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她完全依照了方皇后的指示做事,所以隆庆帝对方皇后的厌恶越发的深,只是方皇后自己不清楚这一点罢了。

卫安也忍不住笑了笑:“刚才永和公主也问我,问我觉得这回四皇子是大皇子转世的事,是如何想的。”

永和公主?

卫老太太拧了眉头:“她问这些,是觉得我的奏折上的蹊跷吧?”

“大约是,不过她也明白,您都是被方皇后逼着做这件事的。”卫安将茶叶又放回壁盒里:“这回不过是想试探试探我们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到时候倒打一耙罢了。”

这么说来的话,永和公主倒是个聪明人。

不过现在聪明不聪明的,也不关她们的事了,毕竟奏折也上了,应付了方皇后,这回进宫又洗刷了隆庆帝的怀疑,把自己塑造成了被方皇后威逼利诱的受害者,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可以毫无顾忌的离京了。

卫老太太端起茶杯正想喝一口,马车便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晃的她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没有端稳,水洒出了大半。

“怎么回事?”卫老太太坐稳了,神情郑重的看了卫安一眼,对赶过来问询情况的林海问:“怎么惊了马?”

林海的声音带着些焦急,轻声道:“老太太,是外地进京的锦衣卫,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竟然公然在大街上跑马,撂倒了不少摊子,咱们的马夫已经尽力避让了,可是还是免不了受到了波及,幸好并没什么大事…”

锦衣卫再嚣张,也没有敢在皇城附近跑马的,这里住着的可都是达观显要,高门望族,还有皇亲国戚,踩死的蚂蚁都可能是有些来头的。

怎么这回竟然有锦衣卫做这样鲁莽的事?

卫老太太皱了皱眉,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过问那么多,只是点了点头,吩咐林海让车夫继续赶路。

等到了家,卫老太太才找来了林海问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会不会是有关方皇后和四皇子的事,所以才会让锦衣卫在大街上跑马?

林海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隐约听说是有关晋王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却不清楚了…”

晋王?

卫老太太想起来,晋王的儿子楚景盟被锦衣卫查出来谋害四皇子,隆庆帝如今还并未做出决断,没有说是不是要他的性命。

这也是之前楚景行设计好的计划,就是为了让晋王闹腾起来,把水给搅浑,好让临江王府趁机得利。

临江王也是知道的。

她看了卫安一眼,问她:“是不是晋王反了?”

卫安略微沉吟片刻便摇了摇头:“晋王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是个不被逼到极点就不会反抗的人,现在圣上并没有说如何处置楚景盟,他怎么会先反呢?算算路程,他现在也还在半途中,绝没有到封地,傻了才会选择现在反。”

她顿了顿才道:“更大的可能,是来上请罪折子的。”

这才符合晋王素日的行事作风,他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

卫老太太若有所思。

第642章 阴差

卫老太太于是叹了口气:“这样看来,那之前楚景行的设计就白费功夫了。”

不仅如此,恐怕他还会迁怒到沈琛他们身上,若不是沈琛多管闲事,这件事就不会被临江王知道,也不会被临江王截下来,只把楚景盟报了上去。

死两个儿子跟死一个儿子的效果当然是截然不同的。

卫安笑了笑,没有答话。

其实她跟沈琛的想法大抵相同,那就是没有必要去利用一个原本就派不上太大用场的人,晋王实在是一个没有大志向的藩王。

在秦王身上动手脚都比在他身上动手脚要效果好的多。

既然楚景行这么决定了,自然就该承担这么做的后果。

不过反正他如今什么都不做反而比什么都想做要好的多,至少他会明白,不是每件事都在他的算计之内的。

没有人能把每件事都算计到位,比如说方皇后就没料到经营了这么久,自己自认为已经算计准了隆庆帝对明家人的心软和愧疚之后设下的这个局,竟然会功亏一篑。

隆庆帝在离开凤仪宫之后便去了内阁议事,等定了福建抗倭的事之后,便让兵部加紧设计刘必平新呈上来的兵器谱,而后便收到了林三少的回报。

林三少呈上来的情报里头,清清楚楚的说明了太庙起火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天象有异,上天示警。

而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那个叫嚷的最厉害的钦天监的官员,也正是方皇后的远房族亲。

这样的情况下,再加上之前卫老太太的异状,事情真相到底是如何,已经不言而喻了。

隆庆帝没有耽误太久,第二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了一批又叫嚷着四皇子是大皇子转世的人。

