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冤枉不冤枉,他如今是知道了,可是面子问题也极难料理。
可一旦同云南持续了这么久的叛乱相比,面子问题也不那么令人觉得为难了-------反正他也只是受了蒙蔽,而且也没下令诛杀明家任何一人------明家案子还没审呢,人就先被邱楚英算计着死光了。
他只需要表现出对于明家遭受冤屈的巨大愤怒便可以了。
有鉴于此,他立即吩咐夏松:“此事实乃罪大恶极!必当严查!”
夏松连忙起身应是。
第二日的大朝会,隆庆帝当朝发了脾气,震怒令三司重审邱楚英,并且替明家正名。
此事一出,立即震动朝野。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隆庆帝下了罪己诏,并且下令令内阁商议对云南打着明家旗号作乱的乱民招安一事。
隆庆帝一招一招打下来,几乎将文武百官都给砸懵了。
几个藩王更是吓得手脚冰凉,不知如何是好,简直觉得屁股上有火在烧了。
第293章 紧急
隆庆帝在京城上空打响了几道惊雷。
可几日后,这雷鸣闪电竟依旧没完。
很快,邱楚英在锦衣卫和刑部合力刑讯逼供之下,又供出更要紧的来-----他当年,也是受人指使的,那传国玉玺,竟也真的有之。
隆庆帝姑且听之,却悬而不决,又忽然停了动作,甚至不曾下令让人去寻,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又心下忐忑。
到了四月十九,隆庆帝却又忽然下令,着令锦衣卫同知林三少立即赶赴扬州,护送郑王回京,说是明家一案虽然告了一个段落,可是传国玉玺一事却依旧要问,因此急召郑王回京。
日光灼灼,四处都是鸟语花香,可京城近日却俨然跟以往的世界是两个世界了。
不过几天的功夫,街上的人不知为何渐渐就少了起来,世家勋贵们不约而同的紧闭了门户,严令禁止底下人等出门打探消息。
四月二十,惊雷终于再度炸响。
城里乱了起来,五城兵马司和京城禁军副指挥使勾结,加上京营游击将军沈亮,竟一时控制了形势,竟然把持了内阁六部并都察院大理寺等要紧部门,其余人等便勾结了皇城禁军统领-----威宁侯阆元清一举撞开了宫门。
原本闭门不出的勋贵们终于都惶惶然起来-----家中男丁有官职的都去应卯了,剩下的都是些孤儿弱小…
这下再也坐不住,通通往外遣人出去打听。
黄家更是急的嘴巴冒泡,黄大夫人匆匆忙忙的让人出门去打听,可是去的有五六个小厮,回来的竟只有两个了,就这两个,还是死人堆里爬起来的------听说,外头如今戒备的越发的严了,楚王出来说,皇上遭了行刺,如今昏迷不醒,他如今是受命于天,全城戒严搜捕刺客。
黄大夫人颤颤巍巍之余脑子终于清醒了片刻,急忙两眼放光的站起来,觉得一颗心好似从天上忽然掉了下来,失声问道:“你说什么?!楚王?!”
楚王这是…
要谋反吗?!
她两眼发黑,双手攥成了拳头坐在榻上瑟瑟发抖,半响才咬着牙嘟囔了一声:“可是…可是我们半点风声也没收到啊!”
何况这能不能成啊?要是不能成的话,那是要砍头的呀!
尤其是,他们还是楚王妃的娘家!
这帮人,跟着他们好处全然没有,到时候要出事了,却总有她们家的份。
黄夫人咬牙切齿,又不敢咒楚王事败,在菩萨跟前很是犹豫不决小心翼翼。
等到了第二天,京城杀的人听说更是多了。
定北侯府门口被锦衣卫竟也散了去,二夫人三夫人齐聚合安院,她们这阵子着实吃不好睡不好,原本明家的案子被翻过来了,她们还以为总算能彻底结束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卫家已经苦尽甘来,可是没想到,这不过才几天,楚王竟又反了!
