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相

二夫人手里的茶杯尚未放下,春云夏雨的哭声就已经到了眼前了,她愕然的顺手把茶杯交给了旁边的纤巧,趁机回了神皱眉问道:“你们说什么?!”

春云上头的牙齿咬着下唇,咬的都渗出血丝来也控制不住恐惧,磕磕绊绊的倒下去磕头:“东西真不是七小姐拿的…”她想到要砍断手,慌得忍不住哭起来了:“我们在窗子底下听的真真的…是五小姐,五小姐同陈姑娘说要拿七小姐开个玩笑…不是七小姐拿的…”

夏雨吓得干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跟着春云磕头,鼻涕眼泪一齐流了一脸,她跟春云都知道七小姐的性子,她们两个当了缩头乌龟,明明知道东西不是七小姐拿的还故意不开腔,以七小姐的脾气,二夫人要砍她们两个的手脚,她高兴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开口替她们求情,要是想保住手,就得实话实说,否则一个调唆主子手脚不干净的罪名,怎么也洗不掉了。

之前卫安拿卫家的家教来说事,可卫家其实着实没什么家教可言,老太太或许是死了大儿子以后心灰意冷透了,家里的事现在万事不插手,究竟是谁袭爵,是降等袭爵还是怎样,朝廷没个说法,剩下的那个嫡出的儿子就仍旧在豫章当官,家里的事干脆就交给庶出的三老爷的媳妇儿王氏来管,王氏出身比长宁郡主也不差什么了,管家的事交给她,是极放心的。

三太太王氏出身高,性子也傲,瞧不得人没规矩,偏偏卫安实在不懂得什么规矩,三太太就待她一直淡淡的-----卫安也着实没有什么值得人讨好她的地方,唯一能说得上嘴的五房嫡长女的身份,也因为长宁郡主的冷淡变得半点意义也无,对她好,实在没什么必要。

管家的人不用表现什么,上行下效,她怎么对人,底下的人眼睛比谁都利,身为她女儿的五小姐卫玉攸更是揣摩母亲心思的能手,对卫安简直嫌透了。

这回一同来普慈庵上香,卫安阴沉沉的眼神看的人发慌,不过是不带她一起玩耍,她就气的摔桌子砸椅子,嘴脸实在惹人嫌恶,因此她跟陈姑娘商量商量,想给卫安个苦头吃。

事情也一度很是顺利,卫安这个暗亏摆明了其实该吃定了,谁知道峰回路转,她从戒律堂出来进了二伯母的门之后出来,就说要剁春云夏雨的手,惹得春云夏雨当场就吓软了,当场就哭出声来。

她连跟陈姑娘通气的时间也没有,顾不得什么跟着春云夏雨进屋,一进屋就听见春云夏雨把她们招认了出来,捏着团扇的手指用力得骨节泛白,见二伯母和陈夫人都不可置信的朝自己看过来,登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不管旁人怎么讨嫌,有教养的大家子的姑娘,远远的避开就是了,凑上去吵闹就是丢了身份,设局害人却更是品行有亏了。

二夫人诧异的看一眼脸涨的通红已经泫然欲泣的五小姐,再没想到这回惹祸的竟不是卫七而是卫五,犹自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陈夫人方氏已经勃然大怒:“去领姑娘进来!”

她发起怒来,着实让人害怕,连二夫人也吓了一跳,方氏最重名声,这一辈子就是冲着名声两个字活的,当年陈御史去浙江巡按,中途遭了山贼没了音信,大家都认定他死了,方家爱惜女儿,想着干脆退亲,方氏自己却死活不愿意,说就算是捧个灵位,也要同陈御史成亲,死了也是陈家的鬼。

卫五更是吓得已经小声啜泣起来了-----到底是三夫人金尊玉贵捧在手里长大的姑娘,哪里见过这个又要剁手又砸杯子的场面,二夫人面色复杂的从卫五面上扫了一眼,这才发觉卫七从头到尾半个字也没说,又把目光挪到她身上,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她从头到尾,何尝说过什么剁手不剁手的话?卫七说有证据,原来就是这样诈人?

可是不得不说她这么一诈简直是再好不过,一下子就把真相给诈了出来-----对于卫五和陈姑娘来说,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耍弄着卫七玩的,摆明就是故意给卫七挖坑,因为卫七素日名声差脾气臭,没人喜欢她,她做什么坏事都有人信,因此也根本没怎么过心,世家的奴婢们见风使舵这一样本领总是最强,深谙瞒上不瞒下的道理,都知道卫七是冤枉的,也没人站出来替她说句话,连她贴身丫头春云夏雨也是一样。

可一旦这脏水波及到了自己且要损害自己的利益了,且这代价是她们绝对负担不起的,那就又不一样了。

权衡利弊,趋利避害,原本就是人的本性。

卫安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聪明?

方氏可不管卫安聪明不聪明,她气的血都涌上了头顶,等陈姑娘手里提着一盏装满了流萤的灯笼进门,立即就问她:“玉如意的事,怎么回事?”