并且当场打了闹腾的最厉害的钦天监官员的脸,面无表情的把一份弹劾这个官员尸位素餐,毫无真才实学的弹劾奏疏扔在了他面前冷笑:“朕听闻卿家曾经为梅翰林家算娶亲的黄道吉日,可是黄道吉日这天梅家却横生灾祸,朕又听闻卿家曾为国子监祭酒陈祭酒看新宅风水,说是后院该挖池塘以聚敛财气,可是祭酒家里却从此一蹶不振…卿家如此本事,你所谓的算出的四皇子乃是大皇子的转世一事,要朕如何相信?!”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就是明晃晃的在打那个官员的脸!

满朝文武一时噤若寒蝉。

而那个钦天监的官员更是已经瑟瑟发抖两股颤颤,险些连站也站不稳了。

隆庆帝这么不给他脸面,只差指着他的鼻子在天下人面前指责他是个浪得虚名的神棍,他从今以后的前程只怕就毁了!

可更严重的还远远不止这一点,隆庆帝冷笑完了,又道:“还有件事,这奏章里头清楚的写了,卿家为了你儿子费尽苦心,甚至还买官…”

他声音仍旧平版无波:“你欺世盗名,满口仁义道德,实际满肚子坏水,惯会借死人生事,把朕至于何地?!把大皇子至于何地?!”

那个钦天监官员终于彻底站不稳了,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安公公急忙令大殿里的锦衣卫把人拖下去。

隆庆帝便又慢条斯理的宣布了一个决定-----他要追封已故的大皇子为太子,下令让礼部拟定谥号。还下令死后要跟明皇后合葬。

跟明皇后合葬,那现如今的方皇后呢?

众人虽都不敢说,可是心里都明白,这回的事恐怕是方皇后做的过火,所以惹隆庆帝厌恶了。

隆庆帝才会在民间和朝堂都把四皇子是大皇子转世一事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先是处置了那些叫嚷的最厉害的官员,又打了提出这个说法的钦天监官员的脸,而后又故意追封大皇子。

心里有成算的,便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把自己跟方皇后划了一条界限。

隆庆帝尤嫌不足,下了朝还不等方皇后闹腾,以四皇子病弱为由,把四皇子接到太极殿亲自照顾。

这是开朝以来第二个把皇子带在身边教导的皇帝。

从前本朝太祖也是因为爱屋及乌,因此在皇后去世后把皇后所出幼子接在身边亲自教养,事必躬亲。

可是太祖这样做,是因为皇后已经去世。

可现在四皇子的生母方皇后还活的好好的,隆庆帝这么做,无疑是故意做给朝臣看,也是给方皇后的惩罚。

方皇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四皇子的踪影都看不见了。

安公公软硬不吃,坚定的在羽林卫的护送下把四皇子给接去了太极殿,连面也不肯让方皇后再见一面。

方皇后求见隆庆帝,隆庆帝也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只是说让她好好休息,她最近精神不济,需要好好静养。

静养?!

傻子也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静养,而是让她禁足的意思!

一天之内从天堂掉进地狱。方皇后简直懵了,可是最雪上加霜的是,她还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怎么好端端的,隆庆帝竟会气怒到如此地步?一点儿脸面都不肯给她,把事情做的这样绝?!

直到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她才终于恍然大悟,知道隆庆帝究竟是为什么生气-----他是知道了,知道了太庙起火的原因…也知道了她这样做的目的。

所以他故意追封大皇子为太子,还让礼部大张旗鼓的拟定谥号来打她的脸。

她有一瞬间觉得心灰无比,紧紧攥着衣裳,连骨节都开始泛白也毫无知觉。夫妻一场,他竟然可以绝情到这个地步。

就这样一点余地也没有留给她。

甚至还把她的儿子给带走了。

她只有儿子了。

这个从前很是宠爱她,几乎对她无所不从的丈夫,如今根本已经跟她貌合神离,而德妃又虎视眈眈,让人压力倍增。

她原本就什么都没有了,娘家也毁了,要是再失去儿子,她还怎么能活?!怎么活下去?!

还是肖姑走进前轻声劝她看开些:“娘娘也不必如此悲伤,其实…四皇子能被圣上亲自放在身边教养,换个方向想想,也是难得的殊荣啊!”

