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便更捅了马蜂窝了,刘东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而且尤其好面子,现在明明是奉旨抓人,却遭遇阻挠,而且晋王的话说的又很不客气。

他便回头朝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孔鑫大喊:“你瞎了吗?!晋王抗旨,放信号让兄弟们进来,把他们就地正法!”

来的时候他们的确是接到过命令,若是晋王不肯束手就擒的话,就把他就地正法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句金口玉言,刘东的气焰才会如此高涨,不把晋王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眼里,晋王根本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根本无所谓得罪不得罪,后路不后路的话。

孔鑫面露难色,却还是抽出了藏在腰间的百花筒,似乎准备点燃给岸上的锦衣卫们放信号。

之前晋王已经让护卫长出去看过了,来的锦衣卫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多人,肯定后头还有继续跟上来的。

若是让这些人都上船来了,就算是不被砍死,肯定也要被逼得投河自尽了。

晋王顾不得那么多了,看了薛长史一眼。

薛长史也趁机朝晋王大喊:“王爷宜早做决断!”

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的时候了,实在是容不得犹豫。

晋王狠了狠心,冲护卫长和剩余的护卫们下令:“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护卫长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朝着孔鑫一拥而上。

孔鑫却知机,连忙把手里的火折子甩了出去,唬的一下子就跳窗噗通一声落水跑了。

这下子船舱里便只剩了刘东一人。

一船的人都有些目瞪口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连刘东也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娘。

孔鑫这个王八蛋,平时溜须拍马那样厉害,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了,竟然怂包成这样!

可现在已经不容许他骂人了,因为护卫长领着晋王府的护卫一拥而上把他给扑倒在了地上。

他还来不及再叫嚣什么,护卫长就手起刀落,让他永远闭上了嘴巴。

晋王离得近,险些被喷了一脸的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神色仓惶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刚才是真的觉得杀了这个贱人也不解气。

可是现在等真的杀完了,他才开始觉得后怕了-----刚才可有一个跑了的!

而且岸上还都是锦衣卫!

他现在杀了锦衣卫的人,原本之前隆庆帝就下过命令说是若是遭遇抵抗可以就地正法,现在他都把锦衣卫的人杀了…

他有些无措,急急忙忙的去看薛长史。

这些事他是一点儿都不会处理的。

薛长史连忙站到他跟前提醒他:“王爷,这个恶犬死了,咱们就更说不清楚了。”

晋王当然知道,当着这么一船舱的人,他又不能表现出来杀了这锦衣卫的后悔,否则这些本来就依附他的人怎么办?

他自己都后悔了,这些人就更要生出异心了。

这个时候,不管怎么样,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了,否则就要性命不保,他冷声应了一声:“本王知道,那现在怎么办?”

薛长史仔细想了想,面色沉重的跟另外几个晋王的心腹商量了一阵,便道:“只能尽力一搏了,否则实在再没有一线生机。圣上已经下了死命令,咱们要是束手就擒,就是另外一个明家…”

而要是奋力一搏,在这二十几个锦衣卫面前,至少还是有条活路。

这样的选择题实在是不必废什么力气,晋王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薛长史的看法。

他已经从刚才的打击里回过神来,只要想到刘东趾高气扬的说他必死无疑,说他的儿子也已经死了的那个场景,他就觉得后脑勺发凉发麻。

他已经忍够了,忍了这么多年,隆庆帝竟一点儿也不念着他的好,非得赶尽杀绝。

那他也不是傻的,要留在这里引颈就戮。

“那现在怎么办?”他咽了口口水:“孔鑫已经跑了,等会儿锦衣卫肯定会强攻的…”

薛长史立即想到了办法:“王爷不必着急,孔鑫必是报信去了,咱们不如就请君入瓮…”

他咳嗽了一声看向护卫长:“咱们府里的弓箭手可都在?”

