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哪里还在乎什么伤身不伤身的…

长缨公主闭上眼睛仔细的琢磨起仙容县主的事儿,忽然睁开了眼睛,让石姑姑去把李管事叫来。

李管事是护送李桂娘去别庄的,也替李桂娘办了几件事。

长缨公主不叫他跪,看他耷拉着肩膀,便问他:“郡主是使你去打听的卫家的事儿?”

李管事战战兢兢的应了是。

长缨公主便又问:“后来事儿完了,卫家也说事了了,反正也没出事,便算了。晚间是谁动念要去请卫家七小姐去别庄的?”

李管事挠了挠头:“是仙容县主,县主说,毕竟如今名义上都是宗室,若是不叫她,恐怕面上不好,便让人去请了。咱们家姑娘还闹了脾气,不肯出来。”

长缨公主便缓缓点头,挥手又叫他去了。

拿人当枪使这样的事,做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是眼看着李桂娘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仙容县主竟也还敢伸手…

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太心狠还是该说她太恶毒。

长缨公主笑了一声,整了整衣裳,心里拿定了主意。

天色已经暗了,定北侯府的灯笼都已经亮了起来,二夫人和三夫人在垂花门处接了卫老太太,便松了口气:“天色这样晚了,还担心是出了什么岔子。”

卫老太太另一只手扶着卫安,动作便紧了紧。

可不就是出了岔子,李桂娘简直就是个甩不脱的牛皮糖,着实让人不舒服。

卫安却仍旧神色如常。

永和还没把她放在眼里,而李桂娘又不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她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饭已经都准备好了的,厨房里听说老太太回来,便估摸着时间上了菜,卫老太太和卫安换了衣裳出来,饭菜都已经上了桌。

等卫老太太用完了饭,三夫人才看了卫安一眼,正要再说什么,外头就报说郑王来了。

这么晚?!

郑王可从没有不打招呼就上门的时候,他做事向来是极为谨慎的。

连卫老太太也有些吃惊,下意识的看了卫安一眼,再看看三夫人和二夫人,沉了声音吩咐:“请进来!”

三夫人之前要说的话也就顺势咽进了肚子里,连忙吩咐人出去请,自己跟二夫人先避出去了。

卫老太太已经知道事情不对,见了郑王进门脸色不好,也立即坐直了身子,开门见山的问:“出什么事了?”

郑王面色铁青,先看了一眼卫安,才道:“清荷不见了。”

清荷?!

卫老太太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攥紧了椅子把手失声惊道:“什么?!”

清荷是明鱼幼身边伺候的旧人了,之前要不是她偷跑出去,被林三少给发现了并且送给了郑王,郑王也不会知道明鱼幼竟还有一个孩子。

卫老太太惊了一跳,只觉得心脏跳的极快,又重新问了一遍:“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呢?”

郑王面色也不好看,卫安的事彻底尘埃落定之后,清荷存在的意义便实在不大了,他便想着要给她寻一个好的去处。

可清荷却不愿意,又哭又求,说是已经无处可去,让他开恩。

可是卫安的身世虽然已经有了定论,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清荷的存在却到底是个隐患,郑王几经思索之后便打算把她安置到封地去。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人却已经不见了。

他摇了摇头:“是在路上不见的…我原本打算送她去青州,派的人也都是可靠的,可是消息传回来,人却不见了。”

卫老太太便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的厉害,伸手按住了,又觉得有些头晕脑胀:“是自己跑的,还是怎么样?”

清荷不过是一个丫头,再怎么厉害,她能跑到哪儿去?

卫老太太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郑王果然便摇头:“不是自己跑的,若是自己跑的,我那几个属下总不至于发现不了-----清荷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弱质女流,她能跑到哪儿去?”

他顿了顿,艰难的道:“依照我的意思,她反倒可能是跟人里应外合,逃走了。”

可是为什么要逃走?

卫老太太不大明白,清荷不是说是明鱼幼身边的忠仆么?

郑王对待清荷向来很是宽容,之前卫老太太还曾问起过清荷,当时郑王说,问过了清荷的意思,清荷说不愿意再回卫家来给卫家增添麻烦,卫老太太便给了清荷五百两银子,想着按照郑王的设想,远远的把清荷送走,送去外头哪里置下个宅子来,往漳州那样民风较为开放的地方,在郑王的人看管下,立个女户,或是嫁人,都可以随她自己。

都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了,清荷为什么竟还是起了别样的心思?

