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那个嬷嬷弯着腰很是恭敬的模样:“咱们这些人哪里能摸得清楚三少爷的想法?只知道三少爷气的狠,不知道怎么的说了些忤逆的话,侧妃娘娘连汝窑出的最爱的花瓶都摔了,倒仰过去,唬的彭嬷嬷等人忙不迭的给她按人中,请大夫,现在那边还闹腾的厉害呢。”

“请个大夫过去瞧瞧。”临江王妃皱了皱眉头:“问问究竟是怎么了,这样闹成了什么样子?问明白了,去回给王爷,请王爷的示下。”

她不作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自然也就找不到她的头上。

吟霜便朝着那个嬷嬷看了一眼,催促她:“听见王妃的话了?还不快去!”

临江王妃也没什么心思用饭了,让底下的人把东西都撤了,便靠在榻上看书,不一时听见外头动静越来越大,才喊了一声,等吟霜进来,便问她是不是那边又闹起来了。

吟霜急忙点头:“田妈妈过去了一趟,侧妃那边说是没什么,只是三少爷与侧妃娘娘一时口角,闹意气。可是田妈妈刚要回来,前头便有小厮在二门处报信进来,说是王爷不知为了什么,竟在外头对三少爷动了手…”

吟霜有些忍不住兴奋了,面上带笑眼里都在发光:“瑜侧妃急的不行,还当是这里头的事传到外头去了,亲自撑着病体去了外头了。”

太莽撞了,这可不像是瑜侧妃的作风-----临江王是因为抚州知府的信而动了大怒,觉得儿子既管不住自己的花心,勾引了人家的女儿私奔,又让人家的女儿在外头出了事,丢了性命,这才动了大怒。

可是这怒气还是只在于儿子不懂事上。

他生过了气打过了儿子,照样还是要替儿子收拾烂摊子,照样要对儿子好的,可是现在,瑜侧妃一出去,那么这件事便不免会被临江王知道。

临江王若是知道瑜侧妃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瞒着不告诉他。

那这些日子好容易积攒下来的信任,又还能剩多少呢?

而且瑜侧妃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会不会,这个女孩儿的死是跟瑜侧妃有关呢?

有时候疑心一旦起来了,就如同燎原的星火,没有止境。

临江王妃难得的真心实意的笑了,摇摇头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可真是…”她收起书来,吩咐吟霜:“替我换件衣裳,我们去前头一趟。”

她可是正经的王妃,之前就已经知道西边闹出事来了,还让人出去通知了,这个时候若是再缩在房里,临江王还以为她是故意要看西边的笑话。

倒不如,堂堂正正的去看笑话。

吟霜上来伺候她换了衣裳,陪着她去了前头书房,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临江王愤怒的咆哮声。

几个护卫守在门口,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听还是不该听,见了临江王妃都急忙上来请安。

临江王妃摆了手,皱了皱眉头问他们:“里头还有谁在?”

“三少爷和詹师傅在…”为首的护卫有些为难,却还是实话实说:“还有,还有瑜侧妃刚刚也进去了…”

临江王妃嗯了一声,越过他们,掀开帘子进了门,便看见了趴在地上,形容狼狈的楚景谙。

瑜侧妃正拼命的拉住临江王的手臂。

她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疾走几步讶然的问临江王:“王爷,这是怎么了?您好端端的,怎么动起手来了?谙儿年纪也渐渐大了,您也该顾着他的颜面…”

临江王气怒不已:“我顾着他的颜面?!颜面是自己挣的,不是旁人给的!他做出这等丧德败行的事,还在乎什么颜面不颜面?早知道他仗着王府的势如此胡作非为,本王就不该纵着他!以至于竟把他纵成了这副样子,不成体统,丢尽了我们王府的脸面!”