陈姑娘被问的惊在当场,看见母亲疾言厉色的模样有些心虚,手里的灯笼被母亲身边的绿云接过去,又见绿云猛地朝自己使眼色,下意识的去看卫五和卫七。

卫五一副要哭的样子,卫安站在一旁低眉顺目,竟难得的没有撒泼,站的笔直如松,同以往瑟缩的模样大为不同,不由就有些发懵。

方氏提高了音量再问一遍:“玉如意到底是七小姐拿的,还是你们合起伙来骗人?!”

陈姑娘没料到母亲发难,别人家里向来都是女儿怕父亲,可是在她家里却颠倒过来,母亲比父亲叫人害怕得多,她母亲生起气来,她全然招架不住,更不必说要她说谎。

方氏一瞧见她这模样,哪里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养出来的孩子,脾气秉性她最清楚,这副心虚的模样,不是被人说中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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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人心

方氏要强了一辈子,当年就算是知道以后恐怕要守寡,也仍旧要践诺嫁给生死不明的陈御史,再没想到从没出过错丢过脸,却在女儿的教养上跌了跟头,原先还口口声声同卫二夫人谈卫安的教养不好,她想到此节,恨不得咬了舌头,站起来厉声指着陈姑娘喊了一声:“跪下!”

陈姑娘半刻犹豫也没有,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快做出了反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涟涟的同陈夫人分辨:“我…我就是想同她开个玩笑…”

卫安上一世的时候,最讨厌小姑子彭凌薇,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法子叫人过的不舒坦,再高兴的事由她嘴里说出来,那也变了味了。

成亲的头一天,彭凌薇就取笑她:“普通百姓家成亲,母亲也得哭上半天,可我瞧长宁郡主半点儿不舍也没有,嫂嫂,你莫不是哪里捡来的罢?”

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在喜房里那样一大堆人跟前说起来,好似就是拿刀子剜她的心,后来她才知道,有时候口齿之锋利更甚刀刃,捅你一刀,没有伤口又叫你心如刀割,偏偏还有苦难言。

这些人拿了别人的痛处来取乐,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要是恼了,她们还要嫌你不识大体,略多说几句,就该觉得你阴阳怪气了。

她低垂着头听着方氏声音颤抖的去指责陈姑娘:“这怎么能是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传扬出去…”

想了想又住了嘴不说,巴掌不打到自己脸上是不会痛的,之前跟二夫人不痛不痒的就说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是因为她知道就算是自己当没发生过,这普慈庵里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是挡不住的,尼姑们平常活的不知多么惬意,可不就逮着了机会可劲儿在背后说人,她们寻常又经常进出富贵人家,要博得人眼球又要挑起话头,堂堂侯府千金偷东西这样猎奇的事儿,怎么会不当作稀奇事拿出来说。

一来二去的,卫七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只是之前知道,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丢了脸面没了前程的又不是自家女儿,就算是后头卫安矢口否认说偷拿了东西,她瞧见卫安信誓旦旦的模样有些相信,却也没有太过往心里去-----既然没拿东西,却没一个卫家人出来替她说话,那说明什么?

说明卫家本身就是有暗病的,卫安拿卫家家教出来说事的时候她没出言反驳,也就是因为就算查明了玉如意真不是卫安拿的,那也照样有一场好戏可看-----不是卫安拿的,卫家人却没一个人出来替她辩驳,姐妹间不和睦也是必然的。

如此一来,这污名不过就是由卫安身上转到了卫家一众姑娘身上罢了,这戏还演的越来越好看。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她女儿也粉墨登场扮了一个角色,还是这样不光彩的丑角。

她气的浑身乱颤,却咬住了唇住了口不再说------再说下去,女儿明知道这个玩笑开了会叫人名声尽毁,却还是开了这玩笑,那女儿的名声也就毁透了。

缓了一瞬,她回头去看已经反应不过来的卫二夫人,压低了声音忍着气:“这事儿…少不得压下去,闹出了这事儿,你们家姑娘和我这个不争气的丫头就都毁完了…”

卫二夫人的女儿在定北侯府行三行四,如今都已经出了嫁,她倒是不怕女儿因为遭了连累嫁不出去,可也怕女儿在夫家也要因为这些妹妹们受气,皱一皱眉就点头,想了想朝卫安瞧过来:“小七…”

她叫出这一句,就说不下去了,

她看见一张苍白的脸,这脸孔的主人分明是她往日熟悉的模样,却又好似截然不同。

这脸孔的主人正在看她,但她的眼神却没什么生气,好似沉浸在了什么噩梦里,一双眼睛冷冷清清的没有丝毫情绪。

明明就是一个从不曾怕过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儿而已,卫二夫人原本也不喜欢她,就算从前有怜悯,那也是少的可怜。