郑王的眉头便皱的更紧,半响才沉着脸道:“她想给我做妾。”

从前清荷跟着明鱼幼开始,便自觉自己也是郑王的人了的,也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才能跟着明鱼幼一路挨过来,还在庄子上熬了这么多年。

所以她才明明就已经能直接告诉卫安真相了,可在知道郑王也同样在通州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舍弃卫安奔向郑王。

她原本就不是为了明鱼幼或是卫安才这样忠义的,她心里心心念念的,想效忠的,唯有一个郑王而已。

现在郑王让她的心愿破灭了,她自然就留不住了。

可是她到底去了哪儿,又能去哪儿,跟她里应外合帮她逃走的人又是谁?

卫老太太眉头攒着,看向郑王:“您怎么看?”

第399章 人选

卫安没有耽搁多久就反应了过来。

她前一阵子才刚见过清荷的,清荷在别庄里受了许多苦,可是她脸上却并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长的仍旧楚楚动人,能看得到当年的影子。

这样好看的丫头,会有自己将来必定是开了脸抬姨娘的想头,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郑王并不曾给过她希望。

她见过郑王和清荷相处-----那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主仆之间的相处,清荷究竟为什么会那样偏执的认定她以后就是郑王的人?

卫老太太已经率先下了决断:“找!一定要找到她!”

虽然现在卫安的身世已经定了性,加上借助长宁郡主和楚王的阴谋,彻底打消了旁人的疑心。可清荷到底是明鱼幼身边的人,若是被有心人所用,说不定就真的能生出什么不必要的是非来。

卫老太太有些头疼的抚额,半响才叹了口气。

人心不足蛇吞象-----清荷怎么就想不通,虽然内宅的女人不必见客,可是她的身份,怎么可能给郑王重新当侧室?

郑王嗯了一声:“已经吩咐下去了,想必过不多久就会有消息的。”

他顿了顿,又看向卫安,对她笑了笑:“今天在宫里,一切还顺利么?”

看来是听说了永和公主跟永清公主的事,卫安坦然笑着摇摇头:“也不算是很顺利,不知道怎么,永和公主似乎瞧我不大顺眼,可后来永清公主又来了这两位天之娇女一斗气,我就成了中间那个难做人的。

对着卫阳清的时候卫安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会给他多增添麻烦。上一世是如此,这一世也仍旧是如此。

可是对着郑王,或许是血脉相亲,也或许是因为这段日子以来郑王待她实在太好了一些,她已经能很诚实的告诉他自己的难处了。

郑王笑了起来,伸手把她叫到跟前,摸了摸她的头:“下次就不必再忍了,不管是永和还是永清,想要叫你丢脸的,你也叫她们丢脸。脸都是自己给的,不是旁人给的。”

天底下的父亲,原没有哪一个父亲舍得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郑王也是如此,他看着自己日渐长成的女儿,心里有无数的愧疚和骄傲,透过她便好像看到了自己当年和妻子向往中的孩子的模样,他顿了顿,才一字一句认真的告诉卫安:“你不必忍,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天塌下来,总有父王给你扛着。”

卫安不知为什么有些鼻酸。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话,让她不必怕以后的一切艰难阻挡,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的笑了起来:“好啊。”

郑王说的是,这样委屈受尽也不会换来别人的尊重。

还不如蛮横一些。

反正隆庆帝恐怕也是乐于见到郑王过继的女儿是个这样天真蛮横愚蠢又狂妄的性子的。

卫老太太看了看她们,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又转过头去跟郑王说起正事:“中宫和揽月宫恐怕是脸面子情都维持不住多久了…”

这个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

方皇后本来就不是个大方的,偏偏德妃娘娘也生了儿子且腰杆子又硬起来。

隆庆帝对着两个都生了儿子的女人,一个是喜欢爱重的妻子,另一个却是情深意重不惜性命救过他的妾,只能两边和稀泥。

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态度含糊,女人们之间的争端就会越来越严重。

野心往往就是被这些不忍纵容生长的。

郑王明白卫老太太的意思,点了点头问:“您的意思是,想避一避?”