二老爷三老爷并五老爷都依旧上朝听事去了,家里连卫琨也没剩下------他在羽林卫是有官职的!
可是现在,府中没人…
二夫人便出了个主意:“趁现在锦衣卫散了,还是快些去镇南王府…”
不然京城中恐怕随时要出事的,借乱生事的事自古不少…
二夫人忧虑的不错,三夫人也望向卫安。
不知何时起,她已经习惯性的什么事都要问一问这个小女孩儿的意见。
卫安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彻底脱去了,雪白晶莹的像是一只晶莹剔透的去了皮的水蜜桃,令人看上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只是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却并不算好看,清丽脱俗又精致的脸蛋上苍白得无半点血色,片刻后才摇头道:“恐怕来不及了。”
二夫人三夫人心里就是一咯噔,原本就已经骇极了的,现在听卫安这么说,更是仓惶的不知如何是好,二夫人站起来的时候,更是连身边的茶杯都打翻了。
三夫人握住女儿的手,努力镇定了心神,咬了咬牙问:“小七,你的意思是…”
楚王是被逼的。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隆庆帝先出罪己诏,而后给明家正式翻案,再让内阁商议云南事,分明就是要把幕后黑手大力揪出来的意思。
而之前,冯氏也遭了秧…
内外两条线都被发现了,顺藤摸瓜,邱楚英那里,就会把他出卖的干干净净。
他如果不兵行险招,就只能等死。
而现在看来,楚王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势力网,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也要多亏先帝实在太优柔寡断,储位多年悬而不决,最后才让隆庆帝以长的优势登了大位…
只是楚王现在既然一朝得势,自然要先趁乱把卫家给处置了的。
一切事端在天下人眼里皆是因明家的事而起,现在楚王自然头一个就会先拿卫家开刀。
只是定北侯府毕竟地方特殊,毗邻皇城,打到这里怕还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才耽搁到了如今,可是现在连锦衣卫都散了,恐怕时候已经到了…
果然,卫瑞很快就打听回来,说楚王已经查出来,宫中帝后乃是被心怀怨忿的卫老太太联合庄太妃下毒谋害,连冯贵妃亦受了连累。
既然如此,刺客定然是该往卫家来搜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终于扛不住了,纷纷哭倒一片,惶惶然不可终日。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再去问卫安该怎么办了,一个小女孩儿,就算是有通天的能耐,在兵刃底下又能如何?
何况连宫里的帝后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卫安却并不等死,严令谭喜何胜等人领着林管事将家中青壮下人尽数集齐,令他们严守门户,夜里也分作几拨巡逻。
可就算是有了武器也有了布置,二夫人三夫人依旧满心不安。
这些人,恐怕都不够锦衣卫那些人砍瓜切菜的,要是真的如同卫安预料的那样,到时候还不是死路一条?
卫安便转过头安抚她们:“也未必就这么悲观…二位伯母先不必着急,不一定的…”
积压了几天的乌云终于彻底遮住天日,才下午的天却黑的如同夜晚一般,轰隆隆的响起了雷声。
第294章 救兵
当天下午下了一整个下午的雨,院子里到处都是水,连长廊上亦漫上了水渍,二夫人和三夫人俨然已经如同惊弓之鸟,在听见了前头传来的喧哗声之后更是惊得都跳起来。
脑袋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两个人相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自己惨白的脸色。
怕是死期将至了!
三夫人朝卫安看过去,声音惊惶的拉住她的手:“安安,实在不行,你让卫瑞他们不必管我们,领着你姐姐和妹妹们,先逃出去…”
总要活着才有希望,而一个母亲,自然是事事都要以孩子们为先。
卫瑞满脸血渍的从前头过来,此时也顾不得避讳了,跪在卫安跟前告诉她们:“姑娘,不知是哪路人马冲出来,跟平西侯率领的京营中的一部分神机营兵士在外头打了起来,暂时还没打到咱们家来。”
二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卫瑞擦了把脸又道:“只是平西侯口口声声喊着捉拿定北侯府逆党,显然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二夫人原本才稍稍放下了的一颗心瞬间又立即提了起来,惨叫了一声跌坐回椅子上,半响不能言语。
这分明就是被卫安料中了,这些人,是奔着卫家来的,又听卫瑞说,沈亮是一路从北城杀过来的,诸如钱士云家和大理寺卿家,都已经被料理了一遍了。
外头血流漂杵,血腥味都已经顺着雨水扑进了众人鼻尖。
三夫人打了个哈欠,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不怕了,抓住了重点,立即出声:“是哪帮人马跟他打起来了?”