第643章 事发

是难得的殊荣,可是方皇后根本不屑于要这样的殊荣,她面露苦涩,许久才渐渐的从难过中抽出精神来,仔细的想了想。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想不明白:“卫老太太是上了奏折的,她那里没出问题。可是张政更不敢出卖本宫…”

张政便是那个钦天监的官员。

肖姑见她要钻牛角尖,在她旁边轻声劝她:“娘娘,这主意原本就操之过急了。圣上他毕竟是君啊!”

当皇帝的,哪里有喜欢别人自称是真龙转世的?

到了现在,肖姑也就敢说了,她叹了口气:“娘娘也仔细想想,您让卫老太太上书,固然是觉得圣上会心软。可是说句不好听的,当年明皇后还是圣上结发妻子,可是她还是香消玉殒,连带着大皇子也不能得以保全。娘娘您还想不明白究竟是错在了哪里吗?”

错的不是卫老太太也不是钦天监的官员。

而是一开始这个计划就愚蠢透顶了,只想利用隆庆帝的心软和愧疚,却没有想过隆庆帝他是一个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的人,偏偏他还疑心甚重。

方皇后真是犯了太大的忌讳了。

她有些茫然,而后才反应过来肖姑所说的话蕴含的意思,呆坐在榻上许久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

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一时竟忘了。

终究还是太习惯用从前对隆庆帝的了解才揣度现在的隆庆帝了。

她都忘了,隆庆帝早不是从前凡事都对她百依百顺的那个隆庆帝了。

她活活的把自己作死了,还成全了德妃,反衬出了德妃的乖巧懂事和不争不抢。

真是太蠢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脸埋在掌心里,许久之后才怵然抬头:“那圣上会怎么对待阿满?”

她有些惊慌:“他向来对阿满很严厉的,加上我犯了这样的过错,他会不会迁怒阿满?!”

原本她会做出这样铤而走险的决定就是因为察觉到隆庆帝对四皇子越来越不耐烦,从前至少四皇子还能跟五皇子平分秋色,可是自从四皇子越来越暴躁,加上又犯过一次病之后,隆庆帝对他好像忽然的就冷淡了下来。

她的危机感因此才倍增,觉得若是做点什么,只能坐着等死…

肖姑亦有些迟疑:“这…大约不会罢?”她踌躇片刻才道:“圣上只有这两位皇子,每一个都是至关重要的,圣上是不会对四皇子怎么样的。”

方皇后却不信,不置可否的仍旧把头埋在膝盖里,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一头的隆庆帝也并没有把方皇后的反应放在心上。

在他心里,方皇后理应受些教训了。

她的心已经越来越大,若是不及时遏止,迟早会做出更不可原谅的事情来。

他是不想这个继后出什么事的,毕竟这么多年总有情分,何况她还是他孩子的母亲,他的孩子本来就不多,儿子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只是把四皇子留在身边,打算亲自教养,让他不要跟着行为逐渐失常,野心又极大的方皇后。

儿子既然已经接在身边了,方皇后如何想他也实在暂时不想关心,而且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锦衣卫送了晋王的消息回来。

晋王说自己写了封请罪折子,专程快马加鞭的从登州送了回来。

他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楚景盟和楚景迁的事。

晋王也的确是该反省反省自己了,他自己宠妾米奇,隆庆帝并没有打算管,藩王做些糊涂事,总归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可是关键是,晋王糊涂的有些过头了,他家里的妻妾嫡庶之争,还波及了隆庆帝的儿子。

四皇子被他惹得犯了病,太医说这个病没有痊愈一说,若是受到刺激或是情绪变化过大,都有可能再次犯病。

光是这一点,楚景盟就已经无法原谅了。

晋王就算是把请罪折子写的再情真意切,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楚景盟的。

可是隆庆帝打开奏章之后,却出乎意料的暴怒。

他当即召集了内阁在东暖阁议事,随即便下令锦衣卫将仍旧在登州的晋王缉拿回京。

藩王离京加起来才不过半月,隆庆帝竟就下令把其中一个藩王给缉拿回来,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京城顿时人心惶惶,都在揣测晋王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若是说是因为楚景盟的事,可是已经查明了楚景迁世子是冤枉的,而且晋王也上了请罪折子了…

