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都说,这些人叽里呱啦的话说的呃听不懂也就算了,打扮的也奇奇怪怪,不像是海寇,反而像是倭人。

山东境内也是有少量倭寇骚扰的,百姓们虽然不如福建和浙江沿海那样对倭寇谈之色变,可是却也是很敏感的。

朝廷疑心是倭寇把沈琛劫走了。

卫老太太看了信便看着卫安:“你自己觉得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卫安觉得头痛,瑜侧妃肯定是有份参与想要沈琛的命的,可是她的确没有成功,想要沈琛性命的人恐怕不止是一拨势力。

“刘必平是闽南总督,那些海贼跟他有私下交易,他要是不想朝廷抓到他的把柄,派倭寇来刺杀沈琛,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卫老太太也觉得是这样,可这样一来,事情就更麻烦了。

这就意味着,刘必平已经开始动手了,而他拥有的实力,让你不知道他会从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法杀了你、

这太可怕了。

卫老太太忍不住皱眉。

卫安想起的却是别的事,她看了卫老太太一眼,忽然道:”祖母,我想我们的计划要改一改了。

卫老太太没反应过来卫安到底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说起要改变计划的事。

卫安却心情沉重。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知道沈琛的行踪,可是这一点显然太难,有刘必平的人在追杀沈琛,沈琛就不敢露面。

因为他一露面就逃不出个死字。

那么现在,除了朝廷之外,只有她最能吸引刘必平的目光了。

她是一定要去东昌府的。

她出现,会让刘必平的人的人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他们也在找沈琛,也肯定会想当然的觉得,作为跟沈琛很默契的她会有可能知道沈琛的行踪。

这样一来,反而能给沈琛喘息的时机。

卫老太太见孙女儿这副模样就很敏感的察觉出她想做什么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有些想要叹气:“你呀你,实在是…叫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该说你胆子太大了,还是该说你无所畏惧?”

怎么会无所畏惧?是人就有弱点,是人就有害怕的东西,她也不例外的,只是,以前的经历让她非常明白,有些东西,你越是害怕越是无济于事,不管什么事,不管前面的路究竟有多难走有多糟糕,可是你只要走了,总是不会一直困在原地,而只要不困在原地,就足够了。

哪怕是死,也要走到最后一步,实在无路可走了再死,不是吗?

她笑了笑,也看着卫老太太,很快的就挨到卫老太太身边,将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道:“我们会没事的,总要试一试。”

卫老太太很快就笑了,摸了摸卫安的头:“我相信你。”

第847章 单独

卫家的大船只在码头上停泊了不久,就仍旧照着原计划往福建去了。只是若是有心人就会发现,那上头的镖师虽然仍旧人数众多,可是时常在甲板上跟镖师门插科打诨的几个人却再没有见到踪影。

船舱里布置的很是温暖,纵然是在赶路途中,卫家也没有让卫老太太将就,将船舱布置得跟老太太在京城的卧房也差不了多少。

花嬷嬷捧着一碗燕窝粥进来,见卫老太太披着一件青绢披风正独自坐着,就急忙上前放了燕窝替她将船窗掩上,有些担忧的说:“老太太,外头风大着呢,您小心着了凉。”

卫老太太笑了笑,见花嬷嬷很是担心,就取笑她:“你呀,人都说人老了就百无禁忌了,你倒是好,越老越怕了。”

花嬷嬷被她一说,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见卫老太太还有心思开玩笑,心里却又莫名放心了很多,笑了笑替卫老太太把燕窝粥吹凉了放到她手里,就道:“可不是么,我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到了这个年纪了,竟还想不开了,生死原本就是常事嘛,您老人家经常挂在嘴边的。”

这是在逗卫老太太开心。

她见卫老太太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不由就道:“您还说我胆子小害怕,您自己还不是一样悬着心?姑娘走的时候您是怎么说的?您答应了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可您瞧瞧,晚上便没用什么东西,现在连粥也不喝,要是被姑娘知道了,她怎么放心的下呢?”