“还不知道。”卫瑞老实的摇头,见她们失望不安,又看向卫安道:“姑娘,何胜说,他观察半天,觉得或许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五城兵马司…
卫安不知怎的想起楚景行来,微微点了点头,而后镇定吩咐:“就照着我们之前的计划,若是他们想要强攻…”
卫瑞便冷笑了一声:“我等誓死守姑娘们周全!”他压低了声音:“已经照着姑娘之前吩咐的,谭喜何胜各自分别从保和镖局和福顺镖局借了四十人来,都是极好的镖师,手段功夫都是了得的,那些锦衣卫前脚散,后脚谭喜就想法子把人弄进来了,咱们手里又有火油,弓箭…”
卫安便扯了扯嘴角,让他仍旧往前头去了。
二夫人面色呆滞,半响反应不过来。
还是三夫人反应的快些,看了一眼隔间,压低了声音问卫安:“小七,原来你早已经想好了法子应对了?!”
难怪她根本就不怎么急!原来是早有法子!
卫安便摇了摇头:“只是以防万一,没料到真的用上了。”
但凡是皇帝,就没有喜欢承认自己是错的的,隆庆帝却承认的这么干脆,一开始她便觉得这里头有鬼。
果然,隆庆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要给明家平反不假,可是他也没想让卫家继续活着,好在天下人跟前明晃晃的提醒他这个皇帝做错过大事。
能借着楚王的手除了他们卫家,又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除去小动作不断的楚王,一举两得。
帝王心术,鬼神莫测,果然如此。
卫安反应过来,又看了二夫人三夫人一眼,温和的抿了抿唇笑起来:“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我早有预料,也未必就能万无一失。要劳烦二位伯母担惊受怕,是侄女儿的不是。”
这个时候,哪里还能说那些。
二夫人无奈叹口气,握住她的手,久久才纠结的摇头:“这也怪不得你。”
要怪,实在怪不着卫安一个小孩子。
三夫人就更明白这个道理了,何况责怪也是于事无补,不如面对,她咬着牙抱着一丝期冀:“五城兵马司既然来了,想必事情还有转机…”
卫安点头,转头就见婆子们都按照她之前的吩咐把孩子们都给领过来了,就冲着她们微微一点头,让婆子们把她们都领进屋子里。
这个时候,街上更多死伤,逃是不要想了,还不如聚在一起,若真要死,说不得还能得个干净。
才安顿好,外头的厮杀声就更大起来,内城那边隐约还能看见冲天的火光,卫安安抚好三夫人和二夫人,没有犹豫便大步去了前院。
“当心邻家。”她一面走一面吩咐:“我们这里久攻不下,怕是他们会从隔壁王翰林家下手,从王翰林家里翻墙进来,备好滚油!”
林管事边走边连忙应下,又催促她回去:“姑娘您何必出来,还没到这个地步呢,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的…”
外头厮杀声不断,定北侯府厚重的朱红大门已经被撞的木屑四溅,看样子五城兵马司并没占多少优势,沈亮这个人看似草包,竟还不是草包到底。
卫安冷眼看着门终于被撞出了一个大洞,立即吩咐:“让开,泼油!”
