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太又看了众人一眼,说起了最要紧的事:“这回,估摸着卫家的爵位是要发还回来的了…”

众人精神一振。

卫老太太便又道:“老二老三,别怨你们母亲。”

二老爷撑着伤磕头如捣蒜,眼泪流了一脸:“母亲说这话,实在是折煞了儿子了!儿子岂敢!”

三老爷也跟着摇头:“母亲说这话,真是臊死了儿子们,母亲待儿子们究竟如何,儿子们心里清清楚楚的,若是敢有怨气,天地不容!”

有些话总是要说清楚的,卫老太太便眯着眼微笑起来:“你们懂就很好。这回老二遭了大罪,老三临危不乱,兼且咱们家情形…好日子在后头呢,老婆子就怕你们一时得意忘形,掌不住,反倒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自家里闹起来,伤了兄弟和气。”

从前万念俱灰,什么都懶怠管。

可是现在,明家冤枉已经伸冤了,卫家老太爷和大老爷在地底下也当瞑目,卫老太太想着大儿媳妇还有卫安她们,也得好好奔前头去的。

从此便不能再跟从前那般了。

有盼头的日子,总归是好的。

二夫人和三夫人知道爵位不会落在自家身上了,说是没有灰心失望那是假的,可是一听见卫老太太说的后半句,又立即开心起来。

老太太说的是,卫家以后只有更好的,二老爷三老爷就算是靠着这次的事,好处也不会少到哪里,何况老太太在,家是分不了的,家中孩子们还是侯府贵胄,日后好日子还多着呢。

便齐刷刷的表明了心意。

卫老太太很满意,终于把目光落在卫玉攸身上:“小五,你知不知道错?”

卫玉攸从地上抬起头来,哭的几乎断气,连忙点头。

卫老太太何等精明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怕极了是真的,可是知错不知错,却是只有她心里自己知道了,便叹了口气。

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知道怕的,总比不知道怕好多了。而且,事到如今,也不是卫玉攸认错便能过去的事了。

第298章 家宁

卫老太太到底是没下狠手处置卫玉攸,只是让三夫人把她领回房里去,无事便不要出来了。

这是变相的禁足了,三夫人知道这还是轻拿轻放的结果,一面高兴一面又忍不住担忧。

卫老太太瞥了她一眼,难得的耐心起来,跟她说明白利害关系:“眼看着一家子都要升官,多少人等着拿咱们家错处,家宅要是不宁,恐生大患。”

三夫人立即就明白意思了------三老爷眼看着就要升官了,如果这个节骨眼卫玉攸跟楚王有关系的话传了出去,一家子尽数都要陪葬了,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答应了。

卫老太太见三夫人明白,面上笑意就愈加加深了一些,微笑着看她:“你不要只看着她一个,其余儿女都还小呢,好日子还在后头…至于她…”

卫老太太阖着双目叹了口气:“怪不得谁,我也不拘着她一辈子,也不让她去庙里青灯古佛的了此一生,等过阵子风头过了,远远的给她寻一户殷实人家,嫁过去罢。”

三老爷抿着唇,不等三夫人反应,便重重的扯了一把三夫人的袖子。

三夫人自己也知道,这回卫玉攸闯的祸着实太大,实在无可弥补。能有这个下场,这还是老太太仁慈,便心悦诚服的磕了几个响头,垂泪答应。

卫老太太撑着这口气跟她们把家里的事都交代完了,便昏昏沉沉睡过去,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才醒,等醒过来,望见窗外沉沉天色,不由便觉得恍如隔世。

外头的大门还在修补,能听见隐约的敲打呼喝声,她缓了缓精神,才开口问:“什么时辰了?”

“眼看着便是用晚膳的时辰了。”花嬷嬷接了口,等翡翠捧了茶上来,亲自伺候了她漱口,才又道:“府中来了客人,五老爷出去接待了。回来便闷闷不乐的,在咱们外头堂屋里守了这一下午了。”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弯了弯嘴角似有嘲讽之意,片刻后又把嘲讽尽数收敛了,问她:“七小姐呢?”