有御史上书认为隆庆帝此举不智,容易令兄弟离心,天下人误会。

隆庆帝却置之不理,把折子都扔在一旁,只是严令锦衣卫听命行事。连夏松也默认此事,他底下的人见机行事,也都不敢跳出来质疑原因。

等这个原因很快便暴露出来以后,他们就万分庆幸自己当初幸亏没有牵扯进去了-----因为去了登州的锦衣卫扑了个空,根本不曾见到晋王。

在被再三的阻挠之后,锦衣卫强行登了晋王的船,才发现船上所谓的晋王竟不过就是晋王封地中的一个将领。

而真正的晋王早已经先行一步离开登州了,只留下了晋王妃和侧妃等人在船上,只带走了两个儿子。

这举动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板上钉钉的心虚。

加上之前楚景盟算计四皇子,现在晋王又这样做,打算潜逃回封地,隆庆帝之所以会大怒,也极为正常了。

在得知晋王早已经先行一步离开登州之后,隆庆帝更加暴怒,当众令内阁商议如何楚景盟如何定罪。

内阁也很快便商议出了结果,在这个时候,隆庆帝特意强调了商议定罪,内阁这帮人精顺水推舟便定了个死刑。

隆庆帝也丝毫没有犹豫,当即下令楚景盟斩立决,又下令沿途追捕晋王。

死了一个楚王之后,又轮到了晋王。

京城的风又再度的刮了起来,且这风暴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夏松在下朝之后便沉沉的叹了口气,往皇城附近耸立的建筑瞧了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即便面无表情的上了轿子。

第644章 捉拿

晋王的消息慢了一步。

自从请罪折子送上去了之后,他提心吊胆的日子便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缓解。毕竟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人,凡事都只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既然没有消息,至少也没人来抓他回去,这对于他来说便足够了。

基于此,他甚至都有心思跟薛长史他们对弈了。

等晚间无事的时候,也开始动了些小心思,听说登州有家出了名的名楼,还特意让自己的亲信护卫长在画舫上接了个花娘过来唱曲儿助兴。

他原本就是爱美之人,既然情形变好了,他便拾起了这个爱好。

薛长史也似乎沉浸其中,摸着自己的胡子打着拍子微笑。

气氛正好,晋王已经有些微醺了,笑着招呼薛长史和护卫长:“思娘说隔壁画舫还有许多漂亮姐妹,你们不如也寻一个过来…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这个时候,恐惧已经不存在了,妻子儿女的生死好像也不再那么重要,晋王有些心满意足,满面带笑的催促护卫长:“快去快去!本王做主了!”

一船舱的人轰然而笑,也尽都起哄陪着晋王开心,催促护卫长去隔壁画舫再接几个花娘过来玩乐。

可是护卫长还没来得及出船舱,船舱的门便被砰砰急促的敲响了。

守在外头的护卫紧张得神色都变了疾跑进来,连话也快说不出来的告诉晋王和一众被惊得站了起来的门客们:“王爷!出事了!外头有锦衣卫追来了,说是要盘查逃犯!”

逃犯?!

什么逃犯?!

晋王瞪大了眼睛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一时间酒意尽消,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目瞪口呆的看着旁边同样也似乎不可置信的薛长史。

花娘早被锦衣卫三个字吓得瑟瑟发抖了,等听见面前这个穿的如同富绅的人竟是王爷的时候,更是惊得面无人色。

她虽不是官场上的人,可是在欢场卖笑久了,有些事无师自通。

哪里听说过王爷还需要隐姓埋名的找花娘的?!

而且这个王爷现在竟然还招惹到了锦衣卫,还这样惊慌失措…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护卫长便奔出去瞧了一眼又跑回来看了一眼晋王,脸色并不好看的道:“是锦衣卫…”

可是请罪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他已经服软了认命了,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了,只差跟隆庆帝摇尾乞怜了!

隆庆帝怎么就这么黑心,非得借着这件事赶尽杀绝才满意?!

晋王的酒意全都化作了怒意,失望愤怒之下拿起身边的一个杯子便猛地砸碎在地上。

随着啪嗒一声脆响,登时碎片四溅。

花娘吓得不轻,捂着眼睛尖叫了一声,却立即又被晋王可怕的神色吓住,瑟瑟缩缩的蹲在一旁呜咽。

晋王顾不上管她,目光妄想旁边的薛长史:“先生说怎么办?!”