卫老太太也并没有避讳:“这样的热闹,不是我们能凑的起的。”

彭家对卫安这样上心,怎么能不让人联想到德妃身上去?

可一旦沾染上了德妃,那不就是在跟方皇后过不去?

怎么算都是一笔烂账,卫老太太可不愿意陪这些人玩下去。

郑王嗯了一声,背着手点点头:“避一避也好,毕竟风大雨大,说不得就真的淋湿了身子。”

他想了想,又道:“圣上还是没放弃替我找媳妇儿的想法,若是没猜错,也就在这几天了-----总要比我那些侄子们早一步才合适,您等我这事儿了了,再去也是来得及的。”

郑王现在名义上是卫安的父亲,他要成亲,卫安总要在场才是,卫老太太看了卫安一眼,才又看向郑王,问他:“人选定下来了吗?”

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卫老太太看着郑王无所谓的态度,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过去的事便都过去了,你也应当往前看…活着的人总该继续过日子。”

未来还那么长,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寻寻看有没有合乎心意的,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不然的话,娶了人家姑娘,心里却不愿意,岂不是害了人又害了自己?

卫安也是这样想的。

既然要娶,那就得认认真真的娶,好好的对待人家,否则为了糊弄隆庆帝就随意娶个女子回家守望门寡,跟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

“听皇后娘娘提起过,大约是庆和伯夫人娘家旁支的一个女孩儿…”郑王双手放在膝上,他明白卫老太太还有卫安的担忧,迟疑了一瞬才道:“我既然答应了要娶,自然就是把她当作以后要过一辈子的正妻来尊敬。”

是尊敬。

再要跟明鱼幼那样,他也的确没那个心力了。

卫老太太沉默了一瞬,又点头。

虽然庆和伯夫人在庶子的问题上拎不清,是个荒唐的不能再荒唐的,可是她娘家的姑娘们名声却都不错,她想了想才问:“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姑娘?”

郑王便咳嗽了一声:“应当是他们家三房的其中一个-----接连守父孝和母孝,因此给耽误了,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老姑娘了,卫老太太在心里惊叹了一声,怪道会挑中这个,原来是年龄的缘故。

可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她看了卫安一眼,再看看郑王,心里隐隐的松了口气。

第400章 利用

深夜,对岸的景色飞快的从两岸掠过,有人双手撑着围栏立在船头看着外头漆黑一片的模糊景色,眼里始终闪着亮光。

她要回京城的。

郑王越是要送她走,她越是要回来。

她凭什么要走?!

清荷想不明白,双手紧紧的捏住围栏,像是要在上头掐出一个洞,睁了许久的眼睛终于闭上,缓缓垂下一滴眼泪来。

她为了郑王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撑着那一口气去见她,可是到头来,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等他找到了亲生女儿了,把明鱼幼的坟冢都重新迁入封地的王陵了,她竟被抛弃了。

狡兔死,走狗烹。

她替郑王和姑娘做到了这个地步,可现在,王爷他们却容不下她了。

她周身的冷意比江里的水或许还要浓厚上几分,可是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女人却半点儿也不含糊,便上去劝她回舱里休息。

清荷抹了把眼泪,跟着亦步亦趋的回了客舱,拿了被子把自己下半身都包裹起来,坐在床上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妇人,问她们:“你们主子说的话,是当真么?”

这些妇人们打扮得都很利落爽净,清荷做了这么多年的丫头了,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的主子,定然也是非富即贵的。

一个八字眉的容长脸儿的仆妇坐在一旁微笑搭话:“怎么能不真呢?姑娘尽管放心,只要您听话,到了京城,您想做什么,我们家主子自然成全的。”

离京的日子好像还近在眼前,可又好像过了不知多久了,清荷把头埋在被窝里簌簌掉泪,想着郑王,想着这些年受过的苦,心里的愤恨铺天盖地的伴随着倦意涌上来,许久才算是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再踏上地面的时候,已经又不知过了多少天了,天色已经晚了,她被安置在一座普通的别庄里,行动都有看着。

她知道背后的人帮她逃离了王爷的押送,必定就是朝着当年的秘密来的-----她身上有价值的东西,也就这么一点儿罢了。

既然都知道了,她也就不怕被人看着,反正在哪儿呆着都是呆着,等时候到了,背后的人总要现出原形来的。

可现在背后的人显然没想过要真的问她什么。

小佛堂里的烟袅袅的升起来,一屋子里都氤氲着檀香味,彭大夫人垂眉敛目的念完了一卷经,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去用了早饭,才有空听人说起这事儿。

知道人已经弄回来安置好了,她也并没有太大反应,不过略微抬了抬眼皮,说上一声知道了,而后又吩咐绝不可把消息外漏罢了。

有些人哪里有她们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彭大夫人不紧不慢的拿帕子沾了沾唇,问起真正重要的事来:“给卫家的礼物,送去了吗?”