花嬷嬷便去瞧翡翠,翡翠正看着丫头们将之前收拾起来的摆设重新摆放,听见问话连忙笑着回话:“七小姐之前正跟林管事对单子,记录伤亡人数,商定赔偿,后来孔院判过来给您瞧病,又在外头候着许久,亲自看了单子,让去外头咱们药铺拿药,而后才被三夫人叫走了。”

卫老太太沉默一瞬,吩咐翡翠:“再有什么事,也不能不吃饭,又不是铁打的。派人去将七小姐叫来,晚饭…”

她顿了顿,又摇头:“等三夫人过来再说,你们去把五老爷领到隔壁明间。”

卫阳清回房去换了一件青紫色团花的直身长袍,腰间围着玉色腰封,缀着一只累金缠丝的如意纹扣香球,见了卫老太太便直直的跪下去。

卫老太太免了,让他坐,心平气和的问他:“是来打听长宁和阿珑的?”

卫阳清静静的点了点头。

他其实深恨长宁,卫安的身世固然是隐患,卫老太太和卫安一直纠结执着于当年明家的案子也的确很令人厌烦惊恐,可是如果不是长宁,这一切脓包本可不被捅破,日子或者还能风平浪静的过下去的。

是长宁,非得毫不留情的将脓疮戳烂,把卫家的隐秘和伤口暴露于人前,巴不得有人再来雪上加霜撒上一把毒药。

可是他固然恨长宁郡主,可是她总归是卫玠的母亲,礼法上还是他的妻子,他并未有休妻,该问的,总是要问清楚的。

何况还有个卫玉攸。

卫老太太便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香茶放到一边,定定的看着他一瞬,才说:“我只知道,皇后娘娘曾宣老王妃当面与她对质,她一口咬定就是我指使你,杀死了你的亲生女儿,将鱼幼的女儿掉包了,放在你们膝下养。她说她也是去年年尾才知道的,查访到近些日子才明白,我们家竟一直跟逆党有关,想要首告我们,才被我们一家送出了京城,送去庄子里自生自灭。”

卫阳清肃然着一张脸,觉得下巴有些发酸。

卫老太太便又道:“后来宫中便出事了,长宁在其中没起什么作用,可关键的是,楚王闯宫的时候,是想拿了她,好以后堵天下之口的。”

她闭了闭眼睛,看向卫阳清,忽而发问:“你知道赣南彭家么?”

卫阳清便立即接口:“自然知道,彭家在江西根基颇深,儿子与他们家打了许多年交道,他们家口碑在江西极好的。”

“这回宫中出事,有位彭昭仪着实烈性,替圣上挡了一刀,听说当场几乎毙命,听说便是赣南彭家的嫡女。”卫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捅那一刀的是谁?”

卫阳清茫然摇头。

“是刘振。”卫老太太目光清明,情绪平稳:“刘振如今也完了,你也要知道,刘振给楚王通的消息不少,便是长宁这回吐露了实情的消息并圣上和夏首辅的对答,也是刘振传出去给楚王的,因而才有楚王拼命一搏之事,到了这个地步,长宁死是必然的了。你瞧着吧,还有一场风波呢。”

卫阳清便明白了卫老太太的意思,很是疲累的样子,靠在椅上叹了口气:“会牵连镇南王府么?”

卫老太太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松摇头:“老王妃是亲自去宫里套过长宁的话的,这回镇南王亦是忠勇有加,拼命护驾,镇南王府纵然不是功大于过,也足以功过相抵了。说不得还能给长宁一个体面的说法。”

毕竟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帝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些小事上。

事实上,皇帝给明家翻案,根本不是因为明家如何冤屈,他对发妻又如何愧疚,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隆庆帝开始坐不住了。

其实从他的唯一的儿子死了开始,隆庆帝心里的火便烧起来了。

他没儿子,就只能便宜了他那些兄弟们。

可他但凡生出了儿子,他那些兄弟们,又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第299章 清路

的所以这回抓住了邱楚英的把柄开始,隆庆帝就没有手软打住收手的意思,哪怕拼着朝野动荡呢,也得先抓住这个机会,彻底解决了楚王再说。

不管怎么样,烧了这把火,也的确达到了效果。

如今方皇后的肚子越发大了,要是方皇后生个女儿,藩王们回封地的日子怕是就遥遥无期,而要是方皇后生个儿子…

藩王们的日子恐怕也不见得好过,毕竟隆庆帝得为自己的江山计之深远-----他儿子还是个连话都说不齐整的小豆苗儿,可是藩王们却一个个都身强体壮,连儿子都已经十五六岁了,他怎么放心?