瑜侧妃面容灰败,见了临江王妃进来,便大有深意的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目光复杂的垂下了头嘤嘤哭泣:“王爷要打要杀,我们母子都没什么话好说,只是…审案尚且还有个刑罚轻重,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谙儿年少轻狂…”

临江王冷笑了一声,手里的鞭子却重重的抽打在了楚景谙身上。

“年少轻狂?!”他拂开瑜侧妃的手,指着楚景谙回头看着她:“他连累的别人的女儿丢了性命,死在异乡,在你看来就轻飘飘的一句年少轻狂就过去了,在你眼里,一条人命,竟连一顿鞭子和教训都不值?!”

这话就说的实在太重了,瑜侧妃不可置信的看了临江王一眼,摇晃了一会儿险些站不住,可是她到底是彭家出来的,没一会儿就稳住了身形,努力的分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错误既然已经铸成,您就算是打死他也于事无补啊,何况…何况现在事情都还没有个定论…”

第1089章 受挫

临江王觉得头痛不已。

在他心里,儿子们除了楚景行,几乎没有让他过于操心的,而楚景谙更是除了楚景吾之外的儿子里头最听话,也最老实的。

是值得信任的人。

当初洪水决堤的时候,还是他拼了性命不要,把自己给背了出来,逃出生天的。

那个时候底下的官员们联系不上,四处都是死去的牲畜,到处一片狼藉,他们不知跑到了哪里,在山里头呆了八天。

这八天里,是楚景谙四处去找干净的水源,找到了便拿了树叶捧着来给他喝,好不容易摘到了野果子或是抓到一只兔子,他也不吃,恭恭敬敬的拿来给他。

这些事情还历历在目。

就是因为这样,他心里对这个儿子总多一点偏爱,觉得他被瑜侧妃教养得很好,眼里有父母,是个仁义的好孩子。

也正是因为期望特别告,如今他也就特别的气怒。

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丑事来,勾引了人家官员的女儿,还把人家的女儿害的客死异乡。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就算是王府的公子,也没有什么脸面可言。

外头的人看起来,只会觉得他们临江王府欺男霸女,不走正道,对他们临江王府一定会多有指责。

而现在他们王府正是最要紧的时候,是不能出这样的事的。

他冷冷的看了瑜侧妃一眼,哼了一声难得的出声呵斥她:“你懂什么?!自来慈母多败儿…”

他想起抚州知府的信,眉眼里慢慢堆满阴沉,片刻之后便紧盯着瑜侧妃不放,似是有话要说。

临江王妃在旁边看着,心里冷笑。

瑜侧妃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的,从一开始得知翠羽的存在开始,她就走错了路了,她既然知道翠羽是抚州知府的女儿,身份不一般,就不应该妄图给楚景谙一个教训,私底下压下这件事。

要知道,这件事本来就可大可小。

而惊动了临江王之后,她也不该把一个人的死当着楚景谙师傅的面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不当回事,这样让外头人看来,临江王府的后院是多不把人命当回事?别人会怎么想临江王府?

这些都犯了临江王的大忌。

瑜侧妃被临江王呵斥的脸上发红,等触及到临江王阴沉的眼神又忍不住一惊,之前涌上心头的急切连同之前的冲动都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让她迅速从头到脚冻的打了个激灵,迅速的清醒了过来-----不是…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还没想清楚,临江王便冲着詹师傅挥了挥手:“你先出去,等这件事了了,再学那些东西!”

詹师傅早就想溜之大吉了,得了临江王的这一句话,巴不得的应了是飞快的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临江王妃跟瑜侧妃和临江王父子。

既然没了外人,瑜侧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扑在楚景谙的身上转头看着临江王,声泪俱下:“王爷!谙儿毕竟还是个孩子…”

真是越发的没用了,临江王妃眼里带着一点轻蔑。

这个时候说这些不痛不痒的有什么用?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临江王生气的点在哪里。

她笑了笑,换上一副忧愁的面孔叹气:“王爷,侧妃说的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毕竟是当爹的,也难怪抚州知府震怒,可是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教训孩子,而是想想怎么把这件事情给遮掩过去。毕竟不是小事,若是任由它闹大,咱们王府的声誉和谙儿日后的前程可就都一并要受影响。”

临江王眼里的怒意便更盛。

“何况现在还是这么要紧的时候,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不放呢,没有错处还恨不得找到些错处来,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参上一本,引起朝中御史们的攻讦,那就真不是小事了…”临江王妃没有看瑜侧妃和楚景谙,皱眉看着临江王:“您现在打死谙儿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如何可以亡羊补牢罢!”