可是她对着这样一双仿佛会说话一样的眼睛,忽而觉得自惭形秽。

卫安没注意到卫二夫人在说什么,她的眼睛在看卫二夫人,神思却飘得很远,仿佛只有一身皮囊留在此间。

按照她从前睚眦必报的脾性,这回的事抓了个正着,怎么也要卫五和陈姑娘不死也脱层皮,可是等到了现在,她又忽而不想这么做了。

上一世她惹人厌憎,或许有长宁郡主等人不重视她的缘故,可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她阴狠毒辣,得罪了她的基本没好下场,那么这一世她退一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方夫人没等到卫二夫人表态,心里又羞又臊,看着底下缩成一团哭个不住的陈姑娘,咬一咬牙艰难的朝卫安道歉:“七小姐,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一面又转身疾言厉色的呵斥陈姑娘:“还不快给人家赔礼!若是这次的事真被你们给得逞了,你们晓不晓得就是毁了人一生了!你这么大了,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

陈姑娘以手掩面,哭的已经不会转声,她实在没想到母亲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留情的斥责拆穿自己,立在原地像是一根木头,道歉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陈姑娘毕竟还小,没经过事,不知道方氏一片慈心,她对陈姑娘越是严厉,就越发说明她对这个女儿的好-----一方面固然是气女儿的行为,想着要她知道利害,从此改了这坏习性,二来也能叫卫安和卫二夫人看着消气。

卫二夫人显见得有些不安,垂了手拽住了自己的裙角,心里暗恨卫五有些狠毒-----诬陷卫安拿了东西也就算了,还要拖着外人下水,这拖下水了不算,还非得想着痛打落水狗,才导致如今局面无法收拾-----因着卫安素日言行无状,也因着卫五刻意将事情闹大,现在满山谁不知道卫七小姐偷了陈家姑娘的东西?

现在东西不是卫七拿的,是卫五和陈姑娘栽赃陷害,事情怎么能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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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了局

事情是能了局的,只要卫安想的话。

她上一世不惹人喜欢,可是却从没一个人指着她骂她蠢,因为她一辈子也就犯过一次错-----信了彭采臣的话,接起了彭采臣捧上来的那颗所谓真心。

她从不是个蠢人,就算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也从不曾相信过彭采臣所谓一生只爱她一个人之类的鬼话-----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也要上树的,这是汪嬷嬷从前总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她从不敢忘记,一直记在心里。

可是日子实在太难过了,她去了豫章,人生地不熟,父亲不大顾得上后院的事,长宁郡主甚至不大愿意见她,她到了家吃了顿接风宴后,整整七八天才重新见着母亲的面。

哥哥和妹妹倒是都对她极好的,只是哥哥后来就去游学了,长宁郡主又不许妹妹来同她玩,记忆里关于豫章最深刻的印象,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银杏树底下数上头的叶子。

到如今她也还记得,她院子里那颗银杏树上的一个枝桠上,有一千九百七十一片叶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一颗心从热血沸腾到冷硬如冰,觉得所有的光都熄了。

唯有彭采臣愿意同她说话,听她说话,不管他怀着什么目的,只有他愿意微笑着,从不曾厌烦的听她说话。

她实在寂寞太久了,那时候就连汪嬷嬷也已经不在,她身边除了她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是知道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也依旧对彭采臣上了瘾。

彭采臣利用她的同时,她未尝不是在利用彭采臣,只是后来她们彼此付出的代价都未免太大了一点,彭采臣让她家破人亡,她叫彭采臣九族俱灭,也算是各自得了报应了。

这一世再重来,原本就不该再恨谁的,最该死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直到陈姑娘的那盏萤火虫灯笼不知是被风吹了还是被人碰了摔在地上,萤火虫布满了整座屋子,气氛才随着这些飞舞的萤火虫活了过来。

方氏咳嗽了几声,看卫二夫人一眼,走下位子去牵卫安的手,满面羞惭的同她赔不是:“今天这事儿,的确是绵绵的不是,她人小不知事,我没教好,先给你道个歉…”

能叫方氏说出没教好三个字,可见用尽了她多少勇气,她一辈子也从不行差踏错叫人背后戳脊梁骨,可是如今栽在了女儿头上,丢了脸还得小心翼翼的维护女儿的体面,不惜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卫安眼圈有些红,大约是才从冗长的梦里醒来,感官好似比从前更加敏感,她又想起上一世最难过的事莫过于每每长宁郡主揽着妹妹卫玉珑亲昵的喊她阿珑,到了她这儿却是冰冰冷冷的卫安。

她极轻极轻的摇了摇头:“伯母放心罢,我不会往外说的。”

方氏从没想到被人传的那样不堪的七小姐会是这样一个明明聪慧至极却又不失仁心的人-----她分明可以不依不饶,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毕竟她受了那样大的委屈,甚至一辈子也很可能就被这件事给毁掉。

可她并没有借机生事,连一句多余的要求也没有,就那样用一双干净到了极点仿佛落了满天繁星的眼睛盯着你看。

卫七小姐原本是这样一个人…

这样的人比起卫五小姐拖别人下水又指望用别人来当挡箭牌的人来说,可更值得交往的多了。

她迟疑一瞬就皱眉:“可是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这庵里又人多口杂的…”

说到底,人都是为自己考虑的多,为别人考虑的少,圣人到底是少数。

卫安极了解方氏此刻想法,对于她有些得寸进尺的要求也根本不以为意,只谈利弊,不谈感情,许多事都会简单许多。

她连个磕绊也没打,极快就把春云夏雨抛了出去解现在方氏和陈姑娘的困局:“这有什么,奴大欺主的事也不是没有,想必师傅们历经世情,这样的事瞧的再多不过。咱们两家自己都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贼,难不成哪位师傅还要不依不饶,真要学包公找出个真凶来?”