端王这几日已经吓破胆了。

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晋王也攥紧了拳头。

唯有刚刚回京的郑王,日子还松快些。

他是去替隆庆帝办事的,一出门就差点儿丢了性命,好容易在扬州把关系理顺了回来,本来就算得上是受害者-----他这差事,还是刘振促成的。

而刘振是谁的人,隆庆帝心里门儿清,加之郑王没儿子,封地也不算多好,府兵也是最少的,更从来不提什么要回封地去的话,着实令人省心。

隆庆帝这回见他,就比以往又要和颜悦色了几分。

郑王一进宫去御书房,便闻见了满屋子的药味,自然是要关心的探问探问龙体的。

隆庆帝便缓慢的摇了摇头,面上情绪莫辩:“朕倒是没事,只是楚王也果真是下的去手,若不是昭仪机敏替朕挡了一刀,又有苗老将军及时赶到救架,朕的性命就算是丢在他们手里了!”

郑王也一脸苦大仇深状,似是羞赧至极:“这…明家如今翻案…”

他期期艾艾的看着隆庆帝,似乎很是为难又踌躇:“这样一来,我不就显得极为薄情寡义了么?”

毕竟明鱼幼一尸两命的去了,郑王可是不管不顾的。

隆庆帝面上不说,声音却越发的和缓了下来:“这怎么能怪你?朕贵为天下之主,不照样被蒙蔽了眼睛,冤屈了忠良?一时不察,令明家和卫家损失惨重…朕如今想来,还依旧愧疚难当,你当时年纪又不大,新婚夫妻,能有多少感情,怎么能怪得了你?”

郑王在心里挑了挑嘴角。

天下人当然不会骂隆庆帝多昏庸-----他下了罪己诏,又给明家翻案,明家毕竟当初还未被定罪就被邱楚英等人抢先一步截杀了的,更是不关隆庆帝的事。

可是郑王却倒了霉了,他毕竟‘逼走’了发妻,害发妻身死啊,如今外头满城风雨,连说书的都抹去了名姓说起这段故事来,而戏院更是编了出新戏,演的如火如荼,如今谁不知道郑王就是那个负心薄幸的负心郎?

郑王名声愈臭,隆庆帝便对他越加宽和。

他叹了口气,看着郑王道:“你也是可怜被牵连了,刘振一股脑儿的都交代了,连你当初刚进京,在通州时被行刺,也是楚王的主意!”

郑王惶恐交加:“臣弟不过就是个无权无势的,也没什么倚仗,三哥为何如此赶尽杀绝啊?!”

隆庆帝沉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响才叫他起来,低声道:“前些日子,皇后作主,替你看上了一户人家姑娘------是庆和伯夫人娘家的一个姑娘,可惜了…”

郑王隐有期待:“是臣弟名声不好的缘故?”

隆庆帝点点头,又把话题绕回原先明鱼幼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咱们也要体谅人家对女儿的一片慈爱之心。”

郑王垂着头,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皇兄说的是,既然如此,臣弟便安安分分给明家当个鳏夫罢,也算是给地底下的人偿还了债了不是?”

“胡说!”隆庆帝从公文中抬起头来看着他呵斥:“你乃是什么身份?还至于找不到媳妇儿?不过于名声一道上有损,不好强来罢了。如今也不是没有法子,人家说你刻薄媳妇儿,你便想个法子补救便是了。”

郑王洗耳恭听。

隆庆帝便道:“这也是你嫂子的主意,她的意思,你如今无非就是名声不好,名声不好,都是因为前一任王妃之故,既然如此,做做补救便完了。如今明家卫家既都被证明清白,你仍旧如同姻亲走动便是了。”

郑王立即表示受教,很诚恳的朝隆庆帝表明了忠心:“皇兄放心,臣弟都晓得的。”

在这么些不省心的兄弟里头,郑王俨然就是一朵奇葩,隆庆帝待他向来没什么恶感,尤其最近郑王的确听话乖巧,又没什么威胁力,他也就不在乎多提拔他一把,恩威并施恩威并施的,如今威压已经够了,总得也让人看见条活路。

若是如同前朝那样,几个藩王一同闹起来,总是不好。

他点了点头,拍了拍郑王的肩膀叹口气:“你明白就好了,好好去同卫家商议商议,给足了卫家体面,卫家也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人家,该晓得怎么办的。等再过些日子,风平浪静了,朕再叫你皇嫂给你重新提提这门亲事。你如今亦这么大年纪了,总这样单着怎么成?”