厨房从下午开始便开始架锅熬油了,一锅锅热油被烧的滚烫冒泡,此刻提上来,犹自还冒着热气,趁着门被撞开,训练有素的镖师们一桶一桶不要命的往外泼油。
外头顿时响起无数哀嚎声,前赴后继进来的士兵们踩着前头的尸体不注意便摔了一地,触及地上的热油又忍不住鬼哭狼嚎的喊起来。
卫安冷着脸吩咐人放箭。
放的都是火箭,趁着风势,又有火油热油助长,熊熊烈火烧起来,一时把定北侯府和外头拦成了两个天地。
卫安目光冷淡的看着那些想尽法子要钻进来的又被谭喜等人毫不留情打死的兵士,半分表情也没有。
良久,闯进来的人渐渐少了,外头喊声却又震天。
何胜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兴高采烈的跟她禀报:“姑娘!没事了!林三少来了!”
从隆庆帝下诏令林三少去护送郑王回京,算一算已经二十余天,他确实也该回来了,卫安闻言松一口气,终于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笑。
幸好,不会死了,至少,现在死不了了。
而现在死不了,她以后就更不会死,谁也不能让她死。
第295章 懂事
这一夜京城大户人家死伤颇重,定北侯府隔壁王御史家一连死了十数人,听说里头还有年纪小被仆从抛下了的主子。
外头哭声一片,定北侯府气氛也并不大好。
定北侯府有卫安提前做了准备,主子并没一个损伤,可是随同抗敌的却多有伤亡,谭喜请来的镖师死了四个,伤了六个,何胜请来的亦有两个死了,三个重伤的。
余下的还有自己府中的下人,也伤了许多人。
卫老太太还未回府,家中情形未定,可是秩序却还是需要维持,三夫人和二夫人咬咬牙打点起精神来,不用卫安再说,自己两人便商量了,让林管事和大管事邹大管事并卫瑞三个人将名单都记下来,赔偿一大笔厚厚的安家银子。
卫玉攸已经全然没力气闹了,只是握住三夫人的手害怕:“娘,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呀?”
她会这么问,是其中出了点岔子。
昨夜闹的最厉害的时候,她让自己贴身的乳娘出去报信,差点儿让卫家布置最薄弱的地方暴露于人前。
这简直就无异于自寻死路,三夫人当场便懵了,看着那个被邹大管事捉回来的乳娘气的发抖,问明白了是女儿做的之后更是气的差点儿昏过去。
当时情形千钧一发,卫玉攸这么做,实在令三夫人气的脑子空白,一时竟懵了,加之后来外头还有许多事要处置,她一时没能顾得上女儿,直到如今才算是松了口气了,听了她这话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问她:“你是不是没脑子?!若是你乳娘昨晚真出去了,那你才是真死透了!”
三夫人是真的生气,她还从未对卫玉攸如此疾言厉色过,这回却实在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问她:“不过就是你瞧着小七忽而比你好了,你心里不好过…”
“可我教过你多少次,你有爹有娘,我们纵然不那么有权有势,可待你却着实是好的,你要什么不依着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要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听人家怂恿?!”
长宁郡主一回来就在卫玉攸身上下足了功夫,她对卫安的消息,大多数都是从卫玉攸乳母那里听去的,后来连卫玉珑,也逐渐跟卫玉攸熟悉了起来。
这些卫玉攸自己都知道,可她瞒得很好。
女孩子的小心思总是来的,莫名其妙又汹涌,她渐渐跟卫玉珑走得近了,就是觉得卫安如今在家中地位把满府的女孩子都比了下去,所以在想着找同盟罢了。
可是她毕竟还小,是个实打实的娇滴滴的内宅小姐,只是面上瞧着厉害而已,而一旦有人要利用她,她竟毫无还手之力。
三夫人很失望:“你知不知道,人家早已经把你打听的清清楚楚了,你那乳娘,早不是你能使唤的动的了,不过是被人埋在你身边的棋子罢了,亏你竟一点儿都没发觉,还自命不凡!昨晚你竟还自作聪明的告诉她你们藏身何处,北面那边因为有湖而守的人少…”
卫玉攸满面羞红,握住三夫人的胳膊颤抖的厉害:“我…我也是听她说,只要我们说了,王爷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乳娘分明说,只要他们把卫安交出去,楚王是不会对卫家怎么样的,不仅如此,爵位也能叫她父亲三老爷一同袭了,她又见家中情势紧急,外头叫喊声不断,才听了那乳娘的。
现在她已经知道错了。
可是心头那一点隐隐的不舒服,却还是随着三夫人的这番斥骂而一点一点的,又重新堆回了心底。
三夫人狠狠戳了她一指头,简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半响才咬着牙,无奈冷笑,很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素日都是我太纵着你了,你也不要老盯着人家的风光,多想想人家的艰难才好。老太太去宫里的这几日,安安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看不见?每每有事,顶在前头的是谁?攸攸,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没有不疼你的。可是,你也大了,也当睁开你的眼睛想想到底这辈子该怎么活,别叫那些小心思害了你。做人…总得通透豁达一些才过的好,这回你是犯了大错了,等老太太回来罢…”