真凶两个字让方氏脸上略有些红,可是卫安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她也顾不上脸红不脸红的了,忍不住眼睛都亮起来,拉着卫安如同拉着座观音菩萨:“这…这实在是…”一面又回头去拉陈姑娘:“快!快同卫七小姐道声谢!赔个不是,从今以后,你就把卫七小姐当妹妹看…”

卫二夫人呆若木鸡,她也不是没看过戏,看过的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就连折子戏,怕也没有跟卫安这样演的。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先把身上污名洗清了,顺势把卫五小姐和陈姑娘合谋设局的事揭露出来,等到众人都以为没法收场无法善了之时,她却忽然就说这事儿算了,还如此善解人意的把责任都推到丫头身上去。

虽然这像是卫安不顾丫头死活的作风,可是细想起来,却同往日行事完全不同-----这回推丫头出来,倒更像是为了卖方氏一个面子,而不是真的不顾丫头的死活。

从前她这样做,未免被人腹诽心肠恶毒,可是如今她这么做,在场的人都得称她一个好字----既全了众人面子,又把事情损失降到最低。

卫二夫人原本还以为自己得费不少口水来说服卫安别把事情闹大,谁知道卫安却不用人开口就先朝方氏递了台阶…

这感觉无异于叫人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听不见响又没使上力气,卫二夫人咳嗽一声,看着陈姑娘期期艾艾的同卫安道了歉又道了谢,回头去瞧卫玉攸。

卫玉攸已经脸红到了脖子根,涨红了脸,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简直似乎要呕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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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护持

卫玉攸一刻也不想在普慈庵呆了,自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等委屈-----也不是没受过委屈的,卫安这个人脾气古怪又惹人厌憎,打击骂狗,指桑骂槐的事没少做,她听着就觉得万分不高兴,这样浑身上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处优点的人,卫玉攸从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可是现如今,就是这个自己从不曾放在眼中的人,狠狠地在这样多人面前扇了她一耳光,她看见方氏看自己的眼神,那种既嫌恶又厌憎至极的眼神,在此之前,这样的眼神,都是卫安的私有物,旁人在她身边想要得到这种眼神,简直是妄想,因为再差的人站在卫安身边,都能被衬得无比美好。

这也是为什么卫安这么惹人嫌,别人给定北侯府下帖子却总有卫安一份的缘故-----太平日子过久了无聊了,总是需要些佐料来叫日子过的更加高兴些,卫安的存在既能叫人时时刻刻都看大戏,又能衬托出自己的无比美好,如此划算的生意,谁不爱做?

卫玉攸自己也是爱做的,她是真没想到过后果-----对付一个卫安,从来就没出过纰漏,一算计一个准,哪里还会想到事后背锅不背锅的事,她是真的只想同陈姑娘、陈御史的嫡女,当朝皇后的亲外甥女拉近关系而已。

只是没料到往常都是看戏瞧卫安出丑的,这回却不知道为什么反被推上去扮了个角儿,她揽着卫三夫人的胳膊,哭的凄凄惨惨不能自已。

卫三夫人没料到女儿一回来没先去老太太那里奉承,而是来自己这里掩面哭了一通,等到问清楚了在山上发生的事儿,看女儿的眼神就变了。

卫玉攸叫母亲的眼神看的有些难堪,贝齿咬的唇都快渗出血来,也没得卫三夫人的一句安慰,登时背过身气的大哭:“母亲也嫌我!”

卫三夫人的确是瞧不上卫玉攸的这做派,她出身衍圣公旁支,虽然已经出了五服,可总归是孔圣人后代,家中对她的规矩教导简直可以用严苛之极四字来形容。

若说陈夫人方氏是有些刻板,那卫三夫人孔氏就是刻板得近乎偏执了。

她眼神里蕴含着浓浓的失望,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再也不瞧卫玉攸一眼,偏头朝管事嬷嬷孔嬷嬷吩咐:“去合安院。”

卫玉攸的哭声猛然拔高,忍无可忍的回过身瞪着卫三夫人:“我不去!我没错,我凭什么去!”

这母女两个一个固执刻板,一个娇纵跋扈,碰到一起就是天生的冤家,孔嬷嬷连忙在中间打圆场,一只手背在身后朝着卫玉攸轻轻摇了摇,又笑着去劝孔氏:“五娘年纪小着呢,这个年纪,谁还没贪玩犯错的时候?您也不要过于苛责她了…”一面吩咐丫头们上来给卫玉攸打水净面,朝卫玉攸使眼色,一面又道:“七小姐那个脾气…阖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五娘又不是能受气的性子,不过就是小孩子家的玩闹罢了,人家当回大事巴巴的跑来说,您就真的信了?”