晋王没带正妻和妾侍,可是弓箭手和护卫可是带的足足的,护卫长点头如捣蒜:“二十余个弓箭手,都在船上埋伏着。”

护卫长是个做事谨慎的人,凡事都喜欢布置的周到,以防万一。

弓箭手早已经让他打发在底下的船舱里待命了。

薛长史满意的点头,冲晋王拱了拱手:“王爷,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待会儿您下小船去,先行一步,锦衣卫他们,由护卫长他们应付…”

晋王想了想,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也连忙点头。

外头放哨的护卫已经奔进来,面色难看的禀报:“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他们坐了小船已经朝咱们靠过来了。”

护卫长目光冷硬,昂着脖子呵斥了一声:“慌张什么?!去把弓箭手调上来,誓死保护王爷!”

跟锦衣卫的对战是异常艰辛的,最后船上的护卫就算是在有充足的弓箭手的情况下,也还是折损了二十几个人,几乎是一命换一命的把晋王给保了下来。

可是就算是勉强保住了性命,对于晋王来说,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他已然是一个在逃的通缉犯了。

隆庆帝下令各府各县重重设卡来拦截他。

他就算是插上了翅膀,恐怕也是在劫难逃了。

第647章 问题

隆庆帝没有留情,他从一个沿途官员争相追捧讨好的藩王变成了一个逃亡罪犯,这中间的落差实在是巨大。

要不是还有薛长史等人支撑着,他早已经倒下了。

而越是疲于奔命越是狼狈,他心里的怨忿便越积愈多。

他分明没有做错什么!

连薛长史也忍不住叹气抱怨了:“圣上怎么能如此寒了人的心?哪怕就算是小少爷有错,可您向来忠心耿耿,而且请罪折子也上了,该做的都做了,圣上怎么就非得要把咱们赶尽杀绝呢?”

晋王沉默的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早春的天气还是冷的厉害,一到了晚上,没有高床软枕也便罢了,被子也没有,还得露宿野外,他整个人都颓丧起来,沉沉的叹了口气哼了一声:“他的心是黑的,一个连扶着他上位的岳家都能毫不留情下手的人,还能指望他对着我这个便宜兄弟多有情分?”

说是这么说,可是到底以后该怎么办,他心里还是一点儿谱也没有。

就像是薛长史说的那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就算是再怎么逃出生天,又能逃到哪儿去?

薛长史对他了解极深,见他这样便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轻声开口问他:“王爷打算以后怎么办?”

这问题问到了点子上,也问到了晋王和在场护卫们的心里。

晋王有些茫然,却不敢露出犹豫的意思来,咬牙切齿的道:“现如今还能怎么办?!”

薛长史想了想,便道:“也不是没有法子。”

这个时候,说有法子,无疑是说到了大家心里,众人连忙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身上,神情殷切的看着他,催促他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连晋王也忍不住又惊又喜:“先生您有法子?”

天上月光正亮,地上生着火,薛长史的脸掩映在这跳跃的火焰里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一如既往的冷静的声音。

“当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王爷敢不敢。”薛长史刻意停顿了片刻,观察晋王脸色,见他一脸殷切,才紧跟着又道:“前朝正安帝时,因屡失暴行而引众怒,其兄弟梁王愤而举兵讨伐,一路势如破竹…最后兵临京城门下,逼得暴君出城而降…”

这件事大家当然没有没听过的。

毕竟太有名了。

可是…晋王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犹疑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问:“先生是要我反?!”

一个反字说出口,已经把在场众人并他自己都惊得不轻了,大家齐刷刷的打了个冷颤。

可是在最初的害怕和不可置信过后,晋王又悲哀的察觉到,这已经是唯一的出路了。

除非他能逃到天涯海角,否则的话,不管怎么样,都是个死。

而且就算是逃了,以后一辈子都要活的心惊胆战。

这样的日子过的有什么意思?

何况隆庆帝逼他至此,难道他不能反抗吗?!

他不置可否,只是语气沉沉的道:“可惜本王如今一无所有,沦落至此,就算是要反,如何能反?”

薛长史还没说话,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旁边另外一个门客便扬声道:“怎么不能?王爷难道忘了,咱们在广昌也是人手齐全的!”