薛长史面色更加难看,神情苍白的道:“不如让他们进来…”

他见晋王面色越来越难看,便尝试着跟他解释:“王爷要知道,原本咱们的去处可不该被知晓的…别人都以为我们还跟王妃侧妃他们在一块儿…既然锦衣卫能找到我们,就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这一点。那么…就说明来者不善了。”

可不是来者不善。

晋王恶狠狠的道:“既然来者不善,再让他们进来,岂不是引狼入室?!”

薛长史便环顾了一圈船舱内面色各异的门客们,不急不慢的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咱们还不知道,圣上到底是为什么说缉拿逃犯。您可是藩王,就算是世子跟小少爷犯了错,可是您总归爵位还在,还是圣上的亲兄弟。锦衣卫嘴里的逃犯究竟是何人?如果是您的话,总该要有个由头罢?就算是咱们留王妃在原处,自己先走一步了,又有什么问题?!我们又没有犯罪被捉拿,只想快点回封地理事,难不成还有过错不成?!”

道理是这个道理,简直就说到了晋王心里去,他攥紧了拳头,才发觉指尖已经冻得发麻了,瞪大了眼睛指着护卫长道:“就这么办!出去,把人给本王叫进来!本王倒是想知道知道,他们嘴里的逃犯究竟是指谁!”

护卫长连忙应是转身,却又被薛长史出声叫住。

薛长史咳嗽了一声看着护卫长:“您千万记住,只能放一二个领头的进来,其余的不许多放。”

护卫长摆弄会意,看了一眼晋王,见晋王也急忙点头,便也跟着应了是,很快便转身出去了。

等到再进来的时候,就领了个刘东进来。

刘东是从前黄俊的手下,晋王曾见过的,也曾打过交道,见了熟人便先不自觉的放松了些许,而后才问:“不知刘千户捉拿的是什么逃犯?为什么捉拿到本王的船上来了?”

刘东面色同样有些不好看,他原本是不想进来的,既然知道晋王在这里头了,直接让人上手抓便是了。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非得听晋王的,西安来打探情况?

有什么好打探的?说来说去,船上的情形有多难猜测?那边抓到的晋王妃她们船上少了的人,就都在这里呗!

可是既然同来的那个百户是林三少的人,他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本来就因为跟错了人一直吃人冷眼了,从前错的恶事太多,不做锦衣卫以后又怕被人拆吞入复,只好忍气吞声罢了。

再说这活儿原本还轮不到他来呢。

好歹也是个王爷,又是回封地去,船上不知有多少好东西。

他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才端着锦衣卫的派头冷笑了一声,反问晋王:“我们到底是为何而来,抓的逃犯又是谁,王爷真的不清楚?!”

反正都是落水狗了,刘东本来也不是个善茬儿,便冷笑着讥讽:“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难不成王爷心里没点数吗?!”

第645章 动手

这个锦衣卫也不知道是有恃无恐还是仗势欺人,竟然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一船的人都望着他,神情不善。

都说锦衣卫是恶犬,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见了人就是要咬的。

晋王被气的更狠,瞪着眼睛猛地抄起旁边的一块墨砚便迎面朝刘东狠狠地砸了过去:“你放肆!”

刘东身手敏捷的躲开这一击,心里的怒气也忍不住涌上来了,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放肆?!恐怕不是下官放肆,而是王爷您太放肆了!我乃奉天子之命,特来捉拿你这个大逆不道的逃犯归案,你却不仅不束手就擒,还出手伤人,到底是谁放肆?!”

果然是奉了隆庆帝的命,怪不得这么嚣张!

晋王胸口起伏,冷笑连连:“好好好!好好好!现在连你这样的狗都能朝本王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真是不会抓重点,说了这么久了,竟然还是问不出个重点来。

薛长史在心里骂了一声,面上也义愤填膺的站了起来:“这位大人有话便说话!什么叫做大逆不道?!什么罪名才称得上大逆不道?!自古以来,非弑君弑父杀师,谁敢给别人安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大人就算是有公干在身,也不该这样污蔑我们王爷!”

晋王终于反应过来重点,指着刘东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说本王大逆不道!你以下犯上,你自己才是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在京城要受上头人的气,要受林三少那一派的气,回了家要受媳妇的气,黄俊跟曹安他们失势了之后,他还要受那些平常见了他本来就诚惶诚恐的官员们的气,现在竟然连一个落魄了的必死无疑的晋王的气,他难道都要受?!

刘东咬着牙冷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的讥讽:“我以下犯上?!我犯的是什么上?!”