孔氏瞪了她一眼,到底没有立即发作,胸脯犹自起伏的厉害:“我当真信了?我怎么能不信?方廷容是个什么样人?她出了口的话就没人不信的,我哪里是气她耍人玩耍性子,我是替她着急!”顿了顿又有些委屈的咬唇看着孔嬷嬷:“您没瞧见方廷容看我的眼神,真是令人难堪…”

孔嬷嬷叹了声气,瞧见三夫人眼圈都红了,心疼的很:“我晓得我晓得,咱们秋娘这辈子也没被人指着鼻子说过什么没教养…这话,是陈夫人说的重了。”

卫三夫人摇头,两只手揪着前襟都透不过气来:“说我有什么?背地里都笑我是插着凤凰毛的乌鸦,打量我不知道?这些话我听的多了,根本不当回事,可是她呢?”

她咬着唇指着赌气的仍旧抽噎个不停的女儿,闭了闭眼睛觉得疲累万分:“她难道不要脸面不要名声,以后不指望嫁了?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也从不考虑考虑后果…”

孔嬷嬷忙拍她的胸脯替她顺气,一面忙着开解:“可不是可不是,五娘还小,她不懂这个道理,咱们好好教也就是了…”

卫三夫人恨铁不成钢:“我如今不就是在教她?叫她去合安院给老太太和小七道个歉,为难了她了?是她做错了事情不是?!我这个当亲娘的,难不成能害她不成!”

孔嬷嬷顺着卫三夫人的话也同样去劝卫玉攸:“五娘,夫人也都是为了你好,才刚陈夫人那咄咄逼人的模样你也不是没瞧见,她本来就名声在外,说什么都有人信的。这次的事明面上是推在丫头头上就这么了了,可是陈夫人心里到底结下了个疙瘩,以为你是故意拖她家姑娘下水,可不就对你存了偏见?要是到时候她借着旁的事,数落你几句,您以后可还要出去花会不要了?难不成你也想同七小姐那样惹人嫌,叫人看笑话?夫人还不是为着这个才要你去合安院赔个不是…”

孔嬷嬷是孔氏的奶娘,把孔氏奶到了这么大又陪着孔氏嫁了来定北侯府,在孔氏母女二人身边都是极有脸面的,卫玉攸不哭了,只是眼泪犹自掉个不停:“我这一去,岂不是便宜了卫七?从前人人都说她不好,我和绵绵好的如同一个人似地,可是现在就因为这事儿,绵绵就恼了我…陈夫人更是连正眼也不看我了…”

孔氏堵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顺了过来,能想到这里,就还不算太蠢,蹙眉说她:“你既知道,现在还不快去合安院当着你祖母的面同小七道个不是,老太太是陈夫人的堂姑,更是先皇后嫡妹,有她帮你说合说合,或许还可补救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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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求佛

合安院外头种的是波斯菊,听说当年老太太未出阁之前,同她的姐姐先皇后一起,都是曾经在江南久住的,最喜欢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波斯菊,说是姹紫嫣红的,一看这繁花锦簇就心里高兴。

可定北侯府老太太多年未曾高兴过了,卫三夫人领着女儿绕过了这大片的吸引了无数蜂蝶的波斯菊,迎面就瞧见了正转过了回廊出来的翡翠,不由立住了脚。

翡翠是卫老太太的贴心人儿,前五年才提的等,如今也已经十七岁了,可老太太仍旧没有要提新人的意思,三夫人对着老太太身边的猫儿狗儿都比旁处的要尊敬几分,见了翡翠先笑一笑:“老太太睡下了?”

从先皇后明皇后去世后,老太太身边的坏事就一桩接着一桩,不过四年间,连大儿子和长孙也都死了,从此以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天睡的时辰倒是比醒着的时辰要多的多。

可是仍旧没人敢怠慢她------明家虽然完了,老太爷也去了,可是当今圣上待这位小姨子的情分格外的好,逢年过节的赏赐必不可少,三夫人知道老太太现在心灰意冷不乐意管事,也知道卫七惹人厌憎。

可是三夫人更知道亲疏远近之分-----怎么说,卫安的爹是从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而卫玉攸呢?毕竟是个庶子所出,若是老太太真的一怒之下出去说一句什么,从此以后卫玉攸就算这么毁了,也别指望卫老太太还会在意卫家其他姑娘名声,如今卫老太太活的简直像是活死人一般,这些旁的东西,恐怕她都已经不放在眼里,只贪图自己高兴了。

翡翠不知道就这么一瞬的功夫三夫人已经想了这么多,屈膝朝三夫人行了个礼,唇角一抿露出个克制的笑来:“才睡下没多久就醒了,里头七小姐陪着呢,正吩咐让人去寻您同五小姐,这可是巧了…”

一句话已经透露出无数信息,三夫人面色不变,心却已经提了起来。

卫七虽然是这府里唯一一个同老太太有血缘关系的人,可是这祖孙二人从不亲近,情分说起来还不如二老爷三老爷这些庶出的儿子所出的女孩儿们同老太太亲近,可是现在,老太太居然愿意让卫七陪着?!

