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怎的,对方皇后的怒火便噌的一下子涌了上来。

事实上,他早就因为之前太庙起火的事便对方皇后失望透顶了,而现在方皇后来看过孩子之后孩子便又生病了,这让他没办法往好的地方联想。

他冷淡的看着眼前这个妆容依旧精致,看上去依旧富贵华丽的女人,觉得透过她华丽的表象,能看见她心里的欲壑难填和贪心。

过了片刻,他才淡淡的对方皇后重复了一遍:“把阿满交还给朕。”

语气平板,说话也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

方皇后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她跟隆庆帝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这样的语气意味着什么,她一下子便能意识到他已经生气到了极点。

于是她终于不敢再哭,只是可怜兮兮的把孩子再往怀里揽了揽,犹豫的摇了摇头,忍着哽咽跟隆庆帝解释:“我听说他病了…才过来看看…谁知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过去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方皇后没忍住眼泪,抿着唇脸色苍白:“我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我知道他犯过一次病以后身体不好,要是再犯病,再发高烧,他会出事的…”

她终于好像有些明白隆庆帝忌讳的到底是什么了。

隆庆帝的目光放在她的手上,看着她抱着孩子,已经青筋突出的手背,须臾又收回了目光,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拨开了四皇子已经被汗湿的头发,看着四皇子潮红的脸,问她:“太医怎么说?”

方皇后如获大赦,急忙仰起头告诉他:“太医说是着了风了,大约是今天早起时他闹着要去看金鱼的时候被风吹了…”

四皇子向来就多灾多难的,时常生病。

隆庆帝接过孩子抱在床上,见他睫毛卷翘,小脸烧的通红,时不时溢出一丝呻吟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方皇后便趁机带着哭腔求他:“圣上,阿满毕竟年纪还小,您不能时时刻刻照看他,宫娥们又不敢管束他…我实在是不放心…”

她想自己照顾儿子。

尤其是在看见儿子生病之后,这愿望便更加急切了。

她说着说着,差点儿就要哭出来:“听奶娘说,夜里阿满有时还喊母后…”

这是真的,四皇子刚来的前几天,天天晚上都吵着要找母亲,奶娘和宫娥们怎么哄也哄不好,隆庆帝也被他带的好几晚没法儿睡好。

可是把孩子交还给方皇后?

隆庆帝偏头瞧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凄色,跟前几天似乎判若两人,心里有一丝动摇,可是很快又硬起心肠来:“他还是留在太极殿罢,你平常时常过来瞧他也便是了。”

这便是松了口了。

方皇后眼泪朦胧,知道不能要求更多,哽咽着应了一声是,坐在床沿上亲自替四皇子更换湿帕子,替他降温。

夜深了,隆庆帝问过了太医们情况之后便回去休息,寝殿里只剩了方皇后母子。

方皇后便擦干眼泪,朝奶娘看了一眼,淡淡对她颔首:“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办得不错。”

奶娘显然是受了惊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不断请方皇后饶命。

方皇后看了肖姑一眼。

肖姑便会意的蹲下身将奶娘扶起来:“你做的很好,娘娘没有怪你,反而要赏你。”

四皇子本来就身体不好,到了冬春交替之际便容易生病,作为近身伺候的奶娘,只要晚上睡觉的时候替他开一开窗,拿开些被子,早上再晚一些替他穿上衣裳,他很容易便着了风寒,生起病来。

这是方皇后授意过的,奶娘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可是这个时候,她还是清楚自己该例行认个罪。

第651章 真相

方皇后随后便擦了眼泪。

刚流过眼泪的眼睛清澈见底,若是仔细看,能看见她眼里隐藏的一点庆幸,还有一点遗憾和复杂。

庆幸的是,虽然隆庆帝已经变了,虽然她也已经变了,可是终究都还没有变得太过离谱。

至少,他还没有绝情到把她弃如弊履的地步。

她还是再一次利用了他对她仅剩的那点儿余情,和对一个母亲的同情和信任。

哪怕知道这份信任以后或许都不会再有了。

可方皇后却半点儿也不觉得可惜。

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隆庆帝心里已经完全偏向了五皇子和德妃,她要是不做出反击,一定就是等着死的-----看看隆庆帝是怎么对他几个藩王兄弟们的?