作为一地藩王,经营了这么久,要说没点势力那是假的。

晋王眼里燃起希望,可是想到什么脸色就又立即灰败下来:“哪有那么简单,我跟老五的封地就在一块儿!他在浔阳我在广昌,要是我反了,老五头一个就得为了立功阻止我。他可比我牛的多了。”

临江王是强藩,浔阳和洪都的知府都是他的人。

薛长史缓缓摇头:“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圣上如此倒行逆施,临江王也未必能忍受得了他多久,咱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回到封地以后再做打算,毕竟封地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

至少不必跟现在一样,沦落成丧家之犬,人人都能上来踩一脚。

晋王顿时来了精神,最近他其实已经被逼得头昏脑胀了,可是不管怎么样,听见有法子,总还是比什么都没有要好的多了。

他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看着薛长史,问:“可现在到处都在缉拿我们,我们如何才能通过这些关卡回到封地去?”

这是个问题。

还是个极严重的问题,因为隆庆帝一定会派追兵来围追堵截的。

尤其是他还杀了锦衣卫。

等于公开跟隆庆帝叫板了。

薛长史转过头跟那些门客和属官们商议了一阵,才道:“王爷,咱们精简行装,不要这样多人上路,分着走,化妆成商人…说要往江西去采购瓷器…”

信息这东西一向都流传的慢,锦衣卫的事报上去要一阵子,他们趁着这段日子的空隙,就能抓紧时间赶路。

也未必就逃不掉。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晋王点头,含着眼泪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吩咐护卫长:“既然如此,你便跟先生商议跟着我的人选。商人出行也没多大阵势,人该带的便带,不该带的一个不要多带,省的到时候被认出来了反而露了行迹。”

护卫长连忙应是。

晋王便疲倦的躺在了草堆上,盖着一件厚衣裳,勉强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许多天不休息了,要是再不抓紧时间闭闭眼睛,恐怕就要支撑不住倒下了。

薛长史跟护卫长和晋王的心腹属官们商议到极晚,等到月亮已经看不见了,天幕一片漆黑,才有了个大致的章程。

他放心的叮嘱了护卫长记录跟着的和分开在后头殿后的名册,自己说要去出恭,便顶着漆黑的夜色放出了一只信鸽,而后才若无其事的又转回了晋王那里。

晋王以为隆庆帝是故意而为,所以对他赶尽杀绝。

可是其实他不知道,隆庆帝当然有生气恼怒的理由,因为隆庆帝生气根本就不是因为楚景盟和四皇子,问题是出在那封被晋王寄予厚望,指望着靠它脱罪的那封请罪折子身上。

就是这封折子,要了他的性命。

第648章 掉包

那封请罪折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请罪折子。

那是一封催命符。

隆庆帝至今想起还恼怒的很,目光冷淡又厌恶的移至旁边那封显眼的请罪折子上头,忽而伸手抓住它,将它投进了旁边的火炉里。

而后又一直冷眼盯着它,直到它被烧成灰烬,半点儿痕迹不留。

而后才喊了一声安公公进来。

安公公觉得自己最近有掉脑袋的风险。

伺候了几十年的天子越发的阴晴不定了,像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那样说变就变。

当天子还是个藩王的时候他就开始伺候天子了,天子从前是个脾气顶温和的,对上恭敬对下宽容,很得人心。

可是自从当了皇帝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天子先是猜疑心逐渐加重,最后连明家都怀疑上了,仅仅靠着一封告密信,竟就真的派了钦差把明家押赴京城受审,导致明家的人全都死在了半途中。

而后他的疑心病便愈发加重,连带着大皇子,明皇后…连带着大皇子,一个一个,通通没有好下场,连带着之后的冯家也都倒了。

更别提曹安曹文他们。

天子用他们的时候的确是把他们当心腹手下的,对他们也很宠信,甚至给他们见秦王不必伏地拜谒的特权,可是等天子厌弃他们的时候了呢?

他们连全尸都没留下,三族尽灭。

还有楚王…

安公公一点一点熬过来,最终成了陪伴隆庆帝最久的人,也是最得他信任的人。

他从前也对自己在隆庆帝心中的位置很有自信-----这么多年来,唯有他从始至终都没对不起隆庆帝说过,慎言慎行慎思,他自问做到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明显的感觉到了天子最近的猜疑心又更重了许多,连带着他在旁边伺候,也不得不提起万分的小心了。

隆庆帝的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出神,他连忙上前轻声问:“圣上今晚是要往揽月宫去吗?”