卫老太太是有些不愿意的,她跪坐在蒲团上,低垂着头一颗一颗的捡佛豆,脸上皱纹密布,比起旁的保养有道的老太太,显得苍老太多了。

卫安落后她一步跪着,没用蒲团,亦垂着头,极耐心的陪着她捡。

从前的卫安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好,长宁郡主打碎了她一腔孺慕之思,卫玉珑抢走了她所有宠爱,而卫老太太对于这一切从头到尾就当了个旁观者,好似卫阳清不是她的儿子一样。

重新活一遍,历经世情百态,她已经能体谅老太太的苦衷。

中年丧姐,家族剧变,好容易缓过来,可是丈夫和儿子长孙又一同葬送在了战场,家中爵位空悬没有着落,幼子又远在外头当官,再锦衣玉食,心里的苦也是遮不住的,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事?

从前凡事都只知道顾着自己,总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人,可是仔细想一想,比起旁的人,她已经幸运不知道多少----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用的是最好的,吃的是最好的,享受的都是好的,不过就是为了心里那一点执念,就把自己活的像是个笑话,她上一世过的不如意,大部分责任实际就是在她自己身上。

长了教训吃了苦头,从偏执的那颗心里跳出来,才发觉这世上过的比她苦的人实在多太多了,她如今对着卫家的任何人都怀揣着十足的善意,看见的就都是旁人的好处。

她记得卫玉攸的心机和挖苦,可也记得她在豫章过的不好的时候,已经出了嫁的卫玉攸当着长宁郡主的面问她为什么要厚此薄彼。

而等她日后回了京城,在靖安侯府步步维艰,也是卫玉攸当众替她解围,冷笑着讥讽了盛气凌人的彭凌薇。

她从前是个只记仇的人,可是重新来一趟,她不想活的这样累了。

上一世安和公主爱看戏,最喜欢看蝴蝶梦。

被辜负的姚文秀最后和常有德告别,唱词至今卫安也还记得,姚文秀心碎撑船,最后仍旧潇洒一笑:痛各有春秋疗,青山在,绿水流,只记缘来不记仇。

她从前觉得姚文秀愚蠢,现在却想学一学。

卫老太太终于有了动静,微微侧头朝卫安的方向瞥了一眼,从她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卫安的侧脸,鼻子俊俏挺拔,两腮有肉,眼里泪光点点,不是个没有福气的相貌。

她由卫安的脸再看向卫安的手,瞧见卫安放下佛豆,双手合十虔诚至极的对着座上的佛像开始发愿。

这样小的小孩子,从前向来是没个正形的,怎么肯沉得下心在佛堂待上一时半刻?可是今天的卫安,从普慈庵回来之后,已经在这小佛堂里呆了大半个下午了。

好似有哪里不对,卫老太太蹙眉瞧她一会儿,见她终于放下手睁开眼睛,开口问她:“你在求什么?”

卫安没有求什么,上一世她从不拜佛,再难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同神佛求什么。

如今也一样,她是在多谢这满天神佛,居然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

从前有多惹人嫌,从此以后她就要多惹人喜欢,上一世的自己太浑太不好了,她就把自己一点点敲碎再重组,把骨子里那些惹人厌憎的毛病通通剔除,而后再一点点缝好胸腔。

她朝着卫老太太绽开笑颜,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搀扶她:“求菩萨保佑您身体健康,父母亲诸事顺遂。”

这样的动作她从前做过千万遍-----要给安和公主和彭凌薇这些人添堵,她在靖安侯府老太太身上下足了功夫,如何伺候好一个老人,如何讨一个老太太欢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第12章 心机

卫老太太却轻轻一侧身,躲过了她的手,神情淡淡的唔了一声,而后不咸不淡的点头:“原来你还有这份心,真是难得。”

卫老太太跟幼子素来不大亲近,听说是因为当年卫阳清执意要求娶长宁郡主的原因,卫安也不觉得尴尬,垂了头在一旁候着卫老太太转过身,才要说话,小佛堂的帘子就被打起来了。

花嬷嬷探进脑袋来,诧异的瞧一眼卫安,又上来搀扶卫老太太:“三夫人带着五小姐来了,正在外头花厅候着…”

迈出幽暗的佛堂,外头夕阳西下,有橙黄色的光透进天井洒落回廊,卫老太太沉默的穿过了回廊进了院子,瞧见三夫人立即迎上来,并不停留,径直坐好了,端过翡翠早已经倒好的茶啜了一口:“来做什么?”

卫老太太向来待人冷淡,三夫人不以为意,察言观色,发现卫老太太形容仍旧一如往常,眉目间不见异色,心里先松一口气,又下意识去瞧跟在后头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的卫七。

只看一眼,她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同以往不同了。

面貌倒还是那个面貌,仍旧如同往常一般,叫人看一眼就忘了这人内里是个草包,可是那站的笔直的仪态和一双眼睛,却实在不是从前的卫七该有的。

不过就是在戒律堂呆了一晚而已…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的一沉,嘴巴却比脑子还要快的先出声了:“媳妇儿特意领了小五来认错的…”她的神智彻底归位,语气带着十足的愧疚和羞恼:“小五不知轻重,在普慈庵和陈家姑娘一道…”教养叫三夫人编谎话编的很难,说好话也说不出来,打了个磕巴,终于把话说完:“是她的不是,这事要是传出去,简直就害了小七一辈子,二嫂不好下狠命教导,把这个祸胎带回来了…”她眼圈立即就红了:“是媳妇儿的不是,是媳妇儿不会教…”

卫老太太没有出声,看一眼眉眼都没动过的卫七,再看看咬的下唇泛白的卫玉攸,抬手揉了揉自己额头:“什么普慈庵?”