四皇子又是嫡长,若是不能得继大位,到时候在五皇子眼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五皇子能容得下他吗?

就算是五皇子能,德妃又能吗?

方皇后咳嗽了一声,见奶娘还是吓得厉害,便轻声道:“知道对外怎么说吗?”

她是不担心奶娘会背叛她的,因为这个奶娘是当初方家替她找好的,被丈夫休弃了,家里还有个小儿子需要养,若不是因为她跑到方家要做奶娘,孩子都要饿死了。

方家替她照顾了儿子,又把她送进宫里来。

她才能把儿子寄托在娘家,让娘家人给他一个姓氏,给他上户籍,又让孩子上了方家的族学,靠的全都是四皇子。

她心知肚明的,一旦她出了什么纰漏,她的儿子也不要再想能活着了。

奶娘也如她所预想的那般,害怕的瑟瑟发抖连连摇头:“娘娘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小心翼翼的抬着头,犹豫了许久才敢问出声:“娘娘,我想出宫去看看瑞儿…”

瑞儿是她的儿子,她通常半年左右能出宫瞧他一次。

方皇后深知用人该要恩威并施,见她这样说便毫不犹豫便答应了:“过几天等四皇子病好了,本宫便让肖姑安排你出宫去。”

她顿了顿又叮嘱道:“你让他好好读书罢,他如今也算是方家人了,若是他以后有出息,本宫自然是会提拔的。”

奶娘感激涕零的磕头道谢。

转身出了门之后才收了面上的感激和受宠若惊,快步走了几步,等到了茶水房便反身关好了门,直到帘子后头闪出一个手里还捧着拂尘的小火者,她才挑了挑眉冲他道:“告诉世子,皇后娘娘授意我让四皇子受凉,以此来求得圣上心软。问世子,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小火者麻溜的应了一声,又问了几句四皇子的事,才不急不慢的等着奶娘端着茶水出去了,自己慢慢度出了茶水房。

他跟着自己的师傅出了宫,便寻了个机会去了临江王府送消息。

最近晋王出了事,晋王府的楚景盟已经被砍了头,连带着晋王世子楚景迁也吓得一病不起,加上晋王杀了去追踪的锦衣卫的消息传回来,最近京城藩王府里的世子们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临江王府也不可避免的显得有些冷清。

他满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见到自楚景行,可没料到一坐便坐了大半个时辰也没人过来让他进去,不由有些紧张。

最终还是世子妃身边的一个老练的嬷嬷出来了,问他到底是有什么事,又说世子有要事,现在无法见他。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却知道自己时间已经耽搁不得了,半信半疑的问了这个嬷嬷一声:“世子说让您过来问我吗?那您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袁嬷嬷便忍不住有些感叹。

楚景行的人到现在看来,是真的一个一个都用在了刀刃上,没有一个是没有用处的-----从薛长史到那个安插在四皇子身边的奶娘,一个一个都安插的恰到好处,且天衣无缝。

这样的人,怪不得能把自家公主也吃的死死的。

她感叹完了,才看了眼前的小火者一眼,放轻了语气告诉他:“世子如今正跟小郡王和平西侯商议事情,因此才遣我过来。我是世子妃身边的袁嬷嬷,你往后便知道了。世子说,你来是为了四皇子的事?”

小火者这才放心,点了点头告诉她:“灯娘说,宫里一切都好,皇后娘娘铤而走险,授意她故意让四皇子病了,以求得圣上回心转意,她想问问世子,之后要怎么办?”

楚景行真的是步步为营,走一步便把之后的十几步都已经想到了。

袁嬷嬷吸了口气,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世子如今正忙着,我也不知道世子有什么打算,等到过一会儿,我会告诉世子的。”

之后的事,便会有人跟他联系了。

小火者明白了袁嬷嬷的意思,站起身来告辞。

他没有见到的楚景行此刻正目光冷淡的看着楚景吾和沈琛,明显不大赞成的冷笑了一声:“现在刚出了晋王的事,皇帝正是看谁都不顺眼的时候,你们还想说服他,让你跟着沈琛一起去福建?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还是嫌父王那里不够麻烦?!”

也许是因为临江王和临江王妃都不在京城,不必再做戏给谁看,楚景行终于没有再遮掩自己对他们两个的态度,冷淡疏离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兄长的冷笑了一声:“这件事我不同意,父王如今都还没到封地,要是因为你们两个胡闹出了事,到时候父王出事,算谁的?”