瑜侧妃一惊,之前心里那点若隐若现的念头终于清晰了起来。

她就说这件事来的太怪了,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多巧合赶到了一起,而是人为。

那个人一定对他们母子都很了解,而且选的这个美人计的人选也如此的细心周到,官不是太小,却也是个官身,那个女人是个能抓得紧楚景谙的心的。

又算准了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算准了她是个极为独断专横的人,引诱着她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境地。

从头到尾,都是临江王妃在牵引着他们,算计他们。

目的不过是让他们失去临江王的欢心罢了。

她是对临江王妃早有防备的,可是却也没有料到她才刚回来,就敢出手,以至于中了她的软陶。

她心里懊恼,觉得头隐隐作痛,腹部也火烧火燎,可是心里却奇异的冷静了下来,她攥住了临江王的手,放软了声音道:“是啊,王爷,您就算打死他,这件事也已经发生了…何况,何况谙儿恐怕也是被人算计了啊!”

她看了临江王妃一眼,见临江王妃同样也看过来,眼里便有了恨意,可她到底是很快就又遮掩下去了,垂下眼帘搂住了楚景谙:“王爷,您想想,这些事是不是发生的太巧了?就如同王妃所言,这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说不定是有人刻意用这件事来算计谙儿,从而算计咱们王府…”

临江王气怒的厉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若是能立身持正,哪里会惹上这样的事?!”

说是这么说,可是他却并不再动手打了,看了楚景谙一眼,再看看瑜侧妃,将鞭子扔在地上,半响才道:“抚州知府闹的厉害,说是他女儿失踪这么多天,从未想过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去世了,他们找了这么久,竟不知道是他们招待过的贵客把他们的女儿给带走了,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议论?他日后还怎么做人?!这个逆子!”

第1090章 污点

瑜侧妃看着楚景谙身上密布的伤口小声的啜泣,听见他说的那些话心里又有些心虚,更多的却是对临江王妃这场算计的愤怒。

果真是进益了,从庙里回来一趟,从会叫的狗变成了咬人也不叫的狗了,这一口咬下去,竟几乎咬掉了他们经营这么久的成果。

她闭了闭眼睛,再三的忍耐之后,才睁开眼睛替楚景谙将衣服裹起来,哭着分辨:“我知道这件事的确是谙儿自己没有经受住诱惑,可是王爷您也仔细想想,谙儿哪里是这等重女色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她不动声色的在楚景谙的腰上点了一把,让他出声替自己辩驳。

楚景谙却眼神幽深,魂游天外,似乎根本都察觉不到痛。

过了许久,他才在临江王的怒斥声中回过神来。

在他看来,翠羽当然不是母亲嘴里那种处心积虑的算计他勾引他的人,可是他也知道母亲说的有道理。

这件事现在很难收场,若是一个不慎,他现在所得来的一切就都可能没了。

他努力了这么久,不过想摆脱庶出的命运,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以后也要跟他一样,忍辱负重,活的战战兢兢。

如果这一切都因为这件事而毁了,那他从前做的那些事岂不是成了笑话?

只是他比他母亲要了解自己父亲多了。

当年在山里相依为命的那几天,他跟他父亲结下了深刻的情谊,也同样对对方有了极深刻的了解。

他父亲因为皇位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事能阻止他的野心,没有什么事能阻止他往前走。

因此成王、晋王一个个都走到了如今的下场。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至于如果说什么辜负,那么他辜负的人可就太多,数不清了。