卫老太太没有否认,叹了一声气:“她是个倔强的孩子,都已经有了主意了,旁人说的话她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听得进去?何况沈琛是必须得救的,我知道阻拦不住她,自然就只好让她不必替我担心。”

这么一说,当时跟卫安商量好的事卫老太太就又想起来了,再三跟花嬷嬷确认:“对了,信送出去了没有?不能出差错,让林海亲自去办。”

花嬷嬷也不再玩笑,听见卫老太太问就点头:“您放心吧,都已经送出去了,是林管家亲自去送的,不会出差错。”

她挑亮了一点烛火,又问卫老太太:“老太太,您说,姑娘的法子管用不管用?”

卫老太太就冷笑了一声:“每到一个地方便光明正大的送上名帖,亮出牌子,若是连这个都不管用,我们这船还是出了事,那那个地方也就完了。刘必平一天还没对付完沈琛,就不会那么拎不清调转枪头来对付我这个老婆子的。没什么不妥当的,倒是安安那里,才是真的危险。”

她自己带着谭喜和赵期等人下船去东昌府,这才到处都是陷阱。

花嬷嬷沉默了一瞬,替卫老太太将毯子往上提了提,轻轻摇头:“老太太,我不明白,您怎么会答应姑娘,让姑娘自己去冒险?虽然咱们这船照常是往前开的,可是那些人神通广大,怎么会不知道姑娘的行踪?姑娘这一去,可是万分艰险。”

卫老太太没说话,良久才看着已经冷了的燕窝粥,轻声道:“有些路,你越是不让她走,她就越是要走的,既然拦着跟不拦着都是一样,那就让她走。何况留在船上就不危险吗?一样危险,她已经大了,只要她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就该让她去做,我终究不能陪她一辈子,她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多历练,是好的。”

沈琛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在卫老太太看来,要配卫安是真的配得上的。

可是他们两个要说共患难是很多次了,卫老太太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就把这次的事当作是对他们感情的考验吧。

毕竟有时候除了两情相悦,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还讲究一点缘分。

如果他们两个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突破重重艰险再能相遇,那还要说什么呢?

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的。

卫老太太是这么想的,花嬷嬷有些意外,她看了卫老太太一眼,很是憧憬:“姑娘本事那么大,侯爷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能化险为夷,平安回来的。”

但愿吧。

卫老太太蹙着眉头,吩咐花嬷嬷:“让林海他们加强戒备,我虽然是个老婆子,刘必平不在乎我,可是说不得安安真的找到了沈琛呢,到时候我这个老婆子可就又有些用处了,得防着别人拿我们当成要挟安安他们的把柄才好。”

她绝不会拖卫安的后腿。

花嬷嬷急忙应了一声是,出了门便找了林海,先吩咐他到每个地方都要送上名帖,特意按照卫安的吩咐,又分别往水师提督黄一清那里又多送了一份名帖。

林海向来是稳重的,花嬷嬷吩咐下来的每件事都事无巨细的办的妥妥当当的,又问花嬷嬷:“姑娘她们怎么联系我们?”

他的儿子林跃也跟着卫安呢,他这个当父亲的作为下人自然什么都不能说,可是怎么也会担心。

花嬷嬷明白他的心情,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咱们肯定是联系不上姑娘的,只能等姑娘联系咱们,不过你也放心吧,姑娘身边还有谭喜他们,一个个的都本事大的很,赵期当初还去了一趟湖北,不也照样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有他们护着,姑娘会平安的。”

林海急忙摆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跃儿他自来就跟着姑娘,能跟着姑娘是他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怕危险就有别的心思。我的意思是,怕到时候姑娘危险,毕竟咱们船上现在带走了一大半的镖师…”

这倒是事实,卫安把家里派来的四十家将还有雇来的大半镖师都留下了,自己身边带了二十余人走了。

就这样,她还嫌人多,说是人多了就容易暴露行迹,自己穿了男装,打扮成行商的商队才放心走了。

花嬷嬷看了一眼船头和二楼巡逻的那些镖师,对卫安倒是很有信心:“不怕,姑娘向来有主意,她既然会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第848章 阎王