一味的纵容娇宠未必能把孩子养好,三夫人算是看透了。
卫玉攸铁青着脸攥着自己的帕子,只觉得后槽牙都咬的泛酸,一低头眼泪已经唰唰的下来了。
孔嬷嬷便忙着开解哄劝,好容易把这位小祖宗哄好了,让人领着到后头去,才叹了口气给三夫人奉上了一杯茶:“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太太也别指望一口气能吃出个胖子来,有什么道理,还是慢慢教罢!”
三夫人站在廊下指着外头问她:“瞧瞧这外头的断壁残垣,再瞧瞧小七…我说实话,便是我这个当娘的,心里也恨这个女儿恨得牙痒痒,她昨晚因为她那点儿嫉妒心,差点儿就害死了一家子人。人心都是肉长,这么久以来,小七为她做的也够多了…”
能让的,能给的,都给了。
卫安永远是面上瞧着冷,可是做的事却从来都是软和的。
孔嬷嬷便叹息着应了一声,又道:“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才能风停雨歇…”
风停雨歇啊,三夫人如今最想听见的莫过于这四个字了,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斩钉截铁的吩咐下去:“给我听清楚了,家里如今内忧外患,若是再有不听命令私自与外人接触的,私自想要出门的,不管是谁,尽数给我发落了!还有,把五姑娘那里给我看住了!她留着让老太太回来发落,在这之前,她若再出什么岔子,她身边的人,一个都别想活了!”
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她要是想着卫玉攸好,就只能对她狠下心,再狠下心,否则迟早有一天,卫玉攸会做出更大的,更不可弥补的错事来。
孔嬷嬷弯着腰答应了一声,正要劝她回去休息,外头便连声喊起来:“散了散了!外头都散了!”
第296章 论功
一连阴沉了好多天,流了不知多少血的京城,终于彻底清静下来。
三老爷和二老爷并卫阳清是在次日回府的,都憔悴得不成样子,尤其是二老爷,背上竟还带着伤,嘴角乌青发紫,嘴唇泛白,显然是被人毒打了一顿。
二夫人惊慌失措的命人去找大夫,颤着手扶住了二老爷,这才敢哭出声音来。
这么长日子的担惊受怕,连三夫人一时也掌不住哭了,府里的下人婆子们便俱都哀哀的哭起来,还是卫阳清更好些,环顾了一圈,温言劝住了二夫人和三夫人,让府中下人自去忙碌了,这才让二老爷三老爷先去休息洗漱,自己也洗漱了一番才重新回了花厅。
“我们礼部闹的最严重。”二老爷咳嗽了一声,又险些呕出血来,半响才止住了,惨白着脸说起当时的惨状来:“楚王领着人亲自到了礼部,找到了我们老尚书,逼着他写诏书…我们老大人不从,骂他是乱臣贼子,被一刀抹了脖子…”
二老爷闭了闭眼睛,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后来便轮到了侍郎大人…侍郎大人也被杀了…”
二老爷自己也没能幸免,只是他命好,只是个主事,背后被捅了一刀就摔了晕了,人家倒也没再补一刀,这才活了条性命。
“还有吏部。”三老爷咳嗽了几声接话:“幸亏我们尚书大人眼明心亮,一听见消息就领着我们一班人等尽数藏起来了,才没什么损伤。”
兵部却损失惨重,卫阳清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心里一片冰凉,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嘴里溢出一声叹息。
这回,为了明家翻案的事,楚王算是彻底完了。
他要是造反成功了,那倒是胜者为王败者寇的事,可是问题是,他倒了霉。
横冲直撞了几天,开始打了隆庆帝一个措手不及之后,后头却立不住了,被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得了先机,领着几个副指挥使把占了城门,把外头屯在京郊的三大营都放进了城里来。
而临江王府在这场乱子里也实在够义气,听说外头总共才带了两千护卫,也通通都被临江王府三兄弟领着进来了,在守宫门一道上很是出了力气,稳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如今算是熬出头了,卫阳清有些恍惚的看着卫安,又知道屋子里没有别人,叹了口气看向她:“你可是如愿了。”
为了明家的事,才有这样的腥风血雨。
三老爷便头一次摆起了哥哥的谱呵斥他:“五弟你糊涂了?!什么她如愿了?这哪里是你做长辈该说的话?谁都别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场乱子迟早要有的,只不过早晚罢了,怎么能怪的上谁?”