所以他生气也不是气他人品不好,未婚之前便另外安置女子于外,他气的不过是他做的不妥帖周到,闹出了事影响了王府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他忍着痛爬起来,恭恭敬敬的给自己的父亲磕了三个头,先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而后便话锋一转接过了之前瑜侧妃的话:“父王,这件事儿子想来的确蹊跷…”他说:“寻常人家的女儿尚且金贵的很,等闲不准让她们与男子私下接触,何况是官家的千金呢?当时我并不能说我没过错,可是事实上,也的确是她主动送了帕子香囊…”

临江王怒气不减,就听见楚景谙又道:“送了这些也就罢了,我养好伤离开那一天,那个姑娘跟她的贴身嬷嬷和丫头一起私逃到了驿站…”

临江王便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

内宅规矩严,一个官家千金跑了,当地父母官的女儿不见了,他们如果真的紧张着急上心的话,真的至于跑的这么无声无息的吗?

而且她跑的也太容易了些。

楚景谙不紧不慢,见临江王妃似乎要插话,便迅速又道:“她说她是瞒着父母跑出来的,说是她母亲是后母,要将她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换取金银让她父亲更进一步。还说我若是不收留她,她这一辈子便毁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宁愿当场就撞柱而死…”

这么说来,这件事就更可疑了,听起来的确是有人刻意算计。

否则的话,事情哪里会那么凑巧。

“我心里不忍心。”楚景谙叹了口气,忍着疼痛皱眉:“一开始我并没有如何上心,只是当是帮她的忙,想着让她出来了,便想法子替她说户人家,再去信给抚州知府…只是后来…”他有些愧疚的垂下头:“后来的确是我没有能坐怀不乱。可是父王,她死的的确是太蹊跷了…说是被什么地痞流氓…”他似乎强力的压下了某些词,才抬头看着临江王:“这明明是要闹大的意思,儿子不敢说没错,只是恐怕儿子真的被人算计了。”

临江王看了他一眼,怒气已经减弱许多,皱了皱眉略想了一瞬便冲外头喊了一声,等到向来信任的周舒进来,便吩咐他:“去查一查抚州知府,再去把修水县县令找来…”

周舒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看这屋子里的主子一眼,恭敬的低头应是便转身出去办事了。

临江王一甩袖子看着儿子皱眉:“就算是被人算计,你自己也有责任,这件事未平息之前,你不要再出去了,老实呆在家里养病,直到回京。”

瑜侧妃还要再说,楚景谙却已经先她一步抢先重重的磕了个头:“是,儿子辜负了父王的信任,给父王添麻烦了…”

临江王妃便忍不住皱眉。

她原本以为瑜侧妃母子中更难对付的是瑜侧妃,可是现在看来,真正难对付的,恐怕却是眼前这个不动声色就能扭转临江王的态度的楚景谙。

他到底是在前院长大的,脱离她的视线太久了,久到她根本无法了解这个比楚景吾还要小上一岁的少年人的想法。

不过不要紧,这一次他终究还是被算计了。

瑜侧妃抱着楚景谙就要哭,等到临江王和临江王妃都出去了,便忍不住双手扶上儿子的脸,低低的哭起来:“对不住,谙儿…是母亲对不住你…”

楚景谙面色便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母亲别这么说了,都是被人算计了,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

“肯定是秦氏!”瑜侧妃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却深恶痛绝:“她刚回来,便借着我们不在意的时候狠狠地捅了我们一刀!”

楚景谙不置可否,望着刚才临江王妃出去的方向挑了挑眉,听见瑜侧妃的低声诅咒,才道:“是不是已经不要紧了,不管最后查明了我是被算计的也好,不是被算计的也好,我在父王心里也是一个犯了错的儿子,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瑜侧妃面色阴沉目光冰冷:“真是好算计啊,不动声色的就把我们给逼到了这一步,我们这位王妃,这回可真是…下了一局大棋啊!”