倒是真的挺看得起卫安的。

被人这么看得起的卫安经过几天的赶路终于到了高唐州,当初沈琛就是在这里被掳走的。

因为朝廷钦差就这么被掳走了,最近东昌府从上到下的官员都很不好受-----好端端的人是在他们境内被掳走的,他们怎么都脱不了关系,至少一个治下混乱是免不了的了。

也是因为这样,进入东昌府境内之后,卫安他们就发现,东昌府从上到下尽皆戒备森严,四处都有巡逻的官兵。

看见了陌生脸孔就会上来盘查。

卫安他们是典型的外地口音,一来就被盘查上了。

幸亏谭喜是四处都打滚混过的,应付这样的情况得心应手,半点没有被难住。

卫安他们也几次都脱身了,终于到了沈琛失踪的那个驿馆。

这处驿馆算是很大的了,是有资格接待二品以下官员的,可是现在却显得有些落寞,卫安立在门口,见不时有人进出,就回头看了谭喜一眼。

谭喜立即进去了。

他们借用的是商人的身份,可也不是普通商人,给织造局做事的商人,拿着织造局的帖子,是有权住驿站的。

这座驿站很大,按照规矩上厅别厅都有了,还别出心裁,另外在馆中建了有两座别院,院子的风格都不是北地风格,而是江南风格,应当是给南方来的官员预备的。

按照他们现在的帖子的分量,当然是轮不着住这样的地方,可是到底是织造局的人,江南织造局向来是宫里直接派人管理,那里的狗都比别的地方金贵些,何况是替织造局做事的商人,因此他们虽然住不上上厅和别院,别厅那里还是能占据了一些位子的。

驿卒送他们到了地方就要走,被谭喜一把拉住了,笑着打了招呼之后,就搓了搓手一脸紧张的问:“上差,不知道这里安全不安全?”

那驿卒瞪圆了眼睛。

最近受气真是多了,跟那些官儿不敢发脾气,毕竟驿丞都得对他们点头哈腰的,他们这帮人就更只有受气的份了。

可是对着这些不入流的商人的下人,那可就没必要按捺住脾气了,他双手叉腰冷笑了一声:“爱住不住,嫌不安全,你找别的地儿去啊!”

三十里一驿,可也有大有小,这里就是这三百里之内最大的了,平常也是独一份,就是碰上了钦差失踪的倒霉事,否则,这些商人再金贵,也住不进来-----多少五品以下的官员都要等位子呢!

谭喜也不生气,呵呵呵的傻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径直往那驿卒手里塞过去:“您别生气,您别生气,我们毕竟是跑生意的,别的不怕,就怕碰见劫道的,这样一来一年半载往往就白忙了…”

驿卒的脸色缓和了些。

做生意的的确是都在乎这些,他们身上往往都带着银子或是货物呢,要是没了,那心血也就没了,严重的得赔的倾家荡产的。

他皱眉看了他们一眼,毕竟拿的是织造局的帖子,哪怕不是大商人呢,也别得罪了他们才是。咳嗽了一声,他接过了荷包,惊讶的发现竟然还沉甸甸的,面上便又多了一丝笑意,看向他们缓缓的点了点头:“也难怪,你们这些跑商的消息最灵通了,肯定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了吧?”

谭喜一看有门,就急忙笑着附和:“可不是,就是听说了…钦差大人都在这里失踪了,我们这不是害怕呢嘛…”

前头忽然传来不小的动静,驿丞一怔,就看见哗啦啦涌进来一大批人,他急忙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压低了声音道:“噤声!锦衣卫的大人们来了!”

对大周的大部分人来说,锦衣卫无异于就跟牛头马面的可怕程度差不离,对他们都极为害怕。

众人都很配合的没再发出声音。

谭喜的声音压得也几不可闻:“上差,他们是不是来查钦差失踪的事的?”