郑王唯唯诺诺的应了,回去之后便果真听了隆庆帝的话,过了两天便奔向了卫家负荆请罪。

为了表达诚意,郑王连王爷全副仪仗也不曾摆,只是轻车简从的去的,头几次卫老太太还不甚兜揽他,叫他吃了几个闭门羹,可是等到第五次了,也就不好再拿着架子,答应了仍旧如同姻亲走动。

郑王大喜,并且老老实实的进了宫去跟隆庆帝禀报进展,又期期艾艾的看向隆庆帝:“我…老太太总是念叨明鱼幼膝下空虚,死了也没有个牌位,又没能入…”

隆庆帝忙的很,京城这场风云刚过,他有许多需要收拾首尾的地方,闻言便好容易把心思从御书房奏对里收了回来,似是不甚在意的瞥了他一眼,问:“便要如何?”

郑王垂下头:“老太太要我给明鱼幼寻个孩子过继…她说,鱼幼是出嫁女,也不能再回明家祖坟了的,若是身后没个孩子…”

第300章 峰回

手隆庆帝不置可否,摆摆手令他先下去了。

明家…

从前还好,到了如今,明家的冤屈已经被证实了,有些事就的确该抬上明面来给人家一个交代了。

他揉了揉额头,重新投入到这回的辛酉事变的善后诸事中去。

内阁很快就统计出了一份极为详细的伤亡名单。

礼部和翰林院着实是伤亡最惨重的,翰林院掌院大人当场身死,司业也死了,而礼部,从尚书到侍郎,竟都死了,只剩下几部主事。

其余兵部工部和刑部各部也多有死伤折损,诸如刑部的钱士云等人,不仅自己伤了,连家里也遭了难。

这些都是要重重抚恤以示嘉奖的。

隆庆帝照例上朝的时候表达了深切的痛心以及难过,而后令内阁议出了详细的封赏章程,各有赏赐擢升。

刑部侍郎钱士云挪到了礼部去做了尚书,成了本朝最年轻的,尚且四十四岁的尚书,且他不仅是尚书,他还入了阁,虽然是吊车尾的,可是好歹也赶上了车不是?一时钱府的丧事办的如火如荼,连隆庆帝也亲自赏了‘鞠躬尽瘁’四个大字下去。

其他几部的人手也都各有增补。

而临江王因为此次有大功,又是藩王,封无可封,便由内阁商议,酌情给了王府次子楚景吾和沈琛各一个郡王的爵位。

楚王府全军覆没,只逃出了一个楚景瑞,如今还被全国缉拿,而临江王府却大获全胜,端王和晋王都眼热的很。

可是有些东西确实眼热不来的,好在他们俩也算是头脑清明,并不曾再闹出什么事来,知道隆庆帝如今忌惮,就老实的缩紧了脖子做人。

这一场风雨很有成效,清除了异己,树立了威望,洗清了明家冤屈,关键是于隆庆帝本人的名声也丝毫无损,反而令隆庆帝威望再上一层,隆庆帝很是满意。

他既然满意了,便不会亏待了人。

倒是方皇后瞪大眼睛,问他:“圣上的意思,真的是要从卫家挑人,给郑王养着?充当明鱼幼的子女?”

隆庆帝思虑再三觉得可行,便点头:“说到底不过就是名分上好听罢了,就算是过继个男丁,了不得也就是多出些银子养着,算不得什么。”

恶事好处却着实多了。

一来能令天下人看看天恩浩荡,二来,好歹良心上好过一些不是?