楚景谙没有说话。

第1091章 口信

楚景谙这回伤的很重,临江王的确是因为这件事动了大怒,因此下手的时候并没有留情,饶是他这些年不断的跟着临江王平乱和抗洪锻炼出来的好身体,被这么毒打一顿,竟然也七八天起不来床。

瑜侧妃拖着生病的身体天天的过来看他,每每看着他都欲言又止。

她看得出来儿子跟从前不同了,不是别的地方变了,而是对她的态度变了。

可这让她不能理解之余更加觉得委屈,明明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明明知道是临江王妃的阴谋,她也不过是上了临江王妃的当,被算计了而已,可是楚景谙却还是并没有释怀,一直记恨她,因为这件事疏远她。

气的狠了的时候,她也想狠下心来干脆不管他,让他也体会体会没有母亲撑着的感觉,她再独断专行,可是终究是为了他好,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等到丫头替楚景谙上完了今天的药,她便坐在楚景谙的床沿上,皱了皱眉头,实在没有忍住,轻声道:“你心里若是对我还有怨恨,就说出来,不要这样摆脸色给我瞧…”

顿了顿,见楚景谙并不接话,她便直言不讳:“这次的事,我们是中了算计,算起来,我也是深受其害,你总不能把这些事都怪在我身上…”

楚景谙不想再讨论这些无谓的问题,他看了瑜侧妃一眼,轻声叹了口气,才道:“母亲,你多虑了,就算是再来一次,就算没有王妃的算计,若是我爱上了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不是照样会这样做吗?凡事只要我没有得到你的允许去做,在你看来,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风险的。”

瑜侧妃有些语塞,垂了头停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可是有些事,总不是能越过父母去做的,我是想给你一个教训。”

“现在这个教训我已经领受了。”楚景谙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见瑜侧妃形容憔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鲜艳明媚,语气也稍微放的轻缓了许多:“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母亲,我们即将回京,若是顺利的话,父王能效仿仁宗他们,那我们以后跟那边的争斗只会更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都不要再越过对方,去做对方不知道的决定了,不然的话,这回的事,便是我们的下场。”

瑜侧妃眼里露出恨意:“我从前还以为她是一只一被挑拨就跳墙的饿狼,可是现在看来,却分明是蛰伏在暗处的一条毒蛇…”

“技高一筹罢了。”楚景谙不甚在意,出了一会儿神,才将目光收回来看着瑜侧妃:“母亲,这次的事只是开始,她是在离间我和父王的感情,还有您跟父王的情分。”

瑜侧妃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经营多年的贤良名声,毁于一旦。幸好我已经跟修水县的县令打好了招呼,他没有在你父王跟前乱说,至于抚州知府…”她面上露出一丝少见的阴狠:“他说是爱女如命,所以才不惜得罪你父王把事情闹的这么大,可是我却查过了,他最不缺的就是女儿,这个翠羽更是其中不起眼的,他恐怕连女儿们的名号都各自对不上。这些事,我已经通过詹师傅的口告诉你父王了,既然我们在你父王面前辩驳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总要让你父王察觉出些蛛丝马迹来,其他的…”

楚景谙明白她的意思,立即便出声摇头:“其他的什么都暂时不要再做了,在父王眼里,没有什么事是比现在安安全全的回京更重要的,要是这中途再闹出什么事来,不管出事的是谁,在他心里都是不顾大局。这件事肯定是跟王妃有关没错,可是就算是跟王妃有关,这个时候也不适宜闹出来,那些御史们毕竟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呢,父王只会觉得我们不懂事。”

瑜侧妃嗯了一声,应声冷笑:“是这个道理,这个时候什么事都不能闹,否则就是我们不懂事。不过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过去,到适当的时候,这件事再拿出来说,反而是更好的证据和把柄。她现在手里人不多,做的事多少肯定是能找到痕迹的,我让人细细去查访了,也让人去盯着抚州那边,一旦有证据便会搜集起来,到时候好给你父王瞧。”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长到了这么大,楚景谙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没有挨过这么厉害的打。

这让他在觉得耻辱之余又更加警惕-----母亲独断专横是不错,独断专横容易造成信息上的不对等闹出误会来是不错,可是有一点母亲说对了,感情这种事,能不沾惹还是不要沾惹,