三夫人喉头一哽,接下来原本想好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看看卫老太太,又看看卫七,心中疑虑顿生------卫七竟然没说?!卫七没说,二夫人竟然也没说?!

卫玉攸也没想到卫安竟然没回来告状,眼里的眼泪要掉不掉,诧异的瞧一眼卫七,见卫七抬起眼睛,又连忙转过头抹了一下眼睛。

唯有卫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偷什么玉如意?讲来我听一听。”

卫三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卫安回来这一下午的时间,竟真的半个字也没对卫老太太透露过普慈庵的事,面上仍旧一派愧疚难忍,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

这不是卫安的性格,卫安的性格,是受了委屈之后,即使身败名裂,也一定要闹的对方焦头烂额的那种,她不是那种会替别人着想,给别人台阶下的人。

那她为什么不告状?

卫三夫人想不通。

打发走了卫三夫人和卫安的卫老太太也想不通,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瞧见外头长廊上一溜烟挂着的画眉鸟,卫老太太看见这些鸟儿才有了些活气,吩咐翡翠让小丫头她们:“把黑布罩上,吃食别忘了喂。”

静了静又问花嬷嬷:“你说她存的是什么心思?”

花嬷嬷是跟着老太太的老人儿了,当年老太太出嫁,就是她跟在旁边当陪嫁丫头,后来老太太的陪嫁丫头们死的死,散的散,唯有她自始至终都跟在老太太身边,如今虽然儿孙成群,也仍旧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

她最懂卫老太太的心思,替老太太下了抹额,又替老太太拿了冰袋,并不甚在意,好似闲聊似地同老太太说话:“从前大约是年纪小不知事,经过了这一遭,倒好像是变了个人似地。”

卫老太太扬起脸看她一眼:“你也看出来了?那股子精气神,骨子里的那份沉稳,可不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当初的小七多惹人嫌,不说别人家,就说咱们自家,有没有人愿意多同她说上几句话的?惹人嫌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忽然就改了性子了?”

花嬷嬷已经很多年没听卫老太太说过这么多话了,她不在乎七小姐到底是有什么奇遇以至于能避开五小姐的陷阱还反戈一击,可是她想引逗老太太多说说话,闻言便想了一想,道:“我瞧七小姐同以往好像就不是同一个人,光是下午…她先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原本打算说这事儿的二夫人,而后见您不理她,就沉住气跟着您捡了一下午的佛豆…”

“是不是很像一个人?”卫老太太面上带笑,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底,看着有些惊住的花嬷嬷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当不知道,她就是像极了那个人,你说是不是?”

花嬷嬷闭口不言了,停了好一会儿,伸手给老太太把冰袋移开,声音闷闷的劝:“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您忘了吧…不管多么像,七小姐毕竟是郡主的亲生女儿…”

卫老太太眉眼陡然阴沉下来,好半响嗤笑一声:“你说的是,她是长宁郡主的亲生女儿,跟卫家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花嬷嬷的右眼皮猛地跳了跳,强自压下了心里的惊悸,叹口气:“您想起这些就不开心,算了,就别想了。以后若是实在不喜欢,就叫七小姐别来了吧…”

屋里好半响没人再开口,桌上的香炉散发着袅袅青烟,百合香的香味香气怡人,卫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半响后重新又睁开。

“不,叫她来。”她伸手止住花嬷嬷即将出口的反对,幽幽叹了一声:“算了幽若,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同她母亲一样充满心机,可是…”她垂下眼皮,嗓子干的厉害,眼睛也酸的厉害:“可她到底跟鱼幼太像了啊!”

鱼幼这个名字一出口,尘封多年的旧事就忽然从记忆的匣子里喷涌而出,花嬷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瞧见卫老太太沧桑憔悴的模样,眼睛立刻就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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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背信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花嬷嬷看着翡翠和锦绣点了灯,等屋里四处的灯盏都亮堂了,才忍住了心里的难过去劝卫老太太:“都过去了…老太太,咱们得朝前看。”她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五老爷毕竟是您亲生的儿子,难不成您真的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咱们府里居然是个庶子当家,京城多少人家等着看咱们家笑话…”

有现成的嫡出的身份高贵的媳妇放着不让持家,反而叫一个庶出的媳妇儿掌中馈,为了这事儿,卫氏族里早已经闹的沸沸扬扬,族中长老长辈已经来说了无数次,花嬷嬷叹了口气,可是她又觉得卫老太太跟嫡出的幼子生分简直是必然的。