最近隆庆帝对方皇后冷淡的厉害,已经许久不曾过去了,要么是在德妃的揽月宫,要么就是去林淑妃那里,或是在自己的太极殿陪四皇子。

方皇后连永和公主也动用了,可惜都不能令隆庆帝回心转意。

安公公也是收到了皇后宫中送来的东西的,小到纯金打造的指甲钳,大到紫檀木雕,一整套的黄花梨木家具,都在那张礼单中了。

可是他不敢接。

更不敢如方皇后的心愿提一提她的好,帮她说好话。

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最近隆庆帝的焦躁和愤怒。

隆庆帝摇了摇头,让他召集内阁众臣到御书房议事。

安公公便连忙往内阁去走了一趟,请了夏松他们。

夏松他们进门的时候,隆庆帝正埋头看着什么,听见万岁声才抬了头,挑挑眉让他们请来,和颜悦色的问他们:“北边的战马如今养的如何了?”

北边的鞑靼始终虎视眈眈,隆庆帝调了连博去边关养马,这差事不好做,可是却非得做好不可,如今已经一年有余了,前些日子刚来了奏章。

夏松便回了话:“咱们自己的战马始终不够强壮,跟鞑靼人的马比起来有差距。连博去了之后,便想法子从鞑靼人那里弄来了一些马种,经过改良之后,如今这批战马发病率比从前少了许多,成活率也极高,如今已经有了显著的成效了。”

隆庆帝面色便好看了许多,甚至还微笑起来:“重赏!”

夏松点头应是,隆庆帝便又问:“福建的兵器呢?锻造的如何了?刘必平说大余总兵赖文强研究出了一套对付倭寇的战术,需要兵器配合,图纸都已经给了兵部了,兵部和工部准备的如何了?”

夏松没说话,钱士云便接过了话头:“圣上放心,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兵器已经按照图纸打造了出来,还在试验阶段。等福建那边来了人看过之后,便能批量打造,运往福建。”

隆庆帝神情愈加和缓,点了点头表示满意,话锋一转又问:“晋王的事,如何了?”

之前去追击晋王的那批锦衣卫全军覆没,登州知府收到消息之后便连夜追赶,可惜仍旧让晋王逃脱了。

消息传回京城隆庆帝大怒,已经下令让内阁发出文书,让各地官府严查,务必逮到晋王。

距离他给内阁下令也已经有这么久了,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样,总该有个结果了才是。

这帮人,就是老油条,做事都从来奉行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总是不愿意赶尽杀绝。何况这其中不定有谁就有晋王重金贿赂过的,否则晋王当初怎么会提前一步知道消息跑走?

这事儿就该由夏松亲自回话了,夏松顿了顿,便告诉隆庆帝:“已经给各地下过严令了,锦衣卫也在追查,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

“最好如此。”隆庆帝笑了笑,笑意却丝毫未到眼底:“否则朕可真要惶恐了-----晋王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纵容儿子行凶,而后又上折子挑衅…若是这样都能令他跑了,那朕可就真要怀疑,这朝廷到底是朕的朝廷,还是晋王的朝廷了。”

这话说的诛心又有暗指,众人都惊了一跳,对视了一眼急忙摇头山呼万岁,又都忙着说不敢。

连夏松也有些动容,摇头道:“臣惶恐,圣上多虑了,朝廷自然是圣上的朝廷,我们当然都是您的臣子。”

隆庆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留了夏松一同用膳,遣散了其余人,才道:“先生可知,晋王给朕的那封请罪折子,写的是什么?”

夏松被赐了座,挨着一点儿椅子欠了欠身,便摸着胡子摇头:“臣不知。”

隆庆帝看他一眼,才慢慢收敛脸上笑意:“是给朕的檄文,他在折子里头;历数了朕登基以来的罪过,大到说朕的皇位得来不正,小到数落朕诛杀有功之臣…总而言之,就是说朕没有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头。”

夏松的面色便逐渐的变了。

这些话都不是他该听的,可是现在隆庆帝却告诉了他。

第649章 追究

夏松已经浸淫官场许久,对隆庆帝的了解更是已经足够深刻,听见他说这样的话,震惊过后便很快的就意识到隆庆帝的目的。

他根本不是在抱怨,甚至也不是在跟他述说这么一件事而已。

能让隆庆帝这个这么敏感且又要面子的人说出晋王那封奏折的内容,可见隆庆帝心里究竟有多生气。

他顿了顿,才道:“晋王狼子野心,无中生有,中伤圣上,实乃死罪。”

隆庆帝不置可否,只是冷笑了一声:“可是难不成朕要用这个缘由去定他的罪吗?”