驿卒郁郁的骂了一声,跺了跺脚显见得是很怕的,嘴角抽了抽,捏着手里的荷包又觉得心里舒服了点:“除了这个,最近还能有什么事?都忙着找钦差大人呢,可钦差大人就是失踪了,音讯全无,愁死人了。”

谭喜啧了一声,也跟着感叹的样子:“锦衣卫这么神通广大,钦差大人这么大一活人,怎么就能从他们手里逃脱了呢?”

驿卒更加烦躁了:“可不是,真是白天见鬼了,钦差大人无声无息的,就是不见了!锦衣卫那些大人们差点将驿馆都翻过来,也通知了官府,可就是没消息,那能有什么法子?”

看来这驿卒知道的也不多,车轱辘话来回的说。

谭喜皱了皱眉,笑着打发了他,就转身看着一直没出声的卫安:“姑娘,这驿馆里能查出什么来?我们是不是该去发现尸体的地方找找?”

正说这话,门便砰的一声踹开了,几个宽肩窄腰,虎背蜂腰螳螂腿的锦衣卫便站在了门口。

他们推开门,门外的光也都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洒在地上斑斑驳驳的一片,谭喜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挡在了卫安跟前。

那群锦衣卫的目光就淡淡的落到了他身上,冷淡的问:“南边来的?”

见惯了林三少和楼并了,居然慢慢的也忘记了锦衣卫的可怖,谭喜看着他的目光,寒意一点点从脚底生出来,半响才急忙的应了一声是,忙不迭的从怀里去掏织造局的帖子,双手呈上去给他看。

那人没有伸手,只是问:“姓什么?”

他冷冷的越过谭喜,目光在他身后众人身上扫了一遍:“恰好,我正从江南织造局回来,也想认识认识,之前给织造局干活儿的,能跑到这里来的商人,是哪路神仙。”

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没什么,可是这个锦衣卫说这话,就让人忍不住头皮都有些发麻。

林三少在京城呆的太久了,久的让人都忘记了,从前得罪了曹安曹文,而后一直在江南的大名鼎鼎的罗阎王了。

第849章 锦衣

曹文曹安在的时候,司礼监把持锦衣卫,锦衣卫跟前朝的地方全然不同,几乎被阉党作主,偏偏有一个人却不怕他们。

这个人姓罗,叫罗源,是隆庆帝奶娘的老来子,隆庆帝算是看着他长大,对他的情分很不同寻常。

隆庆帝登基之后,给了他们一家爵位。

可是他跟别的混吃等死的哥哥不同,他自幼就是有志愿的,跑去蓟州从军。

蓟州艰苦,时常都能真的跟鞑靼人正面对抗。

他不怕,从十四岁到十九岁,一直都在蓟州守着,到后来,屡立战功,从一开始的无名小卒一路杀着鞑靼人杀到了千户。

那时候,他很久都没有消息,他家里人都以为他战死了,直到战报送上去,给他们请功的折子到了内阁,到了隆庆帝那里,隆庆帝才认出这个眼熟的名字。

等确定了是他之后,隆庆帝很高兴,给了他封赏,又让他任了锦衣卫千户。

镇抚司是人间炼狱,锦衣卫都是凶神恶煞,尤其是在曹安曹文手里,他们假借隆庆帝的名头,不知造出了多少冤狱。

可罗源到了锦衣卫之后,却不肯跟他们同流合污,他天天拿着纸笔去镇抚司大牢,一个一个的问过去,哪一个有冤,是什么冤,都记录的清清楚楚,然后自己去找卷宗文书,一一调查。

其他的人这么做,早就被杀被贬了。

可是这么做的人是罗源,隆庆帝又喜欢他,曹文曹安虽然恨他却不敢拿他怎么样,干脆眼不见为净,想了办法把他调去了扬州。

他一开始就闹出了大事,把扬州砖厂的李公公杀了。

直接就杀宫里的人,这可是大忌。

大家都觉得他完了。

曹安曹文也借着这件事生事,指使人弹劾他。

可他却早已经把李公公贪赃枉法的罪证搜集齐了,最绝的还不是这个,最绝的是,他给李公公扣的罪名,不是什么贪赃,也不是什么枉法,而是李公公将砖厂里具有龙气的一批方砖占为己有,自己建造了屋子。

这个罪名就太恶毒了。

基本上跟指着李公公说他造反没有区别。

既然是造反,不杀了他还留着过年吗?