楚景吾对他更没什么好感,见他说话并不中听,也就不给他面子:“父王?父王还说过让你从此不要再管王府的事,你听了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这倒是实话,临江王的确是在走之前就下令吩咐过,不许楚景行再插手王府的事。

王府消息渠道都不再通过他,而连王府的后院,都是临江王妃身边留下的房嬷嬷等人在打理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楚景吾说的这些话还是有些太直白伤人了,沈琛卷起手咳嗽了一声,回过头看了楚景吾一眼,才尝试跟楚景行商量:“父王临走之前,已经答应了的…”

第652章 疏离

“既然都答应了,那你们还来找我商量,是想商量什么?”楚景行似笑非笑的翘起嘴角:“是想来告诉我一声,我已经被父王收走了世子印信,根本不配在这往府里对你们两个摆兄长的谱了吗?!”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激烈的表现自己对这两个兄弟的不满。

楚景吾沉默一瞬,才垂下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顿,又抬头直视着楚景行:“我只是同你不大一样。”

是啊,同胞兄弟,跟他不一样,倒是跟沈琛这个外姓人是一样的,并且还同仇敌忾的对付他。

楚景行笑了笑,不再理会他,转头问沈琛:“父王同意了?”

他好似不想再跟他们再说任何多余的话,沈琛便也言简意赅的把临江王当时的想法说了一遍。

楚景行什么也没再说,道:“既然如此,那便随你们罢。”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楚景吾跟沈琛,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除了这个,还有旁的事吗?”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楚景吾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什么,还是什么也没说,跟沈琛一同告辞出来。

从临江王走之后,他便搬去跟沈琛住了。

为了这事儿,隆庆帝还专程说过他,说他这样让长兄的面上过不去,可是其实隆庆帝也不过就是说一说而已,说完了也就过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加上他跟楚景行也实在不和,连楚景行也没再说什么,他便一直住到现在。

出了门他便皱着眉头跟沈琛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可是沈琛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楚景行这回答应的太轻易了,而且最近楚景行好似真的就突然不再在意他们两个了。

简直好像把他们两个都当不存在一样,连理会也不再理会他们。

沈琛若有所思,却仍旧只是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没有阻止你跟着我一起去福建,这就足够了。”

楚景吾却并没有放松,看着他半响,才问:“你昨天晚上收到父亲的信,信上说的是什么?”

他是很敏锐的,昨天晚上临江王来信,今天沈琛便带他过来跟楚景行辞行,虽然好像看起来理所应当,可是认真的想起来,沈琛带他过来,更多的好像是一种试探。

试探楚景行对他们两个的态度。

沈琛便挑了挑眉瞧他一眼:“你倒是精明,什么都知道。”

楚景吾便有些得意的正想笑,紧跟着便立住了脚朝他使了个眼色。

沈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袁嬷嬷往里走。

这个时候,袁嬷嬷为什么会在楚景行的书房附近?

要知道,楚景行可是把书房把控得极为严格的,之前楚景吾跟沈琛两个人尚在王府住的时候,要进他的书房都可以说得上是难如登天。

可是现在,不过是一个默默而已,而且还是长安长公主府陪嫁来的嬷嬷,竟然能自如的进出他的书房,而且还跟旁边的护卫一副极为熟稔,显然是常客的模样?

“真是孝子贤孙啊。”楚景吾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讥讽:“平常看他对父王母妃都没这样顺从听话,可是你瞧他多重视他岳母,简直把他岳母的话奉为金玉良言了。”

所以有些人总怪责别人看不起他,却不想想为什么别人要看不起他。

沈琛淡淡的受了袁嬷嬷的礼,一出门才冲旁边的雪松交代:“去打听打听,刚才是谁来这里做过客。”

来过客人?还是用袁嬷嬷来招待?

楚景吾也嗅出了不对劲,问他:“怎么回事?父王说过,京城里王府的暗线和消息渠道都不用他管,他还需要接待什么客人?还得避着我们两个?”