绿玉会意的让到一边,彭顺家的便连忙上前来应话:“送去了的,三夫人说多谢,还还了一笼子玫瑰花糕。”

彭大夫人嗯了一声,等处理完了府里的事物,听说儿子回来了,便又微笑起来,吩咐人去请。

彭采臣是跟着怀仁伯府的几个公子哥儿们出城去了,他近日总觉得处处不大顺心意,便干脆出城跟着他们去跑马,到了如今才回来。

等听说母亲找,便连忙换了衣裳赶去母亲房里。

彭大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皱了眉头:“黑了些。”

彭采臣倒是开心的,在外头跑了这样久,才觉得家中给他压下来的担子轻了许多,他不甚在意的笑了一声:“黑便黑了,男人家,要那么白净做什么?”

彭大夫人斜睨他一眼,伸手不轻不重的在他头上凿了一下,语气却是轻柔的:“女孩子家,可没有喜欢那等五大三粗的。”

又问绿玉:“针线房给少爷做的衣裳,都裁好了么?”

绿玉才刚点头,彭采臣便有些不解:“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裁衣裳?不是中元节的时候刚裁过么?”

他们府里的衣裳一年四季都有定制的,春夏秋冬都有,虽然中途总有新增的,却也没添的这样频繁过。

彭大夫人看了他一眼,朝绿玉点头,等绿玉下去了,才蹙眉:“前几天刚同你说过的,你怎么就又忘了?过几天陈夫人家有宴请,你自然是要去的。”

陈夫人…

彭采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陈御史府上,不由点头,又有些疑惑:“那穿之前的那几套便也完了,做什么又忽然兴师动众的裁制新的?”

彭大夫人让他坐了,又忍不住自己微笑起来:“傻孩子,要讨姑娘们喜欢,自然得穿的清清爽爽的,不然,谁乐意看你?”

讨姑娘们喜欢…彭采臣一听便觉不对,再想一回,立即便想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深意,忍不住落下了脸。

他不喜欢卫安。

这姑娘就是个惹事的祸胎孽障,不管什么祸事都有她的份,之前李桂娘在他们家雅集上出事有她的份,后来李桂娘在别庄出事,李韶竟然死了,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连公主们都能得罪。

这样一个天天惹事的人,娶回家里来,家里岂不是天天都要提心吊胆?

何况卫安…

她的名声是这样,到时候谁还敢要她?!

他冷着脸摇头:“为什么非得凑上去赶定北侯府的热闹?我不去。”

在他看来,家中现在情形着实不差了----德妃娘娘生了皇子,瑜侧妃在临江王府又极为吃得开,且叔叔们一个个也都出息,父亲如今也正稳步上升。

家里都蒸蒸日上了,又何必靠一个女人来锦上添花?

何况卫安到底能给家里增添什么?

她不过也就是个有名无实的郡主罢了!

彭大夫人叹了口气,眉眼却冷下来,余光一扫,周围伺候的人便退了个干净。

她望着儿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你若不去,自己去同你父亲说!这样大了,动不动就使小孩子脾气…家里都已经定下来的事儿,哪里有你说不去就不去的?!”