罗源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就把人给杀了。

至于后来曹安曹文他们问他怎么认定那是龙气?

罗源就笑了:“李公公酒后自己说的,这是大逆不道之语,不能让他再说第二遍,就把他杀了,要是公公想知道详情,阎王知道。”

曹安曹文无言以对。

这个回答当初被写在了邸报上头,传的几乎街知巷闻,从此以后罗源罗阎王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要不是林三少后来杀了自己亲哥哥建立起了更凶悍的名声,罗源至今还是京城街头巷尾的谈资呢。

现在这个罗源就站在自己面前,谭喜一时间也忍不住有些发怵。

卫安倒是没有害怕。、

之前在船上的时候林三少就寄信来说过了,这回护送沈琛的是罗源,所以她心里早就有了准备,碰见也不觉得害怕。

可不害怕是一回事,罗源这么快找上门来又是另一回事-----沈琛是在他的护送下丢了的,听说那天锦衣卫都中了蒙汗药昏睡不醒,这说明他不称职。

可是现在,他这么快的就能找到她这里来,该说他是不愧是锦衣卫消息灵通呢,还是该说他来的太及时了显得刻意?

林三少说罗阎王名如其人,是个好人。

可是再是好人,也是会变的。

织造局的关系网之复杂不次于盐铁,罗源在江南呆了整整五年,到了如今,儿子都听说已经八岁了,这段时间里,能让他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沈琛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之所以失踪不出现,既不找官府也不找本该护送他的锦衣卫和羽林卫,本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是吗?

就算不是罗源,锦衣卫和羽林卫就这么轻易的被迷晕了?

她笑了笑,对赵期使了个眼色。

打扮得身份显得最高的赵期咳嗽了一声,对谭喜吩咐:“将帖子给上差。”

他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生意人的圆滑,笑呵呵的冲罗源解释:“上差,织造局跟西洋商人谈妥了一笔三十万匹丝绸的生意,不瞒您说,我们之前没给织造局干过活儿,我们是去找活儿干的。”

织造局正跟西洋商人谈一笔三十万匹的丝绸生意,西洋商人要求十个月内交货,这样一来,织造局就得找大商人来投入生产。

他刚从江南回来,知道的确有这么回事儿,也知道织造局的确是给一些大商人发了帖子。

至于到底清晰到哪些人,罗源就不知道了。

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的在众人身上逡巡,片刻后就偏了头在卫安身上打量了一眼,冷笑了一声:“你们出来跑商,还带着女子?”

赵期反应快,立即便道:“回上差的话,这是我们杭州分号二老爷的女儿,今次跟着一道出门,不方便才打扮成这副模样。”

罗源的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直到看的连赵期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了,才转身走了。

这一走,众人就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将门噗通一声掩上了。

林跃就啧了一声,有些夸张的搓了搓手:“姑娘,他比林三少看起来还吓人的多了。”

其实林三少大约是看的久了相处的也久了,对卫家又向来很是和气,他们基本上也就最初的时候被他吓到过,到了后期,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并且从不把林三少当成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来看。

如今见到一个真真正正的心狠手辣手里又染过人命军旅出身的罗阎王,觉得害怕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谭喜看了他一眼,做出个让他继续说的手势,自己却贴着窗子静悄悄的听窗外的动静,不一时才皱着眉头站起来来,猛地拉开了门。

正在外头侧着耳朵的驿卒就有些尴尬的立在了众人面前,咳嗽了一声:“快到用饭的时辰了!”