是啊,谁都怪不上。
从隆庆帝登基开始,楚王心里就不服了。
所以他才四下运作,先拔除隆庆帝的左膀右臂,而后又动起了隆庆帝儿子们的念头。
三皇子的死,隆庆帝不是不生气的,他不发作,只是等着罢了。
当真以为一山能容二虎呢。
隆庆帝从前再懦弱,那是从前了,他毕竟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了,而但凡是坐过这个位子的,就不会有想下来的。
想让他下来,那就只能去死了。
这回只是付出的心血多了些看,代价大了一些,可是成效还是很显而易见的。
二老爷也咳嗽了一声,再接再厉的接过话:“这个节骨眼,五弟你千万不可糊涂,咱们等着吧,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且看后头吧。”
这是实在话,卫家既然没死在楚王手里,就绝不会死在隆庆帝手里、
非得不会,卫家以后的好处,是看得见的。
果然,很快外头便传来消息,楚王见事不好,早已经打点起亲卫跑了,只是才出京郊便被捉了,因为拒不服从,而当场被诛。
而那天帮楚王作乱的,没一个有好结果的。
好些的,还是当场就死了的,诸如禁卫军副指挥使等人,不好的,便是平西侯沈亮这种了,被捉进了诏狱,恐怕还有的是日子熬。
卫阳清静默了一瞬,似有千般的疲惫,心力交瘁的揉了揉自己眉心,才开口发问:“安安,回来之前我见了舅兄一面,他告诉我,你设计了长宁,让她生生把清清楚楚的事给搅黄了,让圣上都以为,你的身世只是长宁打出来陷害卫家的幌子,是不是?”
卫安没有犹豫的应了一声是。
卫阳清眸色深深,嗯了一声,看着她问:“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这样一来,卫安就再也没有机会被证明身世了。
卫安摇头:“没什么意思,权衡利弊的结果罢了-----我的身世,是怎么都说不清楚的一道坎。若是这事儿承认了,到时候一有人挑拨,圣上和有心人难免就要觉得,卫家肯定还是有私心的,否则为什么那么巧,亲生的女儿一生下来就死了,反倒是三灾八难的明鱼幼却把孩子生下来交给卫家养大了呢?”