她少有这样呵斥人的时候,彭采臣终于垂了头不再出声。

第401章 可欺

过了中元便能望见中秋,八月初开始,处处便开始张灯结彩,街道两边通通竖起了二层楼高的木桩,上头挂着统一的新巧的灯笼,晚间一到,四处便都照的亮如白昼。

凤凰台上看出去,风景又格外的不同些。

楚景行握着手里的酒杯,对着对面闹腾的厉害的袁洪文等人摇了摇头,似是极为无奈:“洪文,你再闹,我便去同姑母说了…”

袁洪文等人就哄然一声都笑起来。

前几天宫中频发赐婚旨意,不仅郑王的亲事已经议定,连楚景行这些藩王世子们的婚旨也一同下来了,楚景行从此便是袁洪文的妹夫了。

袁洪文自来便跟沈琛玩的好,既然跟沈琛玩的好,要跟沈琛亲上加亲自然是开心的,他们这伙人从小一起长大,也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既然圣上已经下了明旨,干脆就拉着楚景行一起出来玩闹。

此时听楚景行这么说,袁洪文便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背着手在他背后绕了一圈,摸着下巴笑起来:“怎的?你告我什么?大家都成亲戚了,难不成反倒要扭捏起来?从今以后,我上你家,你家可也得称呼一声大舅兄的…”

他话锋一转,搂着楚景行的肩膀就有些口不择言起来:“知足吧你,我妹妹那有什么说的?你瞧瞧景综,他摊上李桂娘那样儿的丧门星都没开口,你还有什么说的?我这个大舅兄可不给人添麻烦!”

袁洪文向来是口无遮拦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嘴巴里也没个把门的。

他身边的彭采英听着不对,忙扯了一把他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袁洪文却还没反应过来,拂袖哼了一声:“我难道说的不对?李韶说来说去,还不是就是被桂娘给带累的?!要不是桂娘…”

楚景行终于换了神态,轻轻的将酒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出声道:“够了。”

他自来就不是真纨绔。

袁洪文不大自在的收了脸上的戏谑,低头嘟囔了一声:“是就是,怎么还不叫人说了?跟阿琛他们在一块儿,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实在是美中不足了。

楚景行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些许,眼底却如同结了冰霜。

李桂娘不好,可是她哥哥李韶却难得的聪明敏锐,而仙容县主好,可偏偏她哥哥又是个草包,还是跟沈琛和楚景吾亲近的草包。

当真让人头疼。

他再看众人一眼,见这群纨绔们都不再笑了,才放松下来,自己轻笑出声:“阿韶都已经死了,他最爱重的便是桂娘这个妹妹,咱们作为他的兄弟,背后议论人,成了什么?何况到时候也让景综难堪不是?以后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气氛有些凝滞了。

袁洪文不大高兴,为了叫他开心些,彭采英咳嗽了一声卷起手,说起了他们之间关心的话题:“说起景综,过几天是景综的生辰,听说景综今年做寿要大宴宾客了。”

楚景综是端王世子,端王小心谨慎,楚景综自幼因为长得肥壮而不喜出门见人,端王干脆便也依着他,他长到现在,出门的次数恐怕都有限。

连同在京城长大的楚景行,跟楚景综也说不上多少句话。

这回他却要一反常态大宴宾客,楚景行挑了挑眉。

楚景综如今这处境可尴尬的很-----方家究竟是为什么败落,想必端王清楚的很,还不是因为收了他那烫手的银子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那现在…

端王想必是要借着这场儿子的生辰告诉隆庆帝,他对隆庆帝赐的这门婚事的满意,也告诉隆庆帝,从今以后,对于端王府来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笑了笑,垂下了头。

端王府对这门亲事倒是没什么太大意见,他们也的确不敢再有意见----自方家的事过后,隆庆帝紧跟着便申饬了端王,说他纵容属地官员贪赃枉法,尸位素餐,还削了他的护卫,护卫军从五千降成了两千。

他已经很明白,隆庆帝不把盐政亏空案的事再往下查,是因为还顾忌着方皇后,顾忌着小皇子的面子,而要是他再有什么错处被拿捏住,等着端王府的,即将就是灭门之灾了。

心里有鬼,儿女亲事上头吃些亏,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端王妃还亲自劝儿子:“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一个妻子罢了,实在不喜欢,那就供着摆着,再多纳些妾侍便是了。”

端王府能想的通,可是李桂娘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楚景行相貌俊朗是个翩翩佳公子,又没有其他纨绔身上的那些不良习气,那是真正的良人。

可是楚景综呢?

那是一个胖的跟猪没两样的胖子,从小到大脾气便暴躁,端王府说他是病弱不肯出来见人,其实是因为他脾气自幼便暴戾。

先皇当年还在的时候,那时候这些人都还是皇孙,不必缩着尾巴做人,楚景综没少因为这暴戾的脾气打杀宫人。

别人不知道,可是一起长大的这些人,哪里有不知道的人?