他吃了这么大的亏,全然是因为对人动了心,所以才会不顾理智,做出这些事,被临江王妃算中了他跟母亲的软肋和性格,钻进了临江王妃的圈套。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些。”楚景谙抿了抿唇,苍白的面色看着很是渗人,缓了一口气才道:“当务之急是挽回父王的心,这件事到底还是我们做的让父王失望了,王妃肯定也对您跟修水县令的事心知肚明,恐怕会拿这件事继续开刀,虽然您已经提前跟修水县令打了招呼,他也没有供出我们,可是难保父王心里没有起疑心-----王妃如今可非吴下阿蒙了,说不定还有后招,我们不想事情闹大,可是她肯定是巴不得事情闹大的,先防着她罢。”

瑜侧妃被他说的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整个人的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看着儿子好半天才吞了口口水,有些犹豫的问:“她当真能变得这么多?”

“一个从庙里呆了这么久出来的人,如果不是真的修身养性了成了这副模样,那就是实在太恨了才会装出这副模样,我看她肯定是后一种。”楚景谙笑了笑,眼里露出点点光芒:“毕竟能养出楚景行那样的儿子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观世音?”

第1092章 欢心

楚景行的恶毒是出了名的,性子古怪也是出了名的,而且他可是真的由临江王妃一手养大的,个性十足十的像了临江王妃。

他是什么样,就可窥见临江王妃的一些性子了。

瑜侧妃被儿子说的垂下头,思索了半日才嗤笑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不敢相信了,这么多年她都在我之下,我斗的她缩在屋子里,一步一步让她失去了王爷的欢心,让她跟沈琛越走越远…”

“那不过是她愿意罢了。”楚景谙一语中的,看向有些难堪的瑜侧妃,牵了牵嘴角,加重了语气:“说到底,那不过是王妃自己的意愿,她因为父王看重沈琛不开心,因为父王为了沈琛罚她冷落她而跟父王离了心,便不愿意兜揽父王,而跟沈琛疏远,那就更不必说了,那就是她一直以来也不怕做给父王看的事。之前您占了上风,不是因为您的能力比王妃强,也不是因为您比王妃厉害,而是因为您刚好算计中了王妃的心思。”

“后来王妃因为楚景行的死而迁怒沈琛和卫安父王,那就更不必说了,她根本连活下去都不想了,只想给楚景行报仇,您不必算计她,她也是势必要对沈琛他们赶尽杀绝的,她才不会管父王到底开心不开心,乐意不乐意。”

楚景谙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有些阴冷:“她恨沈琛恨得深恶痛绝,没理由去了一趟庙里就改性了,要知道,去庙里也是沈琛害的呢。”

瑜侧妃完全领会了儿子的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儿子皱眉问:“你的意思是,她根本就没有改,而是…韬光养晦?”

楚景谙点了点头。

瑜侧妃一时没有再开口,看着屋子里的更漏出神。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临江王妃回来,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临江王妃固然是深谋远虑,可是沈琛和卫安却也不是好对付的,这么多次看他们死里逃生就明白了。

可问题是,临江王妃想做的还不止是这些,她看着儿子,替他盖上被子,不紧不慢的道:“可是她也没有放过我们,还没找沈琛的麻烦,就先找了我们的麻烦。”

“所以她说到底还是一边想报仇,一边想替她儿子打算。”楚景谙嗯了一声:“她的野心也不小,恐怕是庙里的苦日子让她知道了,消极应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是这么说,可是这么说的话,那就更让人害怕了。

瑜侧妃有些头痛:“现在又不能对付她,可是光是防着,也让人防不胜防。”

“不是的。”楚景谙支撑起身子,看着丫头端了药进来,摇了摇头:“这是一件好事,不管怎么说,知道敌人在哪里,总比两眼一摸瞎要好不知多少倍了。”

瑜侧妃默默地听完了这句话,还是觉得不得要领:“可是知道是知道了,却不好防。”

“不必防。”楚景谙咳嗽了一声,牵引得身上的伤口也痛的有些难以忍受,急忙忍住了咳嗽,等到伤口处不再隐隐作痛了,才放平了语气提醒瑜侧妃:“她能离间我们,我们也给她找些麻烦就是了,横竖先撑过这一段罢。”