第850章 假设

谭喜仿佛没察觉出不对,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随即就又递上了一个厚厚的荷包:“上差,我们长途跋涉,一路风尘,实在不想出去了,外头又不大太平,我家小主人是不习惯热闹的,刚才见了镇抚司的上差们已经吓着了,还劳烦上差替我们送进房里来?”

驿卒捏了捏荷包的分量,看了他们一眼,抬了抬下巴算是答应了。

谭喜便又着何胜使了个眼色。

何胜便朝窗户外头再次敲了敲,何斌顺着窗户就爬了上来,二话不说抹了把汗便道:“姑娘,那个驿卒一直就没走,偷听我们说话呢!”

多年的镖师生涯,加上跟林三少和沈琛耳濡目染,谭喜和赵期的敏锐性远胜常人,做什么事都会把警觉性提到最高。

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会留一个人以防隔墙有耳的。

纹绣满脸的紧张担忧,看了卫安一眼,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姑娘,我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

她们也是练武的,对危险的嗅觉还是比普通人要强一些,只觉得进来以后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

谭喜也跟着点头:“到处都古怪的很,那个驿卒好似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他看姑娘的眼神便不对。”

一个驿卒是不容易有那样的傲气的,虽然他已经尽量装出了畏畏缩缩的样子,可是一个人抬着下巴久了,再让他卑躬屈膝,是很难的,总会露出痕迹。

偏偏卫安这一行人,也都擅于察言观色。

那个驿卒看人的眼神,分明跟刚才那些锦衣卫没什么区别,都是如同鹰隼一般,不自觉就会露出锐利的眼神来。

这不正常。

一个锦衣卫,干什么装成驿卒的模样?

现在沈琛都已经失踪了,要说查案,谭喜也想不出有什么必要让他们非得装成这样。

“是在等我们。”卫安下了结论,嘴角带着淡淡的冷笑,透过窗户看着底下种着的一片迎风招展的翠竹,眼睛里任何情绪也没有的问:“你们不知道吗,这场游戏,从我们下船开始,就已经开始了。”

赵期聪明狡猾,最先反应过来卫安的意思:“您是说,除了瑜侧妃那边的人之外,除了易二,还有人一直在关注我们?”

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卫安要他们改换装束从船上下来,应该是在迷惑敌人。

“瑜侧妃既然都知道沈琛失踪了以后来找我,难道要沈琛性命的人不知道吗?”卫安垂下眼睛,她每每垂下眼睛的时候,原本秾丽的眼睛都被遮住了,显得温和而无害:“其实我们早该想到的。”

众人都有些不明白卫安的意思。

连赵期这回也是想了许久,才试探着张嘴:“侯爷失踪的不对劲,罗阎王都在这呢,真要是什么人想不动声色毒害这帮锦衣卫跟羽林卫,那得是有多大的能力?”

谭喜还是不明白,茫然了一会儿,见众人都不再说话了,才犹豫着问:“那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一开始是明白整件事的,可是到了现在,又什么事都不明白了,这种滋味可真是半点也不好受,被人蒙着眼睛朝前走,不知道前面到底是深渊还是平路的感觉糟糕透顶。

卫安冲何斌看了一眼,何斌就会意,又顺着窗户很快轻巧的失去了踪影。

“你们也看出了驿馆不对劲了,我们一开始来,递上的是织造局的帖子,论理来说,我们只是拿着织造局帖子的商人,没人会在意我们的。可是为什么,偏偏罗阎王都要过来先看一眼?”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去找沈琛吗?

在乎他们这帮闲人做什么,哪怕他们真的不是商人,说的却也是官话,绝不是倭寇之流,那个驿卒应该已经都告诉他们了,可他们却仍旧对他们保持了高度戒备。

林跃脑子转的也快,而且跟着卫安久了,多多少少也明白卫安每每这么说话的意思,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难道他们都不急着去找侯爷吗?”