要避着的东西多了去了。

沈琛没有骑马,跟楚景吾步行了一阵拐过了临江王府的胡同,才道:“父王来信了,说是晋王反了的事,恐怕里头有些古怪。”

晋楚景吾立即便反应过来,没什么好气的哦了一声:“我也觉得奇怪,晋王那个胆小如鼠的,若不是没逼到了绝境,恐怕是不会做出杀了锦衣卫这种丧心病狂的事的。”

京城当时的局势显然根本没有到那个地步。

可晋王却表现出了让人震惊的抗拒和反抗,以至于让隆庆帝和内阁都认定了他已经存了反心了。

这里头总觉得是有什么文章。

楚景吾说完便转头看他:“父王昨天来信说的就是这个?他的意思是,楚景行还是插手了这件事吗?”

沈琛背着手镇定发出一声嗤笑:“恐怕不是还是插手,而是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插手。”

这件事从楚景盟和楚景迁开始,就已经是针对晋王的一个局了。

楚景行设好了一个圈套,专门等着晋王一家人钻进去,作为替临江王府的一个幌子,甚至是一个挡箭牌,开路的棋子而存在。

他见楚景吾停住脚一脸茫然和严肃,便叹了口气,抿着唇老实的告诉他:“楚景行跟萧家仍旧有联系。”

意思是什么?

意思是,楚景行仍旧是有能力操控许多人去替他办事的?!

楚景吾吃惊的咽了口口水,不由往前走了几步赶上沈琛:“你把话说清楚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回晋王杀了追他的那二十几个锦衣卫的事,真的跟楚景行有关吗?”

沈琛没有否认,他沉默了一瞬便嗯了一声:“父王在信里是这样说的,他说护卫长给他去信了,楚景行从来就没跟萧家断了联系。”

可是萧家的人不是已经答应父王了,不会给楚景行再提供任何帮助?!

像是看出了除楚景吾的疑惑,沈琛背着手讥诮的牵起了嘴角:“阳奉阴违,这不就是我们这位大哥平时最爱也最擅长做的事吗?他总是在让人以为看透了他之后,就呈现另一张面孔。

沈琛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刻薄的语气评论过楚景行的为人,这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楚景吾跟着他进了凤凰台,很快便明白了他这么说是因为什么。

第653章 准备

他们到凤凰台的时候已经到要用午饭的时辰了,小二迎上来咳嗽了一声告诉他们:“林三少来了,在芳菲苑等您。”

林三少审完了这回楚景盟的案子,便消失了一阵,楚景吾已经有十几天没看见过他了,听说他回来,见沈琛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便知道沈琛肯定是知道林三少的去向的,不由跟在他身后追问:“这回林三少是去做什么了,是跟晋王和楚景行的事有关吗?”

否则的话今天为什么沈琛要带他专程过去跟楚景行说一声他们马上要去福建?

沈琛根本就没必要特意过去说一次的。

而且沈琛和临江王会知道楚景行跟萧家还有联系,这一点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毕竟就在十几天前自己父王出发之前,他们才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楚景行已经被斩断了手脚,什么都做不成了。

“你问题怎么这样多?”林三少倚在阁楼上瞧他,仍旧一如既往的冷静从容:“站在这才一会儿,已经听见你问了多少个问题了?”

楚景吾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若是跟你们一样,能得到父王的暗线消息,我也能不问这么多问题。”

说着便已经进了屋子,沈琛打横坐了开始煮茶,看了林三少一眼,才直截了当的问:“刚回来?”

林三少嗯了一声放下了杯子:“人已经跑了,追不上了。”

楚景吾很是敏感,立即便问他:“你去追晋王了?”

晋王杀了刘东他们,林三少又在那之后便消失了,现在想来,应当就是专门去抓晋王回来的了。

林三少点了点头,虽然长途跋涉,又刚从宫里出来,可是看上去却并没有颓丧和沧桑感,朝沈琛道:“晋王身边有一个长史,我听说很得他的信任。他的奏章,都是这个长史帮忙草拟的。”

虽然晋王没抓到,可是晋王妃和那个侧妃却被抓到了。

从她们嘴里,也足以问出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来。

譬如说,晋王很信任的这个薛长史,是他唯一一个从封地带回了京城,又要从京城带回封地,连抛弃了妻子和侧妃,都不能丢下的人。

这个人又是晋王的智囊。

林三少喝了口茶,缓缓放了茶杯看着沈琛和楚景吾,一字一顿的道:“这位薛长史,说起来挺有趣的,他曾经是个翰林,可是后来被罢官了,而后便给晋王效力。可是更有趣的是,他是萧家的养子。”

萧家。

楚景吾跟沈琛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这个薛长史,都是楚景行的人?

