明知道那是咱们家的庄子,还二话不说就甩鞭子打人!曾管事都叫他伤得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卓氏眼神一冷:“春瑛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瑛便将父亲的话添上油,加几滴醋,再送到二太太跟前,看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便趁机道:“太太,奴婢父亲的伤是小事,只是这新来的邻居…实在叫人放心不下。他们若继续这样为非作歹的,若是牵连到咱们庄上…该如何是好?”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九十八章 釜底抽薪

卓氏沉思着,慢慢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那都是些权贵子弟,再大胆也有分寸,升斗小民奈何不了他们,他们才敢这样大胆,但咱们家这样的…彼此又是姻亲,想来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

春瑛怎会让她放心?忙道:“话虽如此,可是…仅仅是让开道路时慢了一点,他们就随手甩了鞭子过来,若是不认识的人家,倒还可以说是不知道身份,可先前为了买庄子的事,他家人明明还上门找过奴婢的父亲与曾管事,如何不认得?既认得了,

为何还要为了一点小事动鞭子?奴婢的父亲只是受了点小伤,可曾管事却连起床都不能了。太太说这些少爷们是有分寸的,奴婢看了实在不象。这几位年轻的哥儿,从小儿就是过惯了高高在上的富贵日子,又正好是年轻气威的年纪…”

眼见卓氏渐渐改了神色,春瑛忙加了一句撇清自己:“奴婢并不是因为父亲受了点小伤,就在太太跟前诉苦,实在是心里害怕。承蒙太太抬举,奴婢也学了些管家的皮毛,加上从前在西府里听人议论过的,对外头的事,多少知道一点。这几位哥儿背

后的大人,跟西府的候爷向来不是一路,况且先前老爷被告状的事,也跟他们几家脱不了干系,想来竟都是结了仇怨的!大兴一带,并不是什么肥沃的良田,邻庄地方又小,为何他们这样高门大户子弟,偏爱在那里买庄子?”

卓氏放下茶碗,拿着帕子慢慢地擦了擦嘴角。屋里的其它丫头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凝重,知道这是在商议正事,便悄悄退了出去。

青鸾是卓氏亲信丫头之一,倒是没走,她望望卓氏,又望望春瑛,干笑了声,道:“兴许只是凑巧?那庄子离京城有几十里地呢,虽说是咱们府名下的产业,可产业不丰,主人又不住在那儿,他们就算有歹心,又能做什么?”

春瑛摇摇头:“怕的不是他们想做什么,而是…有他们在,庄里的事…只怕是瞒不住的!”

卓氏立时就想起来了,李家庄上跟南苑的“秘密”交易,虽说实际上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毕竟是有违律法的,若叫丈夫的政敌知道了,捅出来,也够丢脸的。若皇帝信任丈夫,这点小事只能算是无伤大雅,还可以自污以取信于皇帝,但问题是,皇帝对她丈夫似乎有些猜忌之心,正值丈夫回京等候新任命的当口,闹出这种事,就大大不妙了!

她当即立断:“这件事不能拖!快请徐大娘来!”青鸾立刻转身去了。春瑛见屋里只剩下自己与卓氏,便再底开口:“太太,即便是收了那买卖,也会留下蛛丝蚂迹的。不过那里附近的庄子,做这个买卖的不少,其中还有宗室皇亲呢。真要闹出来了,这些人家多半无事,底气差些的人家才会被揪出来问罪。咱们家有靖王府做靠山,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应该无事,请太太不心太担心。不过…那些公子哥儿们胡闹,已经骚扰到百姓了,万一没有制止,闹出人命,皇上指不定要以火呢!就怕那些人到时候不甘心认罪,反咬一口。”

她表面上是在劝慰卓氏,其实是把危险性又加重了几分。经历过那两次天使降临,春瑛那里还会不知道皇帝对东府男主人存有猜忌之心呢?况且与候府相比,东府与靖王夫妻又隔一层,说来只能算是靖王妃的娘家族人罢了,离皇亲国戚还差得远。皇帝又对二老爷怀有忌惮之心,说不定会拿这个当借口,将二老爷投置闲散了。

看着卓氏似乎被自己说动的神情,春瑛本来还想再加一把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做事还是要讲究火候的,说得太多,反而有可能引起二太太的怀疑,到时候不但达不成目的,还会惹祸上身呢。反正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卓氏一定会勒令李家庄上下停止与南苑的秘密交易,曾管事又受伤,想要转明为暗,也没那个能力了。等这妆事情收一收,他就没有了威胁父亲的借口。那等二老爷回来,二老太太、二太太一高兴,应该会对府中上下大加赏赐,到时候范姐夫再来求恩典,没有不应的。

春瑛略一斟酌,已经盘算好了接下来的计划,便悄悄打量卓氏的神情,静候她的吩咐。

卓氏则一直沉默着,眼神不定,目中隐有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