三来,郑王不就更被绑在了明家这条船上?只要出事,别人就会想到,郑王当初是如何抛弃发妻,让发妻一尸两命的。

名声臭了,反正郑王如今也算是废了。

方皇后便知道他自己已经是肯的了,心念一转便也叹了一声气:“其实只要想一想明家被冤枉这样多年,有这个要求…也实属人之常情不为过的…圣上您顾虑的是,如今这情形,自然是卫家要什么,便给什么的好。”

隆庆帝看了看方皇后的肚子,不置可否,片刻后才问:“冯氏如何?”

他说的冯氏不是平西侯夫人冯氏,而是冯贵妃冯氏,方皇后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动的厉害,伸手摸了摸肚皮,叹口气摇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隆庆帝目光里带着点讥诮和冷淡,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愤怒,一瞬间后又将所有情绪都敛尽了,只是沉声吩咐:“这样也好,等到她去了,便以贵妃礼下葬罢。另外,彭昭仪那里,她今次吃了苦头立了大功,四妃之位如今不是空了三个?将她挪上来,补个德妃罢。”

这些都是早就想到了的,方皇后并不迟疑的答应了,又问他:“过继给郑王的孩子,是从卫家挑?”

隆庆帝回过神来,略微挑了挑嘴角,不答。

可内阁第二天便拟下了旨意,定北侯府卫家,复爵。

因着卫大老爷已经去了,卫家三子都在科举一途上有建树,因此内阁破例商议,允许卫阳清以官身袭爵。

随着复爵的旨意下去的,还有发还明家一众被充没的家财的旨意。

圣心如何,天下人自然有眼睛看。

门庭冷落了十数年的定北侯府一时间门庭若市,宾客盈门,一时间连门房上的人都应付的有些吃力了。

幸好,内阁封赏的旨意不止一家。

钱士云家不必说,去了的老太太还被追封了个诰命,又有皇后亲自赏赐了奠仪,一时风头无两。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窦建英家里也着实热闹了一番。

而其余的,庆和伯府的林三少也着实亮眼,被隆庆帝擢升当了锦衣卫指挥使。

历来锦衣卫就不是个讲究什么资历的地方,可是这等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还是头一次见,而且内阁议定之后,废除了锦衣卫都督一职,意思便是,如今锦衣卫,便只剩两个锦衣卫指挥使相互掣肘。

而另一个指挥使,如今还未出现呢。

林三少一时炙手可热。

相比较起来,临江王府得的好处就不那么显眼了。

夏松这回并没有再接见自己爱徒,只是让儿子出去给楚景行带了个口信。

-----安分守己,未来可期。

楚景行翘了翘嘴角,恭恭敬敬的对着夏松的书房方向作揖行礼,而后才转身走了。

夏松的心腹幕僚便叹气赞赏:“临江王府三位王子,竟无一例外是人中龙凤…可惜了…”

的确都是聪明人,可是聪明人,往往想的太多。

沈琛当年是父母双亡,才被亲舅舅接到膝下充当亲儿子教养,可这回,明家翻案,平西侯沈聪的案子便也一同被翻出来了。

沈聪是无罪的,而沈琛业已长成,平西侯这个爵位究竟是怎么说,还要看上头的意思。

按照夏松自己对隆庆帝的了解,这爵位是绝不会放回的,那么…沈琛便只能是临江王府的郡王了。

临江王府也不是个太平地方。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不太平了,上头才放心呢。

夏松叹了口气:“但愿圣上如愿以偿。”

生个儿子。

掀起了这么多腥风血雨,但愿日后的日子都能过的平静一些。再多来几次辛酉事变,朝野动荡,绝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第301章 纷争

,楚景行是被夏松教过的,他很能领悟夏松的意思,老老实实的也把夏松的意思告诉了自己父亲。

临江王长得很是清俊秀气,下巴蓄了一圈胡子,眼神清明的摸了摸自己胡子笑了笑,方才点了点头:“首辅大人说的是,如今对于咱们,无异于是最好的-----楚王死了,圣上当可有一段日子的安心,只要他顺利的再有个儿子,也就当是我们回封地之时了。”

楚景行应了一声,拿起手边茶壶给父亲添了茶,恭敬而不失亲近的喊了一声父王,又有些迟疑的问他:“那,平西侯的爵位,咱们是要…还是不要?”