她还是神情平静:“这件事过后,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件事了,提了人家也不会信了。当年的痕迹一概都抹平了,再没有一个直接经手人,就算是咱们家自己这些人出去说,也不会有人信的。隐患已经彻底消除了,这也是好事一桩…”
卫阳清看了她半响,才起身道:“安安,你的确很好…”
他皱了皱眉头,又看向她:“我听说,家里昨晚不太平,是阿珑留下的后患。”
是长宁郡主把家里埋的暗桩告诉了楚王妃,楚王那边才会早有准备,久攻不下之后,就想起了内贼来,如果不是发现的早,的确就要出事。
卫安看了三夫人一眼,静静的叹了口气:“您跟二伯父三伯父都辛苦了,不如先去休息吧,这些事,等老太太回来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是啊,已经雨过天晴了,卫家总算是没什么损失,这些,都是可以留着以后再说的,卫阳清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第297章 盼头
五月初一,困在宫中整整月余的卫老太太也回了府。
宫中安公公亲自送回来的,连着老太太,还有几车的赏赐,丰厚无比。二夫人三夫人一左一右的挽着卫老太太的手,都没忍住哭了。
劫后余生,卫老太太也心中庆幸,温和的安慰了两个儿媳妇,很是少见的夸了她们:“这回真是苦了你们了…我听说,这回府中很好…”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叹了口气:“我一路回来,沿途只听见哭声。刑部侍郎钱士云府上,听说老太太当场就血溅当场,要不是老太太聪明了一辈子,把家中小辈尽数藏在了下人屋子里,恐怕也都…”
可卫家却损失有限,主子们更是丝毫无损,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二夫人并没说话,三夫人面有惭色,咬了咬牙跪在卫老太太跟前:“正要和老太太说一说这事儿,家中…多亏了安安,若不是安安里外操持早有准备,恐怕一家子老小都要被那不知事的带累坏了…”
她闭着眼睛把卫玉攸的事说了,眼里隐现几分水光:“儿媳不孝无能,教出这等孽障,一切都凭老太太发落。”
卫玉攸已经害怕的只会哭了,看着自己母亲,颓然倒在地上把头埋在胳膊肘里,任由眼泪流了一地渗进地砖缝里去,心里凄惶一片。
卫老太太视线落在她身上,多日来的疲累此时尽数涌上心头,靠在软枕上叹了口气,才问:“这事儿我在宫里便知道了。”
三夫人便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
卫老太太深深的望了卫玉攸一眼:“人家算计我们家,是事无巨细通通看顾到了的。这回在宫里,我见过长宁了。”
屋子里便霎时安静下来。
卫阳清眉头动了几动,终归还是消失于无形。
他已经是知道了的,长宁郡主伙同楚王妃她们,颠倒是非,想要置卫家于死地。
夫妻情分在他知道这一点时就已经尽了,他是个很实诚的人,爱的时候自然是爱的,可不爱了以后,就是不爱了。
卫老太太看了卫阳清一眼,招手把卫安叫到跟前拉住卫安的手,过了许久才说:“长宁临死前也不肯甘心,笑着诅咒我,听说楚王谋反了还极开心,说是…希望咱们家头一个死光。”
要死了,还是那样的性子。
好的时候便好,不好的时候便要玉石俱焚。
这样的爱意,好的时候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好的时候便要你粉身碎骨,家破人亡。
卫老太太万分疲累的靠坐着,笑了一声,大有深意的望着卫阳清:“这就是你一心一意讨来的好妻子。”
卫阳清被数落的面上无光,羞惭得无地自容。
连卫玠也垂下了头一片沉默。
卫老太太便喊了卫玠的名字,见卫玠仰起头来,才目光直直的望向他:“从前有你娘杵在中间,我着实待你们冷淡了些,不管何故,我这做祖母的,待你们兄妹的确是不慈,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见卫玠嘴唇动了动似要说话,便伸手止住他的话头,又道:“只是我如今也要说一声,我问心无愧。当初我不知道安安的身世,待她也是同样的。若是说吃苦,她吃得苦头比起你们兄妹来,要多的多。”
“可我不曾见她对家里人做出过什么事来。”卫老太太看向卫玠:“扪心自问,你们在你们母亲教养下,也并未见的对我多亲近孝顺,是不是?”
卫玠不明白卫老太太因何说起这个,很是困惑不安。
卫老太太便道:“如今事情过去,你母亲…你母亲盛怒之下并不曾顾忌你和你妹妹的死活,甚至连你外祖家也一并算计了进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心中自有一杆秤。”
“以后好好过日子罢。”她轻声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多人的命拼来的,只要你们安生,日子是很好过了的。”
人都要懂的知足才对,卫玠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