当然不能。

这封奏折是不能公布出来的,否则天下人岂不是都要多想?

夏松彻底明白过来隆庆帝叫他留下的意思,思忖片刻便道:“晋王狼子野心,在阴谋败露后抛妻弃子且杀了朝廷派遣的钦差,如今人人得而诛之。”

就是这个意思。

隆庆帝淡淡的嗯了一声:“这件事朕便交由您负责了,务必要给出个足以让群臣百姓信服的理由。”

别让那些人追根究底,又跑出给晋王求情的。

夏松应了是。

隆庆帝便倚在龙椅上闭了闭眼睛,缓解了眼内的疲倦和酸疼,才吩咐安公公摆驾揽月宫。

最近方皇后的事加上晋王的事,让他实在是心内郁郁,唯有看见五皇子才能让他开心些,他已经习惯往揽月宫去了。

德妃正逗着五皇子玩儿,五皇子已经摇摇晃晃的会走,正跌跌撞撞的去拿德妃手里的球,见了隆庆帝就连忙往他怀里扑。

德妃便忍不住嗔道:“茂儿见了父皇便忘了母妃了,实在是个小没良心的!”

这话说的令隆庆帝愈发心花怒放,他脸上便有了些笑意:“茂儿聪明,自然是跟父皇亲近。”又问她:“茂儿咳嗽好些了吗?”

春天一来,楚景茂便容易咳嗽,前些日子咳嗽还严重了许多,呼吸声都带着喘气的声音,极为吓人。

德妃连忙应了一声:“都已经大好了,孔供奉天天来施针,您放心罢。”又从宫娥手里的托盘里亲自取了一盅参茶递到他面前:“您也润润喉,这天干物燥的,嗓子总容易不舒服。”

隆庆帝接过来喝了一口,便跟五皇子玩耍。

正其乐融融,可偏偏安公公却不识趣的在外头求见,隆庆帝有些烦躁,却还是压制住了,让了他进来,问他:“什么事?”

安公公小心的看了德妃一眼,弯着腰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圣上,四皇子出事了。”

隆庆帝有些意外,等反应过来后便面色大变的站了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已经站了起来,安公公连忙去旁边取了他的大氅给他披上,一面告诉他:“不知道怎么的,听说今天早起便有些低烧,可是太医看过之后说并没什么大事,谁知道到了刚刚,宫娥们发现四皇子叫不醒,这才知道烧的昏过去了…”

他一面走一面飞快的又说:“不知是谁多嘴告诉了皇后娘娘,现在皇后娘娘已经过去了,抱着四皇子哭的厉害…”

五皇子蹬蹬蹬跑过来抱隆庆帝的腿,扬着小脑袋朝隆庆帝笑着露出两颗牙齿,咿咿呀呀的不让他走。

隆庆帝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心思再留下,看了一眼德妃。

德妃已经飞快的抱起了五皇子,轻声道:“父皇要去看哥哥,茂儿听话。”一面又催促隆庆帝快些去。

等到隆庆帝出门走了,彭嬷嬷才往前走了几步从德妃手里接过了五皇子,轻声道:“这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假病。”

四皇子养在隆庆帝的太极殿里,怎么可能是假病?

只是病的也太是时候了些,这一病,方皇后才哭上一阵,说不得隆庆帝那样的性子就又心软了。

彭德妃坐下来思索半响,咳嗽了一声叮嘱彭嬷嬷:“不管怎么样,看着皇后宫里的人。”

彭嬷嬷应了是,又问她:“娘娘,咱们当真就什么都不做?皇后娘娘恐怕可对咱们没怀什么好意,若是一个不慎,恐怕就又入了她的坑了。”

德妃替五皇子捡了地毯上的球,弯下腰来柔声引逗他,片刻后才看向她问:“你没看见皇后的下场?”