李桂娘惊得面色发白,握着母亲的手连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长缨公主脸色亦极差。

沈家拒了婚,她已经开始为李桂娘想别的退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隆庆帝会下这个旨意!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根本没了更改和活动的余地!

她把女儿搂在怀里,耐心细致的揉着女儿的头,下巴搁在李桂娘的头顶,目光里俱都是阴狠和复杂。

这头肥猪原本应当是任何人的,却绝不该是李桂娘的!

一步错,步步错…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在女儿耳边安抚:“别怕,别怕…阿桂你别怕,娘绝不会叫你吃这个亏的…”

倒是一直浑浑噩噩的李桂娘清醒过来了,眼里带着绝望干巴巴的摇头:“不是的,没有法子了…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法子呢?”

谁也改变不了她要嫁给楚景综的事实了。

她以后一辈子就要跟这个肥猪一块儿过了。

第402章 大事

外头还有栀子花的清香透过微风渗进屋内,李桂娘面色惨白的坐在原地,难得的竟懂事起来,她摇摇头,看着母亲,有些呆滞又有些茫然的道:“没法子了,母亲让我嫁吧。”

她顿了顿,苦笑了一声,竟就认了命的模样:“阿晟说的是,我再任性下去,恐怕坏事还要一桩接着一桩,还要一件接着一件…”

“我已经给母亲添了这么多麻烦,再闹出什么惹舅舅不开心的事,舅舅也不会再理会母亲了。”李桂娘神情重新又变得坚定起来:“可是母亲要是得罪了舅舅,以后又凭什么立足呢?哥哥都已经死了!”

她说到哥哥都已经死了的时候,声音猛然变得凄厉起来。

知道是火坑,可是却连迈步走开都不敢了------她懂事了,可长缨公主宁愿她从不懂得。

她闭了闭眼睛,把李桂娘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拍她的头,嘴角忽然挂上了一抹诡异的笑:“阿晟?”

她笑了一声,把这个名字又咀嚼了一遍,轻声似乎惆怅似地叹了口气:“阿晟可真是懂事啊。”

现在就来劝李桂娘认命了。

来的可真是又及时又巧妙呢。

长缨公主冷笑了一声,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柔声吩咐石姑姑把李桂娘带下去休息。

在带李桂娘下去休息之前,她握住女儿的手,认真万分的告诉她:“不必担忧,好好歇着。”

等石姑姑回来时,她已经洗漱好了,正懒懒的靠在大红猩猩毡的靠垫上,看着垂下来的牡丹花纹的帐子发呆,见了石姑姑,才掀了掀眼皮问她:“睡了吗?”

石姑姑轻声应是:“哭累了,我让伺候的人点了安神香,很快便睡过去了。”她看着衣架上已经挂起来的织金的广袖锦衣,不由有些惊讶:“端王府世子生辰,您要去吗?”

长缨公主凉凉的撑着头看了那件衣裳一眼,笑了一声:“能不去么?”

赐婚的旨意都已经下了,眼看着已经是姻亲的关系,四时节礼的礼数都要按照姻亲之家的关系走起来,否则的话成了什么样子?

到时候看在有心人眼里,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石姑姑没有再说话,往香炉里重新撒了一把百合香,便轻手轻脚的上前接过了小丫头手里的美人锤,轻轻替长缨公主捶起腿来。

长缨公主闭目小憩了片刻,过后便睁开眼睛下吩咐:“往长安长公主府送的节礼,今年较之往年再重一倍。过几天陈夫人家不是说要往普慈庵去做法会吗?她既做法会祈福…若是长安长公主府也有人去,便告诉我一声。”

夜深了,不独长缨公主未睡,卫老太太也还未闭眼睛,她正听崔嬷嬷说起最近姑娘们的课业:“都极为不错,十一小姐仍旧认真…”

崔嬷嬷抬起眼睛看了卫老太太一眼,不卑不亢的道:“十一小姐能屈能伸,将来是能成大事的。”

卫玉珀仍旧没有放弃要学宫中规矩的念头,时不时的旁敲侧击的提起来,崔嬷嬷按照卫老太太的吩咐,也已经连消带打的拒了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