“那楚景行究竟是有多少人?”他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他的人,不是已经全部都被父王给换了吗?”

林三少缓缓的挑了挑眉:“你父王也被你大哥骗了,你这位大哥,实在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做的我们不知道的事,恐怕还多着呢。”

而且,恐怕他当年所谓留在京城做质子,根本也不是什么孤立无援,四面受气。这个人能不动声色的用层层面具遮掩自己最真实的目的,并且还能成功骗过临江王和沈琛。

这个人的心机,到底该厉害到什么地步?

楚景吾觉得不寒而栗,他虽然知道哥哥不是个多正面的人,可是也没料到楚景行竟然有这么多隐秘。

他愣了愣,才喃喃问:“可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啊?”

他安排这么多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沈琛看了林三少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都牵了牵嘴角,露出了然的笑意。

“只能说,他的野心并不是因为你和我才升起来的。”沈琛从前面对楚景行时特有的收敛和愧疚到此刻终于已经一丝不剩,嘲讽的笑了:“不过这些大约也不重要了。”

林三少便瞥了他一眼:“早说过你自己同情心过盛了,你自己偏偏不认。”他冷淡的放下了杯子,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他从头到尾就没把你们两个放在眼里,他在意的只是临江王的态度而已,从前临江王并没有表示出对他的不满,他便得过且过,可一旦临江王有了偏向以后,他便立即付出行动了。所以说到底,说什么觉得父母偏心,不如说,是担心父母手里的权力不能到他手里,会到景吾手里罢了。”

林三少的话说的又快又急,仿佛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沈琛和楚景吾,便紧跟着又道:“他这回在晋王身边埋下的钉子薛长史,你们知道有多久了吗?足足七年,可你们不如想想,他七年前才多大?”

楚景行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弱冠之龄。

也就是说,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了。

并且在最没用的晋王身边都放了人。

那么,其他的藩王们身边…

甚至皇宫里…

沈琛皱了皱眉头。

楚景吾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头一次对这个哥哥进行了审视,也就是说,这个哥哥根本就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为了父母的偏心就会行差踏错的人。

他做每一件事都是经过精密的思索和慎重的考虑的。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连犯错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他对付沈琛,还有做错的那件事…”楚景吾吞了口口水,有些艰难的问:“他是故意的?”

可是如果真的是故意的,那又是为了什么?

林三少嗯了一声,理所当然的笑了:“有什么好想不通的?你想一想,他虽然犯了错,虽然被收走了世子印信,可是同样的,他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

在楚景吾看来,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啊。

“不是的。”沈琛认真的看着楚景吾,替他解答疑惑:“他是得到了的,他成功的让父王和我们都以为他不过是个没有远见,容易冲动行事,被敲掉了手脚就不能再做出攻击别人的事来的人。事实上,父王也的确是稍微放松了警惕…”

至少如果不是林三少抽丝剥茧,层层追踪,薛长史的身世,是很难挖得出来的。更别提要联想到楚景行的身上了。

第654章 报复

楚景行的心机真的深到如此地步的话。

那么他之前做的种种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临江王等人放松警惕,放心远离京城去封地。

甚至可能隆庆帝最后想要每个藩王留下两个儿子才准放行的做法都有楚景行的动作在里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楚景行图的是什么?

楚景吾想了想,很容易就能替他这些不合常理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想帮临江王的。

他当然想帮临江王。

因为作为临江王府世子,只有临江王最后登上那个位子,他才有可能名正言顺的也登上那个位子,并且获取身后那些人的支持。

可是帮临江王是一回事,对付沈琛和楚景吾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他一面调唆楚景盟,把楚景盟握在手里,最后把晋王也拖下了水,然后给临江王府当挡箭牌。

一面又马不停蹄的让隆庆帝明示暗示的把他留了下来。

从一开始,楚景行就没有想过让他再跟在临江王身边培养感情了。

或许,也不仅止于此。

楚景吾坐在椅子上半响,看着清澈的水从竹筒里流出来落到茶壶里,便轻声道:“那这回,父王跟你到底是商量了什么?”