瑜侧妃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一再的觉得心浮气躁,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心里头的烦躁。

一个从来不是她对手的,没被她放在眼睛里过的人忽然翻身了,而且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并且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要说她心里不紧张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更多的却是对失落和失望带来的无力感。

楚景谙看出了她的情绪不对,忍了忍,低低的道:“母亲,从此以后,不要再替我作主了,不管怎么样,儿子已经长大了。”

瑜侧妃猛地抬眼看着他。

楚景谙便又面无表情的道:“一出事,我就先把我身边的人拘起来了,长丰长路是告诉了您我的行踪,和翠羽的事,而长亭,他是听了那边的话,撺掇着我不去看您,以为您是在装病,这一来二去,造成了两边都误会了对方,才会把事情闹的这么严重。王妃分化人心的本事这样厉害,我们往后只能更加谨慎小心,否则走错一步就可能是万劫不复。”

瑜侧妃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恼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输给一直瞧不起的对手。

她替儿子掖了掖被子,才出声保证:“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母亲绝不会再自作主张,不会给那边可乘之机。”

她咬了咬牙,顿了顿,接过之前的话又冷笑道:“只是,这个仇却不能不报。从前还没有撕破脸,只是两边角力,可是现在王妃却已经是等同于正面跟我们宣战了,若是我们这一次被打压了就半点反击也没有,恐怕王妃下一次就不是离间,而是直接杀人了。”

屋子里只有他们母子俩,该说的话都能说,瑜侧妃并没有什么顾忌。

楚景谙却蹙了蹙眉:“我却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是耽误了父王回京,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过错,父王不是只有我跟楚景吾两个儿子,其他的儿子还都老实听话,再不济,他要是真到了那个位子,也多的是人给他生,您看不懂这一点吗?”

瑜侧妃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却还是觉得心里委屈得发慌:“照你这么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们就只能咽下这个苦果?”

“咽不下也得咽下!”楚景谙保持着绝对的耐心:“我已经跟您说过了,这个把柄等待日后再用,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现在我们该担心的不是如何报复,而是如何让父王回心转意。”

瑜侧妃抿了抿唇,想了想,最终还是咽下了心里头的那点不甘心,接受了儿子的意见,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眉头紧皱布满阴云的道:“如你所说,讨你父王的欢心的法子我们还是有的。”

第1093章 笼络

瑜侧妃安安静静的呆了好些天,每天除了去看楚景谙,便是在小佛堂里诵经绣经。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反应,临江王妃这边却传来的都是喜讯。

先是楚景吾的信。

这是久违了的,她儿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给过她只言片语了,就算是有,也不过是身边人敷衍了事,最近的一封,还是质问她究竟是不是幕后黑手的。

可现在拿在手里的,却是儿子语重心长的问候。

这可的确有些值钱。

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临江王妃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轻飘飘的将信交给了伺候的秦嬷嬷,低声道:“总算是有些盼头了。”

过日子过日子,丈夫离心,儿子疏远,过的有什么意思?

她凭什么就该过这样的日子,受着丈夫的冷淡,受着丈夫的气,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这些苦都不是该她受的。

从头到尾,她不过就是不喜欢一个长乐公主生出来的儿子,竟然就遭到这么大的惩罚!

越是想,越是能觉得心里彻骨的冷,她闭了闭眼睛缓和了情绪,问秦嬷嬷:“那边有消息传来了吗?”