“不急吗?”卫安听着外头的动静,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朝廷已经下了严令,并且从兵部抽调了兵部左侍郎亲自来找沈琛,到时候,京城直接来人,那事态就不容易控制了。

要是让京城的人找到了,那些设计沈琛,要沈琛命的人该怎么办?

他们肯定是很急的,肯定是急疯了,才会这么在意她这根救命稻草,把希望都压在了她身上。

卫安知道他们都很茫然,就把自己的推测都告诉了他们:“瑜侧妃要派人杀沈琛是真的,可是若是普通的锦衣卫或许发现不了,要是说连罗阎王他们都发现不了,你们信吗?”

当然不信,罗阎王又不是草包混吃等死的,他可是真真正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而且在镇抚司破了许多大案。

“锦衣卫羽林卫全部都中了蒙汗药,这不符合常理。否则的话,锦衣卫还能是如今的锦衣卫吗?”卫安神情平静:“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其实也想杀了沈琛。”

众人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是何胜摇了摇头:“他们敢?!上头点了名护送钦差的!要是钦差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这也是为什么罗阎王他们现在拼命在找沈琛的原因了吧?连东昌府的官员们从上到下都紧张的厉害,也就是这个道理,因为沈琛出了事,他们自己也不会好过,官途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唯有赵期沉默了一瞬才道:“为什么不敢?太祖时制定的大周律纪律严明,可是也多的是以身试法的人。哪怕是活剥人皮阻止贪污,可是也多的是前赴后继送死的。财帛动人心,何况未必只有财帛,罗阎王从前或许是青天大老爷,可是在织造局这么多年,有过多少利益牵扯,谁能说得清呢?要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罗阎王了呢?要是他被人收买了呢?”

这些可能性都是很大的。

第851章 花招

众人就都觉得不寒而栗。

赵期说完了这话又停下来,冷然的道:“若是真的是姑娘分析的这样,那整件事就可以确定了,跟福建肯定脱不了关系。”

谭喜皱着眉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和不明白:“姑娘,我不明白,您就凭锦衣卫羽林卫这回护主不力,所以认定他们是有问题的?”

“还有一点。”卫安笑了笑,眼角眉梢却都是冷意:“林三少写给我的信上提到了一点,罗阎王的妻子姓鲁。”

众人都不明白。

林跃却迷迷糊糊的想起来了,惊讶的跳起来:“刘必平的夫人,不也是出自山东鲁氏吗?!”

山东鲁氏。

这个家族出了名的齐心和团结,自来就守望相助,荣辱一体。

鲁氏一族虽然是望族,却并不是世家,他们是靠着铁矿发家,而后开始做起了海上生意,还有自己的船。

而他们家出名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女子大多数都嫁的极好。

闽南总督刘必平的夫人就是鲁家嫡系。

在座的都是卫安的心腹,都是替卫安查过刘必平底细的,被这么一喊就都明白了,鲁家,哪有那么巧都是姓鲁?

而且偏偏沈琛还就是在山东境内出的事。

难怪沈琛根本不露面,那是因为追杀他的恐怕不止是倭寇,连衙门他都去不了,因为恐怕他一进衙门,就会被打成什么倭寇,被打的面目全非扔去乱葬岗吧?

而东昌府所有的官员门都因为钦差失踪而紧张不已?

怕什么?

紧张一阵子,大不了降级降等,再大不了,回去休息几年再调去别的地方当官。

推几个人出来送死,也就是这样了。

至于护送不力的罗阎王?

人家不看他妻子的面子,也要看他背后站着的是谁。

这个人虽然肯定不可能回京城跟林三少争抢锦衣卫头头的位子了,可是二把手,却也是稳稳地。

谁敢得罪他们?

他更不会有事了。

当然,这些前提都是建立在,沈琛会死的情况之下。

谭喜想通了这一切,只觉得毛骨悚然,觉得背后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看着卫安半响,才道:“姑娘,那咱们现在岂不是羊入虎口?”

是,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