论起来,原本就是卫阳清和长宁郡主做的过分了。

花嬷嬷从前不敢提,提起来就觉得是在拿刀捅老太太的心-----自从老太太的嫡姐明皇后死后,明家一族就倒了大霉------明家是云南望族,被朝廷亲封,世代镇守云南,为云南土司,云贵一地多有只知明家,不知皇帝的。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明家历来都被皇帝忌讳,就连现如今的圣上,当初的齐王,也在利用过明家的势力,借助明家打败了盘亘于贵州的叛军之后,就对明家日生不满,连带着对明皇后也横眉冷目。

后来云贵总督一状告到京城,告明家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当今圣上让三司会审,彻底定了明家的罪,明家满门无一存活。

她见卫老太太眸色陡然暗下来,垂了头替卫老太太添茶:“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卫老太太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半响后冷然笑了一声:“比起他哥哥来,他真是差的远了!”

卫老侯爷和世子当初奉命去云南调查此事,奉命押送明家大老爷和一干女眷回京,可是在回京路上,却出了事-----遭了贼匪,明家一家和卫老侯爷世子都死在了路途当中。

原本卫老侯爷不必亲自押送的,可是他当初写信回来说,此案大有文章,怕是路上有人要杀人灭口对明家不利,因此决意亲自护送明家满门,谁知道这么一送就送出了事。

花嬷嬷替卫老太太抚着胸口顺气,干巴巴的还是说出那句已经说过无数次的,并没什么作用的安慰的话:“毕竟是过去的事了,您别总是挂在心里…谁也不好受…”

“那是一百多条人命!”卫老太太拿着帕子捂住自己的眼睛:“鱼幼…鱼幼原本已经定给了我们家,按照律例,祸不及出嫁女,若不是这个逆子咬死了不肯…”

明鱼幼是明老太太的内侄女,是明家唯一的女孩子,自幼就跟卫阳清定下了亲事,并且在卫老太太这里教养过几年,原本都已经只等明皇后下懿旨赐婚了,可是卫阳清喜欢长宁郡主,咬死了不肯认这门亲事,紧跟着明家就因为生气,就把明鱼幼匆匆嫁给了求娶的郑王。

“五老爷也不知道后来的事…若是知道后来明家会出事,郑王会逼死表姑娘,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花嬷嬷哄着卫老太太,把卫老太太手里的帕子抽出来,又给她换了一条新的手帕:“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这也是命…”

花嬷嬷也不是真的为五老爷开脱,她是真的觉得这就是命。

真是赶得太巧了,五老爷那阵子闹死闹活的要娶长宁郡主,不肯认这门长辈定下来的亲事,卫老侯爷和卫老太太都咬死不肯,谁知道五老爷一封信送去了云南,明家那边气不过,先提出了退婚,而后就匆匆把明鱼幼嫁了出去。

从这门亲事之后,明家的灾难就接踵而至,先是明皇后暴毙,后来就有云贵总督状告明家谋反,连回京受审的机会都没有,明家满门就被灭了,三司后来会审,根据从明家搜出来的那些密信和一些将领的证词,认定明家是真的谋反。

原本祸不及出嫁女的,可偏偏郑王是个胆小如鼠又怕事的,迫不及待的要休了明鱼幼,明鱼幼当时还怀着孩子,就这么生生葬送了性命。

要卫老太太不恨,怎么可能。

易地而处,换做是卫安自己,也要恨的。

卫安叹了口气,捧着脸看着自己面前堆着的一堆东西-----都是长宁郡主从豫章寄来的,给她逢年过节的礼物,从衣裳到首饰,都应有尽有。

其实不能说母亲对自己不好,卫安想了想,她毕竟没有长在长宁郡主身边,母亲不大亲近她,是必然的------她前世后来虽然也去了豫章,可那时候她都已经十岁了,性子已经养成,并且很不惹人喜欢,母亲不喜欢她,也是常事。

她想亲近母亲,她把自己的胸腔剖开,把嫉妒贪婪和阴狠通通连根拔除,而后用线一点点缝起来,母亲,你等等我,等我变得更好,等我变成一个全新的,惹人喜欢的我,再来见你。

她想起长宁郡主,觉得整颗心都软了,她也不大喜欢卫老太太的,祖母很不喜欢母亲,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她在府里呆到十岁,祖母跟她说的话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一百句,她上一世那样讨人厌,其实跟卫老太太的冷待也很有些关系。

可是重来一次,她不想惹卫老太太讨厌了-----因为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长宁郡主,都极为尊重卫老太太。

卫安笑起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熠熠发光,汪嬷嬷倚在门槛边做针线,回头瞧见她,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她家姑娘没受罚,这才是天大的好事,她自己只有一个女儿,还跟着丈夫去了豫章伺候五老爷,她就一心一意全都扑在卫安身上,卫安好,她就开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姑娘对以前从不亲近的卫老太太忽然亲近起来,可是既然姑娘要做,就必定有姑娘的道理,她咬断了线,一边卷着线团一边笑着拿起笸箩往里走:“郡主送来的衣裳可真是好看,咱们明天就穿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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