秦嬷嬷的丈夫也去了一个来月了,总算是请了那么多人跟着,不管是不是达成了目的,总该有一言半语送回来让人安心才是。

提起这些事,吟霜就极有眼色的看了清霜一眼,急忙放了扇子起身:“王妃,厨房里还给您炖着雪参炖鸡汤,我去瞧瞧好了没有。”

清霜后知后觉,却也知道接下来的话她不能听了,急忙也跟着起来。

等到帘子放下了,秦嬷嬷便拾起了扇子,不紧不慢的给临江王妃轻轻的扇风,一面回她的话:“昨儿刚有一封信回来,是送在了城外了-----您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得小心行迹的,我们便商量了,把信寄在我那口子的兄弟家里。”

这也算得上妥当,毕竟没人会去大张旗鼓的查一个管事的兄弟家里,临江王妃缓缓点了点头,等着她说下去。

秦嬷嬷便又忙继续道:“我那当家的说,还没有找到曹大人-----听说那边的确是乱的很,旱灾过后就是水灾,东昌府闹的厉害,那些暴民杀了几个县的县令之后,干脆就占领了府衙,四处都很乱,到处道路不通。因为这个,音信也就堵了-----我们当家的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听说曹庭曹大人是去了临沂,已经赶去了。”

她这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触及了临江王妃的眉头,毕竟已经这么久了,却还没有办成事。

可是临江王妃却没有太过生气的意思。

她知道打起仗来到处都是乱的,能在乱军之中找到人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之所以派人去,就是怕被沈琛捷足先登。

现在沈琛那边还被困在京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发前往,她这里自然也就不那么急,怕沈琛先行一步了。

总归是占了先机,她点了点头:“你去信告诉他,慢些不要紧,只要把我吩咐的事情办的好了,耽搁一阵子也没什么,等他回来,我许诺的东西,自然作数。”

秦嬷嬷千恩万谢的答应了,弓着身子很是恭敬的朝着西边努了努嘴:“那那边的事儿…咱们是不是该得继续想个法子?到底他们现在才被打压下了一些气焰,若是不趁机彻底把他们那点儿苗头给摁下去…”

临江王妃知道她的意思,难得的笑咩咩的极轻极轻的摇头:“见好就收罢,你跟一头牛打架,纵然是把它打伤了,可一时不能要它的性命,被它反过来撂了蹄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事缓则圆,慢慢来。

秦嬷嬷飞快的应了一声,打了扇子又去倒茶:“那王妃您歇着,我这就出去办事了。”

临江王妃点了点头,吩咐她:“让抚州知府的嘴巴严一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个数儿…”

正说着,外头传来噗通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临江王妃和秦嬷嬷俱是忍不住一怔。

反应过来,秦嬷嬷便轻手轻脚却又动作迅速的飞快的撩起了帘子。

透过敞开的帘子,能看见清霜红透了的耳根,正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拿了帕子去替什么人擦鞋上的污渍。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内院里的男人…

临江王妃眼里闪过一抹暗沉,心里突了一下,很快便扬声假作不知:“出什么事了?”

秦嬷嬷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机灵的顺着她的话也拔高了音量:“王妃,不要紧,是清霜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端盆水也端不稳,冲撞了王爷了。”

一面说着,一面急忙出到外头去指着清霜骂了两声:“这些小事也做不好,素日看王妃宽待你们,便越发的眼里没了主子了,还不快跟王爷领罪!”

临江王妃也穿了鞋自己掀了帘子出来,瞧见这场面便皱了皱眉:“好了,不必太过苛责,想必也是不小心。”

一面又快步到了临江王身边:“这幸亏水是冷的,否则烫着了更不好…”又去问临江王:“您没事吧?”

临江王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有些疑惑,总觉得好似十分的眼熟。

只是他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这个女孩子究竟是在何处见过的了。

临江王妃冲着清霜颔首,让她下去:“下去吧,下次当差小心些。”

清霜感激万分的退下去了,临江王便顺势进了门,在临江王妃旁边坐了,看着炕几上的茶和果盘,便随口道:“你倒是清闲。”

临江王妃抬了抬眼,见秦嬷嬷上来奉了新茶,便笑了:“长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王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她其实心里知道,出了事之后,临江王对瑜侧妃毕竟心里还有些芥蒂,因此有些事碧娜不愿意十分给她做脸,怕她真的恃宠生娇,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次过来,也不过是做给瑜侧妃那边看,好督促那边谨言慎行,不再犯错的意思罢了。

可是知道,却也不必说出来。