方皇后自诩跟隆庆帝够久够亲近了,可是却还没她看的清楚明白,隆庆帝哪里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他当年喜欢方皇后,为的就是方皇后跟明皇后不同,她知道的少,野心自然也就少,让他有安全感和成就感。

可是现在方皇后野心越来越大,把自己的野心昭然若揭的摆在隆庆帝跟前,隆庆帝哪里还能容得下她?

德妃从前一直很忌惮方皇后,她忌惮的当然不是方皇后的聪明能干,而是忌惮隆庆帝对她那份独一无二的信任和喜爱,可现在方皇后正自己一点一点不遗余力的把这点独一无二给榨干。

德妃便知道自己妹妹瑜侧妃说的是对的了,何必做什么呢?

她现在只要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方皇后做的最多的了。

她越是显得不争和认命,隆庆帝心里就会越来越多的把她拿来跟方皇后比较,方皇后在他眼里就会显得越加的面目可憎。

“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就是做了。”她冷静的看了彭嬷嬷一眼,目光里带着警告和威慑:“谨守门户,咱们自己宫里用的人都要好好的盯着,不许他们乱嚼舌根,更不许再出现之前的事了。”

她说的前事就是之前自己宫里的人被牵扯进了陷害四皇子高烧的那件事。

彭嬷嬷心中一凛,知道彭德妃的意思,连忙低声应是。

又道:“娘娘,您不是说要宣卫老太太入宫来么?”

之前方皇后借着卫老太太生事,说什么四皇子是大皇子转世,她自己惹得一身骚,被隆庆帝忌讳且厌恶,可是卫老太太却还是稳如泰山,什么事也没有。

德妃便知道卫老太太是个道行高的了。

再加上之前瑜侧妃走时还曾特意叮嘱过,说是卫家可以一用,她便对卫家上了心。

第650章 苦肉

之前是一直着急忙慌的顾不上这事儿,后来听说卫老太太即将要启程去福建了,她便的确是吩咐过召见卫老太太的。

而且这次召见还顺利的很----是隆庆帝让她接见卫老太太,并赐下仪程的。

这也说明方皇后愈发不得隆庆帝信重了。

德妃心里舒坦的很,见彭嬷嬷提醒,便点了点头:“的确是该召见了,眼看着过了二十日,她们也该启程了,是定了二十日不成?”

这还是卫家托到钦天监以后,由钦天监算出来的出行的日子,说是这日子吉利。

彭嬷嬷低头应是。

德妃便垂头继续哄着五皇子玩耍,并没有让人过去问一问四皇子那边如何的意思。

其实也不必问。

因为四皇子本来就多灾多难的,方皇后自然不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有些人的爱向来是带着许多功利心的。

就算是从前没有,渐渐的也因为生活中的不如意,因为娘家的倒塌,也因为隆庆帝,她对四皇子的爱也逐渐的变得有目的了。

她心知肚明,隆庆帝对她已经不同以前了,以前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到了如今,在他眼里,大概她做什么错什么。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以为隆庆帝总归对她还是有情分的,再怎么也没有想到,隆庆帝却一开口就问她闹够了没有。

在他看来,四皇子生病,全都是因为她在其中作祟。

她抱着四皇子登时愣在原地,原本想好了的一肚子的委屈竟全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不可置信的问他:“您觉得是我故意让阿满生病吗?!”

隆庆帝神情阴沉,目光放在哭的已经没有精神,昏昏欲睡的四皇子身上,伸出手冷淡的朝她道:“把阿满给朕。”他已经不信任她了。

这对于方皇后来说简直难以忍受,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下意识的收紧了手,将四皇子紧紧的箍在怀里,声嘶力竭的朝着隆庆帝吼:“这是我的孩子!”

她抱着四皇子有些不知所措,除了不知所措以外,又极为伤心,不明白为什么隆庆帝看着她的眼神这样厌恶。

隆庆帝却没那么多耐心陪着方皇后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刚刚在揽月宫里,德妃温顺听话不多事,五皇子温吞憨厚又可爱,跟如今方皇后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