临江王眉头也未曾皱一下,挑了挑眉便摇头:“怎可自己要,若是圣上想给,咱们自然接着。而若是圣上不想给,我们却要去要,这便是僭越了。”

楚景行便不再言语了。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沈琛跟楚景吾在一处打闹嬉笑,两人勾肩搭背,并不像是有着王爵的贵子,倒像是平凡人家的亲兄弟,亲密有加。

看见了他,却又都垂首站立,恭敬的喊了大哥。

他自小便留在京城,前段日子才回封地的,跟两个弟弟实在不熟,且兼又性子冷淡沉稳,并不能融入二人之间,如今两人这般态度,他心中明了,点一点头,径直越过他们,等转上了回廊,进了屋子,才问自己母亲:“景吾和阿琛做什么呢?”

临江王妃满脸是笑,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手正放在一边的小桌上由着丫头给染色,听见了他问便笑:“还能做什么?两个人成日里瞎闹,没个正形。才刚来告诉我,说是想出城去一趟。”

楚景行在母亲跟前便放开许多,有些不大赞成的垂下眼皮:“的确是胡闹,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过略微风平浪静了一些,他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样四处瞎闹,到时候被御史参上一本,我瞧他们…”

临江王妃脸上笑意一滞,想想大儿子跟小儿子向来有些不和,便蹙了蹙眉叹气:“你也应当和气些,哪怕有什么道理呢,跟你弟弟也要好好说…”

楚景行向来是个冷淡脾气,临江王妃看了他一眼,见他仍旧面无表情,不免有些泄气,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你们是一母同胞出来的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那屋子里的…”

她咬了咬唇,好容易才按捺住了,摇摇头:“你们之间再有什么龃龉,岂不是让他人嚣张了?”

临江王没什么不好的,在女色一道上也并不热衷,可奈何当初推却不过,还有种种考量,身边数一数,也有几个伺候的人。

其中两个都是抬了侧妃的。

一个是陈侧妃,是宫中隆庆帝给的,虽然是隆庆帝赐下来的,却并没那些花花肠子,便一心一意的跟了下来,如今也有个儿子在身边。

另一个是瑜侧妃,是赣南彭家的姑娘,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和双陆耍子都来得,简直是个妙人,很得临江王喜欢。

这些年她儿子渐渐大了以后,便有别苗头的姿态,临江王妃很是头痛。

楚景行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不甚有诚意的应了一声。

临江王妃便捉了他的手:“你记住母妃这话…”

她的絮叨显然并不很能进儿子的耳朵,临江王妃看着他出去了,才往软垫上一靠,皱起眉头来:“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伺候的金妈妈不敢答这话,只是陪着笑说些好听话:“罢哟罢哟,娘娘可莫说这话。您瞧瞧前头那几家,端王家的成日间斗鸡走狗,晋王爷家的那几位更是不能得罪的霸王,咱们家这几位小王爷,可就没有不好的!”

这倒是,楚景行沉稳有加,楚景吾灵慧聪敏,实在都不是那等要人操心的纨绔。

临江王妃语气便好了些,只是还是叹气:“就算这样,也让人操心。亲兄弟,可竟然疏离到如此份上,着实让人烦躁。”

这倒是真的,想起楚景行去时的眼神,金妈妈心中一动,便跟着摇了摇头:“不过也不是老奴说,咱们家小三爷的确是…也跟那位走的太近了些。”

临江王妃一听便知她说的是沈琛,眉头皱一皱又立即松开,低声斥责她:“这也是你能说的话?被王爷听见,你是死是活?!”