他没那个耐心再跟晋王废话了,没好气的上前一步展开了手里的缉拿文书:“看见这上头写了什么吗?!晋王纵容其子谋害皇嗣,而后又畏罪潜逃,意图不轨,大逆不道,其罪当诛,着令锦衣卫和各级官员查访,将其捉拿归案!”

他看着晋王尸白的脸,不知怎的便觉得解气了许多,恶声恶气的再接再厉:“王爷看清楚了吗?您现在可不是什么王爷了,您只不过是个在逃的朝廷钦犯,若是您拒不遵旨,圣上下过命令的,我们可以将您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就地正法!

这八个字将晋王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给浇的干干净净,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把这八个字重复了一遍,而后便冷笑出声:“就地正法?!把本王就地正法?!”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过是儿子犯错而已,他已经上了请罪折子了,也说了自己不过就是想活着,老老实实的当个富贵闲人而已,现在隆庆帝却步步紧逼,一定要他死才可以!

他气的发抖,冷笑了一声:“你们算什么东西?!”

要他去死?!

他胆子最小了,他怎么能死?要死也要别人先死!

刘东知道晋王被惹急了,这从一向温和几乎不说话的晋王已经被气的口不择言便能看得出来,可是刘东觉得这没什么。

而且他还极为乐意看这些站在云端的人吊在地上的时候那种惨状。

当锦衣卫当久了,看什么都觉得麻木了,唯有看到这些场面的时候才能刺激他的情感似地,让他觉得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尽数都消散了。

他笑的更加志得意满,啧啧了两声更加阴阳怪气的刺激晋王:“我们的确不算什么东西,可惜过了今晚之后,您也不算是什么东西了。我们本来就是泥地里的,命比不上你们金贵,可是你就算是命金贵又怎么样?还不如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不管怎么样,至少还能好好活着。可您呢?啧啧啧,我们离京之前,圣上就已经下令,把楚景盟斩立决了。您回到京城,犯下这么大的罪,啧啧啧,就算是不死,恐怕半条命也没有了。您有什么好嚣张的?!”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这个时候被宣布自己的儿子竟然已经死了,那种冲击力还是异常的大。

晋王倒退了一步,目眦欲裂的瞪着刘东,仿佛是在瞪着什么洪水猛兽。

薛长史就在心里忍不住感叹-----他还想着要怎么让这两边的矛盾激化,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用不上他。

世子大人可是真是慧眼识人,竟然暗中活动,派了这么个活宝锦衣卫过来,就算是晋王是个活菩萨,恐怕也得被他气的变成罗刹了。

他义愤填膺的呵斥了一声,顾不得危险冲到晋王面前:“这位大人真是信口开河!我们王爷是冤枉的!我们王爷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们分明是欲加之罪!”

晋王尚且不放在眼里,一个长史更不被刘东当回事,刘东伸手拿着文书啪啪啪的打薛长史的脸:“我信口开河?看见这个了没有?这个是海榜文书,是专门捉你们王爷的文书!圣上一言九鼎,你们王爷本来就已经是个反贼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跟本官叫个不停?!”

他扬起手,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得意洋洋:“你们若是抗旨,本官现在便叫你们人头落地!”

那个一直瑟缩在一旁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的花娘登时两眼一翻,尖叫了一声晕过去了。

薛长史也颤颤巍巍的惊恐的喊了一声:“杀人了!杀人了!保护王爷!”

护卫长早已经憋了许久的气了,眼看着刘东被薛长史的话激的又往前了两步,手里明晃晃的绣春刀几乎快要贴上晋王的脸,就猛地飞身一扑,将刘东推了个趔趄,紧跟着便喊:“晋王府护卫军听令!保护王爷!”

晋王也被那把刀吓得快要晕了,不管不顾的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想要本王的性命,把他们通通都给杀了!”

第646章 激化

一个爱惜自己性命的人,通常不会那样爱惜旁人的性命,尤其是自己的性命跟别人的性命起冲突,只能二活一的情形之下。

晋王看着那把绣春刀便觉得脑壳生疼,整个人都好似要炸开了,除了恐惧,更多的还是愤怒和激愤。

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却要被赶尽杀绝,这一点让他的愤怒来的更加的没有理智。

护卫长救人心切,加上得到了晋王的命令,不敢耽搁,立即就抽出了刀跟刘东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