沈琛摸了摸他的头,叹了一声气,才道:“林三少给父王提了醒之后,父王便来了信,让我盯着楚景行盯严一点儿。我的发现是,他身边的确是有可用的人手,并且还能完美的避开护卫长的监视,因为他用的人,是长安长公主府的人。”

临江王管天管地,可是长安长公主不听他的,非得要听女婿的,借给他人手,他也没有办法。

沈琛咳嗽了一声,便又紧跟着道:“长安长公主府的人到底是在做什么我不清楚,便也没有轻举妄动。直到三少这回回来,和昨晚父亲来的又一封信,我才知道,楚景行不止是有长安长公主府的人手而已,他埋藏的太深了。”

他正要接着再说些什么,外头的门却被敲响了,汉帛的声音小声的响了起来,沈琛让他进来,他便站在沈琛旁边,轻声道:“侯爷,已经查明白了,今天无王府的是一个宫里的小太监,从侧门进去的,没惊动护卫,是被西角门上守门的婆子带进去的,听说是熟人了。”

宫里的小太监?

林三少挑了挑眉,看了沈琛一眼:“他从来就没停下来过,不如我们这回猜一猜,他接下来是准备做什么了?”

沈琛便冷淡的放了手里的杯子,冷笑了一声:“我带阿吾过去跟他辞行,说我们准备跟圣上说,让阿吾跟着我无福建的事,可是他竟然没有反对。”

这态度太奇怪了。

“我猜,接下来,他是该清除我们这两个麻烦了。”沈琛的语气平铺直叙,并没有任何起伏,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

林三少施施然笑了笑:“你知道便好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在为以后杀死你们以后,作为跟王爷谈判的筹码罢了------杀了你们,可是他也为王府立下了大功,对于很多属臣来说,加上他的嫡子身份,这就已经是轻放他的理由了。”

话说的没错。

准备的都已经差不多了,挡在前面的石头现在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楚景吾奇怪的不觉得怎么伤心,大概是从一开始便没对他抱过什么希望的缘故,到了这个时候,他更关注的反而是另一点-----那就是,楚景行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他准备怎么对付我们?答应了我们去福建…”

他想了想楚景行最近使的这些手段:“难道是准备在这上头下功夫,准备让我们去不成吗?”

此时此刻,仙容县主也正问楚景行同样的问题。

她知道楚景行不喜欢这个弟弟。

她同样也不喜欢。

她顿了顿,亲自替楚景行端上了一盅参汤,试探着问他:“那您打算怎么做呢?他们两个毕竟手里如今可都有些人手…”

这些人手都是临江王留给他们的。

想到这一点,仙容县主心里更加替自己的丈夫不忿和气愤------公爹竟然信小儿子和一个外人都比信任向来稳重的大儿子多的多。

楚景行却心平气和,半点儿焦躁的意思也没有,看着参片在茶杯里起伏,低下头浅浅喝了一口,便道:“这些事你便不必操心了,收拾收拾,我们晚上不是要去岳母家用饭吗?”

自从临江王走了之后,他们回长安长公主府的次数就增多了许多。

仙容县主一听便知道他是有事要回去跟自己的母亲商量,连忙应是,吩咐嬷嬷们下去收拾东西,又问楚景行:“那咱们立即便出发吗?”

楚景行摇了摇头:“你先去把库房里的人参等物收拾些出来,郑王叔的媳妇儿不是已经怀了身孕了么,我们总该有所表示才是。我还有些事要问一问袁嬷嬷,待会儿再同你一同回去。”

仙容县主是知道袁嬷嬷的地位的,不敢再说什么,轻声应了是便转身去找百灵开库房取东西挑选礼物了。

袁嬷嬷紧随其后的进门来,镇定的朝楚景行行了礼,便道:“来的是宫里刘大监手底下的小火者,他让我跟您说一声,宫里又出事了。皇后娘娘为了想要回四皇子,故意让她放松对四皇子的照顾,引得四皇子发起了高热,现在圣上对娘娘的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他让我请您的示下,奶娘还要不要再做些什么?”

楚景行不过思索了片刻,便直接摇头否决:“不必了,让他告诉奶娘,安安分分的呆着便是,之后若是我有什么吩咐,会使人去通知她的。”

袁嬷嬷低头答应了,似乎忍了忍,并没有忍住:“不知道世子之后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