当初沈琛刚来王府,临江王妃忙着顾自己儿子,着实疏忽了些,下头人便看眼色下菜碟起来,对沈琛也慢待了,临江王为着这事儿很是生了一番气。

他只有一个妹妹,年少时期与妹妹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很是不容易。妹妹死了,妹夫也死了,只得沈琛这么一点儿血脉,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把沈琛当亲生的的。

他当时抱着沈琛时的脸色,到如今临江王妃也还记得,并且想起来便觉得脚底发寒。

后来临江王妃见事不好主动服软,临江王却并不领情,到后来,临江王妃自己也恼了,两人便愈发的闹起来。

要不是因为这番旷日持久的冷战,也不会有瑜侧妃的风光了。

临江王妃一直铭记在心,加上家中来的老嬷嬷们一直劝着,面上便对沈琛好起来。

近些年更是当自己儿子一般看待了。

毕竟沈琛的确是个值得人疼的,晓得看人眼色,也晓得知恩图报四个字。

当初临江王妃娘家出了些事,沈琛没少出力的。

金妈妈连忙打嘴,讪讪的不敢再说。

当初就是她在中间插了嘴害的多了位风光无限的瑜侧妃,为着这事儿临江王妃回娘家淮南伯邹家的时候,她可被淮南伯夫人狠狠地罚过。

她原本也渐渐不受重用了的,近些日子才又好了些,因为临江王妃身边一个得用的秦嬷嬷病了,另一个老嬷嬷刘旺家的回乡去探亲告假了,临江王妃才又想起她来。

屋里静了一静,许久之后临江王妃才问了一声:“那边儿还安静?”

第302章 秋风

也金妈妈便连忙答:“倒也算是安分,就是…就是这几天听说给王爷抄了许多经书祈福,供奉在佛前。”

临江王妃嗯了一声,嘴角微翘似有嘲讽。

金妈妈便又看着她的脸色补充:“还有…还有,瑜侧妃那边禀过您,她娘家人来过几次。”

她是赣南彭家嫡支五房出来的,父亲是彭泽,现如今在太常寺领着寺丞的职,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却总是管着规矩礼制的,说出去名声好听。

她会给临江王当侧妃,也不是彭家不要脸送女儿,而是当初阴差阳错,临江王在封地上,去温家做客时走错了院子,不得已便只好纳了回来。

为着这些缘故,临江王对她向来是优厚的。

而她也并不恃宠生娇,处处都按照规制来,晨昏定省绝不含糊,对着她这个正妃也极尽恭敬,数十年如一日的听话懂事。

连儿子也聪明乖巧,从不生幺蛾子。

为着这些年的谨慎小心,连临江王妃自己也几乎放心了。

可是也就是最近,当瑜侧妃所出的楚景谙竟能跟着临江王进出书房,见幕僚议事,并且竟还能出些不错的主意,领许多差事做了,临江王妃才猛然察觉,瑜侧妃也不是真的就如面上那么没有野心。

彭家从前谨守本分,因为瑜侧妃乃是侧室,因此连来往也不多,生怕逾越了规矩。

可近来来的次数却多了许多。

最近更是频频来访。

临江王妃眉心跳了跳,呵了一声:“可不么,人家家里如今一跃出了个德妃,自然是不得了了。”

也就是现在临江王妃才反应过来,赣南彭家原本就是大家族,家中在朝为官的足有二三十人,身居高位的虽不多却也有-----户部侍郎彭怀,就是彭家嫡支二房的。

且不止如此,如今的德妃,可是正正经经的五房的人,乃是瑜侧妃的同胞长姐!

怪道瑜侧妃如今不缩尾巴了呢,原是不必缩了。

金妈妈唉了一声,只好劝她:“娘娘不必想这许多,倒是眼下有件事…”

临江王妃卷着手咳嗽,问她:“有什么话支支吾吾的不能说?”

金妈妈抄着手,抿了抿唇才说:“哥儿们都不小了…”

临江王妃便瞬间会过意来。

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事儿。”

就算是隆庆帝真的得了儿子,那到时候回封地,恐怕也得留楚景行下来,楚景行他们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做父母的作主呢,还不是要看隆庆帝的。

金妈妈哎哟了一声:“可不正是因为这样才得担心?娘娘也不想想,德妃娘娘可是咱们家这位的亲姐姐,难不成不为人家想?”

临江王妃便肃然了脸色。

隔得有些远的卫家也同样是如此,辰时二刻刚过,卫老太太才跟三夫人对了这回门房上收到的礼,就听说是三老太爷和二老太爷来了,不由吃惊。

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都是去了的老侯爷亲弟,也是她的小叔子,可当年卫家出事,家里早家分家了,这么些年也并没什么来往,这个时候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